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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代价

天色逐渐亮起来,门外的丧尸们也都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又回到巢穴里去。

嘎吱——

房门一声轻响,闻昭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手中菲薄的小刀在雨幕里一闪而过。

三两个丧尸纷纷倒了地。

闻昭喘着粗气,停下了动作。

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却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捏紧了小刀转过脸去,却眸中一喜。

“可乐……”

可乐窜出草丛,向她扑了过来。

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下再次相遇,一人一狗难免都有些热泪盈眶。

闻昭用头去蹭它的脑袋,可乐也放下了嘴里叼着的猎物,吧唧吧唧舔去她眼角的泪水。

自从上次在营地外遇到了可乐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它,直到她们逃跑失败,闻昭便以为它也跟着姜早一起被留在了营地里。

“可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能在这个时候看见可乐,让她缺少了一角的心,悄悄好了那么一些。

只是一想到姜早……

闻昭还是难免心如刀绞。

可乐不会说话,只是一味地用爪子把猎物刨来刨去,推到了她的眼前。

那是一只被咬断了脖子的山鸡。

看样子,是它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闻昭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想让我吃,对吗?”

可乐点了点头。

闻昭又抱着它的脑袋蹭了蹭。

她现在确实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只是这里离营地还是太近了,不能生明火。

好在从前训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吃过生肉,闻昭把山鸡的毛拔干净,用小刀剖开内脏,切下一大块鸡腿扔给了可乐。

自己也拎起了另外一条腿,把血淋淋的肉塞进了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着。

她本来以为自己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没想到还有可乐这个帮手。

闻昭用力嚼着腥膻的生肉,只在看向可乐的时候,眼底才浮起了一丝柔和。

既然可乐来了,她的计划就好办了。

现在只需要等待天黑下来。

闻昭简单吃过点东西后,又合衣在木屋的小床上躺了一会儿L,只是她一阖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曾和姜早一起在这间小木屋里度过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尽管姥姥刚走,她们悲痛欲绝,但身边好歹还有彼此。

可乐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跳上了床,轻轻趴在了她的身边。

闻昭摸着它的脑袋。

“睡吧,睡一会儿L,晚上咱们去找小早。”

闻昭知道,她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战斗了,这样下去只会透支她的生命力,但此时此刻心灰意冷的她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让青山付出代价。

谁也不会想到,好不容易才逃出营地,或许已经死在了外面的她,会在这个时候又悄无声息地跑了回去,趁着他们松懈的时候,给与他们沉重的一击,这,就是闻昭的计划。

更何况,一天没有见到小早的尸体,她就一天不会相信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万一……万一她还活着呢?

闻昭攥紧了那枚戒指,那就更不能将她留在那个恶魔的身边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小早死在一起,这是她曾答应过她的事。

她从小木屋里找到了一根麻绳,将戒指串了起来,挂在了脖子上,塞进了贴身衣服里。

那个被青山踩在脚下的熊猫发绳,在混乱中,也被她抢了回来。

闻昭手指一点点抹去熊猫头上的污泥,发绳上还沾着血迹,也许……也许是小早的血。

她红着眼眶,嘴里咬着发绳,用手指把散乱的头发拢好,然后扎了起来。

一人一狗收拾完毕后,走出了房门。

闻昭蹲下身,再次抱住了它的脑袋,有些依依不舍:“可乐,你想好了吗?这很危险。”

可乐昂着脖子,汪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又舔了舔她的脸颊,尤其是那只受伤的左眼后,便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三步一回头地跑进了森林里,闻昭一直看着它走远,才站了起来。

此时林间最后一缕光线也即将消失。

闻昭把早上杀死的那几具丧尸尸体用绳子捆在了一起,拖着它们一步步往水电站走去。

***

青山下去地下室的时候,颜真也在里面,比起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的惊慌失措,最起码面部表情已经镇定了许多,那一晚她就是在这里,和丧尸共度了一晚,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尽管颜真还是不敢靠近,栓住安安的那一侧,只药。

姜早一看见她的脸,就有些激动,咬牙切齿的,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托盘。

“你

颜真的脸色有些难堪。

青山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到一边去,走到床边,掐住了她的下颌,眼神阴冷。

“叛徒?要不要我,最大的叛徒,你抗拒一次喝药,我就砍掉你那个妹妹一根手指,怎么样,

看着姜早的眼神从不甘再到愤怒,最后是死灰一般的寂灭,青山这才松开了她。

“再去拿一碗药来。”

“是。”

青山抬起她的脑袋,放至自己膝上,去,一滴不剩。

“这才对嘛。”

她又把人放至床上。

“你来,给她换药吧。”

“是,先知大人。”

颜真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并不敢看姜早的眼睛,只是快速解开了她的衣服。

感觉到青山的目光也如有实质地落在了她身上,姜早把脸转了过去。

伤口在胸前,那一刀相当深,差点捅到心脏,只差那么一点儿L就没救了。

当再次看见她胸口那道碗口大的疤时,青山还是止不住地后怕,她爱怜地俯身,轻轻摸着她的脸颊,近乎痴迷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枣儿L……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她是个骗子,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付出一切。”

姜早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青山却有些意犹未尽,用手指勾勒着她的模样,甚至还觉得她现在这样比张牙舞爪时乖觉多了,那满头银丝散落在枕上,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病骨支离,虽然柔弱却更惹人怜爱了,像一尊美丽易碎的瓷娃娃。

她那天的染了血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下来,如同红梅一样烙印在胸前。

青山舔了舔唇。

颜真适时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先知大人,换药每日一次即可,主要是……”她看向栓住姜早四肢的铁链。

“讲。”

“姜小姐本来就失血过多,再用铁链栓着她,恐怕会血液不循环造成血栓。”

颜真恭顺地俯身下去。

“况且她也需要不时翻翻身,拍背,这样躺下去会得褥疮的。”

青山手指沿着她光滑的脖颈一路滑了下去,这样白皙紧致的皮肤长了褥疮倒也可惜。

她的目光落到姜早的手腕上,已经被铁链子粗糙的内里磨出了血痕。

这才短短一天而已。

青山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接下来的事她就不适宜再在这里观看了。

“你去叫人打盆热水来,再拿一套干净衣服过来。”

“是。”

颜真端着托盘,绕过丧尸,慢慢退了出去,等到一直上了台阶,她才开始撒腿跑起来,直到完全冲出昏暗的石头房子,才大松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吩咐教会侍从过来。

“你,去打盆热水再拿件干净衣服过来。”

教会侍从很快就把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先知大人呢?”

颜真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先知大人在里面和姜小姐一起,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教会侍从无疑有他,恭顺地俯身行礼。

“是。”

颜真再次拿着东西下去的时候,青山暼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说:怎么是你?

她恭顺地把东西放在了离床边稍远的地方。

“先知大人,那些教会侍从都是男人,我想这个时候还是我下来比较方便一点。”

青山就喜欢她这一点,善解人意。

她随手就把姜早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了地上:“这几天你也辛苦了,育儿L所以后就不用去了。”

颜真脸上这才浮出喜意。

“是,谢谢先知大人,我告退了。”

***

自从那天从广场上回来后,小弥就被扔到了农业部,和那些劳工关在一起干活。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是要去学校上学的,但人人都知道她是得罪了先知才被发配到这里来的,是以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安排的也大都是一些脏活和累活。

农业部虽然明面上的负责人是老恩,但更多的他只负责种植技术方面的问题,醉心于田间地头,至于管理方面还是教会的人在负责。

这就是青山的高明之处,她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给某一个人特别大的权利,就像洛里安和梁队长一样,互相制衡。

即使洛里安从末世前就跟着她了,算是她的心腹,但一旦惹恼了她,还是该下狱就下狱,从不心软。

春夏之交正是农忙的时候,农业部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去干活,除了做一些田间地头的活之外,他们还负责收集食物,比如去森林里采浆果,但这和外出修缮防御工事一样危险。

去农场干活的话还好一点,至少有篱笆,也有驻守的士兵,去森林里采集食物的话,他们只有手中的镰刀和锄头,虽然这活干一趟回来会有两张粮票,但愿意去的人还是寥寥无几。

不过没关系,教会往往会把这些活派给他们看不顺眼的人,比如,小弥。

在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去农场后,几个老弱妇孺也在士兵的押送下往森林出发了。

每日摆在先知餐桌上的新鲜食物,就是他们这样冒着生命危险采摘回来的。

最近一直在下雨,森林里的竹笋都冒出了头,教会的人让他们多挖一些回去。

李弥扒开草丛一看,一朵白色的蘑菇正在风中微微颤动着,洒下了露珠和它的孢子。

她想起那年还在元溪村时,和姜五妮还有她的姐姐们上山捡菌子的事。

“我们比比谁捡的多?”

“那姐姐肯定比不过我。”

“可别把有毒的捡回去了。”

“就是就是,越是颜色鲜艳的越是要不得,拔之前最好再拍一下,让孢子落下去,这样才有捡不完的菌子。”

李弥依照姥姥所言,轻轻拍了拍那朵形似普通鸡枞菌的野生菌,把它连根拔了起来。

“不是让你们挖竹笋吗?!这是什么?!”

教会的人看见放在一旁的背篓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气冲冲地拿着鞭子走了过来。

李弥跪在地上,把刚捡到的菌子捧了起来。

“这……这是鸡枞菌……在我们老家经常捡来吃的,可好吃了……”

眼看着鞭子即将落了下来,李弥紧紧地闭上了眼。

“或许可以给先知大人尝尝鲜!”

教会侍从的手停在了半空,另一个穿着长袍的人也走了过来,神色狐疑地拿起她手里的蘑菇看了看:“不会有毒吧?”

他转过身看队伍中还有一个年长一点的妇女,把她扯了过来,按在了背篓前。

“说,这是不是鸡枞菌?!”

中年妇女战战兢兢的,哪里顾得上细看,止不住地磕着头:“是……是……各位大人。”

教会侍从还是有些不放心。

“先干活,一会拿去给老恩看看。”

当少女和背篓一起被扔在了他面前的时候,老恩怔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记得她,昨天和那位姜小姐一起被折磨的很惨的少女,鼻青脸肿的就出来干活了。

对于先知的任何决定,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向来无从干涉,青山也不会允许他插手营地中的任何事务,否则就会像自作主张的洛里安一样。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教会的折腾。

“老恩,你看看,这菌子有毒没?”

可是此刻,他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神,就如同他放走的那只小狗一般,明晃晃的枪口就顶在她的脑后,只等着他做出生与死的抉择。

老恩看着那筐里的菌子,扒开菌菇上的皱褶,咽了口唾沫,动了动唇。

“不是鸡枞菌。”

李弥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

老恩的嗓音晦涩,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但……可以吃。”

李弥睁开眼,老人已背过身,再次拿起了手中的锄头开始挖地干活。

他明显是已经认出来了,那是剧毒鹅膏,为什么不揭穿她呢?

李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很快又被推搡着离开了农场。

“既然无毒,就再去多捡一点儿L,天天都是红苕,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等他们走后,老恩才长叹了一口气,直起了腰身,看着这郁郁葱葱已有小腿高的麦子。

一阵风过,麦浪翻涌,恍惚又回到了末世前,他和老伴在田间地头干活时的场景。

不同的是,那时耳边总有鸟语花香,不像现在,一个教会侍从将劳工狠狠地抽到了田坎下,劳工的哀嚎声回荡在田野里。

“让你不好好干活,偷懒!”

“我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我……我只是想喝口水……”

“现在是休息时间吗?!谁准许你坐下来了?!起来,给我接着干活!”

田间地头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战战兢兢和麻木不仁,纷纷加快了手头的活计。

一个教会侍从也向老恩走了过来。

老恩眼里含着热泪,用粗糙皲裂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刚刚抽出来的麦穗。

也许,他看不到麦子成熟的那天了。

一筐一筐的菌子被抬进了厨房,清洗干净后,倒入了大锅灶里,翻炒几下,然后加满水,厨师长抹了抹额上的汗,盖上了盖子。

趁着水开的功夫,他又另起了一口锅灶,这是专门给先知大人准备的食物。

肉是早上巡逻队出去刚猎到的,先知大人向来喜欢吃汁水多一点的,因此都是一分熟,翻个面,撒点盐调味就好。

除了日常的肉排以外,今天还额外增加了一道新鲜的奶油蘑菇汤,看着就十分鲜美。

厨师长把餐盘从灶台旁边端起来,又撕了一片薄荷叶,轻轻放在了碗边以作装饰。

“有蘑菇!今天居然有蘑菇诶!”

装着餐食的桶拎到食堂的时候,排队等候的人群瞬间发出了一阵惊呼。

人们麻木不仁的眼神里总算是多了一丝神采,人人都把碗伸了出去。

“我再出一张粮票,再给我来一碗!”

巡逻士兵们也走了过来,坐下就餐。

营地里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

面对着他们兴高采烈的神情,李弥却只是冷笑着,用粮票换了一个窝窝头就走了。

“先知大人,您的晚餐到了。”

地下室里传来了摇铃声,因为颜真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搅,所以教会侍从只是把餐盘放在了长条桌上就走了。

青山从床上起身,这张宽大的双人床足以容纳她们两人,往常姜早是绝对不会同意和她同榻而眠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的身体虚弱且她吩咐过颜真要在她的药里下一点儿L让姜早听话的东西。

是以,不管她想不想,姜早还是依偎在她的身边睡着了,青山起身的时候,她依旧睡得很沉,只是皱着眉头,睡得不怎么踏实。

青山捏了捏她的脸蛋。

“乖,一会儿L再来陪你。”

闻昭把尸体推进了水电站旁边的湍流里。

看着急流迅速把它们卷进了水滚坝下,翻滚了几下后,就彻底没入了水下。

老旧水电站的机房里传来了齿轮嘎吱一声轻响的声音,转动着的齿轮逐渐停止了运作。

青山端着餐盘迈进地下室的时候,室内的烛火微微晃了一下,也许是有风吧。

青山又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石阶慢慢在眼前合拢,她轻轻将餐盘放至她床边。

“枣儿L,该吃饭了。”

聚集在食堂门前打饭的人们还未散去,帐篷顶上吊着的电灯忽然闪了闪,熄灭了。

“停电了,停电了。”

一个士兵跑过来对教会的人耳语了几句。

“应该是水电站出故障了,要不要禀报先知大人?”

“这么点小事还要禀报先知大人,你不知道先知大人正忙着呢,让梁队长安排几个人,去水电站看看,排除一下故障。”

“是。”士兵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找到梁队长的时候他正在营房里和人喝酒打牌呢,按理说作为巡逻队长为了应对一切突发事件是严禁饮酒的,但此时此刻,洛里安不在,营地里也无人能制衡的了他。

他的手边还放着那碗已经喝空了的蘑菇汤。

“这点小事还要老子亲自出马!去去去,别搅了老子的兴致,随便安排几个人去一趟就成了!”

很快,一辆山猫全地形突击车就驶出了营地,在夜色里朝着水电站疾驰而去。

第82章 复仇

“**,又是丧尸,大晚上的让老子来这捞尸体,怎么他们不下去。”

蛙人从水底下钻出来,用无情钩把尸体拖到了岸边,但是机房里并没有恢复供电。

一个巡逻队员试着操作了一阵。

“明天找个工程部的人过来看一下吧。”

“那今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都睡觉了还能怎么办!反正那些贱民们也用不上电!”

说话的人正是梁队长的亲信,也继承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

“都这个点了先知大人肯定也睡了,走,先回去,明早再来弄好就成了。”

一行四人这才又收拾好东西,坐上了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那个蛙人又落在了后面。

“哎哟,等等我,我这肚子突然有点疼。”

他边说着边往路边伸手不见五指的草丛里跑了过去。

“他*的,懒牛懒马屎尿多。”

几个士兵咒骂着,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等着他,还是刚刚那个说要回去的男人,眼看着一根烟即将燃尽,把烟头扔在了地下,冲着草丛里提高了声音喊道。

“好了没有?!再拉不出来一会丧尸来了就等着喂丧尸吧你!”

话音刚落,戴着头套的瘦高个蛙人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径直坐上了车后座。

“开车。”

男人不耐烦地拍了拍仪表盘。

一行人又向营地疾驰而去。

吊桥那头驻守的士兵见山路上远远地亮起了车灯,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

“是咱们的人回来了,放他们过来。”

几个巡逻士兵搬开了路障,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山猫地形车径直驶入了营地里。

男人打了个哈欠,营地里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四周静悄悄的,因为停电街道上一片漆黑,就连向来亮着灯的红十字会都没有一丝光亮,像一座死城。

“总算是结束了,可以好好睡个觉了,直接去武器库把东西放下回营房。”

男人咒骂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的,快点给老子开门。”

作为存放武器的重地,当然有人守卫,两个士兵正倚靠在门边睡眼惺忪的,听见有人来了,忙站直了身体,见是梁队长的亲信,赶忙赔着笑,给他打开了武器库的大门。

“是是是,这么晚了还要外出,您辛苦了,先知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表扬您的。”

营地里有规矩,所有士兵在休息时也不得携带武器,所以每次外出执行完任务后,都得回到武器库把枪械统一上缴保管。

在守卫的极尽溢美之词里,男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谁不知道洛里安倒台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巡逻队都是梁队长说了算。

他们进去后先整理装备,男人解下了胸前的突/击/步/枪,又把腰间的手/枪也拔了出来,取出子弹,一一放在桌上。

他转过头,另外两个队员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有那个蛙人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还在缓缓擦拭着手中的手/枪,给它装上了消音器。

他依稀记得他曾是洛里安的部下,本来就和他们这些人不睦,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一丝怪异,走了过去没好气道。

“干什么呢?!动作这么……慢……”

他话说到一半,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一凉,已经说不出话了,捂着自己的脖子,大量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男人睁着眼睛,满脸不甘地仰面倒了下去。

身后的另外两个士兵也听见了动静,还没等他们掏出武器来,蛙人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们,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

一颗子弹穿过了两个人,谁让他们正好站在一条直线上呢。

血花四溅里蛙人摘下了面罩,正是闻昭。

她之前在工程部干活时曾留意到营地每次外出的车辆回来后都会驶到这里。

她有一次假装路过站在门口,正好看到了士兵进去后,出来身上的配枪就不在了,想必是把武器都放在了这里。

她还想多看两眼,很快就被守卫赶走了,这么戒备森严,想必就是武器库了。

成功潜入武器库是她今晚计划的第一步。

而她的复仇也将从这里开始。

闻昭的目光一一掠过武器库里这些装备精良的武器,不仅有常见的手/枪、步/枪、冲锋枪外还有狙/击/步/枪,甚至是末世前刚刚配发给部队的最新款机枪和手雷。

她越来越觉得,地沦陷,或许,另有隐情。

闻昭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秒,就放下重武器,用起来还是动静太大了,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她拿不走,也不能留给营地的这帮人,闻昭四下瞅了瞅,好在这里是武器库,什么东西都有。

她从桌上拿起了几颗手雷,握紧压柄,拔掉了手雷的保险拉环,用一枚别针插进了保险拉环的插孔中别好,随后又拿起了一把军用匕首将手雷的压柄锯断,又从桌子下面翻找到了鱼线,将鱼线的一端连在了枪座上,另一端系着手雷固定在了不易察觉的桌腿上。

闻□,放在了武器库的各个角落里,这样一来,如果她的行迹不慎败露,一旦有人想冲进武器库取装备,那么爆炸,再加上武器库储藏着大量武器和弹药,引起的连锁反应,。

她/步/枪,上好子弹,又装上了消音器,手枪也揣进了腰间的枪袋里,最后拿起了一把□□,进了兜里,再取了几颗手雷,挂在了身上,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了一把熟悉的刀鞘,闻昭走过去,将山涧雪取了下来。

小早亲手给她打的那个平安扣还系在上面,姥姥给她缝的背带也在,只是上面的血迹都已变成了暗红色,闻昭用力握紧了刀鞘。

是时候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了。

也许是他们进去的时间太长了,门口的那两个守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端着枪打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倒在了血泊里。

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声音,就被人扼住了脖子,闻昭右手微微一用力,便拧断了他的颈椎,男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左手拿着山涧雪也精准无误地捅穿了另一个士兵的身体。

他睁着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满面不甘地倒了下去。

闻昭拔出刀,鲜血也溅了她满脸,她从黑暗里抬起来头,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闻昭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的院落里还有站岗的士兵,见她孤身一人从武器库出来,瞬间从腰后拔出了枪。

“什么……人?”

话音未落,闻昭已抬起了枪口,对着他的脑袋扣下了扳机,不等其他几个士兵回过神来,闻昭飞快转身,拔出了手/枪,血雾纷飞。

一个倒在地上的士兵还想挣扎着,去摸怀中的信号弹,漆黑的枪口已经抵上了他的脑袋。

“说,你们的先知大人,住在哪里?”

士兵动动唇,眼神坚毅。

“你……你不配见……”

闻昭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起身。

一场悄无声息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

农场里的驻兵向来是最轻松的活,这里离营地远,不用每天晨昏点卯,也不必参加训练,只需要守好收割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运回营地的粮食,防止有人偷窃就好。虽然偶尔会有丧尸过来骚扰,但都是零星几只,对于手中有枪的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今夜天气甚好,有风,无雨。

男人半夜尿急从小木屋里闯出来,在草垛边上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又点了一根烟,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有些隐隐绰绰的黑影冲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以为是什么动物,等到瞪大眼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丧尸从背后扑向了他,他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手里的烟头便掉在了草垛里。

其余的士兵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便冲出了门外,大批尸潮从树林里涌了出来。

“是……是尸群……尸群来了……啊!”

惨叫声很快淹没了小屋。

掉在草垛里的烟头腾起的火星也点燃了干草,火势沿着木屋蔓延进去,引燃了上次收获时放在这里还没来得及搬回去的油桶。

熊熊烈火燃了起来。

木屋噼啪作响,倒塌下来又迅速引燃了农田,风一吹,火势便迅速蔓延开来。

尸群里,一只黄黑色的狼犬猛地窜了出来,它刻意发出有节奏的叫声,绕着尸群兜起了圈子,找到走散的丧尸不时扑上去咬他们一口,就像在牧羊一样,驱赶着他们走向正确的方向,这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

即使长途奔袭已经让它气喘吁吁,汗水和森林里的露珠打湿了它的毛发,在尸群里左突右闪也十分危险,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锋利的指甲开肠破肚,但可乐仍旧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吸引着丧尸往营地的方向飞奔而去。

***

“来,枣儿。”

青山温柔地扶起了她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膝头上,舀起一勺蘑菇汤送至她的唇边。

姜早把头偏了过去。

也许是今天一整天的同榻而眠让青山的心情极好,她并未计较她的冷淡,只是想起了颜真的吩咐,姜早要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这奶油蘑菇汤上还飘着一层油沫。

她把勺子放下,摇铃吩咐侍从去换一碗蔬菜粥来,自己则把餐盘放在了床头柜上。

姜早看着她拿刀叉切割着盘中的肉块,把一块血淋淋的肉塞进了嘴里,逐渐咬紧了牙关,眼中骤然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她的右手悄悄地从床褥下摸到了一把手术刀,那是颜真过来给她换药时,她打翻了托盘,趁着青山没注意,偷偷藏在这里的。

吊桥边上的瞭望塔里,睡眼惺忪的士兵忽然打了个盹,站直了身体,远方一点火光映照在瞳孔里,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他拿过望远镜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拿起了对讲机:“梁队长,不好了,农场着火了!”

喝酒打牌到现在的梁队长刚睡下,就被对讲机里传来的纷杂电流声吵醒。

他捂着脑袋坐了起来。

“什么……农场?着火?”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迅速披衣下床,双脚刚沾在地上的时候,不知为何,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以为是自己吃坏肚子了,忙不迭提起裤子就往茅坑跑去:“着火?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先派人去救火,我待会就过来!”

“开门!快开门!”

守吊桥的士兵挥了挥手,一队紧急集合的士兵乘坐着地形车迅速通过了吊桥。

车刚驶入森林,就从路边的黑暗里扑出了一道黄黑色的影子,咬住了驾驶人员的胳膊,将他拽下了车,车辆也随之失控撞在了树上。

幸存的士兵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双人脚,向他走了过来。

他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饥饿的丧尸们,一拥而上,扒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上半身从车底下狠狠拽了出来,撕成了两半。

一队前去农场帮忙救火的士兵出发后,守在吊桥边上的士兵便准备关闭营地大门。

他的手刚扶上操纵杆的那一刻,从他的脑后就飞来了一枚子弹,士兵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其余站岗的士兵回过了神来,纷纷掏出了手中的枪,四周却没有看见敌人的影子。

“有狙击手!狙击手!隐蔽!”

瞭望塔上的士兵见势不对,正准备按下警戒铃,从下方飞来的一颗子弹击穿了瞭望台的木板,精准地打穿了他的下巴,血雾纷飞。

士兵的一半身体倒在了瞭望台外。

闻昭冷冷地褪下一颗子弹,拿起了狙/击/步/枪,跳下了屋顶,走出了黑暗里。

凌晨时分,外面起了雾。

一片朦胧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似闲庭信步一般,不急不缓,脚步声沉稳又笃定。

士兵们纷纷回过头去。

“什么人?!”

话音刚落,他的胸前就炸开了一大片血雾。

闻昭抬起了枪口。

“要你命的人。”

她当年拿下阿联酋特警挑战赛冠军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在全世界的军警精英里崭露头角,又岂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能比的了的。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有一身出众能力但尚且会心软,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会了。

早在青山将姜早从她身边夺走的那一刻,那颗曾满怀着热忱的心就逐渐停止了跳动。

不等他们拔枪把子弹上膛的功夫,闻昭手里的霰/弹/枪就一发接一发地发射了出去。

近距离之下,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血肉横飞,一个士兵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胳膊,那截胳膊上还拿着枪。

他惨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往后跑去。

闻昭不疾不徐地追上他,踩住他的胸口,漆黑的枪口就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说,你们的那位先知大人在哪?”

“我……我不知道!”

闻昭再一次扣动了扳机,白花花的东西溅上了她的脸颊,闻昭拿手背抹去,转身。

看着她宛若杀神一般的面容,一个士兵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拔腿就跑。

闻昭再次把子弹上膛。

士兵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看着她一步步逼近,从两腿之间流出了骚/臭的液体。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我都说!先知大人就住在教会后面的石头房子……”

他话音未落,闻昭就已将山涧雪插进了他的胸口,又冷冷地拔了出来,收刀入鞘。

她一步步朝着教会走了过去。

没有人守卫的大门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成了紧随其后追过吊桥的丧尸们的盛宴。

刚刚倒在瞭望台上的那个士兵,看着底下乌泱泱涌进来的丧尸,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了染了血的手指,拉响了警戒铃。

“丧……丧尸入侵,全……全员……警……戒。”

说罢,便一头栽倒在了操纵台上。

刺耳的警铃在营房里也响了起来。

梁队长从茅房里跌跌撞撞闯出来,还顾不上完全提起裤子,便栽倒在地。

他想使力站起来,双膝又是一软,腹中传来的剧烈的绞痛让他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他扶着墙一步步走到了院子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久久地怔在了原地,只见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士兵,纷纷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他们的嘴边还有尚未吐尽的食物残渣,每个人的脸上都浮出了痛苦的神色。

梁队长拼尽全身的力气,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快……快去禀报先知大人……还……还能动的……起来……去武器库……拿……拿装备。”

院中挣扎着爬起来了几个士兵,跌跌撞撞往武器库跑了过去。

“各位居民,营地遭到入侵,请前往广场,集中避难,请前往广场,集中避难……”

广播也在营地里响了起来。

闻昭一路走过来,路边倒着一些人痛苦地捂着肚子哀嚎着,嘴角溢出了白沫。

也有一些人拖家带口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往广场而去,或者跪在地上祈祷着。

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有幸存的士兵们脚步匆匆地跑了过去,却在路过闻昭时停下了步子,疑惑地看着她身上的装扮,和倒提在手中的霰/弹/枪。

“你……”

不等他端起枪口,闻昭已扣动了扳机。

血雾在眼前绽开。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先知大人,不好了!”

教会侍从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还未迈进石头房子,就后颈一痛。

颜真用力拔出了插在他脖子上的针管。

教会侍从睁着眼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眼里还有些不甘,抬起了手指。

“你……你背叛了……先……先知……”

颜真从他的腰间拔出匕首,扔掉刀鞘,向着他的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鲜血溅上了她的眉目,令她原本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血腥之色。

“我从来就没有……效忠过她!”

第83章 覆灭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的样子,足以让青山不设防,也或者是为了更方便地和她亲昵,自从颜真走了后,那栓住她四肢的铁链总算是没再给她系上。

青山优雅地用完了晚餐,蔬菜粥却还没送来,她等待的有些不耐烦,再次摇铃也没有反应,敏感如她,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看了一眼姜早,姜早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自从受伤后她总是这样,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也许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青山替她掖好被子,毫无防备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

姜早动了。

谁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身上还连着管子,居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手里捏着手术刀,狠狠扎向了她的颈动脉。

一道血线喷薄而出。

青山捂着脖子,眼底有一丝不可置信,她踉跄倒退了几步,看着姜早说不出话来。

滴答——

滴答——

浓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滑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姜早的眼里看见了杀意。

血腥味让栓在十字架上的丧尸也愈发暴躁,扯的铁链哗哗作响,嘴里发出了嘶吼声。

仅仅只是挥刀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现在的姜早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喘着粗气,一根根拔下连在身上的各种仪器,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翻身下床,捂着胸口走向了她。

青山看着她的动作,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溢了出来:“你……你居然真的……想杀了我?!”

“从你强迫我留在你身边的那天开始,你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姜早反握住了手术刀,一步步走向她,尽管身形摇晃,但步伐却无比坚定。

“一开始我也只是想从这里离开,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逼我的,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

姜早一步步逼近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脑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

“杀了你!”

刀锋即将落下来的时候,青山捂着脖子发出了怪笑。

“嗬嗬……呵呵呵……”

那声音像是在磨牙,又像是在尖啸,姜早的脑袋嗡地一下,又是一阵剧烈的耳鸣。

她一个踉跄,青山已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力气也大的惊人,仅用一只手就拎起了她,姜早的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脸色也逐渐变得青紫。

姜早留意到她刚刚还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的脖子,在青山松开手时只剩下了深深的划痕。

她的眼里溢出了一丝惊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一样。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割断了颈动脉之后,还存活了这么久,甚至还能行动如常的。

姜早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逐渐用力。

她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你……原来……是……”

青山舔了舔唇角沾染上的血迹。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麻醉药对我根本起不了作用,为什么丧尸不会主动接近我,为什么我喜欢吃生肉,为什么我流了这么多血,却还是不会死,那是因为我……”

青山骤然收紧了手指。

“是、神、啊。”

姜早的眼球都快凸了出来,手里的手术刀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肺里的空气一丝一丝被抽离,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人影斜刺里从青山背后冲了出来。

察觉到背后有风袭来的那一瞬间。

青山就偏转了脑袋,颜真手里的匕首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深深扎了进去。

“连你也……背叛了我……”

她转过脸时,那阴狠诡谲的神情还是让颜真松开了匕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趁着她吃痛手上力道一松的功夫,姜早目光一凛,左手迅速出拳砸向了她的手肘,与此同时,右手屈肘撞向了她的太阳穴。

青山眼前一黑,姜早便落在了地上,她抬脚便向她的腹部踹了过去。

姜早哇地一口吐出了血沫,身子一轻,飞了出去,砸中了颜真,两个人一起摔落在地。

从胸口不断传来的剧痛让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耳边传来了丧尸的嘶吼声,和颜真不断呼唤她的声音。

“喂,醒一醒!快醒醒!”

见她还是没反应,颜真用牙齿咬掉针帽,将心口,在青山步步逼近的紧迫感里,额,将液体迅速推了进去。

物的注入下,又重新迸发出了活力,无数细胞聚拢在了一起,又迅速分裂,向着四肢百骸争先恐后而去。

砰砰——

砰砰——

,一下一下,沉稳又有力。

姜早并不知道自己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是在那个瞬间豁然睁开了眼,抱杖落下来之前,一个后滚翻躲了过去。

身前的地面上都留下了一道白痕。

姜早手撑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颜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扶住了她。

“你怎么样?!”

“我……我还好……”

看着青山又一步步走了过来,姜早首先留意到的是她行动如常的双腿。

看来她的不良于行都是装出来蛊惑人心的。

姜早把她的手推开。

“你……你走……别管我……”

这一次颜真却没松开她,咬着牙,拽着她的腰,死命把人往后拖。

“要走一起走,你打不过她!”

姜早看向了青山,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和阿昭连手的话,或许可以与之一战。

但是现在……

尽管胸前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但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是让她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

姜早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

决定刺杀青山,她本就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死志,不必再拖上其他人。

在青山身边苟延残喘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姜早的眼里迸发出了一股狠意,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将颜真推开。

“我……我知道……我来……拖住她。”

“姜早……”

颜真看着她摇摇晃晃挡在身前,努力站直身体的背影,默默咬紧了下唇。

青山手里权杖转过一个棍花,按向了墙壁上的凸起:“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棍尖戳下机关的时候,沉重的石门却并没有合拢,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嘎吱一声,机关停止了转动。

一个身影拿着冰镐狠狠插入了石缝里。

姜早回过头去,顿时眸中一喜。

“小弥……”

话音未落,地下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巨大的冲击力让姜早身形猛地一晃。

武器库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让石块从顶上簌簌而落,整个地下室随时都有土崩瓦解的可能。

颜真扶住姜早:“走!”

“都别想走!”

青山身子一晃,一发子弹在黑暗里接踵而至命中了她的身体,逼得她倒退了一步。

李弥手里的枪口冒出了青烟。

青山哇地一口吐出了鲜血。

下一秒,天花板上的巨石就掉落了下来。

“安安!”

她瞳孔一缩,向栓在十字架上的丧尸扑了过去,李弥也在此时拽住了她们的手。

“姐姐!我们走!”

姜早还不忘拔下插在石缝里的冰镐。

沉重的石门在身后落下。

***

当第一只丧尸冲进教会的时候,洛里安还在受刑,木门突然被人踏破,一只丧尸扑了进来,将正对着他挥舞着鞭子的教会侍从咬死,紧接着就抬起头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扑向了他。

洛里安被栓在十字架上,抬起了腿,一个高鞭腿砸向了他的脑袋,军靴重重砸在了丧尸的太阳穴上,丧尸仰面倒了下去。

他用脚尖把教会侍从的尸体勾了过来,俯身,从他的腰间取下了钥匙,打开了自己手腕上的镣铐,浑身是血地跌落在地。

外面的枪声愈发激烈。

洛里安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去,又接连解决了几个冲进来的丧尸,冲出教会门口的那一刻,冲天的火光也腾空而起。

一声巨响连带着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洛里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营地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到处都是肆虐的丧尸。

人们在火海里挣扎着、哭喊着、祈求着主的原谅,却全然忘记了与生俱来的本能——

反抗。

洛里安捡起阵亡士兵掉落在地的枪,向着石头房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

当那朵蘑菇云腾空而起的时候,闻昭也趴下了身子,躲避着爆炸的冲击波。

爆炸结束后,她吐掉嘴里的沙砾,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向教会走去。

丧尸也冲进了营地里,有的人四散奔逃,有的人却还坚持跪在地上祈祷,任凭丧尸咬断了他们的脖子。

也有幸存下来坚持战斗的士兵,向着丧尸和逆行而来的闻昭扣下了扳机。

只是他的动作并没有闻昭的快,早在他抬起枪口的那一瞬间,胸前就只留下了一个血洞。

路过广场时,这里聚集的人群最多,他们大都是先知最忠实的信徒。

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向她冲了过来,士兵和穿着长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闻昭手里的霰/弹/枪已经没子弹了,她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鲜血几乎快汇成了一条河流,沿着高台上的石阶缓缓流了下来。

她扔掉了霰/弹/枪,转身欲走。

身后却有人从人群里站了起来,捡起阵亡士兵的枪,颤颤巍巍地对准了她。

“你……你这个杀人凶手!去死吧!”

闻昭从腰间拔出手/枪,看也没看,手臂就向侧后方伸了出去,扣下了扳机。

女人仰面倒在了地上。

“孟老师!”

人群里再次响起惊叫。

一个半人高的男孩泪流满面地从孟老师的手中拿起了那把枪,向着闻昭扣下了扳机。

第一发子弹打在了她的脚边,溅起了一阵尘土,闻昭怔了怔,转身,毫不犹豫地就扣下了扳机。

一道血线喷薄而出。

男孩眉心中弹,仰面倒在了地上。

“孟老师,小方!她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和她拼了!和她拼了!”

高台上的人群都冲了下来。

闻昭微勾起了唇角,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漫天血雨纷纷而落。

子弹打空后,她从背后抽出了山涧雪,一刀又一刀,面无表情麻木地挥舞着。

无论是丧尸还是什么。

只要敢阻挡她前进的脚步,统统来一个杀一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满她内心的空白。

她的胳膊沉重地已经快抬不起来了。

脚下是尸山血海。

闻昭就连头发丝上都沾染着血迹,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微风晃动着她的发梢,发绳上的白色熊猫头也早已被血迹浸透。

她跪在地上,手撑着刀柄喘着粗气,又是一个人冲了过来,闻昭再次挥舞着山涧雪,拦腰斩了过去,男人仰面倒在了尸堆里。

广场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老恩看着一片死寂的营地,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到处肆虐啃食的丧尸,被踩坏了的菜地,倒塌的房屋以及远方冒着黑烟的农场。

他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枪。

闻昭将山涧雪用力从尸体里拔了出来,转身,踉跄着迈下了堆积如山的尸体。

“你救过我……我不杀你,自己走吧。”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老恩举着枪的手缓缓从太阳穴边滑落,面向着农场的方向,缓缓阖上了眼睛。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微凉的雨滴砸了下来。

闻昭闭上了眼睛。

“阿昭……”

她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的幻听,却在睁开眼的下一秒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闻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小早……”

她手里的山涧雪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姜早已向她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扑进了她怀里,死死抱住了她的腰。

“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昭……阿昭……”

闻昭小心翼翼抬起手,似是有些怕惊扰到了这一场梦境,她看着自己满掌鲜血的手,不忍落到她的脸上,在身侧擦了又擦,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姜早却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接触到彼此温度的时候,两个人眼底的泪水都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这一刻,闻昭才感觉到自己从地狱里重新回到了人间,她一把将姜早按向了自己怀里。

“小早,小早……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你不是……不是被青山……”

“是颜医生救了我。”

闻昭向她的身后看去。

废墟间,颜真和小弥相依而立,前者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白大褂上也满是血迹。

从爆炸的废墟间钻出来了一只黄黑色的小狗,汪汪叫着飞奔而来,李弥蹲下了身子。

“可乐!”

一人一狗也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还是有幸存着的丧尸围了过来。

闻昭把人放开,从地上扶起了她。

“走,我们先……先离开这里。”

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就毫无征兆地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姜早的怀里。

咬着牙坚持了许久的人,终于在看见姜早的这一刻,才力竭倒了下来。

“阿昭!阿昭!颜医生……”

姜早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晃着她的身体,又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了颜真。

“我看看。”

颜真跑过来,想要解开她的衣服察看伤情,闻昭却又虚弱地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我……我没事……先离开……”

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在其他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可乐已经扑了上去,死死咬住了洛里安端着枪的右手。

那一枪也因此射偏了,子弹落在她们身前,姜早瞬间扑在了闻昭的身上。

颜真也弹了开来,躲到了掩体后。

“他手里有枪,你们快过来!”

洛里安吃痛,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一拳砸向了可乐的面门,可乐哀嚎一声松了口,翻滚着落在了地上。

“可乐!”

李弥瞬间飞扑了上去,一记直拳撞向了他的腹部,洛里安噔噔后退了几步,抹掉唇角溢出来的血丝,看着一旁倒塌下来的石头房子,眼中不乏震惊与心疼。

他直起腰身,拉开了衣服。

“你们杀了先知大人……还把丧尸放了进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闻昭虚弱中抬起了脑袋,看见他身上绑了一圈自制的钢/珠/炸/弹,顿时瞳孔一缩。

身旁的颜真却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从他身后的石堆里缓缓爬出来了一个人形怪物,她的长发都快垂到了地面,指甲尖利,一点一点地从土里挣扎着爬了起来。

青山将奄奄一息的安安放到了旁边。

洛里安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去,眼中一喜。

“先……先知大人……”

话音未落,突然瞪大了眼睛。

青山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脖子,尽情吸吮着他的血液,从他的脖子上扯下了一大块肉。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这血腥又惊悚的一幕让众人都怔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颜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就连可乐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夹紧了尾巴。

洛里安捂着脖子,满眼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从唇角不断溢出来的血液很快就堵住了他的气道,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睁着眼睛,呛咳着,吃力地抬起了手指,还未摸到青山的衣角便缓缓滑落了下去。

李弥捡起地上的枪,还没等她抬起枪口,青山便猛地回过了头来,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着,还没等她们看清动作,李弥就被人掐住脖子,甩了出去,翻滚着砸在了地上。

手里的枪也掉在了老远的地方。

闻昭撑着山涧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们……你们走……我……我来断后。”

“不。”

姜早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阿昭,我想我是时候和她做个了断了。”

“小早……”

闻昭伸出去的手还落在半空,姜早已抄起冰镐向着青山扑了过去。

第84章 青山

姜早手持着冰镐径直挥向了她面门,青山翻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姜早左手屈肘砸向了她的脑袋,却被人用权杖架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脚就踹向了她的腿弯,青山往后一缩,杖尖扫向了她的喉咙,姜早眼神一凛,弯腰躲过,沉重的权杖就扫着她额前的发丝飞了过去。

未等她回过神来,又被人拽住胳膊扯了回来,青山一记直拳重重砸向了她的腹部。

从她的唇角瞬间溢出了血丝,姜早径直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青山一步步逼近她,拽起了她的头发。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杀你的……毕竟……我是那么地爱你。”

她的眼睛里已经满目猩红,再加上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唇角还残留着肉渣,虽然还保留着神智,但所作所为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了。

姜早一口血沫就吐在了她的脸上。

“呸!别在这里恶心我!你所谓的爱就是把我圈养在你身边,给我的脖子上套上枷锁,做一条听话顺从随叫随叫的狗吗?!”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跟着我总比跟着那个废物强,她就是个杀人犯、凶手、骗子,你却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姜早手指摸到了掉落在一旁的冰镐,挥了起来,白色发丝从空中飘落的同时,也连带着在她的胳膊上狠狠剜下了一块肉。

青山后退了两步。

姜早已欺身向前,冰镐逼近了她的鼻尖。

“她是杀人犯那我就是同谋,她是骗子,那我就是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但可惜的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口口声声自诩正义的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巧言令色的骗子!”

“小早……”

闻昭在颜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再没有什么比在这种情况下亲耳听到爱人的告白更浪漫的了,她那些身份被揭穿之后的担心全部一扫而空,一颗心又从天上落回到了肚子里。

那种沉甸甸的踏实感几乎让她热泪盈眶。

青山拿起权杖格挡,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错身而过,已经接连过了数招。

闻昭看着她的动作,姜早的身上还带着伤,但总觉得她的身手比从前敏捷了许多。

短时间内,竟然也能和青山打的有来有回。

“我有什么错?!我建立营地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免遭丧尸的毒手,看看你们干的这些好事,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到底是保护还是圈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过就是享受别人的拥戴,喜欢人们奉承你、巴结你、臣服你、仰望你!满足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而已!变成丧尸让你觉得很自卑吧?”

青山咬着牙,发狠,手中沉重的权杖径直劈向了她的天灵盖,姜早举起冰镐抵挡。

当啷一声,虎口一股剧痛袭来,震的她就连胳膊都微微发麻,逐渐被压弯了腰。

青山咬牙切齿,看着她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你不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前经历过什么,我有多么爱……”

“抱歉啊,我对你的悲惨身世毫无兴趣,你也并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爱我从前带给你的美好回忆,让你觉得你还像个人而已。”

姜早看着青山眼底慢慢涌起的杀意,几乎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她嫣然一笑。

“怎么,说中你了?”

面对她的挑衅,青山骤然用力,再次举起权杖向姜早的脑袋砸了下去。

姜早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青山伸出爪子,向她的脖子抓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窄而薄的利刃凌空而来,一道血线喷薄而出。

断掌掉在了地上。

闻昭揽着姜早后退了几步,扶稳了她。

“小早,没事吧?”

姜早摇了摇头,看向她:“阿昭……”

她还记得她刚刚力竭倒下来的模样。

闻昭看出了她眼底的担心,轻轻笑了笑。

“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从断掌处涌出来的血液滴答滴答地砸在了地上,青山却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她看着对面相依在一起的两个人。

“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青山偏头,阴恻侧地盯着一旁的颜真。

“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背叛我?!”

那凌厉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颜真还是难免瑟缩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闻昭看向姜早,手里山涧雪挽过了一个刀花,护在了她的身前……”

她想起颜真刚刚跟她说过的话。

“你的身,再这样下去,你会因为心力衰竭而死的。”

“姜早,再次撑着山涧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战斗。”

闻昭举起刀,冷冽寒光映照在她的眼帘上,再次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青山冷哼了一声:“找死!”

那权杖还掉在地上,闻昭丝毫没给她拾起武器的机会,她要趁着青山现在遍体鳞伤迅速解决战斗,不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是以招招狠辣,直取咽喉,不留余地。

饶是如此,在有潘多拉病毒强化过身体的青山面前,也依旧有些吃力。

刀锋偶尔也划破了青山的衣服,但顶多只是留下了一道口子,并不致死。

姜早一咬牙,再次提气冲了上去,一个顶膝直接撞向了青山的下巴:“阿昭,我来帮你!”

“还有我!”

李弥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加入了战局。

姜早手里冰镐挥舞的几乎只能看见残影,一下一下朝着青山身上砸了下去。

哪怕打不死她也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青山偏头躲过已经到面前的镐尖,刚抓住了她的手腕,正准备啃下去。

斜刺里又是一把刀伸了过来。

她只能退后躲闪,背后传来了破风声。

青山回过头去,一记重拳砸在了她的脸上。

李弥看着从她鼻梁上滑落下来的血迹,甩了甩拳头,又扑了上去。

青山退后两步,眼前又是姜早向她扑过来的画面,当她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颊的瞬间。

她想起很久以前,每一次和她出去徒步时,约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见面,她也总是会一蹦一跳地奔向她。

那个时候灾变还没有发生,她的家庭也还没有分崩离析,她的身边有妈妈,有安安,还有她,她曾无数次憧憬过等向家里出柜后,带着姜早一起旅行的画面。

而现在的她却只一心想要她的命。

“为……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不禁还是咬着牙,红着眼眶,咆哮着问出了这句话,抓住了她的胳膊,压住了她的手肘,狠狠用力往下一压,冰镐掉落在地。

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后。

姜早满面痛苦地跪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哇地一口喷出了鲜血,地上星星点点地洒下了斑驳的血迹。

她的右手已经耷拉下去,垂在了身侧,久久地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一步步走向她的时候,青山脑海里想起了很多画面。

“你醒了,医生说再下来的晚一点的话,你的脚趾就保不住了,你随身的包我也帮你捡回来了。”

“谢谢你救了我,太好了所有的素材都在。”

“你就是为了拍这个才冒险在山上停留一晚的?”

“对,我是户外博主,这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我也是来看日照金山的。”

“好啊,这些都可以发给你。”

姜早的出现犹如在她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里投下了一枚石子。

微微荡起的涟漪就足以让她念念不忘至今。

从尼泊尔回来后,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找话题的时候,姜早寄来的相框如期而至。

她也顺理成章地换上了那张日照金山的照片作为头像,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心思。

姜早说要给她寄装备表示感谢的时候,青山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她想要和自己两清,互不相欠,于是委婉地谢绝了她的好意,并不是出于怎样正义的目的。

青山一边在心底唾弃着自己的无耻,一边又着了魔似地和她约定好了下一次旅行的时间。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心不在焉,终于还是被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公,安安的生物学父亲所发现,他们大吵了一架。

青山抗争过,怎么没有抗争过。

她的第一次抗争在结婚前。

在遇见姜早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女生,她的家庭也非常传统。

父亲在体制内工作,妈妈则是教师,早早地为她物色到了心仪的对象,只等着一毕业就顺理成章地迈入婚姻的殿堂。

她当时的工作刚稳定下来,并不愿意这么快就结婚生子,是她的妈妈泪流满面地跟她说着:“你爸爸尿毒症晚期了,家里极需用钱,之前一直瞒着你,是不想你考公分心……”

“青山,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大了,该为家里做点贡献了,不要那么自私,多为爸爸妈妈考虑一下,我们又能陪你到什么时候呢,事业干的再好,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生孩子的,不然以后老了一个人怎么办。”

就这样,她被安排着嫁给了父亲领导的儿子,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命运对她来说是好是坏,她只是沉默着接受了一切,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女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她时常见到那些被家暴、被打压、被杀害的女性,那个时候的她还有一丝庆幸,至少父母为她选择的人选是可靠的,没有这些陋习,也愿意支持她的工作。

再后来就有了安安。

看着眼前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她为她取名为“祝卿安”,决定给她所有未曾拥有,不曾得到的爱,愿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从那天开始,安安就是她的一切。

她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再加上有了安安后,全身心都扑在了她身上,生活里不是工作就是陪安安,引发了男人的强烈不满,告到了父母那儿。

当初劝着她结婚的父母又如法炮制地劝着她放下工作,回归家庭。

“你现在孩子也有了,家里又有人挣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把工作辞了回家吧。”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我呢?!我的理想呢?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后来曾被她亲手毙掉的上级领导递过来了一份文件。

当年的她时任PRRF部队总指挥官,关于所有针对内部成员的逮捕令都需要经过她手签字下达才能生效,她看着这薄薄几页文件,觉得这个案子还是存疑,于是又去找了领导。

面对她的质疑,领导只是说。

“你现在需要它,如果你想爬的更高的话,就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再次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掉落了一张银行卡。

青山俯身捡了起来。

她想起领导的话,爬的更高的话,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利,不受任何人掌控的底气,也意味着更多的钱,足可以给安安更好的生活。

人一旦尝试过权利的滋味后,便再难以放下,尽管这份文件签字生效后,会对另一个人的人生造成无法磨灭毁灭性的打击。

但刀落不到自己头上是不知道疼的。

青山脑海里一闪而过了在授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安安的笑颜。

她落笔,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隔十二年,她并没有想过那名青年会再次站在了她面前,一刀捅穿了她的身体。

就在她俯身下去掐姜早脖子的时候。

一口鲜血从她的嗓子眼里喷了出来。

她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雪白利刃,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嗬嗬”的怪笑,森森磨着牙,抓住刀刃,一点一点地把它拔了出来。

“这……这是……”

一股巨力吸引着闻昭不断往前,她迫不得已松了手,山涧雪连同着刀柄被人拽出了身体。

青山仰头长啸,营地里啃食着尸体的丧尸们,纷纷抬起了头来,嘶吼着冲了过来。

尖利的声音瞬间让姜早头皮发麻,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快炸了开来,强烈的耳鸣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蜷缩起了身体,极力忍耐着,喘着粗气。

看着青山再一次伸手向她抓了过去,李弥和闻昭一齐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的胸前豁着一个大洞,力气却大的惊人。

青山提膝撞向了李弥的下巴,李弥吐出了一口血沫,趁着她吃痛松开的功夫,又挥拳砸向了闻昭的太阳穴,两个人一齐飞了出去。

颜真看着她们落在地上的身影,也不由得有些焦急,尤其是营地里那些游荡着的丧尸,啃完了剩余的活人后又逐渐围了过来。

她举起手中的匕首向着丧尸的脑袋扎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把刀从坚硬的颅骨里拔了出来,又是一只丧尸远远地扑了过来。

可乐冲上去咬住了它的脖子。

颜真抬起头来。

“她不是普通丧尸!就算是击中了她的心脏也没用,只要不破坏她的中枢神经,让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她还是能站起来!”

饶是如此,在心脏遭受到重创以后,细胞再生的速度也有些跟不上衰灭的速度。

青山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也许是受了太多伤,她的眼前也有片刻的模糊,即使她们没有打中她的要害,但也给她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让她流了足够多的血。

青山咬牙切齿,即使有着被病毒加持的体力和速度,在二人的围殴下也有些吃不消。

她想,她是时候该再补充一些血肉了。

一个洛里安还远远不够。

青山把贪婪的目光盯向了颜真,四肢着地弹射着向她扑了过去,颜真迅速从地上起身,手脚并用爬向了一旁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安安。

终于在最后一刻把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

青山怪叫一声:“不!”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

趁现在!

姜早咬牙,用左手捡起了冰镐,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她扑了过去。

闻昭也拿起了掉落在地的山涧雪。

李弥趴在地上,手指也摸到了最开始被青山甩落的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够了回来,翻身而起,坐在了地上,漆黑的枪口瞄准了她。

砰——

天地间,久久回荡着这声枪响。

朝阳跃出了地平线。

映照在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上。

她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见底,青山看着她眉心的弹孔,正潺潺地往外溢出鲜血,也红了眼眶,声嘶力竭吼着。

“安安!不!”

也许是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在那关键的一刻,颜真手里的匕首被青山打飞的时候,她翻身而起,就像从前那样,抱住了妈妈的身体。

安安的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妈妈……我……我们……回家了。”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青山猛地瞪大了眸子,她想起从前灾难爆发时,她带领着PRRF部队幸存的成员,保护着一些平民和女儿一路走过来,经历了诸多艰难险阻,总算是到达了幸存者基地。

可是就在基地门口,就在那座桥上。

从山林里又涌出了无数丧尸,向他们冲了过来,他们中间也有人受了伤,无法辨认是否为感染者,因此守卫迟迟不肯开门。

身旁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都倒了下去,那些都是从PRRF部队建立之初就跟着她的人。

就在昨天他们还喊着她“指挥官”,说着等进入了基地后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囫囵觉了。

眨眼之间,一路走来子弹都已打空了的他们尽数都倒了下去,只剩下了洛里安。

青山回过头,她的妈妈也在她的眼前哭着喊着被丧尸拖走。

“不!”

她扑了过去,却没有留意到,一只丧尸斜刺里从人群中一跃而起,弹射着扑向了她,身后冲出来了一个人影,也是像现在这样抱住了她,把头死死地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青山回过头去:“安安!”

那是洛里安第一次听见他们的指挥官哭。

她的哭喊声是那么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那丧尸从安安的背后扯下了一大块肉,她的脸色很快就变得苍白,却还是颤抖着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妈妈……不哭……”

头顶上传来直升机盘旋的声音,砰砰砰砰,机/枪声不绝于耳,弹壳纷纷掉了下来。

青山只是抱着女儿呆坐在了原地,还是洛里安扑了过来,将她们护在身下。

吊桥上很快就变得一片死寂。

基地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幸存着的人们被拉了起来,戴上手铐,还有医疗兵拎着担架跑了出来,把那些被丧尸咬伤但还没死的人抬上了担架。

青山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

“安安,到基地了,我们……我们有救了。”

直到身后传来士兵冷峻的声音,抬手向她敬了一个礼:“祝指挥官,这边请。”

她被带到一个会议室坐下。

上首的是她从前的那位老领导。

“青山啊,做的不错,你自愿率领PRRF部队留下来断后,为我们的撤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现在基地一切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来的正好,我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让你来负责整个基地的安全,你也看见了附近的丧尸还是很多。”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领导拍拍她的肩,起身。

“去看看你女儿吧。”

青山拔腿就跑。

那些受伤的人都被安置在了基地内的医疗区里,除了安安外,还有跟着她的那些士兵。

他们一路走过来从医院里救下来的一个女医生也被安排在了这里工作。

她走了过来,递给她了一包纸巾,青山抬头看见医生清丽的眉眼,胸牌上挂着“颜真”两个字,把纸巾接了过来。

“谢谢。”

“祝指挥官,应该是我谢谢你。”

青山笑了一下,没说话。

女医生却面有难色。

“关于我的身份……”

青山想起他们去医院救援时,直升机盘旋在大楼顶上,只剩下了一个座位。

按照上级命令,女医生的老师是西南地区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教授,这也是他们此行前往这家医院的目的,优先撤离科研人员。

面对从楼道里不断涌上来的丧尸,在撞开顶楼大门的那一刻,那位年长一点的医生将写有自己姓名的胸牌扯了下来,挂在了她的胸前。

“小文,你走……快走!你们年轻人……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老师!不!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青山只来得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拽上了直升机,看着底下汹涌的尸潮将一切吞没。

从那一天起,那枚叫“颜真”的胸牌就一直挂在了她的胸前,再也没摘下来过。

青山看着面前一排排躺在担架上的人。

事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她了。

她捏着这包纸巾,想到她们相似的命运,这一路走过来的艰难险阻。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想好了,要留在基地研究所吗?”

女医生郑重点了点头。

“老师不能白死,我会继承她的遗志。”

基地里永远都只有冰冷的白炽灯光。

她扭头看向为了缓解人们的紧张情绪,而在天花板上投下来的蓝天白云。

“也许……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么……”

青山呢喃着,把女儿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

一开始的青山也是抱着这样的愿望,直到她某一天去看望安安时才发现,就在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

他们居然拿那些感染了的士兵或者平民做人体实验,把他们关在太空舱里,栓住他们的四肢,给他们的身体插上各种管子,记录他们从感染到尸变的过程,给他们注射各种各样的液体,企图延缓尸变的时间,失败后再由一旁的守卫执行枪决。

血溅上了天花板上永恒不变的蓝天白云。

医护人员给他们的颈后盖上了实验姓名和编号,就像在给一头头猪盖上检疫标签一样,然后拉上了裹尸袋,扔进了焚化炉里。

她扭头看向了一旁太空舱里的安安。

她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发动了那场政变,打开了幸存者基地的大门。

她本来就在军队里很有威望,再加上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高压政策不满。

青山一呼百应,再加上一个洛里安,以及从前她的旧部,血洗了幸存者基地。

当把枪顶在那位老领导脑门上的时候,青山只感觉到了无比的快活,无论是父/权,夫/权还是强/权,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的存在。

她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决定了要创造一个,属于她的真正的,没有任何人受伤的乌托邦。

那些孩子们都可以在那里被保护的很好。

她带着士兵一路杀进了研究所,所有胆敢反抗的人统统格杀勿论。

颜真看着她如修罗鬼刹一般的面容,知道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青山了,跪了下来,颤抖着,祈求她留自己一命。

青山抬起了枪口:“带上她。”

她拔掉安安身上的管子,从病床上轻轻地抱起了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身体,眼底溢出了一丝水光。

“安安……妈妈……带你回家。”

第85章 朝阳

青山抱着安安,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地在流失,看着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怀里,那双眼睛里的猩红总算是褪去了一点。

她张了张嘴,用残存的一只手抹去从她唇角不断溢出来的血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安安,安安……”

她的话还停留在嘴边,刀锋就接踵而至,穿过了她的咽喉,直取她的脊髓。

闻昭用力把插进她脖颈里的刀拔了出来,血花四溅,从青山的脖子里喷出了大量鲜血。

她抱着安安的手松了开来,如一个慢动作回放般的,面朝下重重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指还在抽搐着,从嘴角不断溢出了混合着黑色碎片的血沫,青山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睁大了眼睛,就看见姜早逆着光向她奔跑了过来,发丝飘扬在空中。

她的眉眼带笑,一如从前。

青山的唇角也浮起了一丝笑意,艰难地抬起手,伸长了胳膊,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枣儿,你……你从前问我……是不是真的叫青山……我……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我叫青山……不是我见青山多妩媚的青山……”[1]

“而是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的青山,那天晚上,我很后悔……没有把话说完……你、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2]

“爱、没爱过……我……吗?”

她伸出去的手终究是与姜早擦肩而过。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在朝阳里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姜早把下巴搭在了闻昭的肩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青山看着自己落空的指尖,又哭又笑起来,她已逐渐说不出话来,身下渗出的鲜血几乎快染红了地面,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昏暗。

天……不是亮了吗?

为什么……她的世界却越来越黑了。

“妈妈……不哭。”

“女儿,咱回家吃饭了。”

“祝指挥官,你说打哪儿就打哪儿,我们都追随你。”

……

青山于混沌中看见了一张张带着笑颜的脸,向她走来,夕阳的影子又将他们拉远。

青山的目光落在那个高挑的人影身上,看着她转过头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青山,那你以后可以喊我枣儿,这是我的小名,只有我的姥姥和我最好的朋友可以这么喊我。”

青山伸出去的手臂缓缓垂落了下来。

直到黑暗将她笼罩。

也许……也许她一直以来追逐的,想要的,奋不顾身的,都曾经短暂得到过又转瞬即逝。

就像一场盛大电影的落幕,往往浪漫的初见却通常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么它的命题应该是:

你是我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唯一的行差踏错。

“丧尸来了,快走。”

李弥在营地里牵了两匹还能行动的马过来,姜早松开了闻昭,看着一旁倒在地上的颜真,一步步向她走了过去。

她的手里还提着冰镐,镐尖上还在往下滴着血迹,颜真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曾背叛过她,也正是因为她的背叛才让她们逃跑的计划落空。

闻昭和姜早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许……解决完青山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颜真紧紧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传来了她轻柔的声音。

“起来,我们该走了。”

她不可置信般地睁开了眼,面前是姜早向她伸出的手,她顺着掌心向上看去。

姜早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她再次试探着伸出手,搭上了她的指尖,然后被人用力拽了起来,站直了身体。

闻昭翻身上马,也向姜早伸出了手。

姜早转身,与爱人一起同乘着一匹马,踏过尸山血海,向着霞光升起的地方出发。

“驾!”身后的两人也跟了上来。

清晨的草叶上摇曳着露珠,路两旁盛开着白色花朵,森林里升起的晨雾,就像炊烟。

四人一同策马而行。

姜早偏过头去,看着颜真。

“所以我该叫你颜医生还是路医生?”

颜真微微一笑,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那天晚上,我送你回去,在柜子下面看见了你原来的胸牌,都过去了那么久一直舍不得扔的东西想必对你来说很重要。”

那张挂着“主治医师”的胸牌上字,那是她从前的名字。

,习惯了。”

颜真勒了一下缰绳,抬,光线从林间洒下来,照在了她们身上。

闻昭从身后环抱住了姜早,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所以我的小早从那天开始,就知道我们逃跑的计划,注定会失败。”

“是,话,那么青山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了她手里,她”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颜医生那么有能力,却还要任她摆布,那一刻所有的疑问就都迎刃而解了,但是那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又被看管的很严,根本没法去找你们。”

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们也即将奔赴新生活,姜早的语气也难得轻快起来。

“我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之中,最起码有一个人要活着走出去,比起我来说。”

“阿昭,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是个赌徒,只能用从前和青山的那一丁点儿回忆赌她尚未泯灭的最后一丝良知。”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冒死回来,小弥会急中生智用毒蘑菇毒倒营地大部分人,颜医生也会在关键时刻冲出来帮我。”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运气很好,尽管从前我从没中过彩票。”

“傻瓜,遇见你才是我最幸运的事。”

闻昭眷恋似地收紧了手臂,将她彻底揽入怀里,再一次拥抱到她的温暖也让她微微红了眼眶。

“你知道,我不会走,我答应过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辈子也不分开。”

小弥怀里抱着可乐,这么久以来,她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属于孩童的灿烂笑容。

“那当然了,我还记得姥姥从前叮嘱过我们,有毒的蘑菇不要吃,我可都记得牢牢的。”

颜真也看向了姜早。

“即使我救过你,但也背叛过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原谅我吗?”

姜早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比起诘难你,我更应该去向幕后黑手讨个公道。”

“我们姥姥也说过,越是危难当头,越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冤冤相报并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爱和希望才是。”

姜早侧过身子,看着闻昭的眼睛。

“况且,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跟我说过,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3]

闻昭想起那是她刚到元溪村的那一年,姜早大清早偷偷带着可乐出去打猎,结果在山上崴了脚,她背着她从山上回来那次。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心里逐渐有了彼此的影子,慢慢地开始真正信任对方。

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小早,你真的不会怪我隐瞒你我的身份的事吗?那时候我昏迷之中听见你说要把我扔出去喂丧尸,我不能辜负小闻留给我的这条命。”

“后来我想找机会向你坦白的时候,却发现我早已深深地爱上了你,自尊心使我……”

姜早竖起手指,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

“无论是指挥官还是犯人,对我来说,你只是我的阿昭,仅此而已。”

闻昭眼底的泪水彻底夺眶而出。

姜早却又俏皮地笑了起来。

“那么现在,你想让我怎么喊你呢,是阿昭还是小霄……这个名字也不错。”

她琢磨着。

闻昭却只是轻轻捧起了她的脑袋。

“随你,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人能真正地定义我们是谁,除了,我们自己。”

颜真将手捂上了小弥的眼睛。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看。”

李弥大呼小叫的,把她的手扒拉了下来。

“谁说我是小孩子了,我可比你厉害的多!”

颜真翻了个白眼,嘀咕着。

“是是是,还没我高的小家伙,马都不会骑,还不是要被我抱着才能坐稳……”

“颜真!!!”

“叫姐姐!”

颜真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身后的姜早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笑意,在与爱人交换过一个绵长气息的吻后,她也面颊微红,轻轻抬起了闻昭趴在她肩头的脑袋。

“阿昭,我们该走了。”

闻昭没有反应。

姜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似有些不可置信,再次试探着轻唤她的名字,颤颤巍巍地抬手探向了她的鼻息。

“阿昭?”

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

闻昭已闭着眼睛,身子一歪,松开了缰绳,从马背上缓缓地栽了下去。

“阿昭!”

***

还是那座小木屋里。

姜早冲进来把人抱着放到了床上,颜真七手八脚地剪开她的衣服,她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她的身上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除了有横七竖八的鞭痕在往外渗出血迹外,还有各种刀伤、划痕……甚至肉里还嵌着弹片,她一路走过来全凭着她的智慧和战斗经验,单枪匹马全歼了营地巡逻队的113个人。

当她再次站在她面前时,姜早只感到了侥幸,直到这一刻,才看清真相。

一个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在守卫森严的营地里,一路拼杀过来怎么可能不受伤。

打到最后,闻昭全凭着信念在支撑着,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找到她。

就这样她还和青山大战了一场。

颜真也因为焦急动作有些慌乱。

“我早就跟她说过,不要再继续战斗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心力衰竭而死的!她不听非要去救你,就这么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姜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看着自己满掌鲜血,只是因为她穿着深色衣服在夜色里看不明显,直到放到床上才发现从身下源源不断渗出来的血,已经快浸透了褥子。

颜真一语惊醒梦中人。

“帮忙!把她翻过去!”

“小弥,你快去打些水来。”

姜早来不及抹掉从眼角簌簌而落的泪水,便和她一起把闻昭的身子翻了过去。

颜真扯下她肩头的衣服,却忽然怔在了原地,手还未放下来,眼底却多了一丝茫然。

“怎么了?!”

她想伸手阻挡姜早的视线已是来不及了。

姜早扑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她肩背处一个深深的爪印,瞬间四肢冰凉,遍体生寒。

她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两步。

“怎……怎么会……是……是那时候……”

她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她从青山手底下救下自己,并砍断了她一只手的那一幕。

原来……原来她在那个时候就因为体力不支,动作慢了半拍,虽然救下了她,自己却也被青山尖利的指甲所抓伤。

谁都没有发现向来持刀飘逸潇洒的闻昭,脚下一个踉跄,撑着山涧雪才稳住了身形。

她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一直忍受着煎熬,直到现在,所以她……她在马上才会那么急切地跟她解释,甚至等不到她们到达安全的地方,是生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把心里话说出口。

李弥端着水盆冲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姐姐,水来了……”

她想要放到床边,颜真却一把拉住了她。

“别过去!”

李弥也看见了她背上的那个爪痕。

她想起了弟弟只是被妈妈的指甲挠出了一点印子,当天晚上就变成了丧尸,而闻姐姐背上的却是那么深,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李弥手里的盆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颜真用她的衣服撕下来的布条绑成了绳子,一端就要往闻昭的手腕上缠去。

姜早张开了双臂,挡在了她的面前,泪流满面。

“不……我求你……不要这么对她……”

“她、她不是丧尸。”

“姜早!”颜真也急了,怒吼着。

“丧尸在刚变异时会保留生前的片刻记忆或者本能,她要是变异了,我们谁都拦不住!”

“她要是变异了,我会亲手……解决她。”

姜早哽咽着,看向了一旁床上昏迷不醒的闻昭。

“但她现在……还不是。”

颜真动动唇,看到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妥协下来。

“我知道了,你让开,总得先止血吧。”

“纱布。”

姜早取过她随身的小包,颜真从营地出来时,只携带了少量的药品和器械。

李弥又跑着去打了一盆水来。

用完的纱布浸泡在水里,又拧干,重复使用着,很快,一大盆水都变成了淡红色。

当所有伤口都擦拭干净,撒上了止血的药粉,包括那个爪痕时。

颜真摸着她的颈动脉搏动的还是很微弱,又从包里翻出了最后一支强心针。

这是她趁着营地里的人都因为中毒而上吐下泻时,好不容易从教会里偷出来的。

她拔掉了针帽,一点点注射进了闻昭的心口:“你知道的,我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她看着姜早已经趴在了床前,紧紧握住了闻昭的手,起身,没再多说什么。

“我去外面透透气,有事喊我。”

小弥也想过去,被她拉住。

“让她俩单独待一会吧。”

小弥的余光里,姜早已经拿起了床头的干净纱布,一点一点替闻昭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她也红了眼眶,跟着颜真走了出去,替她们关上了门,坐在廊下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小小的啜泣声在森林里回荡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以为……以为能回到元溪村去,就和……和从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

颜真喉头微动,慢慢把手放上了她的肩膀。

“阿昭,你总是这样,吃再多的苦也不肯说,怕我知道了后会觉得心里有负担……”

刚刚颜真为了先止血保住她的命,只是替她清理了身体上的伤口。

姜早拧干纱布,再次替她从头到脚清理着身上的血污,她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污迹,露出那张原本清秀俊逸的面容,回身洗着纱布。

她又动作轻柔地拿起了她的手,就连指缝里,指甲里的污泥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也许是吃过了太多的苦,闻昭的手一点都不像是一双三十多岁女人的手,粗糙且皲裂,除了掌心里满满的厚茧外,还有一些已经愈合的小口子,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白痕。

同样的口子姜早的手上也有,那是从前在元溪村制作拒马时,被锉刀和竹片划出来的伤痕。

只是……没有闻昭的手上这般密集。

她想起可乐的小屋,以及自己门前、楼梯上那一串串曾在失明时为她指路的风铃。

姜早禁不住潸然泪下,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身体,放声大哭着。

闻昭却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唤她“小早”。

要她“不要再哭了”。

林间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得昏暗。

天又阴了下来。

良久之后。

就在颜真以为今天就会这样过去的时候。

木屋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姜早走了出来。

“关于潘多拉病毒,你一定有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已被人提起了衣领。

姜早的眼睛红的吓人。

“你是基地研究所出来的,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姜早,你不要再固执了,难道你想看她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吗?与其那样,还不如……”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以为我可以……但我就是……做不到……”

“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怎么忍心……把刀插进她的身体里……”

曾经亲手解决过李弥弟弟和无数变异的、即将变异的丧尸的姜早,在这一刻,拽着颜真衣领的手滑落了开来,逐渐弯下了腰去,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了地上。

“青山也曾被感染,她都可以!阿昭……阿昭一定也可以……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求你告诉我真相,救救她吧。”

颜真托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下落。

“你觉得像青山那样活着,还算活着吗?”

“青山是青山,阿昭是阿昭,如果是阿昭的话,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幸存者基地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吗?现在那里全是丧尸!还有很多二阶感染者!”

看见她这样卑微求着自己的模样,颜真也难免红了眼眶,苦口婆心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闻昭身负重伤,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别忘了她也是个病号,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姜早终于破涕为笑。

“没关系,为了阿昭我愿意做任何事。”

“哪怕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姜早虽然轻但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回营地找我的时候,为我挡下青山的攻击,数次救我于危难时,肯定没有想过这么多,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应该是我。”

她透过门板,再次看向了屋内。

“在我没回来之前,拜托你们照顾好她。”

第86章 基地

“纱布、手术刀、麻醉药、强心针、药、还有监护仪,我都拿回来了,看看还有没有需要的,我再跑一趟。”

所幸小木屋离营地并不远,姜早快马加鞭来回只花了一个多小时,为了节省时间,回来的时候,她还从营地里找到了一辆还能开的山猫地形车,把东西放在上面,径直开了回来。

她几乎快把教会的药房搬空了,那里现在也全是丧尸,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颜真翻捡着箱子里的物品,确认无误后,拿出了在她离开时画好的一张纸递给了她。

“基地很大,人员不能随便外出,所以我也只对研究所比较熟悉,凭着记忆把存放阻断药的位置画了出来,至于怎么进入基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姜早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去拿,颜真却拽住了纸张一角,没撒手。

“我需要提醒你的是,由于青山叛变时打开了基地大门,再加上基地里曾收容的数以万计的难民,那里的丧尸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再加上,研究所里……”

“研究所里……怎么了?”

“有很多实验体。”

颜真说到这里,也难免顿了一下,想到从前那些血腥的画面,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迄今为止,人类对于潘多拉病毒还是知之甚少,甚至连病毒起源都搞不清楚,就这么被迫在眉睫的危机架上了火刑架。

人类文明要么毁灭要么重生。

当时的国际舆论上也有一部分国家支持向灾难集中重点区域投射集束炸/弹,从源头上阻断病毒传播,牺牲少数人来换取多数人的生存。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紧张局势下,基地只能迫不得已跳过了动物实验,直接进入临床试验。

虽然不符合伦理,但这是能尽快制造出疫苗,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就算是这样,疫苗的研发还是迟迟没有进展,这种病毒虽然外形类似于狂犬病病毒一样的弹状病毒,但它实际上却属于逆转录病毒的一种。

它的基因组由多个片段构成,每个片段上都是双链RNA,这种病毒进入人体后会藏匿在宿主的细胞质而不是细胞核内。

这么说吧,所有生物的进化都必须遵循分子生物学的中心法则,即从DNA-RNA-蛋白质的单向流动,但潘多拉病毒不是,它本身携带两条相同的正链RNA作为其遗传物质。

进入宿主细胞后,产生一种独特的逆转录酶,以RNA病毒为载体,反向合成成一条新的DNA链,再以这条DNA链为载体,继续复制,侵入到宿主细胞的染色体内,成为他基因组上的一部分,就像圆周率一样,病毒每时每刻都在分裂、进化、循环……

人们根本无法破解它的奥秘,通过基因解码试图合成疫苗的方法也宣告失败。

尽管他们也曾尝试过在实验室条件下人工灭活病毒,再把失去了活性的病毒注射到人体内,企图激活人体自身免疫系统,产生抗体,但结果当然也是以失败告终。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发现了病毒的假性休眠,在培养皿里暂时失去了活性,可是一旦进入到人体与蛋白质接触,又会叫嚣着疯狂产生枝桠,无孔不入地侵入人体的每一个细胞组织,它们的生命力简直比沙漠里的仙人掌还要顽强,更可怕的是病毒的终极目标是感染更多人,所以它们也会用潘多拉病毒自身强大的再生能力,来保证宿主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就不会死,来完成自己的目标。

好在他们的实验对象足够多,几乎每天都有前线士兵负伤,还有那些赶来投奔基地的平民,研究人员踏着血与泪,总算是艰难摸索出了一条路线,灵感还是来自HIV病毒阻断药。

同样是逆转录病毒,都需要从RNA到NDA的逆转录过程,那么他们只需要在这个关键节点,阻断宿主的细胞通路,干扰它的感染进程。

延长宿主从暴露到感染的时间。

当然这不是说,能完全治愈潘多拉病毒,只是把他们从感染者变成了暂时不会发病的病毒携带者,受者还需要长时间注射这种抑制剂,而且副作用也非常大。

一旦阻断失败,在外来药物的刺激下细胞分裂极速加快,谁也不知道受者会变成什么样子,基地里很多的二阶感染者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还来不及销毁实验体,青山就冲进了研究所,大

因学的,颜真也只是用浅显易懂的话,给她讲了一下抑制剂的起源,方便她个数。

姜早听完后,

“我知道了,

颜真这才松开了捏住纸张的手。

姜早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的复杂名称,PD-α-L1细胞因子阻断剂,然后把这个名字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

“我还有一个疑问,安安不是也被感染了吗?为什么没有给她用阻断剂?”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从暴露到感染你只有24小时的黄金时间,超过24小时后阻断剂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青山发动政变的那天,PD-α-L1才刚刚面世,安安很可惜,并不符合注射阻断剂的条件,青山也没有给我们机会把这件事说出口。”

姜早想起青山的样子,她有着丧尸的习性却还保留着人类的神智,尽管也性情大变,但说不准如果她留在基地的话,会是疫苗研发的突破口呢,安安说不定也不会死。

“后来你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吗?”

颜真摇了摇头。

“她在抱起安安的时候被她咬伤,洛里安带着我们一路冲锋逃出了基地,她醒过来后,就变成了那个样子,所有丧尸都对她望而生畏。”

至今颜真想起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她被青山的部下抓上了车,还有一些自愿追随她的人,以及被强迫抓来的,青山认为对建造乌托邦有用的人,比如老恩。

他们满满一车人挤在一起,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合着,像是一只沙丁鱼罐头。

车队冲出基地后不远,就陷进了尸群里,前后都有追兵,而青山也被安安咬伤,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失去了作战能力。

就在颜真以为自己终于要死在这里了的时候,青山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她的长发散落下来,在空中飘扬着,舔舐着唇角的血迹,眼睛已然变得猩红,一个弹射起步,就把围在安安身旁的丧尸拧断了脖子。

她尖利的指甲径直戳过了丧尸的双目,又猛地拔了出来,眼球掉落在地,滚到了颜真的脚边,那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丧尸竟然放弃了攻击他们。

转身摇摇晃晃朝着森林里走去。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主……主……主显灵了!”

人们纷纷都跪了下来,匍匐在了青山的脚边,那一天,她摇身一变。

从祝青山变成了先知大人。

也在逐渐癫狂的路上越走越远。

最终,与自己的本心背道而驰。

“我如果在那个时候告诉她,她有可能是能救安安的希望,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况且,研究所尽毁,所有科研人员都死了。”

“这是她自己种下的结果。”

姜早短暂沉默,但她现在不是为谁唏嘘感怀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闻昭从被青山抓伤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她剩下的时间连24小时都不到。

“24小时内阻断成功的几率有多高?”

“如果我告诉你只有70%,还要去吗?”

“至少还有70%的希望,不是吗?”

姜早把纸页折好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颜真见她去意已决,从她带回来的医药箱里,翻出了几支强心针和利/多/卡/因,递给了她。

“如果你执意要去,就带上吧,或许……能用得着,但我希望你……永远也别用上。”

话音未落,姜早已轻轻地拥抱住了她。

“谢谢你,我的……朋友。”

颜真也将手放在了她的背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她松开她,从兜里掏出胸牌。

“基地通行会用得着,在你没回来之前,我会用药物尽量稳定住她的生命体征,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姜早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又怔在了原地。

小弥已经穿戴整齐,拿起了她放在车上的枪,把她的冰镐凌空扔了过来。

“接着,姐姐,拯救闻姐姐的行动怎么能少了我呢。”

可乐也汪了一声,抖擞毛发,从她的脚边站了起来。

“你们……”

姜早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李弥拍了拍车引擎盖。

“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

姜早趴在不远处的山头上,拿起了望远镜,观察着幸存者基地大门前的情况。

白天的基地门口空无一人。

她们都知道丧尸的习性是昼伏夜出,此刻肯定都躲在幸存者基地里,但是没办法,她们的时间不够,等不到晚上再进去了。

基地门前的吊桥还在那里,姜五妮就是在那里出的事,故地重游,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恍惚,还是姜早轻轻拍了拍小弥的肩膀。

“打起精神来,我们从那里进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大山深处的一座机场,停机坪上还停着几架直升机。

姜早放大望远镜的焦距,还在停机坪的入口处发现了几辆遗弃在这里的山猫地形车,涂着乌托邦营地太阳纹的涂装,想必他们来这里搜索物资,也是从那里进入基地的。

如果……如果上次小弥的伤情不是那么危重,她们也没有那么急功近利,能多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选择从那里进入的话,就能避开基地里正面的尸潮,说不定姜五妮现在还活着。

姜早眼眶一热,强压下翻涌着的心绪,率先从草丛里起了身:“走吧。”

可乐用它灵巧的鼻子在前面带路,闻到丧尸的气味就会停下脚步。

姜早藏在沙袋后,看着对面躲在集装箱阴影里的两个丧尸,回头对小弥竖起了手指。

“一人一个?”

小弥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匕首。

两个人分别从沙袋的两侧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它们背后。

姜早举起手中的冰镐狠狠砸了下去。

那边的李弥也如法炮制解决了丧尸,正准备抬起脑袋,姜早一把将她的头摁了下去。

两个人紧紧贴在了被阳光晒的滚烫的集装箱铁皮上,旁边是集装箱的纱窗。

从纱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满面脓疮的丧尸脑袋,还好她们躲闪的及时,没被丧尸发现。

姜早舒了一口气,看着还留在沙袋那里的可乐,又做了一个绕圈的手势。

可乐会意,点了点脑袋,从集装箱另一侧绕了过来,成功和她们汇合。

“走。”

过了集装箱就正式进入了停机坪的区域,一览无遗的宽阔场地,即使如此,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捏紧了手中的武器,交替行进。

经过停放在这里的废弃直升机时,李弥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它滚烫的外壳。

“就是这个大家伙,能带着人在天上飞吗?”

姜早略弯了一下唇角,想起她还没坐过飞机呢。

“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坐一次飞机。”

“那我想回临海市看看,姐姐在那里上学,妈妈的故乡也在那里。”

“好。”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快走到了跑道尽头,军用机场紧急起降飞机的跑道都不长。

姜早看着尽头漆黑一片的机库,捏紧了手中的冰镐,动作不自觉地就放轻了许多。

“准备好,我们要进去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到尽头才发现,机库的卷闸门半开着,只是因为黑色的涂装才在烈日下看起来像是漆黑一片,卷闸门离地只有一条十几公分的窄缝,姜早趴下身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光照亮的一瞬间,一张近在咫尺长满脓疮已经腐烂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姜早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好在手电筒底下就抵着手/枪,她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就在她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这丧尸却没有什么动作,她用枪管戳了戳它的脸。

这才发现是个死人而已。

姜早松了一口气,李弥看着她的动作。

“怎么了,姐姐?”

“没,里面没人,只有死人。”

姜早透过丧尸的脑袋,手电筒光四下扫了扫,空无一人,只有机库里留下了斑斑血迹。

“来,和我一起抬一下。”

她起身和小弥一起抓住卷闸门边使力又往上抬了一点,这下两个人都能钻过去了。

可乐率先爬了进去,然后是小弥,姜早拿着枪向后张望着警戒,见她们都进去了之后,也俯身,从地上一点点钻了进去。

钻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丧尸的嘶吼声。

“姐姐!”

小弥拽住她的肩膀,想要把人拖出来,丧尸却又抓住了她的脚,姜早咬牙,一脚蹬了下去,把丧尸的胳膊踹弯,然后双腿形成了一个裸绞,用军靴卡住了丧尸的脑袋。

咔嚓一声,拧断了它的脖子,这才得已脱身,姜早站起来,迅速把卷闸门拉了下来。

“走!”

机库后方有一道机械门,门前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穿着营地军装的士兵。

墙上的红色按钮亮着,在墙壁上反射出了诡异又瘆人的红光,一个血手印就印在了旁边。

想必这道门后就是进入幸存者基地的通道了,姜早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小弥,你准备好了吗?”

李弥捏紧了手中的枪,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姜早站在门口,就像从前闻昭说的那样。

“待会都跟在我的后面。”

“滴滴,滴滴——”

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响起,那道门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走廊里的丧尸们转过脸来,看见她们的也那一刻,就嘶吼着冲了过来。

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姜早反手倒提着冰镐,率先冲进了尸群里。

她们虽然带了枪,但枪械都是从营地里捡回来的,子弹并不多,只有部分装配了消音器。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开枪。

姜早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冰镐在尸群里搏杀着,鲜血也溅上了她的眉目,抬眼的功夫瞥见了墙上的幸存者基地区域分布图。

她一脚把身前的丧尸踢飞出去,抡起冰镐凿向了旁边冲过来的丧尸太阳穴,血花四溅。

被她们打倒的丧尸在短时间内未能爬起来。

周遭空出了一大片区域,她径直向前冲去,拐上了左边的走廊。

“往这边走!”

李弥也将匕首从丧尸脑袋里拔了出来,迅速抬脚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个人冲过拐角,却齐齐怔在了原地。

一只、两只、三只……

李弥抬起手指试图数清,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应急照明灯发出的惨绿灯光。

比刚刚走廊上还要多的丧尸,密密麻麻地挤在了一起,这还尚未进入基地的核心区域。

姜早拉起她的手:“别停留在这里,走!”

第87章 再见

这里大概是幸存者基地的外围区域,在她们加速冲过走廊的时候,从走廊两侧的一排排房间里,也冲出了无数丧尸。

它们中有的穿着军装,有的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但都嘶吼着,疯狂向她们扑来,如同翻涌着的潮水,一眼望不到尽头。

前路也被丧尸堵住。

“姐姐,怎么办?!”

姜早用肩膀撞开一间办公室门,拽着她跑了进去,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身后巨物撞击声接踵而至。

姜早只能用身体紧紧压在门板上。

说时迟那时快,办公室里也有十几只丧尸向她们扑了过来,可乐纵身一跃冲了上去。

李弥抬起手里的枪口,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几枪点射过后,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泊。

姜早在门后不断传来的撞击中,咬着牙,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小弥也扑了上来,两个人合力抵着门才把门合拢,艰难地落了锁。

她退后几步,看着从上面簌簌而落的粉尘。

“走,走,快走,这扇门坚持不了多久。”

所幸幸存者基地是个环形建筑,为了能充分利用有效的空间,容纳更多的人数,这里的房子都是一间挨着一间,分布的十分密集。

尤其是办公区,为了人员往来方便,互相之间都可以联通,只用一道玻璃门隔着。

小弥趴在百叶窗上,手指扒开帘子,透过玻璃,往对面的房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丧尸后,才轻轻拧开了门把手,把姜早扶了进来。

她身上的伤到底还是没好透,经过这么长时间剧烈奔跑后,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更何况刚刚一直是她冲在前面承担着开路的职责。

看着她慢慢靠着墙滑坐下来的样子,小弥心疼地红了眼眶:“姐姐,你怎么样?”

姜早吞咽着口水,平复着胸口一阵阵传来的针扎般的疼痛,李弥从背包里取出水递给她。

姜早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递还给她,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强撑着站了起来。

“我没事……”

两个人正说着话,不等她们喘口气的功夫,最开始进来的那个房间的木门在丧尸的不断撞击下轰然倒塌,光靠着办公室与办公室之间连接的玻璃门可阻挡不了丧尸的脚步。

两个人又只能夺路狂奔。

刚拉开前面一个办公室的门,就有丧尸飞扑了过来,姜早三两步踩着桌子飞身而起,一个拧身,高鞭腿狠狠砸在了丧尸的脑袋上,把它踢飞了出去,砸倒了后面一片丧尸。

她跳下桌子:“走!”

“姐姐,低头!”

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在小弥出声的那一刻,就把腰弯了下去,一个丧尸从尸群里一跃而起,向她扑了过来,与此同时,李弥手中的匕首也甩了出去,正中丧尸眉心。

丧尸仰面倒下。

身后的追兵也接踵而至。

李弥手撑在桌子上纵身一跃,从尸体身上拔下了匕首,快速跟上了她们的步伐。

姜早刚落地站稳身体,就看见前方撞烂了办公室玻璃门又涌过来的无数丧尸,目光一凛,回头喊道:“小弥,可乐,到我这来!”

两个人迅速围在了她的身边,姜早踢飞眼前的办公桌,从地上捡起阵亡士兵掉落的防爆盾举了起来,下一秒,尸潮就蜂拥而至。

一股巨力向她撞了过来。

姜早后退几步,刚好退到了办公室的门边,李弥也掏出了手/枪对着想越过防线的丧尸脑袋,砰砰开着枪,姜早咬牙坚持着。

“可乐,去开门!”

可乐嗷呜一声,跳起来按下了门把手,木门应声而开,姜早提气咬着牙,抡起盾牌大喝一声,把身前的丧尸搡飞出去。

三个人趁势挤出了门外,又回到了走廊上,好在丧尸被她们的动静都吸引到了办公区域,走廊上只剩下了零散几只丧尸。

姜早一冰镐砸下去,用力将镐尖从它的颅骨里拔了出来,脚步丝毫不敢停留。

“走,去找电梯在哪!”

拐过走廊就正式进入了幸存者基地的中庭,李弥仰头望去,高大穹顶泛着金属色的冷光,并未有一丝光线倾泻而下,再加上脚下各种黏腻的,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液体,以及墙壁上的血迹,只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

她在春夏之交的季节里打了个寒噤。

弧线形的走廊,密密麻麻分布的都是房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部透明的电梯,就像高级酒店的观光车一样,走廊上也有一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后脚步声接踵而至,两个人只能又跑了起来,丝毫不敢停歇。

志,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2层,她想起颜真给她的那张纸条,研究所在基地的顶层,八楼,也就

停了,但也许有备用电源,昏暗的光线里,电梯还在上上下下的运行,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按下厢门口的按钮,曳引钢绳缓缓滑动着。

姜的轿厢,忽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她的耳边能清晰地听见“嗬嗬”的声音,在一来的时候。

她就已经拽住了小弥的胳膊,冷汗直流。

“走!快走!”

话音刚落,电,厢门还未打开,里面的丧尸就已经嘶吼着,转过了脸来,贴在了玻璃上,

可乐汪地一声就向前冲去。

两个人又只能夺路而逃。

“姐姐,前面……前面还有电梯!”

两个人冲过去的时候,轿厢门大开着,地上全是血迹,里面的丧尸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一个丧尸扑了出来,将小弥按倒。

姜早从腰间拔出手/枪,砰地一声扣下了扳机,想必其他几部电梯都是这样。

她边打边退:“去楼梯间!”

李弥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可乐往标有楼梯标志的岔路飞奔了过去。

她一把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姐姐,这边!”

姜早利落地退掉弹夹换弹,解决掉面前的几只丧尸后,不再耽搁,转身朝她狂奔而来。

李弥用身体抵住了防火门,防止它关闭,一只手冷静地开枪,瞄准了姜早身后的丧尸。

砰砰——

子弹擦着她的头发丝掠了过去。

几只追的紧的丧尸纷纷中弹倒地。

姜早也在这时挤进了防火门里,她一把拽起李弥的胳膊:“走!”

就在她们刚转身离开的那一刻,防火门就被汹涌而至的尸潮彻底踏破,两个人只能沿着楼梯一路向上跑,每跑一步,姜早的胸口就跟针扎一样,李弥留意到她慢了半拍的动作。

“姐姐!”

姜早转身,抬起了枪口。

“我没事,你跑的快先去前面探路!”

“姐姐,楼梯上也有丧尸下来了!”

她们往上不过跑了四层,还未彻底甩开身后的追兵,楼梯上也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可乐汪了一声,向着二楼连通走廊的防火门跑了过去,挤进了窄缝里,李弥也扑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防火门,姜早钻了进去。

两个人又把防火门合拢。

姜早咬着牙,捂着胸口,看着漆黑的走廊,还是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别停下来,继续跑。”

她们就像是在和丧尸玩捉迷藏一样,走廊上的丧尸多,就随机钻进一个房间,干掉里面的丧尸,再出来,跑到楼梯间往上爬。

如果楼梯间里的丧尸超过了她们能应对的数量,或者往上爬的时候迎面又有丧尸冲来,就只能又通过防火门回到走廊上。

主打一个丧尸跑的没有她们快,抢那几秒微弱的时间差,这样的方法有效是有效,但也对体力的消耗巨大,尤其是在姜早已经负伤的情况下,况且基地里的丧尸数量太多了,她们始终未能和丧尸拉开太大的距离。

这才爬到了二楼而已。

姜早就已经喘着粗气,汗水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落了下来,她松开了捂住胸前伤口的手。

满掌鲜血。

她在黑暗里弯唇苦笑了一下,在李弥看过来时,又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放到了腰侧,在衣服上抹干净了血迹,提起了冰镐。

两个人继续与尸群兜着圈子。

李弥小心翼翼地贴在三楼的拐角探出头去,往外看了一眼,三楼有个宽阔的中庭,似乎是人们用来集合的场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丧尸,发出的“嗬嗬”声在这里都听得见。

姜早在她身后也看见了那一幕,她拉住小弥欲起身的胳膊,摇了摇头。

“丧尸太多了,我们还是回楼梯上去。”

“可是……”

姜早微微笑了一下,把嗓子眼里翻涌着的血腥味压了下去:“我没事,坚持的住。”

越往上爬,来到了生活区域,丧尸的数量比刚刚还要多了,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入。

她们只能放弃了冷兵器,才在尸潮里杀出了一条血路,很快,自己带来的子弹都打空了,李弥只能从倒在地上阵亡士兵的身上扒下了冲/锋/枪,扣下了扳机,把子弹一股脑倾泻出去,丧尸纷纷倒地,鲜血溅上了天花板。

当枪声回荡在幸存者基地里的那一刻时,仿佛在平静湖泊里投下了一枚石子。

蝴蝶振翅扇动的风暴足以引燃了一切。

如果说刚刚追着她们的只是一小部分的尸潮,那么真正的海啸在此刻即将登场。

两个人一路厮杀着,楼梯上很快就变成了尸山血海,后面的丧尸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涌。

前面也有丧尸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丧尸径直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姜早抬手,就是一颗子弹射进了它的眉心里。

看着近在咫尺的四楼防火门,她却没有进去,只是不停地扣下了扳机。

“小弥,你先进去!去看看电梯还能不能用!”

“姐姐!”

“听话!”

李弥即使焦急但也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要留在这里尽可能多的把全部丧尸吸引过来,来为她们找到一部可以乘坐的电梯而拖延时间。

她咬着牙:“可乐,你留在这里跟着姐姐!”

说罢便转身飞奔而去。

姜早背靠着防火门,把手中最后一发子弹打空,看着从楼上楼下汹涌而来的尸潮,从肩挂上取下了一枚手/雷,咬掉了拉环。

那是从阿昭的身上摘下来的,她从武器库里拿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用的。

也许是她那边的枪声太大,把四楼以下的全部丧尸都吸引了过去,走廊里竟然出乎意料地干净,李弥解决掉零星的几只丧尸,跑到了电梯门口,按下开门键的同时抬起了枪口。

电梯轿厢在眼前徐徐展开。

李弥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好在她的运气还不错,除了轿厢里满是血,以及散落着一些人体组织碎片外,空无一物,她正准备拿起肩头的对讲机呼叫姜早时。

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李弥猛地回过了头去,眼眶逐渐泛红。

“姐姐……”

烟尘里,一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

李弥慢慢抬起了枪口,却在看见从她脚边跑出了一只小狗时,喜极而泣,扑了过去。

“姐姐!我还以为……以为你……”

姜早看着拦腰抱住自己的小丫头,她的身量已长高了许多,都快到她的胸口了。

姜早吃力地抬起了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我们还得……还得接着往上。”

“姐姐,你的冰镐呢?”

“插在门上了。”

在手/雷扔进尸群里即将爆炸的那一刻,姜早才一个闪身拉开了防火门跌了进来。

顾不得躲闪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她怕还有存活的丧尸冲进来,便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冰镐插在了门上,阻挡住它们的脚步。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扶着墙,带着可乐一步步往外走。

每走一步,心口都是钻心的剧痛。

想到阿昭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模样,她咬破了舌尖,让视线重新恢复了清明。

一进电梯,姜早就靠着轿厢滑坐了下来,借着电梯里惨白的灯光,李弥这才看清,血迹顺着她的右手指尖慢慢淌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了地板上。

而她胸前的深色衣服也早已濡湿了一大片。

“姐姐!”

李弥惊叫一声,扑到了她身边,一定是已经缝合好的伤口崩开了,她用手按着,想要从背包里翻找纱布的时候。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八楼,到了。”

“小心!”

姜早目光一凛,抱着她迅速翻了个身,躲过了丧尸扑面而来的利爪,抬脚把它踹了出去。

“姐姐!”

“我没事!先出去!”

眼角余光瞥见有丧尸听见动静不断扑了过来的身影,姜早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可乐已经如一道闪电般扑了出去,咬住了一个丧尸的脖子,将它摁倒在地。

姜早用手臂勒住冲进轿厢丧尸的脖子,左手狠狠一用力,便拧断了它的颈椎。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横着举起了丧尸,堵住了电梯口,用身体组成了一道防线,阻止它们继续往里面钻来。

丧尸在她面前嘶吼着,伸长了手臂,想要啃食她的血肉,姜早转过脸去。

“趁现在!”

李弥从她身侧的空隙钻了出去,回身就是砰砰几枪,姜早压力骤减,大喝一声,咬着牙,抵着丧尸前进了几步,将它搡进了尸群里。

一大批丧尸在眼前倒了下去。

她也因为浑身脱力而跌倒在地。

李弥已经看见了研究所的机械大门就近在眼前,连滚带爬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丧尸从尸群里斜刺刺地弹射而起,向她的背后抓了过去。

那是一只变异丧尸,速度快的惊人。

“不!”

姜早顾不得胸口传来的剧痛,咬着牙,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她在最后一刻纵身一跃将它扑倒在地,小弥回转过头来的时候,丧尸已经将姜早压在了身下,她声嘶力竭吼着:“姐姐!”

同时抬起了手中的枪口,扣下了扳机,又是一只变异丧尸向她冲了过来,小弥手里的枪被打落,远远地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子弹射向了天花板。

一道黄黑色的影子却如闪电般窜了出来。

它用脑袋顶开了向小弥扑过去的丧尸,把它扑倒在地,李弥趁机爬了起来,手脚并用扑过去捡掉在地上的枪支。

她正准备向尸群开火的时候,却在向她们涌来的尸潮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怔在了原地,瞬间红了眼眶:“姥……姥姥……”

姜早摔倒在一具阵亡士兵的遗体旁边,正在和变异丧尸做着角力,突然听见了她这句话,也不可置信般地回过了头去。

如同一个电影慢镜头回放般的,许久未见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还穿着离家时的那件衣服,蓝色的碎花长袖褂子,朴实的黑色长裤,一双老北京布鞋。

姜早依稀记得那是她哪一年和她一起去镇上赶集时花了五十块钱给她买的,姜五妮高兴了好久,却不肯穿,只说哪天出远门了再穿。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趟出远门却再也没能回来。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姜早的泪水就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看着她被挤在尸群里,跌跌撞撞地前进着,嘴里的牙都快掉光了,却还在嘶吼着,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就算是变成了丧尸,也是一只年老体弱的,不中用的丧尸。

很快就被摩肩接踵的尸潮推搡在地。

尸群踩着她的身体前进,姜五妮只能徒劳地伸长了手臂,看着她们的方向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似乎是想要跟她们说些什么。

姜早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仰起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嘶吼声。

久久地回荡在基地里。

可惜,丧尸不会给她们回忆过去的机会,刚刚被可乐撵走的丧尸又向着小弥扑了过去。

眼看着丧尸已经近在咫尺,李弥匆忙之间扣下了扳机,却扑了个空,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冲/锋/枪,弹夹里没子弹了。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的时候,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凌空跃了起来。

一路走来,可乐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它的毛发都被血汗打湿,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但在看见主人有危险时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和它缠斗在了一起。

“可乐!”

姜早咬着牙,即使拼命抵抗着,但到底有些体力不支,逐渐被变异丧尸压弯了胳膊。

“姜姐姐!”

眼看着可乐那边尚有余力,李弥起身,掏出匕首向姜早扑了过去,也许犬科动物并不在丧尸的食物链上,丧尸放弃了和它追逐,四肢着地,向李弥又弹射了过去。

可乐汪了一声也追了上去,即使只有三条腿了,它的速度依旧不减分毫,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元溪村时,肆意在山上驰骋和它的白狼追逐打闹的日子,一口咬住了丧尸的腿,背上寒毛根根倒竖,硬是拖住了它的脚步。

“小弥!小心!”

她冲到姜早身边的时候,丧尸大部队也接踵而至了,李弥举起匕首抵挡。

趴在姜早身上的丧尸长啸一声,又是那阵剧烈的耳鸣,让她头痛欲裂。

姜早嘶吼着,手指勾到了旁边阵亡士兵的衣角,从他的腰间摸到了匕首,举了起来,狠狠扎进了丧尸的太阳穴里,再用力拔出来,一刀又一刀,直到喷射的鲜血溅了她满脸。

又是一个丧尸斜刺里向她冲了过来,姜早瞳孔一缩,还来不及爬起来,一道瘦小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微微一怔:“小弥……”

姜早的瞳孔里那一个小小的影子越放越大,直到背上一阵温热传来。

李弥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她回过头去,瞬间失声痛哭:“可乐!”

可乐被丧尸尖利的指甲洞穿了身体,鲜血从它的毛发里渗了出来,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李弥的眼里溢出了泪花。

越来越多的丧尸涌了过来。

它们中有穿着军装的,穿着白大褂的,甚至还有高高跃起的变异丧尸。

姜早也泪湿了眼眶,但她知道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一把推翻压在自己身体上的丧尸,爬了起来,揽过了小弥的肩膀。

“走!走……快走!”

丧尸拔出手臂,可乐重重跌倒在了地上,喘/息着,又从它的嘴边渗出了暗红色的血。

“不……不……可乐……不要!”

李弥回过头去,可乐又从地上顽强地站了起来,抖擞毛发,堵在了她们身后。

姜早扑到门边,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颜真的胸卡,摁在了机械门边上的电子屏幕上。

电子屏幕上亮起了蓝光,浮现了一行小字。

“初级研究员颜真,您的权限已通过,允许进入。”

滴的一声,研究所的大门在眼前徐徐开启。

姜早带着小弥冲了进去,感应到有人进入,自动门又缓缓合拢。

她回过头去看着可乐:“可乐,快进来!”

从可乐身下渗出的血迹已经汇成了一滩血泊,它胸前的毛发几乎全被鲜血打湿。

那个肚子上的洞让它的生命不断地在流逝,但它只是回过头来,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主人,把她们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自动门尚未合拢,又有丧尸冲了过来,可乐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仰天长啸,就像在呼喊着什么一样,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白狼来回应它的诉说。

它小小的身影在尸群里辗转腾挪,左突右闪,用尽了一切闻昭曾教过它的战斗技巧,与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能,任何胆敢突破它的防线的敌人,都将被它咬住喉咙撕的粉碎。

它用自己渺小却伟大的血肉之躯,拖延着尸群们前进的脚步,这是它能为主人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李弥看着它的动作一点点变得迟缓,身上被丧尸们的利爪划出了无数道口子,就在自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瞬间。

可乐最终还是被变异丧尸抓住了身体,从空中跌落在地,丧尸们一拥而上。

李弥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向它扑了过去。

“可乐!不!!!”

“不要过去……小弥……不要过去……”

李弥伸出了手去,自动门在她眼前合拢,姜早牢牢抱住了她的腰,一把将人拖了回来,泪流满面。

第88章 实验

“可乐……可乐!”

姜早把可乐带回家的时候,它也还未成年,是一只小小狗,可以说是和小弥一同长大的亲密玩伴,眼睁睁看着它在眼前死去,这让小弥悲痛欲绝,伸出去的手久久未能落下。

直到颈后落下温热,李弥似有所觉,回过了头去,就见姜早捂着唇,从指缝间溢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泪水还挂在李弥的眼睫上。

她的脸上有一丝茫然。

“姐姐……”

姜早抱住她腰的手松了开来,弯下腰去,呛咳了一声,突然从唇齿间溢出了大量鲜血。

那鲜血的颜色已是不正常的偏向暗红,像是……像是受到了致命伤才会吐出的淤血。

李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扶住了姜早摇摇晃晃的身体:“姐姐,姐姐,你不要吓我……我不要你有事……不要你有事!”

姜早吃力地抬起手指,弯了一下唇,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又有血腥味从嗓子眼里涌了上来,只能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咳咳……”地上溅射出了斑驳的血迹。

“姐姐!”

李弥骤然红了眼眶,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她想起上车之前,颜真把她拉到了旁边说的话。

“姜早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战斗了,但她非要去,谁也拦不住她,如果可以……不要让她剧烈运动,还有,我在她的包里装了两支强心针和利/多/卡/因,强心针用来保命,利/多/卡/因的话……疼的厉害就给她扎上吧。”

李弥如梦初醒,好似找到了救星,解下背包七手八脚把针管翻了出来,拔掉针帽,就扎进了她的心口里。

她的手法娴熟,是住在红十字会的时候,耳濡目染跟着颜真学的,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一针利/多/卡/因下去,看着姜早痛苦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小弥长舒了一口气,眼泪又掉了下来。

“姐姐,你吓死我了!”

看着扑在她身上的脑袋,姜早吃力地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了……我还坚持的住……就快到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李弥眼眶含泪,点了点头,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抬起她的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肩膀上。

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摇摇晃晃也要扶着她的样子,姜早没再说什么,弯了一下唇角。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前走去。

也许是为了低温保存病毒样本,整个研究所的室温比外面低了好几度,整个空气里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冷凝雾和刺鼻的血腥味。

走过长廊后,便正式进入了生活区,这里分布着一些研究人员宿舍,一排排类似于胶囊仓一样的房间整齐排布在走廊两侧,依稀还能窥见几分昔日研究人员们往来的匆忙。

只是比起生活区这里更像是屠宰场,四处散落的染了血的床单或枕头,躺在床上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按理说青山叛逃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或许是因为研究所里气温特别低,这里的尸体白骨化程度并没有那么严重。

就连天花板上都是血,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或者人体组织碎片。

姜早脚下踩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感黏腻发出了“咕叽”的一声。

这里的空气也并不流通,气味可想而知。

李弥强忍住恶心。

“姐姐,这些人都是青山杀的吗?”

姜早暼了一眼倒在地上尸体颅骨处的弹痕。

“应该是。”

“他们怎么比……丧尸干的还要恶心啊。”

姜早摸了摸她的脑袋。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所以我们要珍惜和平。”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过生活区之后,面前又是一道气密门,地上的地标写着缓冲区三个字,缓冲区过后便是P4生物安全实验室,而她们要取的PD-α-L1细胞因子阻断剂则存放在P4实验室后面的核心样本库里。

即使姜早不是学生物的,但也知道P4实验室里存放着许多高危致命的病原体。

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四下瞅着,从一个研究人员的尸体旁边捡起了过滤面具,拿起来看了看,里面还算干净,戴在了小弥头上。

李弥头一次戴这个还有些不习惯,透过面具上的透明框里看着她。

“姐姐,这是什么?”

“过滤面具,里面……说不定有许多病原体……进去后就不要摘下来。”

李弥乖乖点了点头,虽然听不懂,,她都无条件地听从。

罩,扯了下来,递给了姜早:“姐姐也戴上。”

虽然气味有点难闻,要的,两个人穿戴整齐后,走向了气密门。

姜早俯配枪,弹开弹夹一看,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十发子弹,她拿起来递给了小弥,自己则了旁边的电子屏幕上。

滴声响起,气密门徐徐打了开来。

浓烈的气雾向她们翻涌而来。

头顶上亮起了红光。

喷淋设施感应到有人进入自动打开。

水雾让眼前的视线都有一丝模糊。

小弥有一些紧张,紧紧地拉住了姜早的手,姜早不着痕迹地护在了她的身前。

这样的气密门一连经过三道后,缓冲区也即将走到了尽头,总算是距离P4生物安全实验室只有一步之遥了,红光闪烁里,雾气喷涌而出,最后一道气密门缓缓拉开了序幕。

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

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等眼前迷雾散开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弥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朝下倒在了无菌操作台上,手边的试管横七竖八倒着,有的掉在了地上砸的粉碎,从里面流出来的淡蓝色的液体已经干涸黏在了地板上。

地上或坐或躺着一些尸体,大都是脑袋或者胸口中弹,渗出的血迹把地面染成了暗红色。

这里面的温度愈发低,就算穿着长袖也让姜早感觉到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里虽然有很多死人,但是并不像颜真说的,有大量二阶感染者,倒是外面的二阶感染者数量更多,也许是因为人口基数足够大吧。

姜早留意到墙壁上的指示标写着:

P2(低危区)

她的目光往里看去,就在走廊尽头,还有一道气密门,也许过了那里才是P4实验室。

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交替行进着,走廊两侧的实验室门都大开着。

李弥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手中的枪。

就在姜早转过去身去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跑了过去。

她猛地拧过头去,走廊上却空空荡荡的,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

在她们没有留意到的实验室房间角落里,一个掉在地上用来关实验动物的笼子却大开着。

李弥看到路两旁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他们的腐烂程度比外面的更低,手臂上有些是森森白骨,有些则是腐肉长满了脓疮往外渗着粘液。

“姐姐,那些是什么?”

“不知道,但别踩到这些东西。”

两个人抬高了步子,从尸体身上跨了过去,身后的尸体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总算是提心吊胆地走到了气密门前。

李弥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姜早的手,掌心已经是汗津津的。

姜早拿出胸卡打算开门的时候,她的听觉不知何时起变得特别灵敏,当那道细微的破风声袭来的时候,她目光一凛,一把推开了小弥。

利爪擦着她的耳边飞了过去。

“什么东西?!”

小弥气喘吁吁,跌倒在地,还未看清它的动作,又是一道黑影向她扑了过来。

快到面前的时候,她这才看清怪物有着与人类相似的面容,浑身却铺满了毛发,身上长满了脓包,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一根长长的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

竟……竟然是一只猴子!

不过或许叫它猿或者实验体会更贴切一点。

李弥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怪物已经近在咫尺了,它的奔跑速度比可乐还要快!

她只能扣下了扳机,砰砰砰几枪过后,子弹在天花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弹孔。

怪物怪啸一声,放弃了正面进攻,利爪在墙壁上擦出了划痕,向她们迂回扑了过来。

又是那阵剧烈的耳鸣,让姜早头痛欲裂,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姐姐!”

李弥见她状态不太对,挡在了她的身前,抬起枪口瞄准了怪物,但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子弹不是打偏就是打在了它身上的其他部位,怪物惨叫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李弥回过身来察看她的情况。

“姐姐,你没事吧?”

姜早的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忽然瞳孔越放越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刚刚走廊上、实验室里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全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嘶吼着,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她们冲了过来。

姜早想起颜真曾跟她说过的,潘多拉病毒在实验室条件下会假性休眠,如果……如果这种特征放大到人体身上,那么会不会也就是说……

病毒会使宿主陷入一种类似于假死一样的休眠状态,降低宿主本身所需的新陈代谢,来维持他们的生命,确保自己也能活下去。

“走……走……快走!”

姜早声嘶力竭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拽过小弥,跌跌撞撞冲到了门边。

就在她的手即将摁下去的那一刻,那只猴子又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她们扑了过来。

电子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信息录入中。

滴的一声,气密门内的红光已经亮起。

眼看着尸群也快到了跟前,姜早一把将小弥推了进去,小弥回过头去,只看见姜早挥刀砍落了猴子的手臂,然后向她冲了过来。

“别停下来!冲过去!!!”

身后尸群接踵而至。

浓密的气雾中,从前方的P4实验室里也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李弥只能不断地扣下了扳机,通道上方的喷淋系统开始运作。

强效消毒剂喷洒而出,落在没有防护的丧尸身上瞬间腾起了一阵白雾。

它们身上的脓包开始快速溃烂,发出了哀嚎,倒在地上抽搐着,那只怪物猴子的手臂已经停止了滴血,一团团蠕动着的肉球从它的断臂处冒了出来,它从浓雾里一跃而起,爬到了天花板上,用力掰掉了喷头。

后方的气密门徐徐关闭,却仍有部分丧尸闯了进来,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她们扑了过来。

姜早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丧尸大部分都是二阶感染者,有着出色的弹跳能力,坚硬的皮肤外表甚至能让它们抵御消毒剂的腐蚀。

更何况还有那只恐怖的丧尸猴子,在后面穷追不舍,用四肢着地在天花板上爬行。

剩余的消毒剂从断裂的喷头里渗了出来,整条走廊的地面都变得湿滑无比。

姜早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回身扔了出去。

“小弥,趴下!”

话音刚落,一团火球就从走廊里涌了出来。

姜早飞身而起,重重跌出了气密门外,落地的那一刻,一口鲜血就喷在了面罩里。

气浪蜂拥而至,扬起了两人发丝。

李弥抬起手遮挡爆燃产生的热浪。

冲击波让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都碎了一地。

李弥摇了摇头,晃掉脑袋上桌面纸张燃烧产生的灰烬,仰头看着面前的一切。

只见走廊两旁整整齐齐的全是半人高的透明容器,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心、肝、肾、甚至……还有大脑。

李弥还看见了一个婴儿L,蜷缩着身体,他还那么小,就连手指都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身上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

在走廊闪烁的灯光里,容器里面的液体,泛出了诡异的绿色,摇曳在她的瞳孔里。

身后的通道内传来了丧尸的惨叫。

李弥回过头去。

姜早扑灭了身上的火星,想要站起来,胸口却又传来了一阵剧痛,让她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喘着粗气。

这才刚注射完利/多/卡/因不久,局部麻醉药已经压不住她胸口传来的剧痛了。

“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小弥过来扶她,姜早强撑着站了起来,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去。

“这……这就是P4生物实验室了,前面……前面……咳咳……”

姜早压下嗓子眼里翻涌着的血腥味,才把话说完。

“前面……就是放抑制剂的地方了。”

她看向最后一道机械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总算……总算是要到了。

姜早把胸卡抵在了门旁边的电子屏幕上,拿走的时候,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一股冷气袭来,这里的温度低的像冰库。

两个人都打了个寒噤。

李弥搀扶着她慢慢往里走去。

尽管她记得抑制剂冗长的名称,但姜早还是不敢大意,颤颤巍巍地掏出了胸前口袋里的那张纸,一一和样本库里的东西比对着。

李弥看那纸上已经留下了斑驳的血迹,想必是她装在口袋里时,被伤口渗出来的血浸湿的,她想到这里,不禁眼眶一热,扶着人坐下。

“姐姐,我去找。”

姜早胸口也确实痛的厉害,她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肩膀。

样本库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就像是图书馆一样,好在每一个样本下面都标了名目。

李弥对照着查找,很快就有了发现。

“PD-α-L1细胞因子抑制剂,姐姐,我找到了!”

李弥想像取书本一样,把那个窄小的盒子扣下来,却没想到未能成功。

姜早看着下面名目上泛起的蓝光。

“小弥,你按一下那个试试。”

李弥按下旁边的按钮,一团雾气连带着那个装有抑制剂的窄盒子弹了出来。

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手提箱一样。

李弥打开一看,两支淡蓝色的针剂试管整齐地排布在绒布里,她几乎快要喜极而泣,拿着箱子小跑到了姜早的身边。

“姐姐你看,是抑制剂,闻姐姐有救了!”

姜早也微微笑了起来。

“合上吧,我们……我们得……快点回去。”

“好。”

小弥拎着手提箱,把她扶了起来。

“可是姐姐,我们怎么出去呢,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丧尸……”

姜早也知道,退路全被堵死,恐怕现在整个幸存者基地里的丧尸都堵在研究所外。

“颜医生跟我说过,如果迫不得已不能原路返回的话,实验室里有一部专门用来运送医疗废弃物和裹尸袋的电梯,通……通往焚化厂。”

那是临走之前,颜真对她最后的嘱咐。

姜早咽了咽口水,再次压下嗓子眼里即将翻涌到唇边的鲜血:“我们……从……从那出去。”

她们又原路返回到了气密门通道里,踩着这些丧尸的残骸走了过去。

在她们走后不久。

气密门通道里,那只猴子又从尸堆底下爬了出来,它浑身的毛发都被烧的焦黑,脸上的皮肤寸寸剥落,甚至露出了白骨,看起来瘆人又恶心,它捧起同类的残肢断臂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姜早手撑在电梯上,按下了按键,看着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数字,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成功拿到了抑制剂就意味着阿昭有救了,喜悦稍稍冲淡了一些身体上的疼痛,让她苍白的面色上短暂地爆发出了一阵神采。

等待电梯上行的一分一秒都显得那么漫长。

尽管两个人都归心似箭,但李弥并没忘记她们进入幸存者基地准备搭乘电梯的那一幕,依旧退后了几步,紧张地抬高了枪口。

叮咚一声,伴随着柔美的提示音响起。

“八楼到了。”

电梯稳稳停在了她们面前,徐徐打了开来。

李弥咽了咽口水,电梯里却空无一人。

她松一口气,垂下了枪口。

姜早也拎着装有抑制剂的箱子走了进去。

电梯门又很快在眼前合拢。

下坠的那一刻,轿厢顶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上面。

“小弥,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小弥摇了摇头:“没有,姐姐,怎么了?”

也许……也许是电梯运行发出的异响吧。

毕竟这里的电梯也许久没有检修了。

“没……可能是我幻听了。”

姜早靠在了轿厢上,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刚刚入夜,离太阳升起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时间应该来得及。

她提着手里的箱子,目光变得柔和:阿昭,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变成丧尸的。

电梯停在一层,门徐徐打开,姜早和小弥走出门外,电梯门又合拢往下运行。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尖利的爪子勾住了轿厢门,从轿厢顶上爬了出来。

第89章 蝴蝶

谁也没想到从电梯下来后,这竟然是一条冗长又黝黑的山洞,洞两侧都是石壁。

姜早摁亮了手电筒,李弥依偎在她的身边。

“姐姐,这条路能出去吗?”

“有风……应该就能出去。”

姜早摘下了面罩,扔在了地上,微风扑面而来,她已经感受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湿润水汽。

“等闻姐姐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回元溪村好不好……我还想像从前一样,每天上山砍柴,跟着姥姥去种地,和可乐一起……”

话脱口而出,李弥才猛地意识到,可乐和姥姥都回不来了,不由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姜早沉默,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或许,元溪村还回的去,从前的生活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你看——前面有光!”

李弥忽然瞪大了眸子,看着山洞尽头传来的一丝微光,伸出了手指。

姜早也捂着胸口,加快了步伐,尽管……尽管现在每走一步对她来说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谁也没留意到,身后昏暗的甬道里,她走过的地方都洒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而那只猴子也闻着血腥味,一路追了上来。

当微凉的雨丝扑面而来的时候,姜早情不自禁地仰起了头来,李弥也张开了双臂。

这一刻,对她们来说都恍若新生。

“姐姐!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从山洞出来后,这似乎是焚化炉的上方,下面是巨大的万人深坑,尸体堆积如山犹如细细密密的蚂蚁,还未来得及清理。

她们脚下踩着木板,想必那些研究人员每次做完实验都是用推车推着裹尸袋从这里直接扔下去焚烧,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姜早扶稳她。

“小心,这里的木板并不结实。”

李弥四下瞅着,焚化炉高约二三十米,她们在最顶端的位置,旁边都搭着钢架,铺着简易木板,可以从那里下去。

“姐姐,我们走吧。”

姜早点了点头,让她走在前面。

雨越下越大,风也大了起来。

她们每走一步木板都在嘎吱作响。

姜早看着前面小弥的背影,视线已逐渐模糊了起来,长时间的剧烈运动让她胸前缝好的贯穿伤又血流不止。

她几乎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血液在流失,这也是她让小弥走在前面的用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她不愿让小弥看见她突然倒下去的身影。

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寒意浸透全身,让姜早狠狠打了个寒噤,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也在被抽走,她不得不用手扶住了钢架前行。

就在这时姜早忽然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尖利的指甲刮黑板一样,嘎吱嘎吱的瘆的慌。

她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

李弥回过头来,见她脸色不好。

那只怪物猴子从下方的钢架上慢慢往上爬,一点一点地接近了小弥。

“姐姐,怎么了?”

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姜早的瞳孔里飞出了一只怪物,它比刚刚变得还要高大了,四肢、还有腿部隆起的肌肉让它的头和身子极度不成正比,有种诡异的反差感,再加上满身的脓包,高高竖起的尾巴上的鬃毛根根倒竖。

看起来坚硬无比。

电光火石之间,姜早一把拽过了小弥,因为体力不支,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那根尾巴就从她们头顶扫了过去。

怪物弹跳落在了旁边的钢架上,又朝着她们扑了过来,李弥回过神来,举起了手中的枪,怪物一个闪身,弹到了旁边的木板上,子弹落了空,下一秒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一巴掌将李弥手中的枪甩飞了出去。

惯性让李弥也飞出去了好远,跌在了木板边缘,整个钢架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

眼看着她又朝李弥冲了过去,姜早咬着牙,从腰间摸出匕首,拼尽全力站了起来,朝着怪物的脑袋划了过去。

怪物一个闪身,落在了旁边的钢管上,年久失修的钢架,猛地晃了一下。

李弥回过神来,掉头往后跑去捡那把枪,怪物长啸一声,又是那阵熟悉的耳鸣。

姜早身形一晃,不得不扶住钢架才站稳,她的眼角余光瞥见怪物又朝着李弥冲了过去,强行压下嗓子眼里翻涌的血腥味,踩着旁边的钢管飞身而起,提膝转身,猛地出腿,踹在了怪物的脑袋上,径直把它踢飞了出去。

怪物发出尖利的哀嚎,撞到了焚化炉的墙壁上,紧,就,怪物用尾巴缠在了钢管上,把自己的身体拉了上去,嗖地

头顶上声音,好像是有东西在跑动。

姜早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她一把拉起小弥。

“先走,这斗!”

李弥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往下冲,,木板被掀翻。

一只尖利的爪子凌空伸了出来。

“姐姐,小心!”

小弥下意识想扣下扳机,也许是没子弹了,又或者是枪械卡了壳,她怔了一两秒,忽然就朝她的后背扑了过去。

被人撞了个满怀的时候,姜早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甚至来不及回头,那一道快若闪电的爪子,就已经在她的耳边响起了破风声。

那一刻,她的身体本能已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她抱住小弥的肩膀,转了个身。

小弥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人一把拥在了怀中,她的颈间洒下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李弥眨了一下眼睛,泪就涌了出来。

“姐姐……”

“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牺牲……”

姜早吃力地抬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脑袋,尾音咬的极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怪物猴子想从她的身体里抽出爪子,却被人反手拽住了胳膊,姜早回过头去,目眦欲裂,看着它猩红的眼睛,森森道:“我、抓住你了。”

“姐姐!不要!”

姜早拽着怪物的胳膊,转身,一步步走近它,每走一步都有鲜血从她的肩头滴下来。

雨水在姜早的脚下汇成了一条淡粉色的溪流,怪物吱哇叫着,挣扎着,却没能逃脱她的桎梏,姜早在这一刻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

它猩红色的眼睛里不知为何竟然闪过了一丝恐惧,被姜早敏感地捕捉到了。

真有趣……丧尸猴子也会觉得害怕吗?

也许……也许只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才无所畏惧。

怪物抬起另一只爪子又向她挥了过来,姜早下意识抬起左手抵挡,却忘了手里还提着装有抑制剂的那个箱子,她瞳孔一缩,就把箱子向后扔了出去。

“小弥,接着,你先走!”

李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把箱子稳稳地抱在了怀里,抬头看着姜早已经和那个怪物缠斗在了一起,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不免泪湿了眼眶。

她顾不得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往下跑,因为身后两个人激烈的打斗,年久失修的钢架也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姜早右手始终牢牢拽住了怪物的胳膊,左手一拳接一拳往它的太阳穴上揍去,直打到满拳鲜血,怪物吃痛,发出了一声怪叫,一根尾巴从身后竖了起来,牢牢缠住了姜早的脖子。

她迫不得已松开了拽住它胳膊的手,怪物得以将爪子从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姜早的肩膀处又绽开了一大片血花。

她哇地一口吐出了一大滩黑血,缠住她脖子的尾巴这才松了开来,姜早一个踉跄向前跌去,不等站稳身子,怪物又朝着小弥扑了过去。

“你……你这个畜生……你的对手是我!”

她紧追着那个身影而去,手里拿着匕首高高跃起,将那个怪物扑倒在了身下。

它跌倒时,伸出去的爪子也刚好抓住了李弥的脚,李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箱子也飞了出去,滑到了木板边缘。

“我杀了你……杀了你!”

姜早手里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它的脑袋狠狠扎了下去,鲜血也溅上了她的眉目,让她的面容在夜色里看起来阴狠可怖。

天边一个炸雷响起。

怪物凄厉地哀嚎起来,它的啸声尖锐又刺耳,姜早的脑袋嗡地一下,又头痛欲裂。

怪物趁机逃脱了她的钳制,它也满身都是鲜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姜早的。

它跌跌撞撞往前逃窜,一头把小弥顶飞了出去,小弥重重跌在了木板上,在她们接二连三的剧烈动作之下,钢架猛地一晃,逐渐倾斜。

小弥瞪大了眸子,伸长了手臂去够面前不远处装有抑制剂的箱子。

怪物在使出最后一击后,也浑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身子逐渐往外滑去,尾巴碰到了那个箱子,小弥还来不及伸手抓住。

眼睁睁看着它和怪物的尸体一起滑落了下去,箱子不断撞击在了钢架上,逐渐下坠。

“不!”

李弥伸出手去,却早有一道身影从她的眼前闪过,她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刺啦一声,衣角从她的掌心断裂。

姜早的长发在空中散了开来,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不断下坠的箱子,奋力伸出指尖抓住它之后,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将箱子牢牢抱在了怀里,然后就如一只蝴蝶一般飘落在地。

落地的那一瞬间,工地上裸露在外的钢筋瞬间贯穿了她的大腿,剧痛袭来,姜早又哇地一口从唇角溢出了大量鲜血。

她仰头看着雨滴倾泻而下,视线已逐渐变红,越来越模糊,直到慢慢阖上了眼睛。

“姐姐!”

小弥失声哭叫,踩着摇摇晃晃的钢架,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一个箭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从身下逐渐晕染开的一大滩血迹,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她的银发。

像是象征着死亡的曼陀罗。

“姐姐!姐姐!你不要吓我……”

李弥轻轻抬起她的脑袋,触感也一片黏腻,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手指从包里翻出了强心针。

因为太过紧张,手上也沾了太多血,她拔了几下针帽都没能拔下来,最后是哭着用牙齿咬掉的,扎进了姜早的心口里。

“姐姐,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她一边趴在姜早身上做着胸外按压,大颗大颗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身后焚化炉旁边搭着的钢架倾斜程度已越来越大,几根钢管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了她们身旁,这动静也将附近的丧尸吸引了过来。

嘶吼声由远及近而至。

李弥却还是不肯起身,她看着姜早惨白的面色,再一次俯身下去,在雨幕里重复着动作。

“姐姐,姐姐……”

“咳咳……”

看见她的眼球转动了的那一刻,小弥几乎喜极而泣,她想要从地上扶起她,姜早又痛呼出声,仰面倒了下去,从身下又渗出了鲜血。

小弥这才看见了贯穿在了她腿部的那一根钢筋,像一根钉子一般牢牢地把她钉在了地上。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泪水簌簌而落:“姐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因为剧痛反倒让她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姜早的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脸上,又逐渐后移到了即将坍塌下来的钢架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尸群上。

她颤抖着嘴唇,似在极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走……你走!”

“我不走!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眼看着尸群越来越近,而钢架也逐渐倾斜下来,李弥却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思。

姜早咬牙,在她的支撑下吃力地抬起了上半身,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两只手一点点地把左腿抬了起来,脱离钢筋的那一刻,因为剧痛也让她的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

“利、利/多/卡/因给我……”

李弥七手八脚地从包里给她翻了出来,姜早咬掉针帽就径直朝腿上伤口处扎了进去,然后又用力拔了出来,扔掉了针管。

她在小弥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小弥把她的胳膊架上了肩膀,连拖带拽地抱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她们刚跑出没几步,后面的钢架就轰然倒塌,尸潮也紧随其后而至。

姜早的眼皮沉重得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小弥拖着她也举步维艰,两个人又一齐摔倒在雨幕里,姜早睁开眼看见前面有一栋建筑。

似乎是焚化厂的工人们休息住宿的地方。

“去……去那里。”

李弥从地上爬了起来,奋力地托举起她的身体,又把她的胳膊架上了自己肩头,拽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尽管注射过利/多/卡/因,但局部麻醉只能让她暂时忘掉疼痛。

姜早的一条腿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只能拖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着。

李弥撞开建筑物的大门,将她拖了进来,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姜早抬眼看去,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工人食堂,里面只散落着一些桌椅,空无一物。

窗户外面挨着郁郁葱葱的树林。

只要……只要逃进林子里……就能得救了。

天边已经隐隐地泛起了蓝。

那是黎明的征兆。

而她恐怕坚持不到那一刻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拖累小弥。

姜早用背抵住食堂门,滑坐了下来。

身后丧尸接踵而至,重重撞在了门上。

“姐姐,快……快走!我们、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姜早却只是撑开手臂,牢牢抓住了门框,李弥愣了一下,泪就涌了出来。

“姐姐!”

“你……你走……我怕是……怕是走不动了。”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我怎么可能……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李弥说着又要上前来扶她,却被姜早抬起头来,大声地喝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被那只变异猴子抓伤了,已经……感染了……你……你快走……不然一会……”

姜早说到这里,也难得哽咽了一下。

“一会就来不及了。”

李弥想起她们还有两支抑制剂。

“抑制剂……抑制剂……只要有了抑制剂……姐姐就不会变成丧尸……”

她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拿起抑制剂的箱子,打开箱子的时候,两支抑制剂碎了一支,淡蓝色的液体渗了出来,她不可置信地怔在了原地。

“怎……怎么会……”

从高空掉下来的时候,尽管姜早及时地抓住了箱子,没让它掉落在地,但掉下去的那一刻,还是砸到了钢管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也许……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撞碎的。

救了她……就没有办法救闻姐姐。

李弥看着只有一支完好无损的试管,放声大哭着。

姜早低下头去,满头银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眼帘,她弯起唇角笑了笑,这样……这样也好。

至少她和阿昭中还有一个人能活。

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变成丧尸……

会不会忘掉从前那些珍贵的回忆。

身后丧尸还在锲而不舍地撞着门,姜早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就像逐渐亮起的天光。

她……没有时间了。

看着李弥还想凑近,姜早腾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推了开来,抬起头来,怒吼道。

“滚!我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姐姐我不走我不走!”李弥又扑了上来,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我已经失去了姥姥,失去了可乐,闻姐姐又……又昏迷不醒……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自从把她从钱家带回来后,为她取名为李弥,她便一直都很懂事听话,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也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的话。

这还是她头一次哭的这么厉害,拒绝听她的想法,姜早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强硬一点让她滚,打她也好,骂她也好。

总之让她尽快离开这里,但她抬起的手举到一半,却又落到了李弥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就像从前那样。

“小弥,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原谅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回去吧……”

“你闻姐姐还在等着你呢。”

“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元溪村吗?你还要带我去坐飞机呢,我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跟你学,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

“你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了……我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你……”

感受到她温热的泪水簌簌落在了自己颈窝里,姜早却只是轻轻捧起了她的脑袋。

就像李弥妈妈跟她告别时嘱咐的那样。

“傻瓜,你以后还会遇到很爱很爱你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

“车钥匙拿着,还记得怎么开车吗?”

李弥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想起当初她看闻姐姐和姜姐姐都会开车,自己也心痒痒想学,但是姜五妮却说她年纪还太小了,方向盘都摸不着,以后学也来得及。

姜早却没说什么,将她带上了车,座椅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还是需要在底下塞个坐垫才看得见引擎盖,姜早就坐在她旁边,循循善诱,手把手教她打火,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

“你记住,在末世,没有什么来不来得及,只有应不应该学,需不需要学,如果掌握这一门技能就能让我们的生存率变得更高的话,那就应该学,而且还要学的出类拔萃。”

看着她接下了车钥匙,姜早的唇角总算是露出了笑意:“很好,会开车就能回去,还记得车停在哪里了吗?”

李弥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记……记得……姐姐……教过我……怎么在山里认路……”

在山区辨认方向,也是作为一个户外博主的基本技能之一,在过去的三年里,在元溪村生活的点滴日常里,她也已经倾囊相授。

“那……你闻姐姐教你的东西呢?”

“我记得……我都记得……闻姐姐说脖子和太阳穴是人体身上最脆弱的位置,遇到丧尸了也是一样的,攻击它们这些地方就能一击毙命。”

“丧尸多的话尽量不要从正面发起进攻,可以绕到侧后方干掉它们,开枪的手一定要稳,不开枪的时候不要把食指放在扳机上,还有姥姥说过怎么种土豆怎么种红薯怎么种麦子……”

“我统统都记得,怎么……怎么会忘呢……”

是了,姜早有些想嘲笑自己的多余,她的身手可是一等一的好,只要别遇上变异丧尸,哪怕是三五成群的丧尸,小弥都有一战之力,前提是,没有自己拖她的后腿。

至于小弥的生活能力那可是经过姜五妮亲口认证的,恐怕比她们两个人都强的多,但她就是忍不住再多跟她嘱咐一点,仿佛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再说了一样。

姜早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看着她十四岁的生日还没过呢,脸上却已经初步有了坚毅的雏形,想必……想必就算她离开后,她也能和阿昭在一起相依为命,生活的很好。

“好,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姐姐,我走了……那你呢,那你呢……你一个人要怎么办……我是不是……是不是……”

“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早最后一次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别怕,我只是……只是去找姥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丧尸又猛地撞了上来,木门微微一晃,姜早只能一把将她推了开来,又伸手牢牢地抓住了门框,用身体堵住尸潮。

“走!快走!我要坚持……不住了!”

“姐姐!”

李弥跌坐在了地上,看着她的神色,捡起了抑制剂箱子,破窗而出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潸然泪下,然后毅然决然地跳进了草丛里,向着天光亮起的地方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哭着。

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如潮水般的丧尸涌了过来,透过木门上方破裂的洞口,嘶吼着,争先恐后地伸出了手,向她抓去。

姜早没有恐惧,只是低头颤抖着肩膀,低低笑起来再到最后,泪流满面,却放声大笑起来。

她想起上一世被陈佳宁背叛,重生后就发誓要做一个自私冷血的人,她在末世最初,也确实践行着这样的真理。

直到遇见闻昭,被她身上的热忱和真挚善良所打动,那是即使明珠蒙尘,也掩盖不了的,人性的光辉,吸引着她一步步靠近。

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过去之后,那种出自骨子里的善良就显得尤为可贵。

她们从元溪村一路走过来,遇到了太多人,户外用品店的李大哥、周青、林念、崇明雪山脚下的小木屋里护林员留下的日记、陈佳宁、上观镇屋顶上的那一家四口……

姜早曾无数次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就算是当初把小弥带回家,刚开始也是不情不愿的。

是姜五妮极力劝说她要把闻昭和小弥留下来,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要相信末世中依然有文明的火光,即使如风中残烛。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牺牲自己来保全别人,直到姜五妮倒在了她的眼前,用瘦弱的身躯替她们争取了一线生机。

那时候她才明白,爱和牺牲或许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解药。

她这样自私的人竟然……竟然也会有为别人豁出生命的时候,只是……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有幸运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想,或许应该……不会了。

狗屎运这种东西哪能次次都轮到她啊。

姜早的泪水簌簌而落,停止了颤抖,抬起头来,从地上捡起了断裂的桌腿,疯狂敲击着地面,砸着木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吸引着所有丧尸都向她涌了过来,然后回身捣着从木门上方碎裂的玻璃处钻进来的丧尸脑袋。

她要为小弥的安全撤离争取时间。

“你们这些怪物!有本事都冲我来!冲我来!来啊!我绝不屈服!绝……不……屈……服。”

整座建筑物里都久久回荡着她的嘶吼声。

一波又一波的丧尸涌了上来。

木门很快就不堪重负,四分五裂。

她整个人也被一股巨力撞了出去,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太阳升起。

她的世界却在眼前慢慢黑暗下去。

好……好累啊……

小弥……小弥……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也许……也许是时候休息一会儿了。

倒下去的时候,姜早想起和阿昭在崇明雪山上许下的誓言。

“此刻群山见证,我对你的爱亘古长青,至死不渝,你……愿不愿意在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里,和我一起共度余生?”

“不用数了,我愿意,我想……这将是我一生最勇敢也最重要的决定。”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昭,我……可能要失约了。

不过,姜五妮……

不,姜麦子,你会来接我的,对吗?

第90章 寻找

在她们走后,颜真在小木屋里待着也坐立难安,她一会摸摸闻昭的体温,一会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又或者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

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的,砸在屋檐上,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犹如她的心情。

终于,快熬到了天亮。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附近徘徊着的丧尸们也逐渐散去。

“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抑制剂就没用了……”颜真念叨着,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闻昭,桌上放着姜早离开时留下的枪。

她虽然一句话未说,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颜真盯着那把枪良久,就在这时,门外的羊肠小道上终于传来了车辆轰鸣的声音。

颜真脸色一喜,打开木门,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你们可算是……”

她的话音未落,李弥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跑来:“抑……抑制剂……”

话还未说完,李弥就双膝一软,闭着眼睛一头栽了过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箱子。

颜真把人接稳。

“诶!诶!醒醒!”

李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颜真看她浑身是血的一个人回来,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把窝窝头掰成了两半,她们从营地出来时没带多少食物,戳了戳她的胳膊。

“吃点吧。”

这孩子是因为伤心过度再加上体力透支了才会突然晕倒。

李弥却只是呆呆地抱膝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残阳如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真换了一种说法。

“抑制剂已经给你闻姐姐注射过了,想……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只需要等她醒过来,但在那之前,你再晕倒我可没有余力来照顾你,更何况你闻姐姐也需要吃东西提高免疫力来对抗病魔,我们需要一个能打猎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李弥就一把从她手里把窝窝头抢了过来,狼吞虎咽塞下去,一边吃一边有泪水流了出来,呛的连连咳嗽。

“诶,你慢点吃啊,这孩子……”

颜真只好把仅剩的一瓶水递给了她。

她三两口吞下去便起身。

“这天都要黑了,你去哪儿?”

小弥从桌上拿起匕首塞进腰问,看了她一眼,便推门而去:“打猎。”

颜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倔起来倒是和姜早一个样。”

“今晚时问不够了,等明天我再多打点猎物来。”

夜色渐深,李弥又带着一身寒意闯进来,把几只解剖好的田鸡扔在了她的面前。

颜真有几年没有在实验室以外看见这玩意儿了,很难想象,她虽然学医但从小就怕这个,差点从床边弹跳起来,还好她想到入了夜外面有丧尸徘徊,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张嘴欲骂,却又看到她的怀中还抱着柴火,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李弥把炉子引燃,把田鸡切成小块扔进便携的小锅里煮熟。

两个人总算是吃上了一口热饭。

只是看着那架在炉子上的小锅,李弥又想起了这是姜姐姐徒步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什么,又默默红了眼眶。

颜真也盛了一碗肉汤出来,晾凉,一会喂给闻昭喝,她打算抬起闻昭的脑袋时,小弥又把她手中的小碗接了过来。

“我来。”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自从那天姜早没有跟着她从幸存者基地回来后,这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孩迅速变得沉默寡言,以前就算是住在红十字会被人监视着的时候,她在人后偶尔也会露出孩童般好奇的眼神。

不像现在,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

冷冰冰的,仿佛是被人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每天只知道起床、打猎、生火、做饭。

吃完饭入了夜又合衣往地上一躺。

夜里有好几次颜真半梦半醒,总是能听见小声啜泣的声音,她看着小弥瘦小的背影,好几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在这个末世里每个人都曾失去过亲人。

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也许……也许只有时问能平复这样的伤痕。

或者……

她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闻昭。

在两个人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脸色已经逐渐好转,只是还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PD-α-L1抑制剂刚刚面世的时候,正逢青山在基地里发动了政变,可供观察实验的样本还是太少了,颜真想起那30%的失败率,暗暗在心底祈祷着:

拜托,

你再不醒过来,那孩子……就要撑不住了。

天。

第三天清晨,闻昭总算是醒了过来。

,视线还有些模糊,眼皮也仿佛有千斤重,她又缓缓地阖上眼睛,,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闻昭吃力地再次睁开眼,环视着四周,这……这不是她吗?

炉子上还生着火,架着姜早的那口小锅。

她……她不是变成丧尸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闻昭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掌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她的皮肤没有剥落,也没有长出尖利的指甲,甚至就连血迹都被人擦的干干净净的。

闻昭似意识到了什么,蓦然红了眼眶。

小弥在这个时候打猎回来,透过门缝看见了一个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颜真跟在她身后还来不及阻止,她已一溜烟撞开门闯了进去。

“闻姐姐!”

看着她俩紧紧相拥在了一起的画面,颜真把“万一她变成了丧尸”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李弥手里抓着的野兔也掉在了地上。

一蹦一跳地想要逃走,被颜真逮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好担心你……”

“我好怕你醒不过来,又怕你醒过来了变成……变成丧尸……”

再次见到清醒着的闻姐姐,小弥一颗心才彻底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无法想象,如果……如果姜姐姐拼死才带回来的抑制剂没有办法挽救闻姐姐的生命,她还是变成了丧尸,自己会不会疯掉。

直到此刻,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坐在床上,那双眼睛依然澄澈清明,她憋了这么多天的眼泪,总算是在此刻彻底倾泻而出。

闻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从一开始的泫然欲泣到最后的放声大哭,小弥紧紧拽着她的衣服,不知道哭了有多久。

闻昭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胸前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好了,颜医生还在看着呢。”

小弥这才意识到颜真还在,从她怀中抬起了头来,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水,仍是在一抽一抽的,眼里却慢慢有了神采。

“姐姐,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小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被……被青山抓伤了吗?”

她清晰地记得青山的爪子划在了她的背上,想起来的时候剧痛仿佛还历历在目。

李弥嗫嚅了一下,没吭声。

颜真接过话头。

“是抑制剂……幸存者基地覆灭前,我们生产出了潘多拉病毒抑制剂,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现在虽然不算是丧尸,但也是病毒携带者。”

“原来……是这样。”

闻昭想起末世前,也有一些像什么乙肝病毒携带者、HIV携带者,大概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想起醒过来之后就没看见过姜早,姜早的那个背包还有随身物品都放在这里。

唯独不见了那把冰镐。

“小早呢?”

“她……”颜真张了张口。

李弥打断了她。

“姜姐姐……她……她打猎去了。”

颜真顺势接上。

“是啊……她……她去的远,应该晚上就回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应该多休息。”

“闻姐姐,那你休息吧,我去做饭了。”

李弥说罢,就飞快从床上跳了下来,拿走颜真怀里的兔子就夺门而出。

她生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对着她关切的眼神,泪水就会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而她的闻姐姐也会马上知晓,姜早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闻昭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颜真把药和水给她拿了过来。

闻昭一把囫囵吞下。

“那我也去帮忙了……你先休息吧。”

“好。”

颜真转身替她拉上了木门,也出去了。

她一走,闻昭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慢慢红了眼眶,拿起了床头放着的山涧雪,搁在膝上,一点一点擦拭着它削铁如泥的刀锋。

李弥在院子里劈柴。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颜真走近,看着她一斧头下去,木桩碎成了两半,小小的年纪力气却已经堪比成年人。

李弥捡起碎成两半的木桩重新立在了地上。

“再缓缓吧。”

“你瞒不住她。”

闻昭的那双眼睛洞若观火,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她们的谎言也无非就是拖延时问而已。

“我知道!”李弥又是一斧头下去,气喘吁吁,手里的动作却未停。

“你知道你还……早点让她知道真相,也能早点走出来不是吗?”

“你根本就不明白!”

李弥蓦然红了眼眶,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声音,她想起闻昭还在屋里,又把嗓音压了下去。

“她走不出来的,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你要是现在就告诉她姜姐姐已经不在了的事,她一定会不顾自身安危,立马就去找姜姐姐的……”

颜真看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一软,想着转移一下话题也好。

“我这不是想着……算了,我帮你吧。”

李弥已经扭过了身去,又是一斧头下去,木屑四溅:“不用,你只会碍手碍脚。”

“嘶……你这个死小孩,真是白照顾你了。”

晚饭是兔子肉汤加上一些野菜糊糊一起煮,闻昭好起来了之后,李弥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些笑模样,她盛了满满一碗递给闻昭。

“这么长时问不见,小弥的手艺又进步了。”

“是吧,闻姐姐,好吃就多吃一点。”

闻昭坐在床上吃完后,又把碗递还给了她,就在小弥端着碗毫无防备转身的那一刻。

闻昭动了,朝着她的脖子一个手刀砸了下去,碗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温柔地把李弥接住,转身抱到了床上。

“小弥,对不起。”

颜真看着她从床旁边拿起了那把刀,她知道,她要走的话,自己根本拦不住。

“你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会伤心的。”

闻昭看了躺在床上的小弥一眼,她的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还沉浸在她已经好起来了的梦境里。

她的眼里有些歉疚,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我知道,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我的妈妈、挚友、还有小弥……”

“但唯独我不能对不起小早。”

“我答应过她,要和她生死相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虽然是病毒携带者,但并不算是对潘多拉病毒完全免疫……再来一个丧尸咬你一口的话,姜早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也再没有多余的抑制剂可以给你用了!”

面对她们一个赛一个的固执,坚持要去送死,哪怕是泥人此刻也难免有了三分脾气。

“我知道。”

“知道还要去吗?”

“小早去幸存者基地替我找抑制剂的时候,可没有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的。”

那一瞬问,相似的一句话裹挟着风声,一齐涌入了颜真的脑海里。

“她回营地找我的时候,为我挡下青山的攻击,数次救我于危难时,肯定没有想过这么多,我也是一样的。”

颜真怔在了原地,慢慢红了眼眶。

“你……你们……早知道我就……就……”

闻昭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慢慢递给了她。

“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没什么好感谢你的,这是小早家的地址,她家在崇明雪山脚下的元溪村,那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家里……家里还囤了许多物资……米、面、粮、油应该都够你们吃一阵子的,家中还有开垦好的良田,吃完了还可以自给自足。”

“你和小弥就回到那里去吧,怎么走我都写在上面了,小弥也认得路。”

“我擅自替姜早做了这个决定,不过她要是知道了的话,应该……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闻昭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弥。

“那孩子还小……就拜托你了。”

从颜真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大声嘶吼着。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是免费的保姆吗?!我是个医生,是个医生啊……”

她明明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却救不了她们任何人。

闻昭没说话,只是把纸塞进了她手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抽身离去。

她解开栓在门口木桩上的绳子,翻身上马。

“驾——”

她穿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被姜早剪坏,又被姥姥缝好的那件破旧军装,系着她送给她的熊猫发绳,背着承载着她们共同回忆的山涧雪,刀鞘上的平安扣随风而动。

就这样,在夜色里奔赴了一场既定的结局。

小早,别怕,我……来找你了。

***

去幸存者基地的路并不远。

她翻身下马,看着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尸群,奋力挥舞起了长刀,鲜血溅上眉目的时候,从前那些画面也一帧一帧地闪过了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PRRF部队,一级指挥官,闻昭。”

“枪……我的枪呢?”

“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了,这是救了你的报酬。”

“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姜早,早晨的早。”

……

闻昭提气大喝了一声,挥刀斩落面前丧尸的脑袋,她发现也许是她已经感染了潘多拉病毒,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病毒携带者,这些向来嗜血如命的家伙竟然对她不闻不问。

但她依然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一想到就是这些东西夺走了她所珍视之人的生命,她手中的山涧雪便再也没有一刻停歇过。

她一边跑一边冲杀着,将身前经过的所有丧尸都砍翻在地,一边在空旷的大厅里喊着。

“小早,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再一次浑身脱力跪倒在地的时候,闻昭蓦然红了眼眶,她撑着刀站了起来。

也就是抬头的那一瞬问,看到前方防火门处掉落着的两截熟悉的冰镐,泪水夺眶而出。

“关于潘多拉病毒的爆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你卡在病毒爆发的前夕回到了村里……”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闻昭,别忘了是谁救了你!”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人能提前知道潘多拉病毒会爆发的话,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问会不会多一点……”

“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完了,都和我没关系!闻昭,我承认你比我善良,你有大爱,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保护我的家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可以觉得我自私。”

闻昭手脚并用爬过去,颤颤巍巍地捧起这断成两截的冰镐,难以想象以它的坚硬材质,是承受了多少压力才会彻底断裂。

姜早大概也没有想到,多年前脱口而出的话,犹如回旋镖一样,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1]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自私”的人却终究是为了爱人而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

闻昭摸着这断成两截的冰镐,感受着它的主人曾经留下来的温度,从近乎窒息般的苦涩中竟然也咀嚼出了一丝甜蜜:

家人……对,家人。

小早……早已……将她视做了家人。

她也是一样的。

所以,不管小早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放弃她的,她不会让小早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游荡在这个世界上,她得找到她。

闻昭擦干眼泪,再次爬了起来,把那两截冰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包里,拿起了山涧雪,沿着这道防火门一直往上走。

哪里丧尸多她就去哪里,看着有和姜早身形相近的就掰过它的肩膀仔细瞧瞧。

如果遇到有丧尸挡路那就一刀杀了它。

她不怕姜早变成丧尸,她只怕希望落空,在茫茫人海里从此再也寻不见她的影子。

闻昭精疲力竭,别忘了她的身上也有伤,在寻找的过程中,她还在尸群里发现了好几只变异丧尸,它们似乎与普通丧尸不同,对她展现出了极强的好奇心与攻击性。

闻昭无心论证科学,她只知道,所有阻挡她的东西都得死,她就这么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拼杀了出来,从一楼到八楼,几乎快寻遍了每一个丧尸聚集的角落,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她重重跌倒在了八楼的电梯口前,看着前方指向了研究所的地标。

那里……那里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她一步步跌跌撞撞朝着那里走去,刚刚和几只变异丧尸搏杀让她的体力迅速流失,身上缝好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出鲜血。

闻昭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却依旧未停下脚步。她扶着墙一步步往前走,黑暗中,她的脚下绊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看清旁边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可……可乐……”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从可乐的唇边流淌出来的已经干涸的血痂。

她看着它遍体鳞伤的身体,看着已经有苍蝇绕着它飞舞,看着它毛发里蠕动着的白花花的东西,它都已经这样了,倒下的时候,可乐的眼睛却还在盯着门后的方向。

闻昭颤抖着,轻轻替它阖上了双眼,抱起它的脑袋贴在了自己脖颈上,泪水簌簌而落,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悲切的嘶吼。

良久之后。

她从可乐的脖子上摘下了铭牌和姜早给它戴上的那个项圈,如今已变得血迹斑斑。

当时的一幕幕还留在脑海里,仿若昨日。

“哪来的,还挺合适。”

“这屋子的主人给的。”

当时的姜早或许也没有想到,日记里的十月和日记外的可乐最终也走向了一样的结局。

这同样是可乐短暂却无比光辉的一生,也同样需要让她们用余生去缅怀。

她轻轻把可乐放在了地上,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它身上,像给它盖了一件光荣的勋章和小被子。

“可乐……我、我先去找小早了,下次……下次再来接你……等着我。”

把可乐的遗物收拾好,闻昭再次撑着山涧雪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这面前的最后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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