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直到第三天晚上，祁安才终于清醒了过来，从重症室转移到特殊看护间。

受弹片上毒药的影响，虽然他意识已经清醒，但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想说话也说不利索，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贫民窟那个破旧肮脏的小房子里。他蜷缩在衣柜里捂着耳朵，却还是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床板响动的声音。那老旧的床板似乎马上就要拦腰折断。

等到外面归于安静后，一双细瘦的手打开了柜门，一把将他扯了出来。

女人枯瘦的手臂上面布满青紫色的针眼以及抓痕，祁安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看，看到的却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瞬间，那张模糊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嘴角裂开到耳朵附近，露出一张血红大口，向他的脖子咬了过来。

祁安猛地推开面前的女人夺路而逃，光着脚奔跑在外面错综杂乱的巷子里。天色很黑，路上几乎没有路灯，即使有，也只是发着微弱的不断闪停的光。

那个女人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大叫着让他回家。无论他跑到哪里，身后都一直跟着那咚咚咚的脚步声。

他跌倒了好几次，手脚都摔破了皮，但他却只能快速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不能再回到那个房子。

他拼命的往前跑着，忽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泛着白光柔光的通道，有个人站在通道入口那里，朝他伸出来了手。

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朝他微微笑着，邀请祁安跟他一起离开。

祁安奋力向那个孩子冲过去，终于挣脱了身后跟着的怪物。

身体传来一片钝痛，祁安才发现刚才自己又做了个噩梦。

镇痛药效过去之后，大腿上的伤口又开始刺痛，冷汗渐渐濡湿了他的背后和面颊。

迷糊中有个人坐在他床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额角的涔涔冷汗。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白桃香气，轻柔的抚慰着他被刺痛的神经。

他意识到是哥哥来了，可他说不出话。他手指蜷缩着攥紧床单，睫毛颤动，想睁开眼坐起来，却没有一丝力气。

空气里的白桃信息素更加浓郁，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和痛楚，温柔的结成一张网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扎心的疼痛渐渐舒缓，祁安在这温柔的抚慰里终于展开了紧皱的眉头。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暖橘色的小夜灯，祁安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脸部凌厉的轮廓在暗影衬托下更加明显。

祁煜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着他的侧脸，“你看起来真是太凶了。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好像欠了你一个亿。”

祁安能听到，他想反驳，想说自己哪里凶神恶煞了？可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你看你，胡子拉渣的，看起来跟个流浪汉一样。”祁煜嫌弃的说着，掌心触摸到了他的下巴，扎人的胡须生出一股痒意。“你再不醒来，我就帮你一根一根拔掉。”他语气有些凶，好像下一刻真的准备拿出夹子来把胡须扯出来。

下一刻，他的语气又充满了担忧。“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祁安的额头，像蝴蝶的翅膀搔刮着他强烈跳动的心脏。旁边的心电图起伏波动，每一个高峰值都在无声呐喊。

在他受伤昏迷的这些天里，他终于触摸到了祁煜对他的一点真心。哪怕是一丝丝的怜爱，他都能藏进胸腔里，化成他追随哥哥的一万次心动。

巨大的幸福袭来，在铺天盖地的抚慰信息素中，祁安难得的睡了一整夜好觉。

第四天下午，他终于能睁开眼睛，身体也有了一些力气。

他的眼睛在病房里焦急的巡视，却没有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空气里全是浓浓的消毒水味，他怀疑昨晚的那个吻和听到的声音只是一场梦境。

可能是自己太过想念期盼，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吧。

病房门轻轻推开，祁安心里又燃起了一丝期待，迫切的抬眼望过去，可惜进来的人却是慕大小姐。

他收回眼光，冷冷的注视着洁白的天花板，眼底的阴郁和失望如此明显。

“你可终于醒了。前几天过来你都是昏睡着的，看得我怪心疼的。”慕大小姐毫不见外的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开始絮絮叨叨。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的。毕竟让我喜欢的人可不多。你看，这是我专门熬了一早上的燕窝，很滋补的。”慕大小姐说着，从携带的保温杯里取出来一盏燕窝，献宝似的给祁安看着。

“你昏迷好几天都没能吃东西了，肯定很饿吧。营养针什么的，怎么能果腹呢。我专门问过医生了的，他说你醒来后可以吃燕窝调理身体。”

慕大小姐把燕窝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床尾擅作主张的把病床摇了起来。“这个高度合适了吧？”

祁安皱眉看着她，冷声说道：“慕小姐，我刚醒来，需要休息。麻烦你出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惜慕大小姐不是个脸皮薄的，她迎着祁安冷飕飕的目光坦然的说道：“哎呀，我来都来了，燕窝也熬好了，就让我喂你吃嘛。只吃一口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祁安只想让她快点闭嘴走人，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慕大小姐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赶紧端起燕窝，拿起勺子轻轻喂了祁安一小口。

正在这时，祁煜拿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

祁安侧眼撇见那日思夜想的身影，突然变脸，猛地扯过几张纸巾将吃到嘴里的燕窝吐了出来，顺便咳了个天崩地裂，脸色涨的通红。“太难吃了，你拿走吧。谢谢，下次再见。”

慕大小姐一脸震惊的看着祁安，再低头看看手上的燕窝，不可置信的舀了一口送入嘴里，明明是润滑香甜的燕窝羹，哪里难吃了啊！

祁安胡说道：“我对燕窝过敏。”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慕大小姐明显不相信这个理由，一脸狐疑的看着祁安。

祁安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我还是个病人，请让我好好休息吧。”这逐客令也太明显了，加上慕大小姐也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祁煜，终于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径直走出病房了。

祁煜沉着脸把鲜花放在了他床头，忽然问道：“燕窝真的不好吃吗？”

祁安立马回答：“不好吃，难吃死了。”

祁煜把装着燕窝的保温盒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这保温盒太难看了，碍眼。”

祁安的眼睛就像6度无死角侦察机一样死死黏在他哥身上，要是化作实质的话，大概就是盘丝洞里的蛛丝，能把人缠死。

他有些委屈的说道：“哥，你终于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