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和柳珩之郑重其事地行了最后?一个君臣之礼,随晋帝一同走出内殿,前往祭天台。

祭礼繁冗,玄鸟振翅而飞,直冲天际,就如它来时一般,五色神?光铺染整片天空,将云絮都染成了瑰丽的五彩,夜色降临后?,这一片霞光依然在?天幕久久未散,使得东都的夜色更添繁华瑰丽。

沈丹熹和柳珩之并肩从宫门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等?在?树影下的人。

柳珩之唉声叹气,“虽然上书请辞,不过想要将玄门修士完全撤离朝堂,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办到,你倒是将军中都打理?得妥当了,剩下的事也有景宣为你料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到一半,见身旁之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转眸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亦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那你可要辛苦了。”沈丹熹说道,对柳珩之摆了摆手,朝那边跑去,很快牵着?他的手走进东都耀眼的灯影中。

年末之庆,东都取消了宵禁,今日又有玄鸟归天的祭礼,即便祭礼已经结束,依然有很多人在?外游逛,时不时便有人指着?天空不散的虹光惊叹,“玄鸟之光好漂亮啊,有玄鸟在?天庇佑,往后?一定能平安顺遂。”

沈丹熹这位女将军在?民众当中很有声望,担心被人认出来,引来围观麻烦,她?在?面上覆了张面具,牵着?漆饮光从旁边走过时,也仰头望了一眼天,回头对身边人道:“确实很漂亮。”

即便隔着?狸猫面具,漆饮光也能望见她?眼底涟漪一般荡开的笑意,耳根隐隐发热。

沈丹熹甚少?有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候,这样热闹的灯节,她?已好久不曾参加过,两人顺着?长街游玩过去,买了许多东西。

她?身上有太多的旧伤隐疾,受不了寒,漆饮光握着?她?的手,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他们交握的手心里传递过去。

沈丹熹下半张未被面具遮挡的脸颊,终于?多了些许鲜润的血气,唇色也红润起来。

“想好离开东都后?要去哪了么??”漆饮光抬手蹭了蹭她?嘴角沾染的糖霜,问道。

沈丹熹摇头,“想回桃源寨呆着?,哪也不想去了。”

开春之后?,沈丹熹将一切料理?妥当,辞别了故人,慢悠悠往桃源寨的方向?去。

桃源寨里还有人居住,隔得老远便能看到群山之中袅袅飘起的炊烟,当初沈丹熹带着?所有人离开时,将寨子里老弱妇孺都护送到了义军的城池中,后?来时局平稳后?,许多人又重回了故土。

再?加上一些新?搬入桃源寨的人,使得寨子里人口颇丰,依然热热闹闹。

寨子里一些老人认出了沈丹熹,激动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不敢置信地揉眼睛,“少?当家?真的是你吗?”

沈丹熹笑盈盈地应了,她?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七大姑八大姨都围聚了过来,一些后?来加入寨子不认得她?的人,也伸长了脖子来凑热闹。

漆饮光完全被人群挤到了后?边。

沈丹熹一边往山上舅父的老宅走,一边听耳边吵吵嚷嚷的问话,“少?当家,你不是去当大将军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来?”

她?耐心地回答:“仗打完了,就解甲归田了。”

又有人问:“景宣怎么?没有回来,他以前不是你走哪他都要跟哪吗?”

沈丹熹笑道:“他现在?才是大将军了。”

渐渐的,话题开始往她?是否婚配上偏离,沈丹熹这才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目光四下找了找,找到含笑缀在?末尾的人,扬手指了一指,说道:“还没呢,不过我先把人带回来了。”

围在?周围的人便齐刷刷地回头,一同看过去。

漆饮光身旁也跟着?两三名妇人,正在?打听这个俊俏郎君的身份,听到前面的话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人原来是一道的。

沈丹熹说要留下来长住,热心肠的姨婆们很快将旧宅打扫出来,烧了一桌子好菜,很是热闹了一番才离开。

待到众人散去,偌大的院子里便愈发冷清下来,沈丹熹备了些酒水去后?山坡上祭拜父母和舅父,这么?多年过去,山坡的坟堆上都长满了花,拨开花丛还能看见旁人祭拜后?残留的纸灰。

沈丹熹摸了摸那柄斜插在?地,已然锈迹斑斑的大刀,慢慢坐下来,“阿舅,阿娘,阿爹,我回来了。”

沈丹熹和漆饮光在?桃源寨住下来,寨子里都知道她?的身份,每天都有人送新?鲜的菜蔬瓜果上来,漆饮光甚至跟着?她?们学会了如何烧饭做菜,炖得一手的滋补好汤。

每到阴雨天,沈丹熹身上的旧伤发作,她?整个人都起不了身,只?能窝在?漆饮光怀里,把他当暖炉烤。

雨水淅淅沥沥地挂在?檐角,有漆饮光这只?火性鸟在?,屋子里暖如三春,沈丹熹懒洋洋地撩拨着?他,就着?摇曳的烛火,看他随着?她?指尖的动作,睫毛不停地颤,耳边是他时重时轻的喘息。

“阿琢,你不想我吗?”沈丹熹问道,靠过去亲吻他的唇,自从他们再?次见面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过以前那样的亲密之举,漆饮光每每触碰她?,都小心地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这一回,他依然尽力在?克制,“不行,你的身体会受不住。”

沈丹熹握住他本意要来阻挡的手,捏着?他的手指解开衣带,不管不顾道:“我还没那么?脆弱,受得住,受不住,反正都这样了。”

窗棂哐当一声,被风吹得打开了些,但屋外的凉风丝毫都没能侵入进来,困不住的热流从房屋的梁木缝隙之间不断往外扩散。

天光破晓时,雨终于?停了,沈丹熹疲惫地睡了一整天,睡梦中能感?觉到漆饮光轻柔地按摩着?她?的身体,他真的学会了很多照顾人的法子。

醒来时晚霞铺在?天边,沈丹熹身体没什么?大碍,精神?头很足,听到山下传来喜乐,她?好奇地起身出门去看,正碰上漆饮光捧着?一盒喜饼往上行。

寨子里有人家正在?办喜事,花桥从寨子东头一路吹拉弹唱地往寨子西头去,结亲的两家住得不远。

鞭炮噼啪声中,那来送喜饼的婶子,大声问道:“公子,你和我们少?当家什么?时候办啊?”

漆饮光怔了怔,仰头碰上沈丹熹垂眼看来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声音被淹没在?鞭炮声中了,但口型很清晰,说道:“是该挑选个吉日了。”

沈丹熹说做便做,在?热络的姨婆们的帮助下,很快选定了最近的一个吉日,就在?十天之后?,掏出大把银钱委托人出去采买成亲的物品。

成亲这一日,整个寨子的人都来喝了他们的喜酒,红绸从山顶一路铺到山脚。

拜天地之时,黄昏的晚霞格外艳红,透出一种?金灿灿的喜意,更有无数的飞鸟来鸣,这样奇异的景象把寨子里的人都看呆了。

喜宴散后?,院里重新?清静下去,漆饮光喝了点酒,有些微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撩开的他的袖摆,正往他手腕上系着?什么?东西。

他清醒过来,看到沈丹熹正拿着?一根红线缠绕在?他腕上,用心地系着?一个很复杂的结。

“这是什么??”他问道,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系,红线从他腕上垂落下去,另一头隐没在?沈丹熹的袖口内。

“月老庙的红线。”沈丹熹认真地打着?结,“不记得是几?年前了,我行军之时路过一座月老庙,听说那座庙特别灵验,就进去求了一根红线,打算来绑你的,后?来忙忘了,今天才突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