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璋唇角露出笑意,“殿下千金之躯,小神?还?是亲自将公主送上九重天才能放心。”
浮璋被封了一个神?君位,守在蓬莱孤岛上,无召是不能随便上天庭的。
但昆仑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们?前?期的计划几乎算是完全落空,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浮璋又无法与星主联系上,完全不知后续该如何补救,如今也只得以九公主为借口上天庭探探情况。
却?没想到,他?跟在九公主身后,直接便在凌霄殿中见到自己想要暗中联系的人。
凌霄殿外?的露台上,一株挺拔的老松舒展华盖,遮掩了半边殿宇,老松底下搭建着一张棋盘,两?人端坐于棋盘左右,棋盘之上棋子密布,黑白色交杂,单是看了一眼,他?的心神?便像是被猛地?吸入了进?去。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似乎也成了棋盘中的一子,置于交错的棋线上,周围白子环绕,下一刻他?这枚黑子就要被周围白子吞噬。
幸而一道宽袍袖摆拂过,挡住了他?的视线,浮璋猛地?从棋盘中抽身,身形晃了晃,面色一瞬间惨白,那种身入棋盘即将被吞噬的危机和压迫感在他?心中久久不退。
袖摆的主人眯眼朝他?看来,浮璋与星主的目光隔空碰了一下,看到了星主眸中的警醒之意。
天帝的目光也从棋盘上移开,向?他?投来一眼,宽和道:“浮璋,有劳你送九公主回来。”
浮璋垂首,“陛下言重,这是下神?分内之事。”
天帝道:“管理好蓬莱,才是你的分内之事。”
浮璋闻言一怔,正欲请罪,余光扫见一道纤柔的身影侧过一步,挡在他?身前?,她腰间缀着的珠玉撞出叮咚碎响,樱色的裙摆摇曳,如一朵绽放的桃花落入他?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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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抢先道:“蓬莱那种偏远孤岛,都?是些蛮荒的低级海兽,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好管理的?父君,不如你把浮璋调来天界做上仙好不好嘛?”
天帝朝她投去无奈的一眼,斥责道:“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呢。”云渺走上前?去,想要挽住父君的袖摆撒娇,不过刚走了两?步,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挡在外?面,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父君和星主之间似有一股无形的结界,两?人对坐棋盘,看上去并不止于棋局上的交锋。
父君与星主这一局棋下了许久,云渺上次来求见父君,想要与月老一同下界去昆仑时,他?们?二人就在对弈了。
那时棋盘上的格局扑朔迷离,云渺的棋艺不精,看不明?白,今日再看,倒隐约看出一点黑白子之间的趋势。
她不知父君和星主是在以何为棋对弈,但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叫父君为自己分神?,虽然星主也很好,但她的父君是天帝,不管是下棋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希望自己父君是赢的那一方。
“好吧,那我便不打扰父君和星主了。”云渺转眼便收敛了自己骄纵的性子,敛裾行了一礼,转头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浮璋。
浮璋没料到九公主殿下竟然如此收放自如,明?明?上一刻看她的表现,还?以为她要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没想下一刻,她便忽然通情达理了起来。
天帝显然了解自己的女儿的性子,笑着摆手?道:“退下吧,莫要扰了寡人与星主的雅兴。”
浮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星主,棋盘上黑子的颓势已显,星主深陷棋局之中,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显然已抽不出身来。
难怪这一段时日来,星主都?未能予他?们?新的指示。
从凌霄殿出来,浮璋试探道:“陛下与星主这一局棋,是从何时开始的?”
云渺指尖点着下颌,仰头想了想,“大?约三个月前??”
浮璋垂眸,若有所思,三个月前?,岂不正好就是昆仑神?女大?婚之时?
难不成天帝其实早已有所察觉,沈丹熹魂魄的归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才以着一局棋先行牵制住了星主?
……
丧吉二神?奉天帝之命前?往昆仑,正好与九公主的车辇错开,二人到得昆仑,由玄圃和樊桐二位山主接待,两?人只远远瞧见熹微宫上的孔雀法身,以及宫外?严密把守的侍卫。
昆仑现下虽有些纷乱,但未主动向?天庭请援,天官便也不好插手?昆仑,二人传达了天帝的旨意,想要接九公主回天之时,才发现这中间出了岔子。
昆仑一方说,九公主月前?便已离开,丧吉二神?刚从天庭下来,当?然确信九公主不曾回去,幸而浮璋神?君的信函及时送到昆仑,才免了一番劳师动众。
不论?外?面如何纷杂,熹微宫里却?很安静。
沈丹熹的意识在火中浮浮沉沉,她经常能听到漆饮光对她说话?,一遍一遍地?教她如何纳入涅槃火中蓬勃的生机,这种天命赋予凤凰一族再生的力量,十分强悍,定能重新聚拢她溃散的身魂。
沈丹熹试着在火中去寻觅他?所说的生机,可除了这火中足以将一切焚毁的火气外?,再难感觉到有什么生机。
她在沸腾的火焰中盘桓许久,就算漆饮光一遍又一遍地?说,也终究徒劳无用。
也不知是不是漆饮光通过寄魂花感觉到了她的处境,火光外?的人忽然安静了下去,不再对着她说话?。
沈丹熹意识所及,皆是火光,也看不见外?界的情形,就和当?初身处在九幽一样,除了有光亮之外?,她也分辨不出日夜的轮转,是以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几日。
终于某一日,漆饮光的声音再次传入了火中,他?道:“如果殿下感应不到的话?,也许可以试一试通过我来感受,我会分出一缕神?识没入火中,殿下如果在,试着附着在我的神?识上。”
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怎么肯定,大?约也不确定这种办法有没有用,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煌煌燃烧的火焰有了细微波动,一缕神?识如同触角一般无比谨慎地?探了进?来。
沈丹熹犹豫了片刻,才慢慢靠过去,贴附上这缕神?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触碰到它的一瞬间,那神?识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火光外?传来漆饮光轻轻抽气的声音,含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轻声道:“殿下,殿下,我感觉到你了……”
直到这时,沈丹熹才从他?神?识的波动中察觉,这个家伙原来一直都?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一簇火中。
而他?竟然还?对着这么一簇不确定她是否存在的火焰,每日里不厌其烦地?絮叨了那么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了一个微茫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希望,他?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奉上自己的涅槃火,难怪羽山凤君会那么生气了。
沈丹熹心中一时也有些复杂难明?,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除了她的母神?,便只有这只孔雀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她。
漆饮光一时心绪难宁,他?的神?识波动得厉害,连带着她似乎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异样的感觉顺着神?识蔓延到她的意识里,沈丹熹明?明?身魂皆无,却?恍惚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脆弱的意识又散入火中,变得朦朦脓脓。
在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下,沈丹熹依稀听见漆饮光对她说了什么,随后他?的神?识拢过来,将她裹入其中,良久之后,便有源源不绝的生机从蓬勃的烈火中涌来。
昆仑上下人心焦灼,但那一座熹微宫却?极为安静,安静得像是一汪死水,从外?看去只能看到那一只匍匐在宫殿顶上的孔雀法身,里面究竟如何了,无人能知。
直至一月以后,昆仑的三山四水中开始飘逸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一开始,这些光芒极为幽微稀疏,常人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