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错过，才知珍贵。

迟迟

发表于58分钟前

原创小说-现代-BL-短篇完结

1

酒桌上烟雾缭绕，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大刘激昂的笑声牵牵嘴角，时不时敲两下手机键盘，盘算着脱身。浅畷了一口酒，把手里的烟头扔进杯子里。“滋啦”“咔咔”，烟头熄灭后飘在被杯子的主人特意剩下来的两口酒里，然后是凳子被拖动的声音。

“各位，我先走一步，大家今晚喝尽兴了，下回我请客。”莫林身材是很挺拔的，那张脸长得又实在优越，因此看起来很有侵略性。众人插科打诨的声音在莫林起身开口时短暂停了一下，片刻后又七嘴八舌地从圆桌的不同方向升起来。“老林你有对象的人还是不一样啊！下次把你对象也带过来瞧瞧呗！”苏子端着酒杯，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莫林，眼神看起来不大清醒。“哎哎哎，我看苏子你是喝多了。老林宝贝他对象宝贝得和什么一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李成一边往杯里续酒，一边开莫林的玩笑。他还算清醒，依稀记得莫林屡次为对象爽约兄弟局的事情。其他人听见李成的话也大着舌头嚷起来，让莫林下次一定得把对象带过来看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莫林有些无奈地笑笑，看了眼手机不停震动的手机，锁屏上停留着万严刚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饭店门口啦，你什么时候出来呀。”

他把挂在椅子上的衣服捞起来，答应下次做局时带万严一起出来吃个饭，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不再停留。

包厢里有暖气，暖着烘着，酒精作祟，闹得整个人都燥热。因而万严裹着一身寒气冲到他怀里时，莫林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把人抱紧了些。万严嫌他抱得太紧，使了点劲试图把人推开，意料之中没有得逞。莫林低下头看万严佯装嫌弃，实则亮晶晶的眼睛，更加不想放手。李成说得没错，这么好的对象，不舍得拿出来沾了烟酒味。

“你真是一颗可爱的星星。”万严其实是不太喜欢在外面接吻的，莫林虽然没醉，但确实没少喝，还是忍不住点了点万严的嘴角。万严这下是真皱眉头了：“臭臭的，你又抽烟！你见过哪颗星星吸二手烟的吗！”莫林自知理亏，将拥抱改为牵手外加认罪。“对不起，本来想等着自己打车回家烟味能散一散，你说要来接我，太开心了。”万严自认为恶狠狠地转过头，落在莫林眼里像一只生气的小猫：“哼，你这么说还怪我咯，那我下次不来接你回家了。”说罢他抽回莫林牵着的手抱在胸前，又讲偏向莫林的头扭向另一边。莫林处理过许多次这样的“强词夺理”，对这种情况已是十分熟练，仍然觉得他的星星很可爱。他绕到万严面前，把气鼓鼓的小河豚一只手又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把万严的帽子拉起来。怕小河豚又嫌弃他身上的烟味，这次吻的是脸颊。

“宝宝，别生气了，我的意思是，你来接我我很开心，没顾的及散散味就和大刘他们打招呼说我要走了。”莫林的以退为进很成功，万小河豚成功地被他的吻弄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让那张兜在大大的羽绒服帽子里的脸看起来像一个草莓。

“那…那你下次也得记得把烟味象征性地散一下。还有…下次在外面不可以亲我！”草莓又一次变身小河豚。莫林牵过万严的手，笑容颇有点大灰狼的味道。

“知道了宝宝，下次一定会记得的。”

晚风惬意，两人成行，莫林看着万严被藏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半的侧脸，以为这就是永远。

他多希望这就是永远。

2

“别喝了，万严。”莫林眉头皱得很紧，手在桌下攥成拳头，还是始终没有抢下万严手里的酒杯。好在万严像是喝累了，终于放下酒杯，却转而又点了一根烟。烟雾升腾在两人中间，比他们的气氛更活跃。万严弹烟灰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不像他们刚在一起时，万严总喜欢抢他手里的烟，把烟灰弹落，美名其曰给莫林下一场独特的雪，其实把莫林一根只抽了两三口的烟都给下雪下完了，要么就是弹烟灰时弹着弹着将烟直接“腰斩”弹断了。说起来，他们其实已经许久，很久，太久未见，久到莫林不太认识万严。太瘦了，也太苍白了。他不知道那样一颗亮眼的星星在和他告别后经历了什么，但是他始终固执的认为，不管经历了什么，那颗星星都是星星。

“我们是不是太久没见了。”烟快要燃到头时，万严先开了口。“是。三年了。”莫林其实没有刻意算过日子，是那些无处消遣的时间和无法消散的痛苦在消磨着他。从万严提分手的那一天起到今天，三年六个月，他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撞钟人，每天敲响那口叫思念的钟，听钟声涔涔在胸口震荡回响。“过得好吗。”万严把烟头扔进面前的一次性水杯里，声音似乎比烟熄灭的那一声“滋啦”声更轻。莫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轻飘飘的问题，他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才不显失态，不知道怎样回答才是标准答案。学生时代他也曾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让同龄人抓耳挠腮的题目他总是轻而易举便能答出来，可老师并没有教他，怎样回答往日恋人一个看起来轻飘飘的问题。“家里…还是那样。”万严走的那天是什么样子，莫林就维持着什么样子，试图用这种方式得到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你种的满天星和我种的那盆大葱也还是并排摆在一起，都长得郁郁葱葱。”万严还曾开玩笑说莫林的大葱把自己的满天星都沾上味了。“小布也很乖，就是…你刚走那阵子有点不安分。”万严刚和莫林分手时，他们一起养的那只布偶似乎比莫林更不适应。莫林那时常常呆呆地坐着，而小布却一反常态不再和之前一样每天找地方躲太阳安安稳稳睡觉，经常半夜挠莫林紧闭的房门。“嗯…张大妈…隔壁的那个张大妈被儿子接到美国去了，但是她走之前我找她问到了蒸包子的方法。”莫林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有些不像他的作风，温和的，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莫林。甚至是在说完这许多话之后他才蹙尔想起或许万严已不太记得那盆满天星与大葱，隔壁的张大妈，不再爱吃包子，不太记得他们的过往。毕竟，他早已经有了新的开始。他放在桌下的手又攥成拳头，在听到万严的回答时又有些失力地松开。“还开着啊，摆了这么久，都腌入味了吧。接走了挺好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和家人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莫林能听出来万严故作欢快的语气，也能听出来他回避的话题。他将放在桌下的手摆上桌，还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话题。

“你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为什么瘦了这么多？明明这么讨厌烟酒味，为什么抽烟喝酒时看起来这么熟练？你还记得我们那些过往对不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许多的疑问，浓厚的思念，最后都凝结成一个问题，最近过得怎么样？

莫林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好像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气氛又开始凝滞。万严又点燃一根烟，火光靠近香烟时让他的黑眼圈看起来更加明显。

“挺好的。”烟灰纷纷扬扬坠落，在莫林心上下了一场雪。他是想追问的，挺好的是有多好，黑眼圈和嘴角的淤青又是怎么回事，久未联系却又突然约好的饭局意味着什么。莫林突然想到许久以前曾读过的一句话，“幸好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幸好目光无形，否则在他眼睛的映照下，万严将被他锁住一次又一次。“万严，”他还是没能忍住。三年零六个月，原封不动的家，原封不动的爱，无法忘怀，无法不追问，无法舍弃。“你或许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些过往我不说你也许并不记得，但我提了你兴许…还能记得一两分。我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身份，你在我这里只用做万严就够了。”那时莫林曾说过，不管何时，不论什么身份，万严永远只用做万严，他就会爱他。万严抬起头直直地望进莫林的眼睛，像在回忆，又像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半晌，他垂下头笑了笑，眼泪划过嘴角。这个笑恍然间又让莫林想到他在深夜里反复咀嚼过的过去。无奈的，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宠溺的笑，是他和万严在一起时听到万严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总会露出的表情，只不过万严的笑宠溺被藏得太深，与苦痛融得太好。不知不觉间，万严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星星了。“莫林，你是该恨我的。”万严无意识转动手指上戒指的动作落在莫林眼里是实打实的刺眼。“我该拿什么恨你呢，万严。”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说话的语气那么轻。“我该恨你什么？我问过我自己，爱还是恨，放下还是记着，后来发现这并不取决于我。从你和我在一起那天起一直到现在，从始至终，都是你在主导这段关系。你说分手，我舍得吗，但是你说我每天太忙了，你看不见我的爱你累了，我让你走了。你一周前说今天一起出来吃个饭，我就提前三天开始规划我要说些什么，拿怎样的态度面对你。你说你过的挺好的，我看不见你脸上的淤青吗，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万严，你教教我，怎么恨你。”莫林说完轻轻闭上眼睛，也垂下了头。他恨不起来，也无法那样平静地直视万严。“淤青，他弄的。”万严从莫林开口就重新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儿子，总裁，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睫毛轻轻颤动着，因为莫林垂着头的缘故，万严只能看到他的上半张脸，但他依然不知疲倦的，反反复复的，用目光临摹着莫林的五官。“莫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我也称不上优秀。”他最后看莫林一眼，收回了眷恋的目光，有了离开的想法。“万严，你没必要对我愧疚，更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爱我，我会将这视为一种，幸运。”莫林抬起头，将将错过万严的最后一道目光。万严没有把话挑明，他已经猜出了五六分，那些没有得到回答的答案最终指向是他没有设想也不敢肖想的道路。愤怒，难过，开心，难以置信，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一时不太知道该用怎样的措辞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我说过你是星星，就一直是。爱与不爱是一个很宏大的命题，一种很玄妙的感情，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也没有对不对得起这一说。”万严起身的动作被莫林一席话截住，他以为这么久不见，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心无城府的万严，那些过往的云烟也早就消散，不曾想在莫林这里，还当他是曾经的那颗星星。“莫林，我和他分手了。”他原本没打算宣之于口，只将这次见面当成是自私地圆了自己一个梦，看看莫林过得好不好。可莫林朝他走了一步，又一步，他又开始犹豫，到底是朝莫林走最后一步，还是态度坚决地往后退一步。

“嗯，那这次，换我来追你吧。”万严惊讶又慌张地抬起头，看见莫林眼角终于溢出一丝笑意，好像他们还在一起时，好像一切都没改变。莫林不需要他犹豫，朝他迈出了最后一步。万严站在原地，就又重新拥抱到了属于他的太阳。

“我要求很高的，但是我可以勉强给你放点水。”万严伸出手，“你好，我叫万严，不讨厌烟味和酒味的万严，认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