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夺舍的法阵逼近眼前之时,沈丹熹手中的昆仑印也爆发出了耀眼的金光,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

暗夜的天幕上似突然破开一个漏斗,其上隐隐绰绰显出了九重天上绵延起伏的十?万仙山,一道道仙山地脉之力宛如九天垂落的银河,飞落而下,灌入昆仑。

地底亦忽而亮起一簇簇幽冥鬼火,鬼火照出一条条阴阳路,便有森然阴气顺着万千阴阳路流淌入昆仑。

镇压九幽的大剑上黯淡的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亮起来,亮到?了极致,宛如重新开锋,剑身越是锋芒毕露,剑内的九幽便是越是黯淡模糊。

戮神台上震动?的棺椁被神力重新压制下去,棺椁上密密匝匝的铭文就像是坚不可摧的铁锁,锁住整个棺椁,让被囚于棺内的魔神再没了逃出的希望。

棺椁之中隐约传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震动?得九幽齐鸣。

先前从?九幽飘飞而出,落入昆仑的灰屑便如时光倒流,一片片从?地上腾空,当初是如何飘出的,现在便如何飘回九幽。

“怎么可能?”薛宥被大剑上迸发的神力击飞出去,狂呕一口鲜血,身形都?在神力下溃散。

一条蛇尾忽然甩过?来,将薛宥卷过?去,伏鸣的蛇躯死死盘缠在一株粗壮的榕树上,但即便如此,九幽那巨大的吸力还是将他大半个身躯都?拖拽到?了半空。

九幽将封,他这个苟逃在外的魔神,也将被再次封回九幽。

“薛宥,五色石,快结阵离开这里!”伏鸣大喊道。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因为沈丹熹这一个变数,就让他们百年?的筹谋都?将功亏一篑。

薛宥半身的魔气已经被神力化尽,只剩个残缺的身躯,他握紧了手里的五色石,仍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剑之上那一个璀璨的身影,说道:“不,我们还没有失败。”

随着他的话音,与伏鸣魂魄半融共存于一体的殷无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争夺了身躯的掌控,仰头看去,眼中露出狂热之喜,“薇薇?”

在他视线的尽头,大剑之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丹熹以?一己之身,聚合了三界山岳之力,澎湃的力量超过?了法身承载的极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撑裂开的经脉,皮肤下有血渗透出来。

那血都?是掺和了三界地脉之力的金红色。

她痛得已经感?觉到?不到?痛了。

与此同时,那一个夺舍之阵也终于破开浩荡的神力,没入她体内。

上一次沈丹熹在这法阵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占据了身躯,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撕扯。

紧密缝合着魂魄和身躯的绣线在她体内显露出痕迹,抵抗着法阵之中带来的另一道灵魂的入侵。

在这种情况下,沈丹熹第一次和沈薇见面了。

一个在九幽被迫注视了她百年?,而另一个却是初次相见。

沈薇本以?为这一次的穿越也和上次一样,她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到?了另一具身躯里,掌控住了这具身躯,成为了另一个人。

这一次还应该比上次更加容易才对。

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越了,她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生?涩,也不需要系统再长篇大论地给她介绍这个世界,介绍这具身躯的身份。

她当了百年?的昆仑神女,已经一步步将原著里那个性情恶劣的神女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在她离开之后?,原主再次造成的错误后?果,她有信心能够挽救回来。

就如系统说的那样,只有她能够拯救堕魔的殷无觅,避免这个世界走向原著里毁灭的结局。

沈薇是带着挽救这方世界的心念来的,可是当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原主的魂魄面对面时,她还是产生?了一些心虚。

她下意识喊道:“系统,为什么她还在……”

沈丹熹忍受着魂魄和身体的撕扯,被她这一句问话气笑?了,“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灵台神府,我自然在。”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沈薇却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沈丹熹打量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忽然理解了她此刻的反应,毕竟她躺在九幽之时,也默默注视了沈薇那么久,对她已算得了解。

因为她开口说话了,与她面对面有了交流,那么在沈薇那里,她就不再只是一个标签化的纸片人了。

“沈薇。”沈丹熹眼尾的笑?意落下去,狭长的眼便显出几分锐利,“我们终于见面了。”

沈薇震惊抬眸,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在你占据我身体的一百年?里,我都?在看着你呀。”沈丹熹轻飘飘地说道,语气并?不严厉,也无深重的憎恨,只是她眸中的神色却冰冷,让人轻轻一碰她的眼神都?像是要被刺伤。

她一项项地细数她的成就,“我看着你顶替了我的身份,对着一个令我憎恶的小贱种卑躬屈膝,奉承讨好,为他在手臂上点上下贱的守宫砂,为他做贼,为他杀妖,为他恩将仇报,为他剖出仙元,替我让渡昆仑继承者的身份,碾碎我的尊严,名声,一点点抹消掉我存在的痕迹。”

“沈薇,你什么都?舍得,你真大方呀。”

沈薇在她的话语下不住摇头,魂魄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辩解:“不,这不是我想做的,是系统……”

提到?系统,她似乎有了一点底气,继续道,“你只是小说里的角色,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灾难!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来斧正你的错误,将未来会毁灭三界的反派引入正途,拯救苍生?!”

沈丹熹体内撕扯的力量更甚,这一座夺舍之阵从?五色石中裹挟而来异乎寻常的力量,即便是已用了织魂针将她的身魂缝合,也抵抗不住。

她的法身本就因为承受不住三界山岳地脉之力而伤痕累累,如今身魂撕扯到?极致,法身也开始崩坏。

沈丹熹看了一眼大剑剑身,剑身上还只剩下一小片剑纹没有亮起,快了,很快了。

她笑?起来,“你说的拯救苍生?,就是卑躬屈膝地讨好他,奴颜谄媚地救赎他,给他送丹药送武器送功法,靠着裙带关系将他送上高?位,帮他磨亮手里的屠刀,然后?再匍匐在他脚边,成为他的刀鞘,祈求他垂怜你,垂怜这个世界,是这样拯救么?”

沈薇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将全天下的安危系在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爱之上,这才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可以?为爱放下屠刀,也会为爱拿起屠刀。”沈丹熹说道,“你应该在他拿起屠刀时,斩断他拿刀的手,这才是在拯救苍生?。”

她说到?最后?,言语当中才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狠厉,像是惊雷一样砸入沈薇耳中。

沈薇睁大眼睛看着她,“沈丹熹”这个角色,在她心中不再只是一个“愚蠢、恶毒、但又实在美丽”的炮灰,她是一个人,一个与她身上的标签,截然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