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自觉不该以大欺小,只想?稍微教训它一下就行,出手?有所保留,同时也想?观望看看这只天生妖神的孔雀有多少?实力。没想?却因为此,被孔雀抓住空子?,从昆仑宫里逃出。
孔雀扇动着它那双稚嫩的翅膀,一路往西逃窜,最后?躲进了这片水泽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清川水泽地域极大,几乎占据了昆仑墟整个?西面,巨木成林,水雾不散,想?要找一只存心躲藏起来?的鸟,实在有些困难。
沈丹熹带着人在这片水泽里搜寻了整一个?月都未果,她?一个?人涉入清川深处,最后?在一片湿哒哒的水草上找到它。
孔雀浑身的毛都被雾气浸透,因长时间停留在太过潮湿的环境,它身上新生的绒毛都快掉光,湿漉漉的水草缠在它脚上,让它想?飞也飞不起来?。
它一开始的确是?想?要躲藏,后?来?却是?因为迷失在这片水雾里,走不出去了。
沈丹熹踩入水中,在孔雀凶狠地啼叫声中,把缠在它身上的水草解开,将幼年孔雀抱进怀里,在这片迷雾森林里走了七八日,才找到出路,将它带出去。
她?带出孔雀后?,担心会有别的生灵如它一样迷失在这片雾气里,遂在这片水泽中铭刻了许多灵印,划出了四条贯通水泽的道路来?。
现下小舟顺着漂流的这一道,便是?其中一条。
漆饮光一直都十分留意着她?的反应,就连她?十分微小的情绪反应都没有错过,于是?他看到了沈丹熹从最初的无动于衷,到睫毛微颤,露出了片刻像是?陷入回忆的怔然神色。
他可以确定,她?一定是?想?到了他们在水泽里发生过的事。
漆饮光从清川水泽被带回去后?,养了好?久才将掉秃的绒毛养回来?,自那之后?他就不再乱跑了,而是?隔山差五跑去熹微宫外叫嚣,扬言要拆了熹微宫的房顶,打残熹微宫的守门兽,要和沈丹熹一决高下。
沈丹熹一开始并不搭理他,直到他真的动手?,将守门的两只狻猊的毛薅光了,她?才在狻猊的哭嚎中,不得?不出来?应付他的挑衅。
漆饮光呼吸微重,心脏里再次传来?花种根须生长的刺痛,花种生长需要的不是?这里的水,而是?隐没在水雾里的回忆。
沈丹熹大约不知道,当初被她?抱在怀里在这片迷雾当中摸索出路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沈丹熹感觉到他凝视的目光,却没有回眸,伸手?拂过水木上的灵印,说道:“你又跑来?这里,是?不怕羽毛再长虫了?”
漆饮光噎了一下,一字一顿强调道:“我没长虫,当初也没长!”
从清川水泽离开,漆饮光又带着她?去了天墉城,神女殿下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带着正?与她?闹绯闻的对象逛街,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不管走到哪里,他们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漆饮光备受关注,要不是?神女殿下就在身旁,恐怕天墉城的民众当真会像大长老曾经说过的那样,往他身上套个?麻袋,将他拖进小黑屋里暗杀了。
幸而有沈丹熹在侧,众人虽看他的目光不善,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沈丹熹随着他在天墉城中闲逛,渐渐的,她?发现出异常漆饮光挑选的那些停留的地方,总能让她?不经意地想?起一两件往事来?。
即便在九幽磋磨的三万年间,沈丹熹已经忘却了许多记忆,但她?还是?从这些零零碎碎苏醒的往事里,察觉出漆饮光的“浇花”日程似乎并不是?随便安排。
他带她?去的地方,大多都有着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一些痕迹。
比如清川水泽,比如此刻他们身处的这一座高楼,这座楼位于天墉城中心,从这里能一览大半个?城池,是?赏夜景最好?的地方,尤其是?在这样灯火游龙的夜。
灯火顺着长街绵延,到了远处,便辨不清灯笼的形状了,只能看到光芒,就算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光芒都能透过长夜,传递到此方之人的眼里。
沈丹熹站在楼阁顶上,望着灯火星河,喝了一杯漆饮光递来?的千年佳酿,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一件往事来?。
她?不知道漆饮光是?何用意,是?想?试探她?还是?如何,她?盯着杯中透出浅浅粉色的酒酿,漫不经心地道:“你现在能喝这种酒了吗?”
沈丹熹记得?很久以前,他又一次输给?她?后?,曾不情不愿地给?她?当了三天的随从,她?受天墉城十二楼楼主?宴请,便也带上了他。
漆饮光在席上喝了一杯这个?酒,醉得?趴在楼阁顶上叫唤了整夜,吵得?整个?天墉城的民众一夜无眠。
奈何漆饮光清醒之后?,不甘心自己竟然败在一杯酒下,偏偏沈丹熹还拿这种酒当水喝,一杯下肚面不红气不喘,与他形成强烈对比。
那时候漆饮光什么都想?与她?攀比,喝酒亦是?,他从房顶上翻下来?,又跑进楼里抓起一壶酒,狂饮一大口?,片刻后?,化?为原身的孔雀再次飞上楼顶,直叫到日暮西垂。
宴席三日,漆饮光便飞上飞下地叫了三日,让沈丹熹观赏了一出好?戏,到最后?他也没有将酒量练出来?,反被天墉城的民众联合起来?赶出城去。
提起过往的黑历史,现在的漆饮光已不似从前那么脸皮薄了,他神情之间不见窘迫,反而还有些高兴,将杯口?向她?倾斜过来?,说道:“殿下放心,我喝的清水。”
天墉城中的夜景迷人,就算是?夜里也有许多商铺开着门,街面上有人提灯夜行,漆饮光走来?沈丹熹身侧,与她?一同凭栏眺望,欣赏着昆仑夜景。
一道刺骨的视线落在身上,漆饮光敏锐地垂眸,寻着视线望去,在对面的茶肆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殷无觅站在茶肆幡子?的阴影下,正?仰着头死死盯着他们,阴影遮掩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一双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妒火却能叫人瞧得?分明。
除此之外,还有对他毫不掩饰的杀意。
漆饮光不以为忤,反而勾唇浅笑?,略微偏了偏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更紧地往沈丹熹身边靠去,低声道:“殿下,我好?像有些醉了。”
沈丹熹一怔,转过头来?,两人之间过于短的距离,让她?偏头时,险些碰到他的鼻尖。
漆饮光的睫毛便在这迷离的夜色中,如蝴蝶振翅一般扇了扇。
沈丹熹怔怔与他对视片刻,才想?起后?退,拉开一点距离,说道:“你不是?喝的清水吗?”
漆饮光晃了晃杯中酒,“是?啊,昆仑的清水怎么还醉人。”
沈丹熹伸手?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酒杯,忽而察觉到什么,往下方街道上扫了一眼,当即便明白了漆饮光现下在装个?什么劲儿,她?拿杯的手?直接覆盖在他的指尖上,握住,偏转,说道:“既然会醉,那就别喝了。”
清水从杯中洒出,在霓虹光影中化?作冰刺,倏地朝着茶肆旁窥探的人影射去。
殷无觅难以置信地眨眼,目光定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上,躲也不躲,还是?越衡即使拔刀挡住了射来?的冰刺。
“扫兴。”沈丹熹冷然看了殷无觅一眼,转身回楼阁内。
漆饮光便也跟着转身,随她?一同返回阁楼。
殷无觅死死望着空荡荡的露台,却固执地没有离开,越衡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心伤的模样,忍不住劝说道:“山主?,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大伤大怒了,还是?回澧泉殿吧。”
殷无觅又岂会听?他若是?能安心养伤,就不会大半夜的站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从收到消息,听闻漆饮光和沈丹熹二人坐着小舟进入昆仑墟西面的清川水泽开始,殷无觅就已是?坐立难安,忍不住追在他们身后?,暗中窥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