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深处。

绿波万顷之?中?,一只赤金色的凤凰法相忽然冲天而起,凤凰羽翼披戴着?火光,将天幕都烧出一层红云,当空盘桓一圈,猛地拢翅俯冲而下,撞上蓬莱岛上的结界。

对撞的罡风掀起滔天海浪,往四面八方扫荡而出,使得整个东海海域剧烈动荡,海风从深海席卷至岸上时,还能感觉到狂风中?炽烈的火气。

漆饮光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东海,却会被拦截在岸上。

他望向那狂风袭来的方向,在嗡鸣的海浪声中?,恼怒道?:“大长老,你?不跟在我父王身边助他,在这里死命拦着?我做什么?!”

大长老眼角的皱纹叠成一堆,苦着?脸道?:“少主,有王上在,你?实在不必再亲自去一趟了。”

漆饮光闪避着?神羽卫的包围,见缝插针地想要越过他们,踏足海上,闻言哼道?:“你?说的什么话,那可是在海上,天然就对火凤不利,父王涅槃之?后,妖力还未恢复六成,蓬莱岛海底镇压的都是些蛮荒海兽,若是将它们都惊动了,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昆仑的玄圃山主也在,想来能为王上助力。”大长老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打鼓。

他当然不是怀疑自家王上的实力,只是正如?少主所说,蓬莱岛那样的地界,四面环海,本就会压制凤君,凤君现?下仇怨上头,又有些失去理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占据。

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能放任少主出海。

凤唳声再一次从远海传来,与之?相随的还有携带火凤之?气的狂烈海风,有恐怖的嗡鸣声从海底蔓延到陆上来,从这方海岸都能依稀看见,远方海域上海水猛地往上隆起,像陡然拔起的一座山岳。

幽蓝的海水底下露出游走?的巨大暗影,是蓬莱岛下的海兽。

漆饮光既担心?又不解,“父王怎么如?此动怒,他与薛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丹熹于涅槃火中?复生之?时,漆饮光日日守在火边,却也听闻了一些自己?父王在昆仑那些越权之?举。

为了追查薛宥逃离的线索,凤君带着?神羽卫直接对捕获下来的反叛神官动刑,即便?他手里拿着?神女殿下的信物,依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惹得昆仑的山主水君不快。

今日又二话不说,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直接冲撞蓬莱岛的结界,他的父王就算再冲动,也从未有过这样失去分寸的时候。

大长老也被海上的动静惊骇住,苦涩道?:“王上不是和薛宥有仇,而是因为薛宥想要放出九幽的堕神。”

得知少主要前来东海,大长老被赶回海岸边阻拦他,不准他涉足远海。

偏偏漆饮光和他的凤爹一样固执,不听人?劝说,大长老急得身上最?后的几根毛都快掉光了,领着?神羽卫与他周旋良久,还是没能拦住他。

眼看漆饮光脚踩雀翎剑,不顾滔天海浪,要往海上冲去,大长老气急败坏道?:“少主,你?要是再在海上出事,才会要了凤君和凰主的命!”

漆饮光脚下一顿,神羽卫立即合围过来,他环视一圈身周仿佛将他当做一朵娇花一样护在中?间的神羽卫,拽过大长老的胡子,逼问道?,“大长老此话是何意?”

他从未出过海,又谈何“再”字?

大长老被他拽住胡子,躲闪不开,见他一副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模样,只好?坦白道?:“少主,您其实还有一个哥哥。”

漆饮光茫然地睁大眼,“哥哥?”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大长老看出他的疑惑,不止是他,其实就连周围的神羽卫也都不知道?他们还曾有过一位大少主,上万年的时光过去,现?今在羽山当中?,还知道?大少主的羽族,也不剩几个了。

大长老活得年岁长久,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

大长老道?:“当年泓叛乱之?时,天塌地陷,海族引水倒灌入大陆,海水淹没羽山,我族死伤泰半,当时正值大少主初次涅槃的关键时刻,他受到牵连,涅槃火灭,溺亡了在海水中?。”

凤君凰主受此打击,过了万年才又重新孕育出一枚蛋来,这枚蛋孵出了孔雀。

漆饮光出生得晚,并不详知当时战况,只能从记载中?了解一二罢了,也不知道?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兄长。

凤君仇恨的不是昆仑的阆风山主,而是那九幽的堕神,是当年追随在堕神身侧引海水灌入内陆的海族,是妄图再一次放出堕神的薛宥。

他两个儿子,大儿子死在泓叛乱之?中?,如?今小儿子又间接受到牵连,失去了自己?的涅槃火,未来生死难定。

他们追寻着?薛宥的踪迹来到海上,薛宥的最?后一缕魔息就消散在蓬莱岛附近的海上,他与海族必然脱不开干系,凤君又怎么可能忍耐得住。

漆饮光听完大长老所说,放开他的胡子,沉默片刻,抬步再次往海上走?去。

神羽卫随着?他的脚步后退,为难道?:“少主。”

大长老气急,“少主,你?就不能听一次凤君的话吗?”

漆饮光踩上雀翎剑,看向海上翻涌咆哮的海浪,“放心?吧,我身上有神女殿下的避水铭文,不会有事的。”

“昆仑的神女只算得内水之?神,就连姒瑛都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御使海水!”

东海深处的海域上,已是一片昏黑,黑压压的云层笼罩在海上,海与天几乎连接在了一起,属于凤君的赤火被淹没在滔天的海浪背后,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漆饮光说道?,冲开神羽卫的阻拦,朝着?一道?掀起的海浪冲去。

那海浪受海底狂乱的灵气所冲,比平日里还要高?逾百仞,翻涌到最?高?处时,几乎有铺天盖地之?威,漆饮光御使雀翎剑,朝着?那一面水墙直冲而入。

哗哗的海浪声盖住了身后大长老等人?的喊声,漆饮光眉心?亮起一道?印记,正是沈丹熹不久前亲笔绘画在他眉心?的避水铭文。

他身上的丹青其实并不怕水,但漆饮光不喜水,去寻找岑婆的路上要入暗河,他本已做好?了难受的准备,没想到在入暗河之?前,沈丹熹会主动托住他的脸,在他眉心?画下一道?避水铭文。

有这一道?铭文在,他在洈河里进出,身上始终不受半分水汽侵染。

铭文在他身周结成一座透明的法阵,将他整个裹在其中?,漆饮光脚下剑气划出一道?弧光,破水而入。

澎湃的海浪轰然落下,铺卷至他身前时,被大亮的铭文法光挡下,海浪在他身前一分为二,从身周两侧流泻,半滴海水都未落到身上。

漆饮光分海而入,身形很快消失在滔天的在海浪中?。

“走?,我们也跟上。”大长老见已无法阻拦下他,拐杖急切地在身下一杵,杖头化作一只青翰鸟,驮着?他振翅起飞,余下的神羽卫纷纷化作鸟身,借着?青翰鸟翅下气流,追随而去。

蓬莱岛已快要被暴涨的海水淹没,只余下岛中?心?地的宫殿,岛上的结界被凤凰火焚裂,玄圃山主和凤君进了岛上,却没能见到岛上的主人?。

周围海浪接天,蛮荒海兽的黑影在水中?游荡,威压从四面海水中?灌来,几乎要将他们溺毙在岛上。

玄圃山主双手结印,灵力结成一座透明的山岳,从他们身周膨胀开去,悬于蓬莱岛上,抵抗住了四面海水的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