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尾羽随他手指所示,甩荡过去,再次砸上?紫绶仙衣。越衡看着自家主上?被逼得连连后退,想要上?前相助,却又?完全突破不进羽山少主的五色神光里。

漆饮光就如他说的那般,虽无法伤到殷无觅,却用他那海浪一般不间断的妖气,毫无保留,不计代价,一步步将殷无觅逼出了熹微宫的殿宇。

孔雀昂首,发出一声胜利者的长?唳。

这一声长?唳犹如悠远的钟鸣,肉眼可见?的声浪从熹微宫传荡出去,震得阆风山中草木簌簌而响,久久未能止息。

昆仑宫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孔雀长?唳惊动,无数流光从各宫殿宇中射出,飞上?半空循着声浪来?处查看情况。

余音传至天?墉城,城中众人皆仰头张望,很快便发现远处高耸的山岳当?中绚丽的五色神光。那五色神光宛如扇面一样展开,悬挂在半山腰上?,笼罩住山腰的大片宫殿群。

“是阆风山,那个方向好像是熹微宫。”

眼下神女大婚不久,天?墉城中喜庆的布置都还未完成撤下,人们看到熹微宫中散发的五色神光,第一时间都以为殿下正在宫中举行什么欢宴,众人都在夸赞那神光漂亮。

但很快,便有人意识到不对,嘀咕道?:“那个五色神光怎么这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也觉得眼熟,这叫声也似曾相识。”

“等等,那不是孔雀的五色神光吗?是羽山少主,他又?要对神女殿下做什么?”

天?墉城距离昆仑宫十分遥远,只能看到散逸开的五色神光,但昆仑宫中诸人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一只雄踞在熹微宫上?的孔雀法相。

昆仑君不在,樊桐山主亦在外?办事,现下昆仑宫中是由玄圃山主掌事。他领着一众仙兵神将赶往熹微宫,另外?四位水君紧随其后,先后赶到,面色都极为凝重?,深怕二十七年前那一场祸事再次上?演。

众人急匆匆地赶到现场,却不得而入。熹微宫的禁制将所有人拦在了外?面,却容许了那一只孔雀盘踞于宫殿顶上?。

两道?金光从禁制中落下,化为身躯庞大的神兽狻猊,四肢下伏,怒目而视,把守着宫门。

宫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圃山主扬手止住了众人的脚步,仰头望一眼宫殿顶上?的孔雀法相,又?看了一眼被挡在宫门外?的殷无觅,再一想到这几日熹微宫中传出的动静,大约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神女与阆风山主之间发生冲突,他们倒不好插手干预。

殷无觅已?是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并未注意到聚来?熹微宫外?的众人,他死?死?地盯着宫门入口,盯着那两头俯身低吼的神兽,恍惚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受人待见?的丧家之犬,被人如此驱赶。

可分明他才该是熹微宫的主人,是该站在神女身侧之人!

殷无觅强撑的从容终于土崩瓦解,他双眼通红,从晟云台被刺至今,积攒在心?口的愤懑和不甘终于冲破理?智的压制,溃泄而出,化为一句撕心?裂肺的质问。

“沈丹熹!为何?!”

殷无觅口中喷出鲜血,携带灵力的声音冲破孔雀尾羽屏障,传入殿宇之内,声嘶力竭,“我才是你结过契的丈夫,是与你生生世世相守之人!”

沈丹熹听到飘来?耳边的质问。

真是熟悉的语气啊,从九幽回来?到现在,好像人人都在质问她,人人都敢质问她。

丈夫?他也配么?

漆饮光走来?狻猊身后,伸手摸了摸它们脖子上?飞扬的鬃毛,分外?有礼道?:“阆风山主慢走,恕不远送。”

殷无觅被他气得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他胸口被金簪刺穿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从衣裳底下浸润出来?,一片赤红。

越衡急忙赶来?扶住他,低声劝道?:“山主,你伤还没好,我们先回去吧。”

殷无觅置若罔闻,只目光阴沉地死?死?盯着漆饮光,半晌后,他神情缓和,嘴角忽而牵起一抹笑意来?,挑衅道?:“羽山少主真是一条好狗。”

“不过,你就算拦住我的身又?能如何,我与薇薇神魂交融无数回,她的灵台上?早已?刻留下我的神识烙印,只要我想见?她,便是无论如何都能见?到。”

有紫绶仙衣在身,殷无觅完全不惧外?力攻击,他的讥讽和嘲弄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嗤道?:“我们之间,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兴风作浪,耀武扬威。”

他说着,低垂下眼睫,竟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神识沉入灵台,以神识烙印为引,直接入神女灵台神府。

漆饮光神色陡变,身形蓦地从原地消失,如一阵风刮回熹微宫内,但在看到那个站立于花园当?中,被五色神光萦绕的身影时,他的脚步又?倏地顿住。

如殷无觅所说,他们神魂交融无数回,沈丹熹连神识烙印都能允许他留下,令他无论何时,都可长?驱直入她的灵台神府,自己?又?能如何阻止?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神魂交融更加亲密之事了,肉丨体的交合只是身之欲,灵魂的交融才是真正的身心?合一。

这种时候,他这个外?人大抵是不大适合上?前去,看到她的模样的。

漆饮光停下脚步,未隐去的真身法相还趴伏在熹微宫的宫殿顶上?,被放大数十倍的孔雀虚影收拢长?而柔软的尾羽,一根一根飘落下来?,层层圈住整座花园,将那一道?身影围聚其中,阻隔掉一切能够往里探视的目光。

也包括这一具法相的主人。

但花园里的人却并没有接收到他的好意,沈丹熹蹙眉看了一眼宫殿顶上?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自己?翅膀底下的孔雀,伸手勾起一支柔软的尾羽,“这只蠢鸡又?在发什么疯?”

这些以剑气凝结而成无坚不摧的羽毛,在她手心?里却柔软得过分,流光像水一样在她指尖缠绕,她抬手挥开眼前重?重?叠叠环绕的尾羽,身形从翎羽的掩盖下消失,如一阵烈风刮过漆饮光的身侧,往熹微宫外?而去。

“殿下!”漆饮光诧异地转头,想也没想地抬步,追在她身后重?返熹微宫门。

沈丹熹现身于熹微宫门之前,伸手摸了摸狻猊脖子上?飞扬的鬃毛,目光扫过殷无觅,又?越过他看向后方的玄圃山主等人,笑着道?:“这么热闹。”

殷无觅听见?她的声音,敛下神识,睁开眼来?,喜道?:“薇薇,你肯见?我了?”

沈丹熹笑了一声,缓缓将目光移至殷无觅脸上?,冷然道?:“正好,既然都在,那就请大家来?做个见?证。我沈丹熹要和殷无觅解契,与我生生世世相守之人,绝不会是你。”

绝不会是你。

这五个字宛如天?雷一样砸到殷无觅头上?,他脸上?喜悦消失,抬眸死?死?盯着她,眼中布满血丝,几乎目眦欲裂,执拗地问道?:“为何?沈丹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急怒攻心?之下,他心?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张口说话?时,嘴角都有鲜血淌下来?。

殷无觅似耗尽了身体里的元气,紧绷的身躯松垮下来?,语气已?不再是厉声质问,反而抖得厉害,嗓音嘶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泣血,令周围旁观的人都不由动容。

可偏偏那个最该心?疼他的人,却依然面冷心?硬。

沈丹熹回忆了一下躺在九幽时,那些零零碎碎飘来?意识里的画面,穿越女可以原谅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但沈丹熹却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