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1)

第71章 第 71 章 “你知道你干得最混蛋的……

“你说, 我们究竟谁先会……”

苏文若话音未落,其他人刺耳的尖叫声就猛然炸开,同一瞬间, 他和裴言卿身后的安全卡扣纷纷断裂。

后腰的安全绳突然一松,裴言卿整个人被失重感狠狠攫住。

钢索剧烈震颤的嗡鸣中, 他翻身下坠, 双手努力地想要攀附些什么, 却根本无法借力。

“咚!”

索道下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滑道,他后背重重砸落在坚硬的金属壁上, 剧烈的疼痛放射般炸裂开来,五脏六腑仿佛生生移了位,一股腥气涌上喉头,淋淋漓漓地呛出了嘴角。

意识如飞萤般迅速消散, 眼前的最后一霎光亮, 他看见苏文若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总是淡漠疏冷的面容此刻充满了强烈的情绪,愤恨、决绝、期待、兴奋,又花花绿绿地扭曲成诡异的图像, 将他拽进黑暗的深渊。

他身子一松,失去了意识。

比起裴言卿毫无防备地坠落、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受重创昏迷,苏文若明显早有准备。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他一手攀附着安全绳借力下滑, 一手搂住软倒的裴言卿,发力扭身,转眼间就带着对方滑入了一侧隐蔽的岔口中。

随后他立刻摁下藏在校服袖口内侧的按钮, 一道金属壁骤然滑落,将二人消失的岔口完美掩藏。

……

冰冷,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才星星点点地回归,裴言卿艰难地睁开眼,喉头温热,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他急促地喘息着,微微动弹,这才发觉自己双手被铁链反吊,下半截身子跪在水里,早已僵冷麻木得没了知觉。

“醒了?睡得可真够久的,要是再没动静,我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那就太可惜了。”

带着嘲弄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裴言卿轻喘着抬起头,迎上苏文若森冷的目光。

“你费尽心思把我弄来这里,咳咳咳……是想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铁链从身后拽着,他只怕早就再次晕倒在水里了,但即使虚弱狼狈至极,语气也没有半分示弱。

“裴言卿,你总是这样,鸠占鹊巢,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白姿态。”

苏文若伸指强迫他抬头,指尖抚过苍白的肌肤:

“早知今日,当初那件事就该办得彻底些,让你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也好过现在死灰复燃成功转型,又不要脸地横在我和时越哥之间。”

裴言卿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接受事实真相的准备,但当这一切被苏文若亲口说出来时,他心底还是被利刃贯穿般,痛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鲜艳的红色浸染嘴角,顺着下颌涔涔滴落,他想避开苏文若的视线,又被对方强制着掰回。

“你知道吗裴言卿,在你入队之前,阅闻经纪人谭远青曾经向我承诺过,未来我将会是Rise Hill的主推。”

“论唱功、努力、经验,你哪一项比得过我?就因为你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是孱弱的身体?你轻而易举多走那些本该属于我的资源,让我只能沦为组内rapper安安静静地糊掉,很得意是吧裴言卿?”

“你说话!”

见裴言卿闭上眼一言不发,苏文若强自压抑的情绪轰然决堤,根本不顾对方的身体是否承受得住,便狠狠摁着他的后背没入及膝深的海水中,又拽着他的后颈抬起头。

“裴言卿,你知道你干得最混蛋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苏文若的低语混着腥咸的海水灌进耳膜。

“在认识你之前,组合选秀时,是时越哥一直支持我、鼓励我。”

手指用力扼住纤细的脖颈,他注视着裴言卿痛苦地喘息,眼底竟然反常地流露出平和又温柔的情绪。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还不一样,有些呆呆笨笨的,说话行动都直给不加掩饰。比起其他练习生,他舞蹈和声乐进步都很慢,却能一直坚持下去,他的存在,给了我莫大的激励和希望。”

“当时我小考发高烧,在训练室力竭晕倒,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有他陪着我去医务室,全程照顾我直到我恢复。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坚持不到出道的那天。”

“唔……咳咳!”

裴言卿蹙眉隐忍着涌上喉头的甜腥,哑声道,“那你为何要平白将他人寻常的善意……咳咳……视作对自己的特殊对待?”

“倘若那只是他一时心软,并非……对你的关心?”

“胡言乱语,”苏文若冷笑着与他对视,“他亲口向我承认过,我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他感到亲切、想要靠近。”

特别的……气质么……

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裴言卿迷迷糊糊地回想起当初,十月的残魂还没有回归时,那个有些笨拙、单纯如纸的初时越。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但他带给我的感觉、他的味道、他的气质,只要我遇见他,就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曾经我遇到过很多相似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他’,这点我很确认。”

少年未被冷意浸染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温暖的手指将裴言卿的双手拢在掌心,话语虔诚如同起誓:

“言卿,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会对你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和伤害。或许你会觉得我很笨拙,没关系,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轻松、快乐。”

“你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让我试试看吗?”

人生的逆旅中,他曾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曾因为无数道相似的身影驻足,却没成想,种下了今日的苦果。

“哗啦!”冰冷的海水临头浇下,把裴言卿从温暖的幻梦里强行拽回。

“别担心,没人能找到这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将过往的桩桩件件逐一清算。”

苏文若面带嫌恶地清洗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让你死在这里再容易不过,但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咳咳咳……”冰冷与灼热不断冲击着身体,裴言卿断断续续地咳着血,半截身子浸在海水中,衣襟散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理。

即使狼狈至斯,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乌玉般的长发衬出肌肤极致的冷白,如同精致的琉璃盏脆弱易碎。

“裴言卿,倘若今天你死在这里,时越哥或许会伤心难过,但死人永远比不过生者,没有什么能战胜时间,五年、十年,漫长的时光消磨后,他总会忘记你。”

苏文若满怀期待地想从他脸上看到挣扎或者失望,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怎么,你不相信?”

“对于七百年来说……咳咳,这点岁月……又算得上什么?”

裴言卿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他脸上宁静平和的笑意却刺痛了苏文若的眼,让他怒不可遏,再次用力推着裴言卿沉进水中。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他眼前瞬间一黑,又因为剧烈的痛苦不得不暂时清醒。

朦胧的视野里,幽暗的水底,似乎有什么从胸口散开的衣襟里漂出,泛着温润细腻的白光。

那是……

裴言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攥进掌心。

不知过去多久,等到苏文若没了力气,他才终于肯松开钳制着裴言卿的手。

那人已经完全昏死过去,想来不可能有什么威胁,他于是解开绑着裴言卿双臂的铁链,转而将散落在一旁的安全绳紧紧束在了对方的腰上,另一头连接着堆放的重物。

按照之前和道具师达成的方案,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密室场馆的地下储藏室,这里已经低于海平面,因为有隔水材料保护才没有被淹没。

现在索道断裂,节目录制中止,其他人一定掘地三尺寻找着他们的下落,就算有暗门掩饰,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致裴言卿于死地,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

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刚才他折磨裴言卿时,对方也拼尽全力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好在这些也可以用坠落时剐蹭的伤口蒙混过去。

道具师已经在储藏室的隔水墙上凿出了裂痕,房中的海水就是来源于此,稍后他只用敲碎裂缝,海水涌入,裴言卿就会被重物拖拽着沉入海底。

对于已经身受重伤、孱弱不堪的他来说,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而自己则可以趁机游上浅滩,逃出生天,并借此机会以安全保障不力为由,向节目组乃至白成蹊索要巨额赔偿,度过眼前的难关。

只要能摆脱那些债主的骚扰,他有信心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初时越面前,夺回自己本应有的一切。

苏文若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刚站起身准备看看裂缝的情况,脚腕却忽然被人抓住。

第72章 第 72 章 即使我没动手,你又能陪……

“你做什么?”

苏文若抬起鞋底, 不由分说地踩在那只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疼痛感并没有使裴言卿的面色产生任何变化,或者说此时虚弱至极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是强撑着一口气, 用力攥紧了对方的脚踝。

“至少……告诉我。”

“咳咳……当年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动的手脚?”他眉尖一蹙, 又呛出血来,

“还有, 之前游轮上……是不是……也是你……咳咳咳!”

即使是明知故问,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 心底还是被尖刀剜出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裴言卿长发一半散在水中,一半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除了殷红的嘴唇, 整张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

“是我又怎样, 那些事为何要和你说清楚?”

苏文若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眸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 又转瞬被妒火和怨恨扑灭。

说来可笑,数千个日日夜夜,自己在仇恨中辗转反侧,恨不能将裴言卿除之后快。

可真正到了他命悬一线的时刻, 心底却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更多的是空洞和荒芜。

“就当是……咳咳……让我死个明白……”

裴言卿咳得蜷起身体,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只能靠那根铁链勉强支撑着身体。

长达几年的朝夕相对,即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心软,又或许是怜悯心作祟, 苏文若叹息一声,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当年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被你抢了担当位后,我的人气和个资一路下降,之前力保我的谭经理也被连累降职减薪,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周寅忽然找上了门。”

“那时我才知道,时越哥居然是初氏集团的太子爷,而这位周总也正是希望通过我们曝光这件事,为他们在商战中博得先机。”

“你就没有想过……咳咳……这样会害了时越?”

裴言卿痛苦地捂住口,血色依旧簌簌地渗出指缝,如果不是强行咬着舌尖,用刺痛保持清醒,他怕是早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但是……他必须坚持住,直到苏文若亲口说出那些真相。

“怎么会,”苏文若的表情显出诡异的温柔,“我从不会将矛头对准时越哥,而是采取了双赢的办法,一方面保全他的名声,另一方面让初氏不得不投入他退出组合的纠纷——也就是散播你队内性骚扰的绯闻。”

“这样一来,你承担了绝大多数骂名,而时越哥则能够作为受害者,理所应当地迫于舆论压力退出。狗仔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新闻点,顺藤摸瓜找出他和初氏的关系,也足够让初氏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至于所谓的IP地址,很简单,谭经理为我们的私人手机设置了安全锁,我直接通过密码登入了时越哥的手机,用他的账号发布了那些承认的帖文,将你的行为彻底坐实。”

“跌落谷底的滋味好受么,裴言卿?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他将铁链猛地往下拽,裴言卿猝不及防,重重地摔进水中,又被他拎着衣领拉起。

重伤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裴言卿当场便失去了意识,他却仍不解恨,反手扬起几个耳光,直到对方呛咳着惊醒才肯罢休。

“从你抢走我的资源、我的人脉、甚至我喜欢的人开始,我与你之间就毫无情谊可言,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原本我计划得很好,退出组合后,谭经理和周总给我的资源足够我作为rapper自立门户,可惜那初氏的新任董事长初怀宁,竟然顺藤摸瓜找了过来。”

“商战何等残酷,周总的公司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大量抛售股份,欠下大量债务……而那位周总,居然通过阴阳合同的方式,把那些债务记在了我和谭经理的名下。”

“裴言卿,你知道那几年被高利贷追债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么?”

刺痛从脑后传来,裴言卿的长发被他狠命攥住,不得不仰头直面他血丝密布、情绪濒临疯狂的双眼。

“手机不敢充值话费,每天睁眼就是在城市间辗转,接洽资源也只能走地下或者私人途径,一旦泄漏风声就得立刻逃离……甚至一年前被他们的人堵在巷子里,手边有半截碎啤酒瓶才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沾上了人命官司。”

“所以我这次参加节目,就是在赌。”

“之前在游轮上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很遗憾,但也正是因此,我才通过千翼接洽到了队长,有了登上这次综艺的机会。”

“合同中的安全赔偿条款我仔细研究过,算上你一条命和我的重伤,保底至少五千万的赔偿款能拿到手,基本能平了高利贷的账,我也能重回正常的生活。”

“别这样看着我,裴言卿。”

苏文若缓缓垂下眼,笑容蕴满恶意:“有件事,时越哥应该还没告诉你吧?即使没有我,你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你……什么意思?”

裴言卿急促地喘息。

“你一直体弱贫血,还患有胃病,工作中晕倒是常事,可能你自己也没在意。但你最近一次的体检报告,被时越哥截下来检查,又经过一番流转,最后落到了我的手里。”

“胃蛋白酶原1值偏低,这个结果可是及其危险的,时越哥不忍心告诉你,我却没必要瞒着你。”

苏文若附在他耳边,语气中的笑意越发明显:

“晚期的绝症,仅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今天即使不由我动手,你又能陪他多久呢?”

第73章 第 73 章 所有情绪都化为了深不见……

“裴言卿, 哪怕没有我,或许你也很快就要死了。”

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很难冷静,裴言卿明知苏文若说的可能只是攻心之语, 却也忍不住感到恐惧和绝望。

自己孱弱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多年来不论怎样调养都很难有起色, 曾经一个人生活时无牵无挂也就罢了, 可现在……

他已经因为一个人, 对这个世界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眷恋。

“怎么会……”

手指死死抵住心口,却丝毫减弱不了内心尖锐的痛楚, 裴言卿压抑不住地颤抖,水痕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

苏文若察觉到他的崩溃,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加掩饰:

“没关系,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要我凿开这间储藏室隔水墙的裂缝, 你我都会被卷进海中,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再见了,裴言卿, 不枉我为今天费尽心思筹谋的一切。等你离开后,我会重新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他放开裴言卿,冷笑着一步步后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冷静得可怕, 乌润的眼眸凝视着他,里面蕴含的情绪有遗憾,悲伤, 失望,却唯独没有恐慌。

怎么会这样?

面临生死绝境,怎么可能有人依旧如此平静?

除非……

“你……”

苏文若惊疑未定,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裴言卿垂下眼眸,一直放在身侧的左手缓缓伸出,洁白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狼牙挂坠。

挂坠内侧有个不明显的按钮,他轻轻按下,随即释然地叹出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咳咳咳……”

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殷红的鲜血从裴言卿口中涌出,淋淋漓漓地染红了身前的水泊。

眼前的景物模糊、扭曲,再一点点归于黑暗,知觉渐渐麻木,他却只感到轻松。

之前对时间的来龙去脉有所猜测后,方子舜就请程颐对狼牙项链进行了改装。

刚才苏文若所说的一切,已经被录制并发送到了初时越手中的那枚感应器中,与之同步发出的还有他们的GPS定位。

以上的种种无疑是他过往罪行的铁证,即使最后他侥幸生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再见,苏文若,我对你……问心无愧。”

裴言卿噙着笑意软软倒下,下一刻,储藏室外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开门,别轻举妄动!”

“三哥你疯了吗你究竟要干什么!!”

“快住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

杂乱的叫嚷声从门外传来,苏文若心跳激越,视线落在昏迷的裴言卿身上,恨意森冷彻骨。

骗人。

哪里还来得及……

分明一切都来不及了。

原来所谓的人之将死只是伪装,到最后他依然被裴言卿全盘算计,如今自己苦苦隐瞒的那些人就在门外,即使他侥幸逃脱,所做的一切也再没有隐瞒的可能。

到最后,他依旧一无所有。

他不甘心。

即使是死,他也不会放过裴言卿。

几个呼吸间苏文若便下定了决心。

他用铁链将裴言卿和自己绑在一起,随后抡起储藏室里的铁锤,重重砸向隔水墙面的裂缝。

……

“还有多久才能开门?”

储藏室里毫无回音,门外白成蹊焦灼地催促着施工人员。

“这道门用的是三层加密电子锁,我们正在尝试,暴力破坏的话,很可能会……”

不等施工人员说完,他手中的激光电锯忽然被人夺走,只见初时越丝毫不在意飞溅的火花,径直将锯刀捅进了钢锁之中!

“老二,你……”

白成蹊刚想制止他近乎疯狂的行为,转头迎上他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噎回。

初时越的眼中早已是一片血红。

从裴言卿坠落开始,他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焦灼中。

即使通过狼牙和对方保持着联系,但在听到音频中几不可闻的痛苦喘息时,仅剩的理智防线还是被冲得粉碎。

从那么高的索道坠落,裴言卿一定受了重伤。

加上苏文若歇斯底里的折磨,那个人的情况只会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更糟。

耽误一分,裴言卿的生机就少一分。

除了他们俩和唐千翼,其他嘉宾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返回了休息区。

白成蹊同步将事态进展告知滨海街道警方,他们已经控制了哪位动手脚的道具人员,有关搜救队伍已经在拍摄基地的海滩附近做好了准备。

“二哥,对不起,我对不起四哥,我不应该……”

唐千翼痉挛似的揪住自己两鬓,全身发颤,不停地哑声道歉。

说到底,苏文若来参加这次节目是他一手促成,也是他信誓旦旦地向白成蹊保证,这是个重塑组合情的好机会,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裴言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无颜面对初时越。

“不对……”

焦糊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初时越惊觉手中的电锯发出异常的震动,铁门已经被他锯开一道豁口,此时海水正争先恐后地从那里喷涌而出。

这种情况说明,门后的储藏室很可能已经被海水淹没。

那么裴言卿……

痛苦的灼热瞬间决堤,他顾不上身体是否负荷得住,默念着百年前被视为禁术的咒诀,右拳裹挟着炽烈的风声,“轰”地一声砸上了伤痕累累的铁门。

一口鲜血几乎是同时喷了出来,那是五脏六腑受到巨力冲击所致。

“老二,你疯了吗!”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白成蹊没来得及阻止他这种以卵击石的疯狂行为。

这样毫无防护地砸门,初时越那双手只怕不是骨折也得受到重创。

可当他赶到对方身边,却惊讶地发现那只手上毫无伤痕,铁门摇摇欲坠,反而是初时越嘴角染血,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快进去,来不及了。”

体内翻卷的剧痛被直接无视,初时越一记飞踢踹开铁门,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奔流的海水中。

他在水底艰难睁开眼,目力所及的储藏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左前方的隔水墙上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海水就是从那边不断涌入。

看来,苏文若应该是带着裴言卿从此处离开的。

他摊开左手掌心,传感器仍在不断闪烁,显示着裴言卿所在的位置……

竟然就在他的正下方。

难道……?!

视线猛地下移,惊悸绝望之中,一截乳白的狼牙吊坠正静静地伏在储藏室的地面上,表面还残存着一缕未被海水冲散的血迹。

……

“唔……”

剧烈的窒息感和头痛袭来,裴言卿艰难地睁开眼,所见是一片被雾气蒸得朦胧的面罩护目镜。

透过模糊的玻璃罩,他勉强能看到身前不远处的珊瑚丛后,同样戴着氧气面罩,蛰伏不动的苏文若。

尝试着轻轻动弹手指,掌心的狼牙果然早就消失不见。

看来,事态的发展和他的猜测差不太多。

初时越乃至节目组应该都收到了他发送的音频和定位,想必录制场地附近都已经被包围,走投无路之下,苏文若只能强行打破隔水墙躲进海中,并且将自己这个人质作为唯一的筹码。

所以他暂时没有杀了自己……但可能很快就没那么幸运了。

如裴言卿所料,苏文若的情绪正在变得越发暴躁。

刚才他悄悄游上水面,远远就望见岸边围满了人,不少穿着警察制服,正来回巡视,并安排着船只器械有序下水。

明摆着是要在附近海域展开搜救。

道具师提前准备好的氧气瓶有限,更何况他还分给了裴言卿一瓶,最多还能在水底坚持不到一小时。

这样一来,他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多年的努力和挣扎,就这样功亏一篑了么?

不甘、愤怒、痛苦,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转向裴言卿的瞬间,都化为了深不见底的仇恨。

“你终于醒了。”

裴言卿读出了他无声的口型。

是啊,还是到了不得不直面的这一刻。

他此时保持着清醒就已经竭尽了全力,根本无法抗拒苏文若的任何动作,很快被对方拽到面前。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你说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第74章 第 74 章 “你、永、远、也、找、……

“如果以你的命为要挟, 他们会放过我吗?”

“还是说……”

苏文若被海水浸得冰冷的手指抚上裴言卿的侧脸,停留在氧气面罩的接缝处:

“不管不顾,拉着你给我陪葬?”

后者忍不住咬住嘴唇。

若是以前, 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拼着一口气要从谷底爬上来, 也能坦然面对登上高峰后的大厦倾颓。

可现在……他已经有了斩不断剜不去的留恋, 有了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长达七百年的追逐和奔赴后,他不忍心让那个人再孤身行走了。

所以当务之急, 是拖延时间。

此刻的苏文若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没区别,计划落败,他被捉拿归案付出应有的代价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他多年来放不下的怨恨,就是自己“抢夺”了本该属于他的资源和注目, 让他落得如今的凄惨下场, 甚至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的思维已经彻底扭曲,完全沦陷在自己的世界中,辩驳讲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你未必……逃不掉。”

裴言卿紧咬舌尖, 强行凝聚起精神。

身体虚弱到极限,他已经没有直接反抗苏文若的任何能力,一旦在近距离引得对方动手,可谓必死无疑。

更何况苏文若用安全绳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他也没法拉远距离逃生。

所以唯一剩下的办法,就只有……

他喘息着抬起手,指了指身侧下方的储藏室。

“咳咳……他们一定觉得你不会再回去……咳咳咳!”

仅仅说了几句话, 他就止不住地呛咳,水流压迫着肺腑,又有温热的血沿着嘴角涌了出来。

眼前黑暗铺陈, 他再也支撑不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但他的提醒已经足够。

苏文若冷笑一声,将昏迷的裴言卿拽到自己身边,迅速朝着储藏室所在的方向潜泳过去。

他小心地避开了储藏室附近巡逻的灯光,朝着墙壁下方的底部结构游去。

为了保障录制场地的安全,白成蹊前期在海边打下了坚实的地基结构,储藏室下是密集的钢筋支架,正好可供他们藏身。

正在苏文若寻找着合适位置时,裴言卿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全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失,冰冷的海水几乎将生机吞噬殆尽,他拼尽全力压抑着咳意,将涌上喉头的热流强行咽回。

手指探向腰间,他的安全绳被道具师动过手脚,安全锁比他人少一层,也更好掰开。

一旦解锁,安全绳折叠的部分就能伸展,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几何倍数地增加。

而没有什么比面前交错的钢筋更适合编织一团乱麻了。

每一次动弹,五脏六腑就传来刀绞般的剧痛,裴言卿心知肚明,恐怕自己从高处坠落时,就受了相当程度的重伤。

他体质本就弱于常人,重伤后又被反复折磨、浸在冬日的海水中……即使得救,究竟会有什么后果,竟完全不敢深思。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或许无法再看初时越最后一眼。

已经毫无温度、惨白麻木的手指将安全绳绕成一个个结,紧紧扎在交错的钢筋上,等到苏文若察觉到不对劲,已然来不及。

“你……裴言卿,你疯了!”

他拼尽全力地挣动身体,却根本无法游远,只能被困在最近的那根钢筋周边,身上的安全绳还随着他的挣扎越捆越紧。

而裴言卿唇角染血,微微扬起,摁下了衣摆内一处隐蔽的警报按钮。

苏文若还是低估了曾经的队友情谊。

他可以不管不顾,将过往的温情弃如敝履,却有人始终珍惜爱护,拼尽全力也想将属于过往的碎片逐一拼合,不忍任何一个人再次受到伤害。

“咳咳……队长不放心,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个。”

刺目的红光瞬间闪耀,毫无阻碍地暴露出了两人的所在。

“可恶!你该死!!”

苏文若出离愤怒,反手掏出身上的瑞士军刀,对着裴言卿的方向全力划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裴言卿尽力拉开,因此尖锐的刀锋只堪堪划破了他前胸的一层油皮,而他也趁此机会,竭力攥紧了苏文若的手腕。

他的力量所剩无几,不足以和对方抗衡,却足够让那刀尖偏移一些,再偏移一些,直到划断了身上的安全绳。

虽然与之相连的氧气管也没法幸免,被生生截断。

冰冷的水流瞬间涌入,冲开了氧气面罩,反作用力推着他迅速远离。

窒息的感受包裹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毫无束缚的自由。

裴言卿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海岸的方向,乌润的眼中,眸光已经渐渐涣散。

他伸出手,想再往那个人的方向靠近一些。

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鲜血不受控制从口中喷出,身边的海水绽开团团绯雾,艳丽而肃杀,一如他极速凋零的生命。

难道,终究……还是来不及了么。

裴言卿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

“在那边!!他们在那边!!”

在报警仪红光亮起的瞬间,白成蹊几乎是惊跳起来。

之前水底搜寻无果,在警方的强烈要求下,他和初时越、唐千翼只得先行上岸,等待消息。

那时候他们才发现,初时越的右手指根到小臂全是被铁门碎片划出的血痕,部分伤口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鉴于他坚持不肯离开,白成蹊只能安排医护人员给他简单包扎,又注射了破伤风针以防万一。

一刻找不到裴言卿,初时越的神经就一刻无法松懈,那枚沾血的狼牙被他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每一次呼吸都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所以红光亮起的刹那,他想都没想就往海里冲,早有准备的唐千翼一把抱住他的腰,险些失去平衡栽进水里:

“二哥,你手上的伤不轻,救援人员已经下水了,他们会把四哥安全救回来的!”

“你放开我!”

初时越用力挣扎,奈何唐千翼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硬生生箍着他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还在等我,我必须过去。”

手指覆在对方手背上,初时越回眸和唐千翼对视,眼底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当年是我没能护住他,留下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艰难痛苦,这次我绝不能再放手了。”

“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仿佛被重锤击中心头,唐千翼呼吸一滞,钳制着初时越的力道不禁松了。

五年前,裴言卿为千夫所指,他们几个隐身在暗处,让那个人背负了绝大多数骂名,被迫息影远走他乡。

如今他们又怎么能孤零零留着他一个人在海底挣扎,在岸边冷眼旁观呢?

“……谢谢,我会把他带回来。”

初时越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随即头也不回地跃入水中。

救援人员的队伍已经靠近了红光的来处,他迅速靠过去,只看见了被安全绳牢牢束缚在钢筋中的苏文若,另一人却不知所踪。

瞧见他的身影,苏文若倏然瞪大了眼,面罩下的嘴唇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又被硬生生咽回。

长久以来自己所遮掩的、不愿被对方察觉的一切,就这样在初时越面前展露无疑。

明知道对方满眼满心都是另一个人,不会有自己丝毫的位置,他却依旧舍不得放弃。

抓着那丝飘渺虚妄的期冀,渴望通过将皎白的月色埋葬,让自己成为另一束照进黑暗的光。

可他终究忘了,月光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此时的初时越,想必恨不能立刻就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吧。

苏文若恐惧得浑身颤抖,却依旧痴痴凝望着初时越靠近的身影,舍不得闭上眼睛。

哪怕下一刻迎向自己的是质问,是利刃,是无情的杀机,他也舍不得浪费。

裴言卿呢?

面前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四个字,也瞬间击溃了他的离职和心房。

为什么……

为什么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哪怕自己差一点点就杀死了他最爱的人,他的眼中,依旧没有自己?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无法控制地从胸膛中迸发,苏文若一瞬不瞬地瞪着初时越,眸中翻涌着掩藏不住的愤恨与恶毒。

“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他歇斯底里地笑着,即使被警员摁住无法动弹,表情依旧狰狞得无以复加。

初时越眼里的光采一点点冷下去。

倘若早起百年前,他早已毫不留情地碾死了眼前这只蝼蚁,不可能留下半分接近裴言卿的机会。

曾经的他受灵魂和记忆所限,只能眼睁睁看着裴言卿受罪吃苦,和自己误会多年恩断义绝,但如今的他,绝不可能这样坐以待毙。

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都会找回他来。

眼前人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留下,转身朝着更加幽暗的深处水域游去。

以裴言卿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和苏文若硬碰硬,想必是借助安全绳和对方攻击时的反作用力才能脱身。

但这附近暗流汹涌,那人很可能在脱身后就被卷入了水流之中。昏暗至极的光线下,他连半分身影都瞧不见。

裴言卿……究竟去了哪里?

第75章 第 75 章 将那毫无知觉的冰凉身躯……

冰冷、黑暗、窒息。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 无法呼吸,胸腔里残存的氧气被一丝丝挤压殆尽。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即使拼尽全力想要抬起, 依旧在向着无穷无尽的深渊坠落。

自己……快要死了么……

麻木的身体已经失去控制,全身的温度都在迅速流失。

被急流卷走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消失在视野尽头。

初时越……

……初……时……越……

……十……月……

苍白的唇瓣开合, 悄无声息地呢喃着某个名字。

遗憾、惆怅, 无尽的酸涩在心口蔓延,让裴言卿几乎落泪, 溢出的点滴温热又迅速融进海水中。

或许……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对不起,十月,没能守住和你的约定。

互表心意、颠鸾倒凤的那个夜晚,他吮舐着初时越的唇, 在对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许下不离不弃的承诺。

炽热的浪潮和极致的幸福宛若就在眼前, 可即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根本触碰不到。

“咳咳……咳咳……”

海水混着血色涌流,连疼痛的觉知都在渐渐消散, 森冷的黑潮将最后的光亮蚕食殆尽。

意识消散的刹那,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破水而来。

将那毫无知觉的冰凉身躯拥进怀里,初时越立刻含住裴言卿的唇,将氧气一口口渡了过去。

苍白柔软的唇微微张开, 裴言卿双眸紧闭,毫无生气地倒在他臂弯里,并没有因为渡气产生任何回应。

眼前人的状况一刻都不能耽搁, 初时越强自压抑着绝望痛苦的情绪,托着他迅速朝海岸的方向游去。

浪涛涌上浅滩,他扶着裴言卿仰躺在沙地上, 双掌上下交叠,用力按压着毫无起伏的胸脯,一次又一次含住嘴唇渡气。

“醒醒,言卿,求求你,醒过来!”

七百年前那个烈火焦灼的夜晚,破败的宫闱中,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他了无生机的身躯,竭尽全力也没能救他回来。

千万不能……悲剧绝对不能再次上演。

“你醒醒,看看我,我是十月啊,我找到你了!”

按压,渡气,再按压,再渡气,数不清第多少次重复,裴言卿瘦弱的身躯才微微颤抖着,呛咳着呕出几口淡红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

他双眸无神地张开,面容霜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喘气轻弱又急促,好像下一刻便要断了。

“十……月……”

声音低不可闻,却如同洪钟般震撼着初时越周身百骸,他小心翼翼地搂住裴言卿,让他以舒适的姿势靠着自己肩头。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意识到之前,滚烫的泪水已经潸然滑落,他紧紧握着裴言卿雪白冰冷的手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真好……真好……”

裴言卿努力想抬起头,想看清他的面容,眼前却只剩下了模糊的光感。

或许是急流中撞上了什么,又或许从高空坠落的伤势早就压抑不住,不只是视觉,甚至其他的感觉、痛觉,都几乎消散殆尽了。

他想呼唤初时越的名字,却只能无力地呕出鲜血,血色沿着脖颈漫流,转眼间染红了濡湿的衣襟。

“不,言卿,医生就快来了,坚持住,别睡,求求你!”

初时越忙不迭去擦拭他的嘴角,却根本止不住,只能看他急促地倒着气,挣扎抬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侧脸。

“我……”

即使生命终结在此刻,他也要将亏欠七百年的心意道出。

不论是齐衍青,还是裴言卿,无论过去,亦或将来,他所钟爱的、眷恋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爱……你……”

如有可能,多想陪着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啊。

苍白手指向下坠落,裴言卿合上双眸,倒在初时越怀中,无论如何呼喊,都再也没有了回应。

忙乱的人群奔来,激烈的鸣笛响成一片。

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寂静和黑暗。

……

“高空坠落导致脾脏破裂,第三节肋骨折断插入肺部,正在大量失血……”

“病人血氧浓度急剧下降!体温远低于正常值!”

“自主呼吸已经停止,血压急速降低!”

“已采用起搏器进行电击,心跳未自主恢复,将再次进行尝试……”

“血浆呢?快,快注射肾上腺素!”

……

抢救室里乱作一团,顶灯持续闪烁,流转的猩红光芒让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初时越沉默不语地靠在墙边,眼神僵木,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上,从衣领到裤摆都沾满了乌红的痕迹。

那是裴言卿的血。

从高处坠落、在水底受尽折磨、被急流卷走,无论哪一项都是对生命的巨大摧残,更何况他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孱弱得多。

即使失去了意识,他依旧不断咳着血,输入救护车上配备的急救补液也无济于事,全身急速失温,呼吸也越来越弱。

人还没进抢救室,所有的生命体征就降低到了可怕的程度。

“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哪怕医生见多了重伤场面,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接到消息后,初怀宁也很快赶来,先是心照不宣地和白成蹊对视了一眼,随后径直来到初时越面前:

“哥,已经联系最新的意识刺激和心肺功能设备了,目前航班即将起飞,应该五小时之内能送达这边。”

“整个省内能调度的资源和专家目前都集中在这里了,更高级的我还在联系,”

他注视着初时越黑沉不见底的双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但生死有命,我们只能尽人事,却无法保证结果。”

“我明白,多谢。”

初时越神情平静,除了脸色白得可怕,衬得眼瞳格外深黑,似乎和平时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太大差别,但初怀宁总本能地觉得不对。

而他的感觉也确实没有错。

手指抚上冰冷的磨砂玻璃窗,初时越的实现透过那片朦胧,落在那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身上。

这一次,不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在原地等待。

若得上苍垂怜,裴言卿能活下来,他定当珍之重之,即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他再受到半分伤害。

若裴言卿离开,他也绝不会让对方孤身一人踏入幽冥。

没了唯一的留恋,世间种种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言卿……言卿……”

初时越无声地呢喃,恍惚中仿佛又望见庭院深深,灯火阑珊处,那人含笑瞥来,眉目精致得如同一幅工笔画。

……

事实证明,足够的金钱不只能使鬼推磨。

对裴言卿的抢救持续了七个多小时,医护人员换了三茬,最先进的设备刚下飞机就被运抵,多种特效药不计代价地使用,终于将人险之又险地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病人脾脏、肾脏均有受创破裂,肋骨骨折并刺伤肺部,引起呼吸道大量出血和脏腑出血,伤口长期浸泡在污浊海水中引起并发感染,现在只是勉强保住性命,还远没有脱离危险。”

主治医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翻动着手中的病历单。

“此外,病人头部反复遭受冲击,颅内产生大量分散性淤血,意识反应十分微弱,加上失血过多,倘若不能在半个月内苏醒,就有很高的植物人风险,这一点……请你们预作准备。”

说着说着连他都忍不住有些气馁,战术性清清嗓子,举起手中成沓的文件:

“之前人命关天、抢救紧急,还有些文件没来得及签署,你们这边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来吧。”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弹也没说话的初时越忽然开口,声音粗粝得好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形象狼狈不堪,周身的气质却让医生根本生不出质疑,眼睁睁看着他签完了所有知情同意书,再交还到自己手中。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初时越抬起眼,眸底早已血丝密布。

……

为了杜绝一切感染风险,初时越经历了数次清洗和反复检查,确认他本人符合要求并换上全套无菌服后,医生才勉强同意让他进入ICU病房探视。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掩紧,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使得仪器的滴嗒声、供氧的水泡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被众多仪器环绕着的病床上,裴言卿正无声无息地沉睡着。

他赤身仰躺,浑身上下插满了各色导管,从肩窝到腰际缠满绷带,用于固定断折的肋骨,一条薄毯盖住了腹部以下。

颅部清理淤血的手术剃去了一侧耳后的长发,纱布环绕着额头拨开碎发,那张苍□□致的面孔展露无疑。

即使有呼吸机辅助,昏迷中的他似乎依旧能感受到痛苦,纤细的眉宇拧成小峰,眼睫打着细微的颤。

初时越不敢触碰他,担心眼前人如同琉璃般轻易便会碎了,沉吟良久,只敢轻柔地握住他夹着检测夹板的右手。

掌心的手指依旧苍白柔软,却不再是骇人的冰冷,传来淡淡的温热。

第76章 第 76 章 “你一定会醒来的,言卿……

“言卿,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自从那个可疑的IP地址出现,我就没有停止过暗中调查,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意外,或许很快就能拿到结果, 而不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揭开真相。”

“你从索道上掉下去的时候, 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七百年前那场悲剧重演,害怕自己来不及再抓住你的手。”

“是我不该让你和苏文若独自对峙, 我深知你的善良,也低估了对方的凶狠。”

“你念及旧情,不肯让他受尽折辱身败名裂,现在证据被移交警方, 而不是以直播形式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已经是你对他最大的仁慈。”

“可是……”

“什么时候你才能多考虑自己一些,才能……多顾及我一些?”

向来稳定的声音悄然皴裂,初时越握着裴言卿的手,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在抢救室外苦苦等待的六个小时,仿佛比他在冥界数百年的游荡更漫长。

彼时至少有强烈的期盼和希冀支撑,可当下却只有听天由命和无能为力。

裴言卿所受的任何苦楚,他都恨不能百倍千倍地报偿在自己身上。

“求求你, 坚持住,一定要好起来。”

炽热的吻一次次落在苍白的手背上,晕染开同样滚烫的泪水, 初时越紧咬牙关,竭力将破碎的呜咽咽回肚里。

如果裴言卿能够苏醒,能够恢复过来,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魂魄重新合一后,他已经失去了对冥界的感应。

可一旦眼前人出了什么差池,就算魂飞魄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撕裂自己的灵魂,换取前世记忆不灭,在轮回中寻觅对方的踪迹。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只出现了瞬间,就被一声轻叹打断:

“十月,你这个笨蛋。”

“我那么喜欢你,你就是这样不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第二次生命,这样辜负我的心意的吗?”

“谁,怎么可能……?”

齐衍青的魂魄早已消散,不可能再出现和他对话才对。

那究竟是谁在他耳边……

初时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蓦然发觉,裴言卿紧闭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滴泪水缓缓沁出了眼角。

被无穷无尽黑暗困住的他,何尝不愿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呢?

“原来是这样,言卿,你也舍不得对不对?你也在挣扎着、拼命着想要再次见到我对不对?”

初时越噙着泪水,嘴角蔓延出笑意。

“我会等你,不论多久,都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请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

常年病弱已经掏空了裴言卿的身体底子,即使之前被初时越保养回来几分,也很快被沉重的伤势消磨殆尽。

他的骨折和皮外伤都在逐渐恢复,生命体征却依旧微弱,呼吸机和检测仪器始终不能离身,更无法自主吞咽,靠输液维持着生理需要。

初时越独自承担起了所有的护理职责。

再向医护人员悉心讨教后,他揽下了包括翻身、擦洗、按摩、清理等一系列工作,除了必要的清洁除菌,每时每刻都守在裴言卿身边。

照顾昏迷的病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裴言卿虚弱至极,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或者刺激。

很多时候初时越只能为他轻柔地托住,辅以缓慢的揉按,耗费半小时乃至更长的时间,疏解他的痛苦。

“乖,放松,很快就不难受了。”

“唔……嗯……”

裴言卿的嘴唇微微张开,呈现出不健康的淡色,脸色霜白得几乎透明,长发被冷汗沾湿,黏在额角。

哪怕对于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他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泪水无意识地涔涔滑落,又被初时越小心地拭去。

“别碰……脏……呜……”

感觉到纸张擦拭着娇嫩的肌肤,裴言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被触碰得簌簌颤抖。

直到轻柔到极致的动作停下,紧绷的身体才得以放松,软倒在中部镂空的支撑床上。

初时越洗掉掌心的水痕,为他穿好衣裤,小心避开他身边的输液管,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身躯轻得过分,似乎一只手便能轻易掌握,修长颈项无力地后仰着,流畅的线条从下颌勾勒到胸口雪白的薄肌。

整整二十五天过去,裴言卿昏迷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医生划定的危险线。

期间全国知名的外科医师轮番会诊,进口特效药不计代价地使用,他的身体状况也丝毫没有起色。

初时越托着他的后颈,让他以舒适的姿势仰躺在床上,牵过薄被为他仔细地盖好。

“你一定会醒来的,言卿。”

指间的黑发浓密柔软,手术被剃掉的那一小片也郁郁葱葱地长出了半长的新发,挺立如初生的春草。

“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俯下身,羽毛般轻柔的吻虔诚地触碰上裴言卿的前额。

第77章 第 77 章 一时头脑发热……

天气渐渐回暖, 窗外的树木已经洗去了灰蒙蒙的绿意,吐露出蓬勃的生机。

随着病情和体征逐渐稳定,裴言卿也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只不过依旧沉睡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此次突发事件后, 《直击!名侦探》的录制也随之停摆。

好在初氏确实无愧于天使投资人之名, 依据不可抗力条款免除了白成蹊团队的赔偿责任, 还主动协助他与签约嘉宾商谈合同终止以及调整事宜。

当然,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 白成蹊深谙其中门道,自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他和各位嘉宾签的都是单次合约,即使原定节目有四期,因为尚未签约, 就算未按照原定安排举办, 也不必承担违约责任。

不过金主爸爸难得发善心,他还是得表达充分的敬意与感激才行,这样未来才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娱乐圈的水到底有多深他再明白不过, 当然要牢牢抓住这根好不容易抱上的大树。

于是当晚,被门铃声持续吵闹的初怀宁莫名其妙地打开家门,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兔耳女仆装,戴着如瀑黑长直, 捧着精美礼物栏的白成蹊。

初怀宁:???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将他长久以来对某人的认知轰得稀碎,他本能地想关门, 却被白成蹊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尽管看上去肤白貌美,腰细腿长……顶着一张欺骗性十足的脸,对方也确实是个劲健有力的男人。

“我……我是来表达感谢的, 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的诚意吗?”

白成蹊的表情可怜兮兮,手上的劲道却半分情面都不留,指节都用力得犯了白。

他今天豁出面子打扮成这样,实际上还是唐千翼的主意。

这家伙自从接触cosplay之后,就致力于打扮和他走的近的朋友,自己这个前队长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信了他的鬼话,说什么“有钱的大老板最不能招架小男娘云云”“队长你颜值超顶的扮起女装绝对不违和”“他要是不感动我直播倒立洗头”,他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在初怀宁面前做出这种荒唐事。

要是今晚金主爸爸连门都不让自己进,那麻烦可就大了。

初怀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唐千翼常年浸淫cosplay,装造能力绝不是盖的。柔顺的长发和皮肤的接口极其自然,肉眼几乎看不出和真发的差别。

脸上的妆容也相当精致,修细的眉形纤长优美,睫毛蒲扇似的浓密,微微下至的眼线恰到好处地放大了眼瞳,颧骨和下颌出精妙的修容,将那点突兀的男性气质掩盖得天衣无缝。

白成蹊系了条蕾丝chocker,衬得颈项修长,平直的锁骨处被撒上细密的金粉,看得出他常年穿着保守,低龄露出的大片皮肤白得晃眼。

等等……

为什么自己看得这么仔细?

初怀宁猛的意识到不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白成蹊立刻抓住机会,上前走进玄关,反手将房门掩在了身后。

“初老板,咱们谈谈吧?”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白成蹊只能迅速调整好状态,脱掉挤脚的玛丽珍鞋,踩在洁净的毛毯上。

唐千翼给他穿了条白丝,厚度适中,完美遮住违和的腿毛不说,还勾勒得腿型纤细匀称,丝毫显不出男性的粗粝。

初怀宁一分不落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刚喝过水的喉头有些发干。

“《直击!名侦探》应该录不了第四期了,言卿昏迷一个多月都没醒来,再拖下去,怕是连《佞臣》的档期都很难赶上。”

那人有些低哑和沮丧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虽然你不存在赔偿明星违约费用的问题,但你我之间的投资合同里,还是存在预期收益损失的。”

初怀宁在白成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更何况根据前三期的数据,这个综艺损失的预期收益很可能达到千万级的数字,你想以什么方式弥补这个损失?”

“千万级”这个字眼让白成蹊眉心狠狠地抽了抽。

他早已预料到资本家的翻脸无情,却也想不到苏文若闹的这一出居然会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不只是他自己,甚至连累得裴言卿可能赶不上梦寐以求的戏约,之前付出的大量努力付诸东流。

因此,必须设法找出一条既能保全自己,又能为裴言卿争取档期的两全之策。

“如果你信得过我,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他坐在初怀宁斜对面的长沙发上,此刻有些着急,右膝半跪在沙发垫上,左腿轻踩着地面,手掌撑在身前,腰背延展出自然流畅的弧度。

像极了一只恣意舒展的猫。

不过,“猫”对自己的行为全无察觉,兴致勃勃地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用原定给第四期录制的启动资金,加上前三期的盈余,去投资《佞臣》剧组,并和对方商量将第四期做成剧正式开机前的暖场秀,邀请《佞臣》主演团队全员参加,为这部剧预热。”

“这无疑是个双赢的局面,剧不着急开拍,不会因为延后档期丢失热度,言卿恢复后能顺利拿到主角,《直击!名侦探》也能顺利复拍。”

“以节目之前积累的热度,还有M站各项联动的共同支持,想必不论是剧组还是金主爸爸你,都不会拒绝这个建议吧?”

第78章 第 78 章 得不到回应的吻酸涩又痛……

“你深思熟虑这么些日子, 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初怀宁不愧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即使内心已经为白成蹊的周全机智暗暗叫好,表情上也完全不显山露水。

他没什么反应, 这可让白成蹊所料未及。

按说这个法子自己推演了好几遍,几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莫不是商人逐利的本性, 金主爸爸觉得长远利益暂时无法见诸现实, 不想轻易相信了他的空头支票?

看来,还得拿出更多诚意才行。

“……您不相信我么?”

回忆着唐千翼教给自己的动作, 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初怀宁在面对外人时从来正襟危坐,这恰好给了他充分的发挥空间, 抬腿跨坐在对方后背和沙发靠背的空隙处, 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肩膀。

趁着初怀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手指发力,不紧不慢地按摩起来。

久坐办公室就会肩颈肌肉紧张, 就算常年保持着健身习惯,某些关节处依然存在着难以根除的淤堵。

白成蹊的每一次用力都正正好好按压在最酸痛的位置上,疼痛后释放的感觉又让人欲罢不能,初怀宁费了不小的功夫, 才克制住自己表情正常,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动静。

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

“怎么样,很舒服吧?”

白成蹊笑眯眯的像只偷腥的猫, 吐出的热气拂在他后颈,搔得他心底簌簌发痒。

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对方跪坐在身体两侧的腿上。

也不知穿着的白丝到底有什么魔力, 显得脚趾圆润,脚腕窄细,小腿纤细优美,大腿饱满莹润,即使没有实际接触,蓬勃的生命力和热度也呼之欲出。

好想……摸摸看。

初怀宁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现在立刻马上就付诸实践的人,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手掌就抚上了毫无防备的腿弯。

隔着薄薄一层白纱,传来的触感温热富有弹性,让他忍不住又用力捏了捏,毫不意外的手感上佳。

惹得白成蹊浑身一颤:“你、你干嘛?!”

“继续揉,别停。”

分明是冷漠的、命令式的语气,在白成蹊看不到的角度,初怀宁的眼神却柔和得不像话。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这种贴靠亲近,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但全盘接收后,感觉竟然意外的不赖。

是因为喜欢这种事……还是因为是这个人?

“你说的办法,我会考虑。”

手指停留在敏感的脚踝,再悄然握住。

全然无视了身后传来的剧烈颤抖,他轻轻启唇,含着不明显却不容忽视的笑意:

“不过《佞臣》节目组还有综艺的嘉宾,都得你亲自上阵做工作,别想让初氏给你收拾烂摊子。”

“呜嗯……好。”

……

等到陆霏霏她们了解裴言卿的近况,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

“居然是这样,”她小脸气得通红,“我就知道言卿哥从索道掉下来肯定不是意外!之前白PD的安全保障做得都很好,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突然出问题……”

“不过,虽然苏文若的做法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但知晓这一切的言卿哥,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格,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吧?”

说着说着情难自已,她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白成蹊坐在她对面,眼底泛起认可的情绪。

这个小姑娘他果然没看错,是个温柔细腻的好苗子,在这染缸似的的娱乐圈里,如此纯良真挚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所以,白PD,言卿哥还在昏迷是吗?”

“我听说他两个月前试镜《佞臣》,一举夺下了男主角的资格,现在他始终没醒,会不会耽误拍摄进度?会被换角吗?”

“霏霏,你别担心,《佞臣》那边我也做出了解释,更何况历史剧拍摄的筹备周期比较长,等到一切要素准备齐全,至少也得飞半年后了。”

他呷了口咖啡,“对了,医生说适量增加外界影响,有助于言卿的恢复,你想不想去医院看看他?”

“欸……可、可以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此殊荣,陆霏霏一时间不由得呆住。

难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竟然是真的,她长久以来做猫犬cp双人剪辑站子终于有了回报,能现场真人嗑cp了?!?!

嗯嗯虽然在综艺里也嗑得很开心啦,但是那时候明显两个人还在冷战破冰期,即使后面缓和了关系,也得仔细抠才有糖吃。

哪会像现在这样——贴身照顾同吃同睡,甚至一方还失去了意识。

夜深人静的病房里,画面到底有多刺激多脸红心跳,她简直都不敢想象。

对了,还得确认一个关键问题。

“……时越哥是不是也在?”

“嗯,言卿脱离危险以来,都是他一直在贴身照顾,算算时间已经快两个月了。怎么,需要他回避么?”

“不不不不不。”陆霏霏连连摆手,拍散掉一脑袋的粉红泡泡,“我一定会很注意,尽量不打扰他们的!”

……

“扣扣。”

敲门声唤回了初时越的注意力,起身前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在裴言卿身上。

那人依旧双眸紧闭,苍白安宁地陷落在昏睡里。

这几天昼夜温差大,即使他夜里不断醒来盖好被子,裴言卿依旧染了点风寒。

这种病对常人是小事,对昏迷中的他而言却非常危险,需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呼吸状态和血氧饱和度,防止他出现窒息等凶险情况。

几天的抗病毒药挂下来,好歹是不再发烧,人却损耗清减了不少,脸都瘦成了尖,下颌锋利得能割伤人。

“时越,我带着霏霏来看看言卿,现在方便吗?”

初时越将门拉开一角,迎上白成蹊和陆霏霏两张期待的脸。

考虑到外界刺激对裴言卿的意识恢复有好处,加之和白成蹊一样,他们对陆霏霏的性情品质还是比较认可,便也没拒绝,开门让两人走了进来。

“时越哥、言卿哥,打扰了。”

陆霏霏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递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束和一篮水果,还有枚鼓鼓囊囊的红包:

“不知道时越哥和言卿哥喜欢什么,擅自准备了些鲜花水果,还有这个红包,感谢二位一直以来的关心照顾,也祝愿言卿哥早日康复。”

“多谢,你的心意我们领了,红包就收回去吧。”

初时越接过鲜花水果,摆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上。

裴言卿所在的病房面积很大,除了病床还配备了卧室、卫生间和客厅。

只不过初时越为了随时照顾方便,执意要架上行军床睡在病人身边,卧室便就此搁置。

“坐坐吧,也和他说说话。”

陆霏霏道了声谢,坐在初时越搬到床边的圆凳上,抿着唇望向了裴言卿。

长达两个月的昏睡并没有消减眼前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反而越发显得轮廓深邃。

面颊虽然苍白消瘦,但完全没有凌乱的胡茬和其他痕迹,唇瓣也泛着莹润的水光,显然得到了精心护理。

只是昏迷的人实在太过安静,如果不是胸脯还在微弱地起伏,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生机。

仿佛精致易碎的琉璃娃娃,连触碰都让人心生胆怯。

“言卿哥,我是霏霏,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陆霏霏一开口,声音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让原本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人受困于孱弱的躯壳中,哪怕拼尽全力地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衰弱、形销骨立。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恐怕裴言卿正如火如荼地搞着事业吧。

只是短短的相处时间,她心底就备受煎熬,更何况外人的感受,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初时越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呢?

平静的外表下,想必都是惊涛骇浪吧。

陆霏霏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轻声细语地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讲给裴言卿听。

包括易昭和顾诗曼上了反响不错的新剧,唐千翼开启了新一年的全国巡回演出,段思伦也开启了另一档综艺的录制。

“……我们所有人都很期待你的回归,尤其是《佞臣》,一定会带给所有人巨大的惊喜。”

陆霏霏合十双手,虔诚地祈祷,“我们都希望你能早点醒来,言卿哥。”

……

白成蹊和陆霏霏并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到了晚饭时间,一般初时越并不愿给裴言卿喂饭时,有其他人在场。

即使昏迷,想必他也不愿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暴露在其他人眼前。

裴言卿的饭量很小,即使是流食也喂不进太多,往往小半碗下肚,纤细的眉就轻蹙起来。

“好,不吃了。”初时越指腹柔柔地按住眉心,为他疏解不适。

等到裴言卿放松下来,他才得空去洗碗,再马不停蹄返回床边照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被握在掌心的手指又细微地颤抖起来。

“言卿,哪里难受?”

床上的人紧紧皱着眉,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几次挣扎着想抬起头,又无力的跌进枕头里。

“呜……呼呼……哈……”

不正常的红晕慢慢浮上脸颊,他喘息得越来越急促,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滑落眼角。

这是窒息的症状。

事急从权,初时越来不及喊医生,只得按照之前教授的方法,含住他的唇,按着他的胸口进行人工呼吸。

“坚持住,言卿,你会没事的。”

得不到回应的吻酸涩又痛苦,初时越强忍着悲伤,一次又一次为他渡着气。

直到怀中的身体不再颤抖,裴言卿的脸色恢复了毫无血色的白,他才托着对方慢慢躺下。

仔细地拭去嘴角脸颊上的水痕,他久久注视着沉睡的人,忍不住无声地叹息。

第79章 第 79 章 “你这家伙……招惹了就……

日子一天天过去, 等到天气回暖,裴言卿终于获准去浴室洗澡。

虽说此前初时越一直坚持为他擦浴,但担心他着凉, 始终不敢拖太长时间,日子久了, 即使是昏迷的人也有些忍受不了。

“泡热水浴切记时间不要太长, 半小时以内必须结束, 就算现在温度上升也不能掉以轻心,全程得开着浴室热风, 吹干头发的过程中也得小心护理……”

医生的叮嘱初时越全部认真记下,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他才拉下病房各处的窗帘,来到床边。

“呜……”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靠近, 裴言卿眉头微蹙, 有些不安地呻吟着。

比起一个月前无知无觉的深度昏迷,现在的他对外界的刺激明显有了反应。但据诊断显示,这些回应极有可能是无意识的, 并不意味着他不久后有苏醒的可能。

“别怕,是我。”

初时越轻叹口气,手指抚上他苍白的侧脸。

嗅到熟悉的气息,裴言卿拧紧的眉心才渐渐松开, 脸颊也往初时越掌心的位置蹭了蹭,乖巧得让人心疼。

双手熟练地托住后背和腿弯,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初时越抱着裴言卿走进浴室, 让他靠坐在一张干净的躺椅上,解开了他身上病服的纽扣。

两个月的沉睡对身体损耗相当大,莹白肌肤下原有的一层薄肌已经完全消退, 变得纤细而柔软。

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确定裴言卿能承受,初时越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没入水中。

考虑到医生叮嘱沐浴的时间不能太长,他迅速用沐浴露涂遍裴言卿全身,轻轻搓洗。

原本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可当触碰到某处时,昏迷的人浑身一颤,突然紧绷起来。

“言卿,怎么……”

话还未说完,他垂眸望向微微浑浊的水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呜……难受……”

裴言卿无意识地轻喃,脸色涨得通红,温热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初时越身上靠。

这种突发情况难以避免,奈何他现在昏迷不醒,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初时越来完成。

“没事,言卿,很快就不难受了。”

初时越亲亲他湿漉漉的前额,深吸口气,伸手探进水中。

掌心的温度比他预想得更高,滑腻得几乎拿捏不住。他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稳定,开始小心地引导。

当事人无法自主控制,这件事做起来远比平时困难,直到初时越额头见汗,也始终没什么实质进展。

而也就在这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双紧闭的双眸眼睫轻颤,缓缓睁开。

乌润的眼眸完全失焦,似乎只是本能的反应,他伸出双臂,搂住初时越的颈项,温热濡湿地含住了那人的唇。

“言卿,你?!”

初时越反应不及,撑着浴缸边缘的单手一滑,整个人都被他带入了浴缸里。

全身的衣衫瞬间湿透,他略显狼狈地撑起身,赶忙检查裴言卿是否被自己压伤,柔软的吻又一次覆了上来。

“十月……”

裴言卿浑身无力,身子慢慢地往后倒,眼看着就要沉进水中,初时越急忙搂住他后背,两人的身体于是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

“你、你醒了吗?”

他欣喜若狂,抚摸着裴言卿的脸庞,但很快发觉对方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而是被身体的不适强行唤起。

“好热,难受。”

裴言卿咬住一缕长发,急促地喘息,明显在忍耐着疼痛。

看来常规手段没法奏效,初时越不忍他这样痛苦,深吸口气,用力将眼前人按进怀中。

“得罪了,言卿。”

说罢,他底下头,面朝下俯身沉入水中。

裴言卿霍然睁大了双眸,痛苦如潮水般汹涌溢出,浑身骤冷骤热,瞬间仿佛升入天堂,转眼就又跌落炼狱。

“呼……哈啊……”

手指伸进初时越发梢,再微微用力抓紧,他犹如困兽之斗,短短几次呼吸,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昏迷早已将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随着痛苦的感受慢慢消失,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抓着头发的手指无力松开,他整个人软软地往下滑,在即将沉没的刹那,又被初时越用力托住。

“你这家伙……招惹了就想逃?”

初时越扯过浴巾擦了擦嘴角,近乎蛮横地按住他后颈,清冽的气息从唇齿渡入。

裴言卿快要昏迷,又不得不清醒,根本无法回应,只能被动地跟随,低声呜咽着,眼泪不断沿着侧颊滑落。

眷恋,不舍,残存的意识贪恋熟悉的气息,哪怕到了极限,也强自支撑着不愿离去。

初时越吻去他眼角的泪,轻抚着他的面颊,望进那双越发雾气朦胧的眼眸,坚定地承诺:

“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

“言卿,哪怕是为了我,不要放弃,好吗?”

眼前光影逐渐黯淡,裴言卿无法回应,身子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第80章 第 80 章 他挣扎着,含住初时越的……

时间一天天流逝, 很快初夏的脚步临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每逢夏日,便是召开演唱会的最佳时节, 各路大型会场俨然成了抢手香饽饽,成为了歌手明星必争之地。

“初老师今年的暑期演唱会怎么还没消息?”

“是啊, 他的新专辑发表不到半年, 正是巡回安利的好时机, 怎么突然这么不上心?”

“你们难道忘了吗,四月初那场综艺出了事故, 有嘉宾被警方带走,还有人受了重伤……”

“对哦,除了初时越神隐,裴言卿也好久没露面了!”

……

关于二人的议论甚嚣尘上, 方子舜和初怀宁这边都有些坐不住, 索性相约一同到医院,亲自和初时越商量这件事。

他们推开病房门时,初时越刚给裴言卿喂完饭, 正熟练地清洗着碗筷。

近三个月过去,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照顾工序,每日每夜守护在旁,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厌烦, 有的只是安宁与平和。

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两人打好的腹稿一时竟然说不出口。

“你们是来看言卿的吧,坐吧。”

初时越为二人各沏了杯茉莉花茶, 这是裴言卿喜欢的味道,他于是备了不少在病房里。

“哥,我今天过来, 其实是想和你谈谈演唱会的事。”

身为初氏集团董事长兼初时越个人工作室总经纪人,初怀宁一开口,还是相当有底气和资本。

“你一定很清楚,现在是演唱会开办的高峰期,而你的新专辑《拂晓不眠》自从发行后,还没有一次正式的打歌舞台,这对于打开歌曲知名度、维系你的个人热度是致命的。”

“前期《直击!名侦探》还能作为一个不错的宣传平台,可是现在它已经停播,你再这样神隐不露面,很可能会为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怀宁,你很清楚,没有什么可是。”

初时越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握住了裴言卿的手,“只要言卿一天没有苏醒,我就一天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

“我这条命诞生于此,都是因为他,能走上今天这条道路,也全拜他所赐。如果因为陪伴他而必须失去那些关注度,我甘之如饴。”

“你……”

初怀宁简直无语,心知道理在这头犟驴面前说不通,暗示的眼光立刻投向身边的方子舜。

“时越哥,怀宁老板说得对,我也可以照顾言卿的!”

方子舜立刻拼命点头:

“这么多年来,言卿的身体一直是我在照顾,要说对他各种情况最熟悉的人,除了你之外只能是我了,就连戎珊姐这么操心的人,都对我很放心呢。”

“谢谢,子舜,但是……我不能。”

初时越闭上眼,平静的面色第一次出现些许裂痕。

“你们或许不清楚,言卿的状况从来都不是那么乐观,他久病虚弱,身体素质远比一般人更差,这次受的伤已经伤到了本源,即使手术的伤口已经痊愈,对身体机能的损害几乎是不可逆的。”

“前段时间,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就让他再次进了ICU,直到现在肺功能都没有恢复完全,时不时还会出现窒息的状况。昨晚他的体温也不稳定,我担心……”

尽管语气没太多起伏,他握着裴言卿的手已经按捺不住细微的颤抖。

初怀宁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哥哥他再了解不过,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恐怕早就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了。

来之前,他向医生详细咨询过裴言卿的状况。

医生表示,那人颅内有撞击淤血,意识反应始终很微弱,加之多年来身体底子太差,虽然随时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刺激醒来,但也有长期无法苏醒、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换言之,初时越这样的期盼和等待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使他久久地陪伴在裴言卿身边,为对方舍弃自己的一切,也等不到那人醒过来。

而这个事实,必须有人为他揭露才行。

“难道你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他就能好起来吗?”

初怀宁忽然拔高了声调,“灰心丧气、碌碌无为,难道言卿他喜欢的是这样颓丧无用的你吗?”

“怀宁,你明知道……”

“我当然清楚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踏入娱乐圈,又是因为谁和母亲大闹一场,多年来不曾回家看望过她一次。”

他直接打断了初时越的话:

“是的,你深情、你执着、你不顾一切,但你到底有没有站在裴言卿的角度想过?倘若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为你放弃事业,整天浑浑噩噩地呆在这里吗?”

“我……”

“除了你,这医院有多少专业护工,甚至小方他都可能比你做得更好,只是因为演唱会短暂离开几天而已,有什么做不到的?难不成你离开,言卿他就一定会出什么事不成?”

他继续连珠炮似的灵魂拷问:

“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

“……”

房间里一片死寂。

方子舜的视线在初家两兄弟之间来回逡巡,内心忍不住暗暗感慨,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见识到这两位惊天动地的交锋。

相应的,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到裴言卿身上,也因此先于其他人发觉,那人眉宇蹙起,手指颤动,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争执有所反应。

……

最终初氏兄弟还是不欢而散,初时越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没给初怀宁和方子舜继续商量的余地。

虽然两人也的确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初怀宁一出门就开始联系演唱会场地,而方子舜也立刻向经纪公司汇报了接下来有关请假计划的安排。

是夜,初时越坐在裴言卿床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平板屏幕,翻看着裴言卿近几年拍摄的作品。

古代人适应现代智能设备还是有些难度,尽管手机的正常使用是没什么问题了,平板电脑又提出了新的挑战。

裴言卿受伤前曾经耐心教导过他一阵,可惜后来昏迷,很多事都搁置下来,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不论是影视作品,还是平板拍摄,那人的艺术表现力都堪称惊艳,哪怕布景再绚丽夺目,与他同框的演员再争奇斗艳,初时越的视线也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或许当初即使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他也会在组合合约到期后,走上演员这条道路吧。

想到曾经光芒万丈的人,如今只能了无生气地困在病房里,初时越的心底便传来刀割般的痛楚。

这样的时刻,他怎么舍得离开裴言卿身边半步呢?

过去对方最破碎、最难熬的时光里,自己没能做到的贴身陪伴,他多么希望能在这次,让裴言卿感受到些许慰藉。

然而就在他即将拨动屏幕画面时,床上的人忽然开始微微挣动。

纤长的睫毛像困在茧中的蝶翅,即使用尽全力地颤动,也无法睁开双眸。

“……言卿,言卿!”

初时越几乎是惊跳起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呜……”

裴言卿紧紧皱着眉,呼吸显得异常急促,整个人不安地蜷起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

“我去叫医生过来!”

说着初时越就准备转身出门,手腕却被人一把捉住。

“不要……去……”

裴言卿大口大口地喘息,苍白的额头上冷汗密布,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挣扎着睁开双眼。

他眼神雾蒙蒙的失了焦,徒劳又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直到手指顺着面前人的轮廓抚上面颊,紧绷的身体才稍微轻松了些。

“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别着急。”

初时越心痛不已,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用力贴在自己脸侧。

“时越,时越……”

呼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轻,越来越急,支撑身体的手臂也一寸寸软下去。

裴言卿能感受到,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

尽管视野里什么都瞧不见,他依旧颤抖着撑身,靠向自己内心最为眷恋的那个人。

“不要……为了我……放弃……”

指腹沿着脸庞缓缓摩挲,勾勒,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次机会,竭尽所能想将初时越的模样刻进脑海。

“你的……事业……咳咳咳!”

他动作太用力,虚弱的肺腑受到牵扯,顿时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言卿,你别着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初时越慌乱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拍着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得到许诺,强自支撑的气力很快支撑不住,裴言卿痛苦地呛咳着,喉头一喷,温热的液体溢出唇角。

唇齿间都是咸涩的腥味,肺腑剧痛,对外界的感知也在极速消退。

倾泻而下的黑暗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含住了初时越的唇。

“真想……再听听……你的歌声啊……”

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得听不见,他一阵急速倒气,身子一松,彻底陷入了昏迷。

……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这次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

之前的风寒感冒始终没能彻底痊愈,而对于极度虚弱的身体而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致命打击。

“他肺部受损严重,还存在大面积感染区域,血压很低,意识反应也极其微弱……按常理论,刚才那次短暂的清醒,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也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小的负荷,所以才会引起支气管出血。”

“或许他是真的非常着急,想对你说出这番话,才不计代价地清醒过来的,”

主治医师摇摇头,轻拍初时越的肩膀,

“他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你千万不能让他失望啊。”

自己还是让他……失望了吗……

初时越抬眸望着重新戴上呼吸机,面如霜雪的裴言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