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用尾巴将它卷起来,作势要扔进壁炉里。长笛惨叫一声,连忙道歉:“我错了,快把我放下来。”

伊芙琳忍不住笑出来。雪豹放下长笛,用尾巴碰了碰她的发心。她低下头,认真地按照书上的描述,学着让鲜花绽放,泉水流淌。

当她学习的时候,雪豹便靠在壁炉边上,让炉火将皮毛烤得暖烘烘的,雪白的肚皮也被映成橙红色。它一边凝视着伊芙琳,神色近乎温柔,一边打着呼噜。

伊芙琳甚至借助书上魔法阵的力量,让自己从肩胛骨生长出一对翅膀。翅膀顶破衣服,煽动气流,带着她晃晃悠悠地在书房里飞起来,白色的羽毛像雪片一样呼啦啦落在地毯上。她啊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很有天赋嘛,小变形师!”长笛评价道。

她飞到最高点,从自己平时从来碰不到的,书架最顶层的书里选了一本抽出来,快乐地向雪豹和长笛炫耀。可是支撑不了多久,翅膀就消失了,她摇摇晃晃地要往下掉。雪豹直起身体,用尾巴勾住她的衣领,慢慢把她放到地面上。

“我觉得还是尾巴更有用。”她笑着抱怨。

“翅膀也很不错啊,”长笛说,“你再多学几天,说不定真的能变出一条尾巴呢。”

“那要学多久,才能变成一整只雪豹呢?”

“三五年?”

雪豹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将书翻到下一页,然后用又圆又厚的肉垫把它推到伊芙琳面前。

“好吧。”她做了个鬼脸,“要这么久,那我还是先把其他的基础打好再说。”

有时候书房的门没有关好,布谷鸟钟幽幽的报点声从门外传进来。长笛与雪豹会沉寂一小会儿,于是伊芙琳便跑过去,将房门合拢,然后打起精神笑着说:“我是不是该给雪豹换药了?”

等换完药,又是学习时间。雪豹再指点她完成几个基础的小法术,就疲倦地卧在地毯上,示意她自己练习巩固。伊芙琳自己重复了两三遍,回过头,它已静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最开始的时候,伊芙琳会忍不住去探雪豹的呼吸。后来随着伤势的好转,她已经没必要这样神经兮兮地反应过度。

那天她放下书,凝望着毕毕剥剥的炉火,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我大概什么时候要离开?”

长笛说:“天亮之后。”

“你们会难过吗?”她小声说,“我……我如果离开你们的话,一定会难过得不得了。”

“会的呀。”长笛说,“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如果像爱玛一样永远留在了这里,才是最悲伤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离开。”

过了一小会儿,她低落地重复,“我不想死,也不想离开……反正外面的大人都把我当成麻烦和累赘。”

长笛说:“小灰姑娘,说什么傻话呀,你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

“如果我成为另一个不死的巫妖,是不是就能留下来了?”

长笛低斥道:“别闹。”

“梅里特会收留另一个巫妖吗?”

“我……”长笛说到一半,雪豹发出一声类似于梦话的嘶吼。它叹了一口气,把剩下半截话吞了回去,“他不会的。”

伊芙琳揪着地毯上的毛毡,脸颊发白。

“他不会坐视别的孩子成为巫妖。”长笛说。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将目光落在了那本从书架抽出来的《论巫妖的成因与后果》上。

等雪豹的伤全好了之后,它便开始隔三差五地消失一小段时间,然后重新出现在书房里。窗外的黑暗越发深沉且诡异,像不透风的幕布。雪豹不在的时候,长笛总是注视着深渊出神。伊芙琳也无心学习,趁长笛不注意,她偷偷地翻开那本介绍巫妖的书,翻几页,就怔忡地凝望着书上的字。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以肚子饿了为借口,偷偷地遛出书房,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去吧。”长笛说。

她离开书房之后,出于说谎的愧疚,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长笛以为她已经走远了,幽幽地自语:“这次的黑夜也太久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伊芙琳咬住下唇,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待这一阵哭泣的冲动过去。

餐桌上的魔法并没有时间限制,只要她过去,就会有食物出现。伊芙琳站在椅子前面,双手有些发抖,拿起餐桌上的小刀。

她把袖子撩起来,选择了一个靠近肘关节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用力将刀锋划下去。

疼痛令她打了个哆嗦,鲜血立即从白皙的皮肤上冒出来。伊芙琳抽泣了一声,忍耐着,等刀口被拉成一道足够长的伤,才松开手,把刀放回桌面上。

然后她闭上双眼,开始背诵那段长达两页的治疗魔咒。

在白光之下,疼痛逐渐消失。伊芙琳望着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小臂,一瞬间有些茫然。

瞧,她的第三次咒语一点儿也没有出错。只是因为魔力不足,所以愈合得比较慢。

她咬着牙,召唤出清洁药水和绷带,裹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伊芙琳清洗好道具,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确保没有任何血迹留下。可是回到书房时,长笛还是吸了一口气,狐疑地问:“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我刚刚吃了三成熟的小牛排。”伊芙琳低下头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也一天天学会怎么找借口,不带上长笛,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行动。她在空无一人的餐厅一遍遍召唤出绷带,但是伤口好得真的很慢,比雪豹的慢多了。或者走进小房间,在地毯上盘腿坐下,用下巴靠着千疮百孔的沙发扶手。

布谷鸟钟有时候会违背整点的规则,一遍遍地洗脑似的唱梅里特之歌。后来她说:“我天亮就会走。”

笛声停下来。雪兔跳进房间,在她腿边闭上眼睛翻身躺倒。她把门掩上,心不在焉地挠兔子耳朵。

它比刚来的时候瘦了,肚皮瘪了下去,一抖一抖的耳朵像枯萎的花瓣。

小布谷鸟慢慢地转过来,“你其实可以坐在沙发上。”

“地毯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