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完结章(1 / 1)

第108章 完结章

俞悄没有跟完《好人》的拍摄全程。

他在山沟里呆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在纪繁西的电话轰炸下,他带着一身的蚊子包重新坐上驴车,嘎嘎悠悠地踏上回城的土路。

临出发前,万洋拎着一兜当地村民家自制的零嘴儿——一种撒着芝麻和椒盐的炸面片儿,用红色塑料袋装着,非让俞悄拿着在路上吃。

俞悄除了给叶幸司做助理的时候,手里总是大包小包;他自己出门从来都崇尚轻装简行,能用一个包坚决不拖箱子,要拖箱子就坚决不再多拎包。

看着万洋递来这个油汪汪的塑料袋,两人在驴车旁推搡了半天。

他一会儿说留给万洋在村里吃,一会儿说自己拿不下,死活不愿意要,给万洋都推急眼儿了。

“让你拿着!”

万洋直接把塑料袋搡到俞悄怀里,另一只手还很入戏的拖着他的木棍,显得更像傻子了。

“不是,”俞悄被他逗乐了,“我真不吃啊。”

“你是不是嫌村里做的东西埋汰?”万洋绷着脸问。

“别犯病啊。”俞悄拒绝道德绑架,把塑料袋扔回给万洋,“说了我手上不想拿东西,别跟我整这一套。演个傻子真成傻子了……”

万洋撇撇嘴,用不舍的表情望着俞悄,拆开袋子自己捏了一片出来吃,还轻声咕哝:“真挺香的。”

“我就是觉得你来探班两三天,我都没好好跟你说说话。舍不得你。”

他眼皮耷拉下来,继续道。

“受不了,我怎么有种我嫁到山沟沟里,你来探亲的感觉?”

俞悄当然明白万洋的意思,万洋这磨磨蹭蹭的舍不得,让他也对这次分别产生格外强烈的代入感。

“吃苦了吧?”他拍拍万洋的脑袋,小声问,“是不是后悔接这个戏,到处扮丑折腾了?”

“那没有。”万洋立马摇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比坐在直播间带货有意思。”

俞悄认真地看着万洋,看了好一会儿,朝他腰窝上轻轻捶一下。

“有意思就好,跟叶幸司好好学吧。”

说到叶幸司,万洋扭头朝院里张望:“叶老师干嘛呢?”

“接电话去了。”俞悄又检查一下自己的旅行包,看眼时间,“再等两分钟不回来,我就走了。”

万洋嚼着他的零嘴儿盯着俞悄,又来神了。

“哎,小悄哥。”他杵杵俞悄的胳膊,“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呢。

俞悄从袋子里也捏一片炸得金黄的面片,思考者“咔嚓咔嚓”地嚼。

“嗯,是挺香。”他朝万洋点头。

“是吧!”万洋也点头,又杵他,“别转移话题。”

俞悄倒也不是在转移话题。

而是同样的问题,那天晚上叶幸司也没有给他答案。

“没什么关系。”

他拍拍手上的残渣,万洋又把塑料袋推过来,他坚定地保持拒绝。

“我走啦。”

正要往驴车上爬,万洋突然攥着他的胳膊肘把他拽下来,说:“叶老师回来了。”

万洋的目光所看的方向是俞悄身后,但他在俞悄将要回头时制止了他,小声说了句:“我来帮你一把吧。”

“什么?”俞悄眉心一蹦,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是什么好帮。

万洋没有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猛地张开双臂,把俞悄抱了个死紧,然后撅起他吃零食吃到泛光的油嘴,“啵”的在俞悄脸上嘬了一口。

“你神经……”俞悄差点跳脚,又被万洋踩了一脚。

“嘘。”万洋在他耳边笑着说,“不用谢。”

做完以上行径,万洋拎着他的破木棍和大红塑料袋,滴溜溜的跑走了。

俞悄抬起手背擦脸,刚蹭一下,胳膊肘又被人拽了过去。

这次是叶幸司。

依然是那副二流子的扮相,他不顾俞悄的挣扎,将人直接拖到小院土墙旁的小路里。

“干什么你?”俞悄被扯得磕磕绊绊,瞪着叶幸司的后脑勺警告他,“我得走了,再晚赶不上车了!”

从村里到镇上是一段土路,从镇上到汽运中心还得转一次小巴,那车一天只开一趟,错过了又得等明天。

叶幸司根本不管这个。

一直被拖到院后那片没人的小竹林,俞悄脚还没站稳,就被推着肩膀,直接扣在了墙上。

迎面压下来的,是叶幸司粗鲁的吻。

俞悄这次没给叶幸司留脸,也没管他接下来还要上镜,抵着叶幸司的脑袋将人蹬开,扬手就是一拳头。

指骨与颧骨结结实实的碰撞,叶幸司偏了偏头,猛地转回来,攥着俞悄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不容拒绝地再次吻下来。

从古至今就没有二鼓作气的道理。

俞悄这次被摁住手腕,就没有再能抬起来。

直到快要窒息,叶幸司在俞悄嘴唇上咬了一口,压抑着深沉的呼吸,与他额头相抵。

“老实点。”他对俞悄说,“给我三年时间。”

俞悄用了十秒钟平复呼吸,嘴角被叶幸司咬破了,舌尖刮过去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用掌底抹过去,手腕一转,顺便用手背使劲擦了擦被万洋亲出的油印,提起膝盖对着叶幸司就是一脚。

“我给你个锤子,脑子有病。滚!”

俞悄忿忿地骂完,大步往外走。

快走到小路口能看见驴车了,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叶幸司双手抄兜斜靠在土墙上,没挽留也没相送,只是一直望着他。

“好好拍你的戏吧!”俞悄带着火气朝他喊。

叶幸司的嘴角毫不遮掩,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

他扬扬下巴,朝俞悄喊回去:“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五个故事》这剧如其名的五个故事,拍摄周期却长达七个半月。

整整七个半月的时间,万洋全程跟组,跟着叶幸司和那个默默无闻的新人导演,天南地北的游荡,等到杀青回来,整个人黑瘦了一大圈。

六个月后,《五个故事》在蜻蜓与一个半死不活的视频网站同时开播。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没有营销与综艺的加成,在某个周四的下午,点播量最少的时间,悄然无声的播出了第一集。

俞悄那天没有赶上看首播,确切来说是把这个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是第二天早上,蹲着马桶刷抖音时,看到文娱话题榜上讨论度第一的#五个故事,才想起这部剧。

三天后,蜻蜓开始预热《五个故事》的第二集。

第二周,蜻蜓将《五个故事》的播放时间,调整到周五晚上的黄金档。

一路飙升,全民热议。

这是《五个故事》在播期间,俞悄唯一能够想到用来形容它的两句话。

第四周播放到《好人》时,从叶幸司与万洋颠覆形象的人设,到内容的敏感度,再到最后几经反转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局,《五个故事》正式突破近十年来短剧类首播完映量,被媒体冠上“现象级爆剧”的标签。

叶幸司的流量数据已经不能按照粉丝量计算了,但仅仅是万洋,一晚上全平台的粉丝数,怒涨了四百六十万。

“这小子……”

纪繁西守着数据检测台,环抱着手臂啃自己的指甲,沉默了近二十分钟,最后只叹气似的嗫嚅出这一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俞悄静静地陪她站着,“嗯?”一声偏头望过去,问:“你指谁?”

纪繁西漫长地沉默,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五个故事》带起了一波单集系列剧的热潮,在当年横扫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拍摄最佳男配等等十二项大奖。

可因为剧制的特殊性,以及种种难以言明的原因,叶幸司没有拿到视帝的金杯。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名字血洗各大视频平台。

叶幸司携带《五个故事》荣耀归来,一扫蒋雨池爆料事件所带来的所有负面评价,巨幅照片重新挂上市心大厦那硕大的led屏。

俞悄在临时停车位坐了五分钟,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屏幕上叶幸司接受访谈的脸。

微信来电的音乐声突然响起,他心头一跳,朝中控屏看过去,蹦出来的是万洋的头像。

“哥!”万洋在视频里向俞悄展示他最佳男配的奖杯,“看见了吗?”

“看见了。”俞悄笑着朝他比个大拇指,“牛。”

“不枉我被叶老师骂了七个月。”万洋抹抹鼻子,“我想好我要往哪发展了,我要做正儿八经的演员,做个一流的演员。”

“小悄哥,你可要帮我啊。”

一流的演员。

多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年轻人,也信誓旦旦地这么对俞悄说。

我是演员。

多年前的晚上,也是这个位置,他望着大厦上的广告牌对那个人说:叶幸司,给我火。

俞悄不知道叶幸司现在算不算成为了一流的演员,只知道他成了一线的明星。

真真正正,不会熄灭地火了起来。

望着视频里朝气蓬勃的万洋,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使前路渺茫,也敢大谈梦想的青年,俞悄莫名的红了眼眶。

他喜欢万洋的青涩与拼命,如同喜欢曾经的叶幸司为了一个角色不顾一切的态度,喜欢他们能坐在夜市街上吃烧烤,吃得满嘴流油,没有粉丝与狗仔来打扰。

时间好快啊。

那时候的叶幸司可能是二十八线的明星,却是一流的演员。

记忆交织重叠,混乱的掺杂在一起,俞悄在胡思乱想中结束了与万洋的通话。

正准备驱车离开,又一条微信消息蹦了进来。

俞悄随意地望过去,出现的却不是万洋的头像。

叶幸司:等着我。

到底要等什么。

俞悄在心里嘀咕着把车开出去,驶过两个路口,突然刹车拿起手机,给叶幸司打了一个字的回复。

俞悄:啊。

两个月后,叶幸司影视公司上市,发布《五个故事2》的定角公告。

他招募了一批被网络时代所淡忘的实力派老演员们,同时大胆启用怀揣表演梦想的年轻演员,他本人却没有参与拍摄。

第二年,蛰伏了十个月的叶幸司突然放出电影海报:《那一年》

——他去拍了一部以九十年代下岗潮为背景,讲述一个家族在时代动荡下,种种机缘巧合中所发生的黑色故事。

叶幸司在《那一年》中所扮演的哑巴二哥,木讷漠然,因工伤失去了半条胳膊。

他在风雪中载着妻子去卖|淫赚取生活费,一路无话。在妻子跟着两个男人进入矮小的房门时,他张了张嘴,发出一道茫然的气声,下意识伸手去拉人。

原本该是手掌的位置,变成空荡荡的袖管,无力的擦着妻子的手肘滑下去,叶幸司怔怔掉下的那颗眼泪,被铺天盖地地剪辑。

《那一年》在网上引起巨大反响,却在上映三周后被全平台下架。

直到第三年九月,《那一年》杀破重围,突然出现在国际电影最高典礼的颁奖台。

俞悄是被小蜡紧急喊去看典礼直播的。

当时他正和纪繁西在酒桌上,在为万洋争取黄疯子新电影里的一个角色。

小蜡的电话打进来两个都被他直接摁掉。

直到小蜡发来一段录频,代表着荣耀与辉煌的光柱来回切换在五副巨大的电影海报上,右边倒数第二幅,赫然是叶幸司在《那一年》里的形象。

录屏里传来颁奖人顿挫有力的宣告:“The actor won the Best Actor award is——”

俞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大理石地板上拖拽出刺耳的声响。

“不好意思,”他五指在手机上紧攥到发白,冲众人歉意地微微鞠躬,“我去打个电话。”

他跑到走廊的尽头的窗台前,夏末的夜风温热地扑在脸上,被酒店里充足的冷气中和掉,明明是凉爽的,俞悄的手心却湿到险些将手机掉出去。

“——Xingsi Ye!”

点开直播的瞬间,光柱定格在《那一年》的海报上,颁奖人的高呼与磅礴的背景音乐同时充满俞悄的耳朵。

镜头切向观奖席,叶幸司在众人的掌声中微笑起身,优雅地致意。

叶幸司是如何走过金光闪闪的长廊,走上颁奖台,穿的什么衣服,与评委握手鞠躬时的表情是激动还是自然,接过左槊递来的金杯时有没有复杂的眼神,俞悄都没看清。

他深呼吸了两次,才将一浪浪溢出的眼泪和心跳勉强压下去。

叶幸司的英文颁奖词简短又得体,一听就是由团队写好背熟的。

但在英文的致谢后,他突然直视向转播的镜头,弯起眼睛。

“以上是助理帮我写好的颁奖词,我相信在坐的各位兜里都有一份。”

叶幸司从西装口袋里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台下哄起友善又真实的笑声。

“但对我自己而言,我的颁奖词其实只有一句:谢谢,我应得的。”

掌声与口哨声险些掀翻屋顶,聚集在顶级殿堂的演员们都无比包容,且无比赞同叶幸司的心里话。

俞悄受不了地笑出一个鼻涕泡。

这个装货。

“不过促使我走上这个奖台的动力之一,是因为我有一件事,需要在这里,向一位重要的人表达。”

典礼现场安静下来,俞悄的呼吸也在他漫长的停顿中下意识掐紧。

“我曾经做错了一件事,辜负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对我的信任。”

“我无法解释,无法挽救,无法证明。”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叶幸司缓缓牵起嘴角,对着镜头外的俞悄,轻轻摇晃一下手里的金杯。

“我明白学习之路漫漫,永无止境,戏外有戏,人外有人。”

“但今天拿到这座奖杯,对于当下的我而言,是幸运,是鼓励,应该也可以当作对我能力的一项认可。”

“我的意思是,我的演技由它证明,我不再需要通过表演爱一个人,来证明自己。”

“我的爱是真的。”

叶幸司娓娓道。

“所以,可以回到我身边了吗,俞悄?”

手机里的世界尖叫声冲天,如同俞悄此刻沸腾的心跳和模糊不堪的眼睛。

他握紧手机捧住自己的脸,微信上不断传来消息的震动声,俞悄已经可以想象,今晚各大平台的热搜将是什么盛况。

这个疯子。

前途还要不要了?回国后的发展还想不想和以前一样顺利了?还能不能过上不被打扰安静拍戏的生活了?

“先生?”路过的服务员歪着脑袋打量俞悄,小心询问,“需要帮助吗?”

“嗯?”俞悄抹掉满脸的水痕,使劲吸溜一下鼻子,冲人家笑着摆手,“不用,我很好。”

后面的直播俞悄没有再看,他去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哭哭笑笑好几分钟,拿起一直震个没完的手机。

拉不到头的红点里,叶幸司的头像固定在第一位,只发了一条消息。

叶幸司:好不好啊。

俞悄的眼眶又烫了,可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他点开聊天框回复,想了帮天,还是只能打出一个字。

俞悄:啊。

叶幸司的回复几乎是立刻发回来:我后天回国,谁想接机。

俞悄:那是另外的价钱。

叶幸司:加上约会呢?

俞悄:有什么菜。

叶幸司:番茄炒蛋。

俞悄:看我心情吧。

叶幸司:我爱你。

俞悄的拇指在手机边框上摩挲好几下,敲回去三个字:我知道。

这一句发过去,叶幸司隔了五分钟才回复。

叶幸司:谢谢你愿意等我。

俞悄闭上眼又一次平复呼吸,给他回复:不客气,你应得的。

原来是这种感觉。

俞悄在这个晚上,找到了这几年来内心深处那一小块空洞的缺口。

原来被他弄丢的、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想要却一直无法释怀的,是爱。

铺天盖地的消息依然在往屏幕上弹,俞悄一个都没看——他不想管那么多了,也懒得看,这次的懒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充实与喜悦。

叶幸司已经帮他支付出莫大的勇气,至少在这一刻,所有未知的发展和阻碍,他都不在乎,不害怕。

……除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周行东。

俞悄将备注着“有趣”的陌生好友申请划掉,点开自己的微博。

他没看热搜榜,没看爆炸的消息栏,径直点进草稿箱。

叶幸司永远也不会知道,俞悄在他最如日中天的时候,曾不下一万次在心底纠缠着对他的诅咒和祝福。

那些话语说不出口,在某个空虚的深夜,被沁着眼泪全部编辑进草稿里——

我比谁都渴望你成功,也比谁都渴望你一败涂地。

我想要你成为耀世者,也想要你深陷泥潭。

我想让你被万人敬仰,也想让你被万人唾骂。

我希望人们爱你,亦希望所有人都恨你。

我祝福你荣耀加身。

我想直到有一天你身败名裂,才会知道全世界无数的粉丝里,只有我最爱你。

End

2025/05/31 23:44

作者有话说:

叶幸司和俞悄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感谢更新期间对我总是请假能包容的大家,祝你们像叶幸司一样荣耀加身,像俞悄一样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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