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英的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丁点血色。因为脸色太苍白,衬得眼圈深红,眼下浮出一片青紫色。他的鬓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的碎发就贴在他脸侧。

“我……”戴英缩在马桶上,把残腿抱在胸前,手紧紧按在残肢末端,摇头说,“我没事。”绮额??⑸????浏??⑷o更薪

梁倏亭看向他残缺的左腿,“腿疼?”

戴英只顾摇头:“缓一会就好了。”

梁倏亭严肃道:“我们去医院。”

他不由分说地将戴英抱起来,戴英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我看过很多次医生,去医院也只是开点药给我。我的病历本都在家里,还有电子病历可以查。你家有没有……镇痛的药?发烧或牙疼用的那种就行。”

他的手贴上来,触感凉得像冰。

梁倏亭把戴英抱回客房的床上,拿出药箱翻找。家政帮忙备齐了常用药,会定期更换,药箱里镇痛止疼的药物有布洛芬和泰诺,都在有效期内。梁倏亭问戴英要吃哪个。戴英看都不看地拿过一板,拆出一粒就要干吞。梁倏亭把药抢下来,倒了一杯温水,亲手喂他吃。

梁倏亭给戴英擦汗,低声问:“为什么会痛?”

戴英歪倒在床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声音轻飘飘的,明显是疼得不想说话。“幻肢痛。没什么,截肢的人大多会碰到。”

梁倏亭有很多疑问,却不忍再让戴英费力开口,只有焦灼等待药物起作用。他查阅过相关资料,了解幻肢痛是截肢手术后常见的并发症,但是术后数年甚至数十年仍然发作的情况却不多见。

戴英大二时遭遇车祸,截肢手术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为什么还有幻肢痛?这是一种强烈的痛楚,它会让戴英感到他早已失去的躯体在发生剧痛。疼痛的表现各不相同,可能是电击痛、灼烧痛、跳痛、刺痛,又或切割痛撕裂痛……

梁倏亭不知道戴英感受到的是哪种疼痛,但是无论哪种都不会比其他种类轻松多少。明明戴英理应得到命运最好的馈赠,明明一切磨难都不该加诸在戴英身上梁倏亭爱惜戴英,爱就是会让人产生任性且荒谬的愿望。

“疼就叫出来,不要忍耐。”戴英的脸几乎全埋进了枕头里。梁倏亭怕他呼吸不畅,就将他的脸捧住,面朝上转动。

看到他藏起来的脸,梁倏亭一瞬僵住,手背上的青筋不自觉鼓起。

枕头上洇出了一大片水迹。戴英疼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眼神涣散,汗出如浆。

急转直下的夜晚,一人苦苦忍痛,把呻吟藏进枕头;另一人沉默作陪,跟着感受到揪心般的幻痛。

将近凌晨的时候,戴英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呼吸也平缓了下来。梁倏亭轻轻叫了声“戴英”,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对梁倏亭笑了笑,说:“我好了。”

梁倏亭问:“为什么会疼,诱因是什么?”y蠻甥涨鋂日晓說輑⑨??酒???⒊舞澪綆薪

“不知道啊。”戴英回避了这个话题,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一下子没够着。梁倏亭帮他拿过水杯,送到他唇边喂他喝。

“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

戴英很无奈:“我把我的电子病历发给你,你可以研究一下。没什么诱因,只能说很多年都会有幻肢痛是低概率事件,不是零概率事件,总有人倒霉,而我正好是这个倒霉的人。”

梁倏亭望着戴英,陷入一段压抑的沉默。他为今天过于放纵的性爱感到后悔。更后悔他让戴英不经意地看到了一枚钻石耳钉。他很少为什么事情后悔,因为他做事向来谨慎妥帖。对待戴英,他本该一如既往地谨慎妥帖。即使戴英说他的幻肢痛没有什么诱因,但按照常理思考,戴英应该要避免过度劳累和刺激。

戴英疼起来仿佛意识都要逃离肉体。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疼吗?疼过几次,有多难过,有多无助?

他说他看过很多次医生,他都是在经过怎样的折磨后走进医院的?有人陪他去吗,有人帮他缴费办手续,有人哄他照顾他吗?

时间再往前推。大二那年刚刚十九岁的戴英,在车祸中同时失去母亲和半条左腿,他有多痛?术后残肢还没恢复,他的幻肢痛是不是比现在更加严重?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那个人有能给他足够的支撑吗,有耐心搀着他陪他重新站立起来吗?

修养两年再支着假肢返回校园的戴英,怎么适应突然的转变?他会不会被压力击垮,会不会无法融入新的集体,会不会觉得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是个异类?这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又是谁 ,有没有给他足够的鼓励和关怀?

梁倏亭一瞬间可以问出上百个问题,但是确切的答案仅有一个。

不是他。

陪在戴英身边的人不是他。

苛责过去那个放弃挽回友情的少年梁倏亭,没有道理也没有意义。十几岁的梁倏亭不会知道他在二十几岁时会把戴英抱进怀中,从此以后十年间缺失戴英的每一天都成了滋养后悔的养料。

他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高中时不能多坚持一下?

为什么非要形同陌路、不再联系?

为什么非要绝交?

其实早就灵光乍现了,但直到此时此刻,它才冲破梁倏亭的理智,让梁倏亭来不及思考就脱口问出:“戴英,高中的时候你喜欢我吗?”

他们都知道这个“喜欢”指的不是朋友间的喜欢。

暖灯的光亮打在戴英凝固的脸上。他皱眉,松开,又把脸皱紧,呓语般问:“为什么突然说高中?”

“这是不是你和我绝交的原因?”

梁倏亭的说法暗含了他对上一个问题的预设。

戴英张了张嘴,否定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可是他可能太累了,一阵难熬的幻肢痛耗尽了他所有精力,所以他无法再去编织一个周密的谎言。

半是自暴自弃,半是故作轻松。戴英用玩笑似的语气说:“嗯。”

每个人都有一把法槌,都能为自己的人生写下判决书,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容置疑。

“我喜欢你。”

静谧无声的卧室里,空气都变得胶着。

梁倏亭情难自抑。他将戴英压在身下,和他接成年人黏腻的湿吻,却尝到少年苦闷、青春涩果。

戴英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偏头躲吻,说:“很久以前的事了。你……”

梁倏亭没心思听下去。他把戴英的脸转回来继续接吻,力道大得捏痛了戴英,在他脸侧留下一道泛红的指痕。

“哈啊……”戴英的上颚被梁倏亭反复舔抵,接着是软舌被绞走含吮。节奏太密,戴英没有一瞬能闭合双唇,涎水渐渐满溢,有的被梁倏亭卷走,有的从嘴角流出,水丝牵拉,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来得缱绻。

“梁……”戴英趁着换气才能讲几个字,“你听我说话!”

梁倏亭把人吻到浑身绵软,才撑起上身放过戴英。他的眼睛还落在戴英红肿的唇上,以拇指蹭了蹭:“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