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祝皱着眉看他，没有说话，可能感觉这台词low得有点出戏了。干部瞥了他一眼：“我看你们挺爱的。他对你。”

“因为他可爱呀。”孟深漫不经心地说，眯起眼，冲干部挑了下眉，“走咯。”

72

有人点燃了引线。火花。火花花花花花花。砰！

引线烧了一个暑假，爆炸的时候都已经秋天了。对方把晏棠拒绝和祝祝唱歌继而孟深与之激情热吻的视频发在了网上，编了一个声情并茂的故事，说著名戏剧学院有狗血看，晏棠和祝祝原来是一对儿，孟深当男小三，勾引了晏棠，祝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同妻……同女朋友，所以表情才那么无语。

工作室的人没人作声，祝祝气得要死，摔电脑不干了，被刘老师指着鼻子骂能力不大架子不小，以后别想在这行混了。祝祝说：“老师您听我跟您讲是怎么回事。”刘老师说：“我没有这个义务，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要发泄在工作上。是我太惯着你们这群小孩儿了。”祝祝扫视周围人一周，冷笑：“我只是觉得这个剧情太烂了，不像咱们工作室人的水平。”

她想在网上发长文澄清，被孟深拦住了。孟深说：“你准备用什么思路啊，我和晏棠情比金坚，你尊重祝福我们？”祝祝瞪起眼睛：“不然呢？”孟深说：“你还嫌不够乱。”祝祝说：“是不是男人啊你。”孟深说：“你就说我们闹着玩的。”祝祝一脸不可置信。孟深说：“以后我们要接戏，晏棠要当演员，你把什么事儿都锤死了我们怎么混。我怎么混？”

祝祝给了孟深一巴掌，转身出了咖啡厅。过了一会儿，晏棠来了，坐在祝祝坐过的位置，向孟深讨了一张纸巾擦汗：“你说荒唐不荒唐，这种当口，我收到两个经纪公司的约，比得上你当年见义勇为了。”孟深笑笑：“他们就爱这样，”笑完了，他说，“不过你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了。大四已经算晚，你看咱们班的那谁，隔壁班的那谁谁，不是去年冬天就签了逢春。既然你有被他们看上的资质，就不要浪费。”

晏棠烦躁地挥挥手：“再说吧我爸让我下周末回家一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说着话，就见另一桌人有意无意往这边看。晏棠翻了个白眼，很凶地瞪了回去，孟深勾着嘴角，觉得他这样像一只龇牙的小狼，很可爱。正想着，那一桌有个男的走过来，把手里的咖啡扣到了晏棠头上。深褐色液体从他的发梢滴滴答答往下落。那男的又把目光转向孟深，被孟深举起椅子夯翻在地。

从派出所出来后夜已经深了，他们一起走在马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街上人和车都不多，经过一条人行横道，孟深忽然指着对面的红绿灯：“我们一起躺在人行横道上，看灯光变幻。如果车辆驶过来，我们就会死。”

“《恋恋笔记本》。”晏棠顶一下他的肩膀，好笑道，“忽然这么少女情怀。”

孟深说：“车真的来了，我们尖叫着跳到路边的屋檐下，大笑。然后落了一场雨，这是只有在夏天才会发生的事情。”

晏棠看着他，渐渐不笑了。这时，红灯变成绿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像每个普通人一样走过了人行横道。孟深说：“我当时看这部电影，这段男主被骂惨了，说他不遵守交规，这样一点也不浪漫。”

“这群老六，”晏棠不屑地骂人，“这是电影，而且那个年代根本没那么多车。他们不懂浪漫。”

孟深低着头，踩着脚下地砖笔直的缝隙往前走。晏棠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挺酷的。哪管它外面洪水滔天。”

晏棠说是这么说，孟深知道他已经把手机里能卸的社交软件全都卸载了，这几天晏棠出来就是被骚扰，围着他拍小视频放在短视频网站，说这就是那个出轨事件的主人公，长得就邪性，面相这种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哈。系里找晏棠谈话，让他承认错误，学校出个公告结了这件事。晏棠耐着性子把原委解释了，那个老师说：“也没好多少啊。”

回到出租屋里，他们在浴室洗澡。水汽氤氲，晏棠背对着孟深坐在小板凳上，孟深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揉搓他的头发。白色的泡沫被水冲下，流入下水道消失不见。孟深的手抚在他的肩膀上，感到晏棠在颤抖。晏棠问：“我对这种事情没经验。他们都编排我们，我想解释，可是没人听我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以后还能好好演戏吗？”

孟深蹲下来，轻抚着他的脊背：“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会当好演员，会当大明星的。”

晏棠回家见晏总的那天，天气忽然变得很差。窗外雨下得很大，晏棠缩在沙发上喝茶水，晏总说：“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要演戏啊，要当演员。”

“可是你现在这样，没有人会把戏给你演。”晏总痛心地说，“晏棠，是我太放纵你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晏棠问：“爸，你还记得小丢吗？”

“嗯？”晏总皱了皱眉。

“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养的那只橘猫。”晏棠的目光直直的，“它怕生，总躲在角落，我找不到他，就叫他小丢。小丢小丢，后来真的丢了是真的丢了吗？它真的不喜欢我吗？”

晏总说：“我们好像有点跑题了。”

“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呢？”晏棠缓慢地摇头，“我一直觉得，你们爱我。”

“我们确实爱你。”晏总说，“所以大人更要为你做一些事情，让你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晏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晏总在他眼中变得陌生起来。晏总说：“我不歧视同性恋，你妈妈也不。不要把我们看成两个老古董。但是现在还太早，你识人不清，容易所托非人。而且，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要让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为你人生的阻碍。”

“这对我的人生同样很重要！”晏棠的身体猛然前倾，“我一个都不能放弃。”

“嗯？你这样觉得，人家想的东西和你一样吗？”

“少挑拨离间了，你……”晏棠忽然想起那天祝祝跟他说的话。晏总目光淡然，似乎正等着他发疯求锤，那目光真令他痛恨。

晏棠闭上了嘴。晏总拿过茶杯，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窗外风雨交加，室内茶香袅袅，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或许幻觉才更安全。晏总说：“你还在滨海拍戏的时候，我和小孟见了一面。我还看了一场他的戏，他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也很聪明。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晏棠弓起腰，莫名地，他感觉自己的胃袋在翻搅。晏总说：“小孟对自己的未来看得很清楚，对你也很照顾。他知道你想当演员，知道你应该有光明干净的前途。而且年轻人玩玩就玩玩，毕业以后都各忙各的，谁还顾得上这些。这些小孟都明白的，你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对不起，”晏棠说，“我感觉有点恶心。”

“你不相信可以直接问他，爸爸没必要用这么拙劣的谎话骗你，”晏总诚恳地说，“你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说不定以后的日子全都规划好了，这个‘以后’里有你吗？”

晏棠站起身，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吐了起来。因为来时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呕出一些茶水。他出了卫生间，晏总已经重新看起了自己的文件。他问：“爸。这次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晏总抬起头，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爸爸呢？”

晏棠转身离开，冲入雨水里。冷静，冷静一下，他想。他打开手机给孟深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家，消息弹出来，程滴滴问：“杨升说孟深不是这种人。到底真的假的呀，晏老师，满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呗。”

下面是几个链接，第一个链接发帖人自称是他们的同班同学，说孟深和晏棠厮混了很久了，晏棠家里条件很好，人养出来性格比较天真，挺直的。孟深家里成分就复杂了，去年还出了事，刑事案件，唉唉也不好多说。第二个链接，是祝祝写的反击长文，把重点放在她和晏棠早就分手后来也不熟这件事上，孟深的部分提得很少。有人评论：“不好说太多，我只能说当时就是孟先接近晏的，他亲口跟我承认过。但是这个人我了解他，人比较爱财，精明，还有点变态心理，只能说我感觉晏是被他骗了。”热评第二放了一个链接：“你们自己听。”

楼中楼还在争论这到底是不是当事人的声音，晏棠麻木地点进去，听见一个男声在和女声对话：

“你还嫌不够乱。”

“是不是男人啊你。”

“你就说我们闹着玩的。以后我们要接戏，晏棠要当演员，你把什么事儿都锤死了我们怎么混。我怎么混？”

“你……哈，我还当你爱他呢。”

“有点肉麻啊朋友。拜托，爱又不能当饭吃。”

73

晏棠回到出租屋。出租屋里有黑格尔满地乱爬，有鱼大和鱼二睁着眼毫无灵性地睡觉。没有孟深。晏棠找遍了卧室、厨房、卫生间，杂物间。孟深不在。

晏棠脚下一个趔趄，被绊倒在地。原来是他的音响。晏棠摊开手脚躺在地上，身上湿透了，浑身都在发冷。他摸出手机，手太凉，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开屏幕的锁。

电话很快接通，孟深那边一片嘈杂。孟深只好凑麦克风很近：“怎么了？”

“……”晏棠脑子却短路了一瞬，要问什么呢？要先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