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历劫经历,在他漫长?的生命里,短暂得不值一提,却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历劫失败,未走上劫钟为他划定的命运,一步错步步错,以至帝星半道?而陨,魂魄失踪,本?该走向中?兴的大?荣王朝一颓再颓,人间大?乱,天罚加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天罚加身以来,他的道?心不稳,步入天人五衰,神躯开始衰老,神魂也在衰败,胸腔里的这一颗仙元已经走向暮年,就连昆仑山赋予他的神力也挽救不了。
见骸骨之上又有两点红光浮出,沈瑱按在树上的指尖微动,灵力灌入树身,从地?底根须蔓延至棺底,一下震碎了骸骨。
骸骨碎做齑粉,但已飘逸出来的两粒光点,却还是融入法阵当中?,散出一些模糊画面。
一是他初遇阿娆之景,另一光点散出的,则是他最后被枭首于市的画面。
骸骨粉碎的一瞬间,沈丹熹已察觉了地?底灵力的波动,指尖铭文迅速凝结成鞭,朝着?远处的树丛甩去,“谁,滚出来!”
沈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撤开身上隐匿的法诀,抬步走出了树影之外。
晨光已从天边漏出一线,天色渐明,沈丹熹垂下长?鞭,看了一眼缓步走入视线当中?的昆仑神君,又偏头看了一眼半空中?随着?晨光消散的画面。
沈瑱会出现在这里,已说明了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她再去天庭翻看命簿,求证殷长?霄和沈瑱的关系了。
第 56 章
沈丹熹以前觉得荒谬不解的一切疑问, 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神通广大?的?昆仑君眼瞎目盲到认不出谁才是他的女儿,因为他或许根本?就不想认出来!
为什么穿越女剖出仙元,断送自己的?仙途,他明知荒唐却不曾认真阻止, 因为她奉献仙元的?对象, 是殷无觅, 是他在凡间所生的孽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冷眼旁观着“昆仑神女”痴迷于他从凡间?带回来的?小孽种,为了殷无觅折断傲骨,卑躬屈膝, 奉承讨好, 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将他从尘泥捧上云端之时,他心?里想必是很乐见其成?的?。
对了, 在殷无觅刚来昆仑时, 为了拔高他的?身份,沈瑱还?收了他做弟子?, 他无比用心?地栽培他, 将阆风山的?神力送与他,为他能成?为昆仑的?下一任继承人而铺路。
沈瑱和穿越女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这百年来, 他们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有沈瑱的?纵容, 穿越女身上的?一切疑点,都算不得疑点, 旁人更是无从质疑。
如若她没有回来,这将是一个多么幸福圆满的?结局。
这一刻, 沈丹熹对沈瑱的?恨意,超过了沈薇,超过了殷无觅,她眼中能看见的?,就只剩下面前这个她从小尊崇的?父君。
沈瑱背叛了她,也背叛了她的?母神。
金色的?朝阳终于涌出山巅,洒入这片森冷的?墓地,沈丹熹站在碎金一样的?朝光中,握住伏魂鞭的?手指收紧又一寸寸松开,银鞭散做铭文,如跳跃的?星点收束回她的?袖中。
她心?口之中翻涌的?戾气也随着?这些散碎的?铭文光点,一点一点被极力地压回心?底深处。
她还?不可以对沈瑱动手,现?在动手没有任何意义。
沈瑱能感觉到她身上极力压制的?戾气,旭日驱走了地面上的?黑暗,却难以驱走她眼底的?阴霾,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沈丹熹会扬手向他一鞭挥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接住她手中银鞭的?准备。
可最终,她没有。
沈瑱紧蹙的?眉头便稍微舒缓,先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丹熹看了一眼棺木中的?灰烬,叫清晨的?风一吹,棺木里的?骨灰便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
她无所谓道:“父君不是已经看见了么?在挖人祖坟。”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殷无觅的?祖坟,坑里化成?灰的?倒霉蛋,就是他的?亲爹。”
沈瑱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看她的?眼神透出一点一言难尽,他不认为凭借这么一具尸骨,一段模糊不清的?残存记忆,就能判定他和殷无觅有什么关系。
他从未将殷无觅视为自己的?后代,即便现?在确认了殷无觅与殷长霄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也不认为殷无觅就是他的?血脉。人间?的?这一具肉身,不过是他历劫的?一个工具,就算被掘坟,就算湮灭成?灰,他也并不会因此生气。
他不悦的?是,这样的?事,不该是她来做。昆仑神女,暗夜来到人间?,掘人尸骨,实非光彩之举。
沈瑱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神女的?身份?”
沈丹熹不由笑了,反问?他道:“那父君可又还?记得你昆仑神君的?身份?”
雀火的?焰光在灯盏中微微摇晃,沈丹熹虽将一腔愤恨都埋进了心?底,可到底从那几丝魂力凝结的?金丝上泄露出几分,透过雀火,传递到了另一人的?灵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漆饮光的?神魂复归其身,便被灌注了满腔的?恨与怒,他猛地睁开眼睛,扼制不住的?戾气从身周扫荡出去,雀翎剑脱体而出,化作片片飞羽,剑光交织,顷刻间?便将一座殿宇劈斩得四?分五裂。
殿宇垮塌的?轰隆巨响震得群鸟皆惊,扑簌簌地振翅逃往天空。
凤君和凰主带着?一批人浩浩荡荡赶来时,只看到一片垮塌的?废墟。
漆饮光埋头按揉着?眉心?,眼角酸涩异常,忍不住想流下泪来。他从指缝间?看到尘埃之外许多身影,才顿了顿,将眼角的?泪意憋回去。
远山上火红的?凤凰花映入眼中,漆饮光迟钝地意识到,看来他已经不在昆仑了。
漆饮光按了按心?口,喃喃道:“你又受了什么委屈。”
仅仅是从雀火中传递而来的?几分情?绪,便已沉闷地堵塞在心?口,让他难过地喘不过气来。
尘埃之外,人影渐近,凰主头戴金冠,额上缀着?珠玉华胜,身披一袭羽衣,雍容而华美,从废墟当中走来,亦不染纤尘。
她怀里抱着?一只翎羽极为华彩的?凤鸟,快步穿越垮塌的?梁木走进来,还?未开口说?话,怀中凤鸟先发?出一阵啾啾鸟啼。
鸟啼声清越,如珠玉落盘,引得群鸟跟着?一同齐声鸣叫,凤鸣传入漆饮光耳中,却是一场狗血淋头的?大?骂。
“好啊,好啊,你可真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一醒来就搞这么大?阵势,你在拆家?是么?你拆家?是在向本?王宣泄你的?不满是么?”
“小时候被押在昆仑,三天两头哭嚎着?要回家?,现?在人家?昆仑容不下你了,你偏偏死缠烂打地赖在昆仑不走,心?里恨不得把窝都搭在昆仑的?扶桑木上是吧?昆仑君都亲自发?帖遣返你出昆仑了,本?王这张鸟脸都叫你丢尽了!”
“那若不然这样,你去给昆仑神女当坐骑,当神兽如何?看她愿不愿意多养你一只孔雀。哎,我们这座羽山是留不住你了。”
那华彩的?凤鸟叽叽喳喳起来没完,越说?越是伤心?,险些垂下两行热泪,满山鸟族都跟着?悲泣起来。
漆饮光脑浆子?都险些被叫出来,抬手捂住两边耳朵,无奈道:“父王,您虽然涅槃重生,返老还?童,心?性退化,但多少还?是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
凤君尖利的?鸟嘴一张,又是一串鸟啼,“夫人,你听听,这个逆子?已经开始嫌弃我这个老父亲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丢进锅里煮了,也好过辛苦将你孵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