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模糊的光线与师父对望,轻声念着那两个字,仿佛第一次认识一般,在唇齿间反复回味咀嚼。
“正,义……”
离归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们在武陵停留了十来天,其实早就该走了,除去结道侣的那几天耽搁,剩下的日子完全是因为祁掌门夫妇舍不得儿子,于是挽留着他们一拖再拖。
临行那日,祁见山与邱衍送他们出山,祁掌门还拉着祁子锋依依不舍,左右叮嘱,祁子锋都觉得丢人,忍不住催促父亲快松手。
林浪遥没有父亲,师父又是个铁石心肠的,从没见过这么深厚肉麻的父爱,忍不住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祁掌门,你要是想祁子锋,届时我再给你派几封请帖来就是。”
他说这话没别的念头,想的是往日这些掌门家主三不五时就被他请上钦天峰做客,应该早就熟门熟路了。但祁见山听在耳朵里,想起的却是往日被林浪遥折腾折磨的日子,手一抖,竟松开了祁子锋,忍痛与儿子道别。
祁子锋见状赶紧溜,林浪遥还想说什么,被早已不耐的温朝玄揪住衣领,直接拎着飞了起来。
空中只遥遥传来林浪遥大喊的声音,“师父腰带没系紧,我,要,掉,了!”
祁见山与邱衍抬头望着天边的几个小黑影,其中一个真就应声蓦然往下落,另一个黑影反应极快地俯身下冲接住他。
……
祁见山纳闷道:“他不是已经恢复至金丹修为,怎么还不能自己冯虚御风?”
邱衍说:“情趣……”
“什么?”
邱衍摇头往回走,“为了你好,莫问。”
回到钦天峰那日,林浪遥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与温朝玄一同归来。
朝天阁与离开时没有太多差别,这栋楼阁是高烨鸾以炼器的手法铸造,本不是普通屋宇,只需注入一些灵力便能自洁清扫,不染尘埃。
林浪遥在屋内背着手转悠着,作为主人满意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他走到窗边站定,一抬眼便看见温朝玄一身白衣站在天光下,负着手正同祁子锋说着话,大概是与他说明山上的一些规矩。
温朝玄似乎察觉到了林浪遥的视线,他回头的时候正起了一阵风,吹拂起与日光一色的明亮衣袍还有漆黑发丝,对视上的一瞬间,林浪遥感觉到少年时的梦又回笼到了身体里,令他通体发酥发软,被澎湃的情绪填满了全身,只想心甘情愿地化在那日光里。
分配卧房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朝天阁虽然修得宽阔气派,林浪遥却只留了两间房,他没想过要让旁的人住进来,于是只有一件自己的卧房,一间温朝玄的卧房。那时候温朝玄死了,但他的东西林浪遥都留着,依照记忆原封不动地迁移至阁内。
于是,在只有两间房的情况下,祁子锋住哪里就成了个问题。
林浪遥说:“要么……”
祁子锋痛快应道:“行!我和你住一间。”
林浪遥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有点惊讶。
其实不是祁子锋不想发作少爷脾气,而是实在没有容他挑挑捡捡的余地。只有两间房摆在面前,他不和林浪遥挤一个屋,难道去与温朝玄挤?
他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性就害怕得背竖寒毛。
祁子锋抱着行囊,好像怕林浪遥反悔似的,率先跑进屋内归置东西。
林浪遥站在走廊上,与温朝玄一个人向左一个人向右,他迟疑地看着师父,按理说两人已经是道侣了,可当着祁子锋的面,他真的不敢和温朝玄同房。
温朝玄面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好像无可无不可一样,只对着他说:“早些休息。”便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
林浪遥说不上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第43章 第四十章
【修行】
祁子锋在抵达钦天峰的第二日便过得不太好。天还没亮,他尚且睡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然被人粗暴地一把揪出被窝,胡乱套上衣服,睡眼惺忪蓬头垢面地押到山崖边。
料峭山风一吹,他蓦然睁开眼,正悬面对着看不见底的百丈高崖,吓得心胆俱裂,狂叫道:“姓,林,的你有毛病吧!”
林浪遥将他提溜回平地上,带着顽劣的笑拍了拍他的脸颊说:“清醒没有?还睡呢,就你这样还想修剑啊?”
“天还没亮!”祁子锋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死死揪住自己的衣领,一副活像被非礼过的倒霉样,咬牙切齿说,“我睡觉怎么你了!要练剑起码也得等天亮吧,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忘了告诉你,钦天峰上就这规矩。”林浪遥挑了挑眉,一指抵着他的肩头,示意他转过身去,小声道,“我师父最不喜欢弟子怠惰偷懒,好心救你一次,下回可帮不了你了。”
祁子锋一转身就看见温朝玄负着剑缓缓走来,登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束起头发,整理衣衫,紧张地等待着自己跟随这位当世绝顶高手的初次修行。
温朝玄来了以后没有多说什么,看见两人都已经起床了,似乎很满意,对林浪遥言简意骇道:“去吧。”
林浪遥便一把揪住祁子锋转身往山下去。
“喂,你这是干吗?!……啊啊啊……!”
祁子锋从醒来后就没搞清楚过现状,半晌后,他随着林浪遥站在山底下,扶着树找地方想吐。林浪遥是直接拽着他跳崖下来的,祁子锋虽然会御风,但也没试过这么高的高度直接俯冲,三魂七魄飞去一半,脸色煞白煞白的,舌尖都泛起了苦胆的滋味,没等他缓过劲,又听见林浪遥对他说:“入门的基本功第一项,过崖峰,练的是体能与胆魄。山的这一面叫百丈崖,你记好位置了,往后每天都要来攀一遍,等哪日你能顺利地徒手上下了,才算是过了基本功。”
祁子锋闻言抬头看了看那直上直下的陡峭山壁,声音发着颤,抱着极大期望说:“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我刚刚对你说话是不礼貌了一些,但你也不至于……”
“骗你做什么?”林浪遥没能领会到祁子锋的侥幸心理,很是认真地跟他说,“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你都这么大个的人了,总不至于连我小时候都不如。”
“你小时候?有多小?”祁子锋当他在说大话。这么陡峭的山壁,就算是对有修为的成人来说都十分困难,小孩子去了就是粉身碎骨,再说了,哪家的大人会让一个小孩爬这种东西?
谁知道林浪遥居然真的掰着手指数了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时候吧,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六岁还是七岁我也不太记得。”
祁子锋站直身子,惊讶地回头看他。
林浪遥面色平静,眸光坦然,没有半点说假话的迹象。
“你说真的?”祁子锋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