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温玉死后,不曾在奈何集市自称元琢,他把字和伤痛留在了过往,只带着“姚温玉”三个字净身出户。
奈何无人唤他“元琢”。
姚温玉一双漂亮的瞳孔颤动,看着不远处的男人,错愕全写在脸上。
不对。
这才三年,乔天涯不该出现在这儿。
“乔天涯,人生不求大功德,平安顺遂富贵乐,我祝你功成身退,长命百岁。”
这是姚温玉给他的祝福。
姚温玉忘了乔天涯的颜,却记着自己这一句自私至极的话。乔天涯平安顺遂,长命百岁,是姚温玉在这黑暗中无止境等待的动力。
“乔...”姚温玉动了动唇,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只字足矣。
乔天涯猛地转过头,用泪流满面的俊脸,直击姚温玉脆弱的神情。
姚温玉上一辈子没看过乔天涯哭。
与沈泽川不眠不休浴血守卫端州的时候,凤泉和邵成碧死的时候,乔天涯都没掉一滴泪。风光锐利的乔家郎被世道磨得圆滑,泪水与快乐一同被岁月抹去。
这是姚温玉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难堪。
姚温玉也在流泪。
他恨他未守诺言长命百岁,恨他死得狼狈,也恨他来得太晚。
“你怎么..” 姚温玉的话被乔天涯的拥抱止住了。
乔天涯生得高,姚温玉被他带得踮起了脚尖,慌乱之下,只得伸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安抚似地摸了摸那头沾满血污的黑发。
小
理
整
颜
第2章二:情种颜
(二):情种
姚温玉跟书童要了衣裳和纱布,把乔天涯带进自己的房。
“怎的这般狼狈。” 姚温玉小声地问,给乔天涯包扎伤口的双手不敢施力,怕碰到他,让他疼。
奈何不是鬼界,没有吊长舌的女鬼,也没有断头的阴兵。除了阴暗的天气,以及必须没日没夜地被困在这一方之地,这里和人间区别不大。
在奈何集市,前世的伤痛可愈合。功德越高,好得越快,这也是为什么姚温玉能够再次站起来。
“……” 乔天涯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姚温玉的手抚在他背上,伤口隐隐作痛,这些都在提醒乔天涯,面前这人,是真的。
乔天涯伸手,擦掉鼻梁和脸颊上残留的泪水,才答:“去边沙看星辰,途中遇见边沙余孽抓了几个端州孩童当人质…” 他隐去救人的细节,说:“孩子是救出来了,没想把自己搭了进去。”
乔天涯脸还是湿的,他无奈一哂:“乔松月三十有六,混过朝廷,上过战场...死得凄凉。”
他收起笑,盯着姚温玉清秀的面容,心中有很多疑问。这张脸,这个人,三年来他未曾有一日是不想的。
可这人心狠啊,离开了,还给他套上长命百岁的枷锁。
乔天涯视线移到地上,说:“你的腿…”
“无事了。”
功德高的亡魂,死亡之际,由黑白无常拂去伤痛。缠了姚温玉数年的腿伤和毒素,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姚温玉在缠好的纱布上系小结,修长的指尖在纱布上抚了两下:“你呢,疼么?”
乔天涯答:“痛了一世,死了倒不疼了。”
答非所问。姚温玉不看他,收拾好床榻边的药品,往外走去。
姚温玉刚踏出两步,手腕就被人捉紧,乔天涯小麦色的手掌搭在他雪白的腕上。
“松月!” 他在慌乱中喊了他的字,手上的物品散落在床榻上。装药的瓷罐磕在榻角,药粉散了,将二人环绕在苦涩的药味中。
乔天涯带着茧的手指掐着姚温玉的下巴,避开他错愕的眼神,强硬地吻了上去。
两人仿佛回到了那个秋日。他教他弹早已学会的曲子,他对他许着不走心的祝福,有情人在乱世中装傻,只因爱而不得。
姚温玉闭上眼睛,想起那日的落叶。枯黄的叶飘落在乔天涯宽广的肩膀,落拓不羁的乔天涯挡不住深秋的叶落,也挡不住冬至的离别。
乔天涯的吻有眷恋,有思念,更多的是后怕。
姚温玉不知,乔天涯每个冬日,都会回到端州。中博有他和他不多的回忆,也有姚温玉醉酒时,想握在手里的星辰。乔天涯怀念,也眷恋当时他背上难得诚实的姚温玉。
昨日,他只身一人杀掉了三十余个边沙余孽,也因此身受重伤。他把孩童护在胸前,吊着一口气回到了端州,倒在了城门底下。
乔天涯生在好人家,少时享尽荣华富贵,吟诗作词弹琴品茶样样精通,那是富人的证明;乔天涯死得凄凉,他的血染红了端州的沙,剑不在身边,心爱之人不在身边,父亲、师父、战友都不在身边。
纵马阒都的乔家郎,在自己拼尽全力捍卫的端州城门下,孤独又狼狈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前世恍然如梦,面前的姚温玉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