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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请替我保管好我的宝贝。……

找到聂和言是在一个巷子口, 这一片是老城区,很多岔道小路。

方续诚在接到电话后十分钟就赶到了。

陆淮然第一个冲上来:“陈厉那个狗砸碎往哪跑了!”

他在剧院地下车库前久等段循没见着人,再打电话过去要么无人接听, 要么回应用户忙。

等最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接电话的却是同样在找段循的方续诚。

事情的大致经过, 聂和言已经在借用的电话里简略告知了方续诚等人。

陈厉提前潜藏在她的汽车后座,聂和言上车前没发现, 开出剧院地下停车场对方才突然现身挟持了她。

陆淮然骂道:“陈厉这跟屁虫以前就是改装车高手,当年段循的车祸就是这狗东西搞的鬼, 他要进你的车太容易了!操!”

陈厉大学学的就是机械工程。

从前段循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段循爱车, 他就潜心研究各式车款, 连大学报的专业都与车辆相关。

聂和言身上披着段循的风衣, 浑身却依旧发着细细的抖。

“段少为了保护我,跟那个人走了,那个车没有车牌, 车标也被扣了, 是一辆黑色越野,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聂和言的手机在路上也被关机扔了出去, 她只能尽自己可能记住车辆特征。

但那辆越野车模样很普通, 聂和言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特征有没有用。

在车上时,聂和言竭力让自己保持安静,几乎没有插嘴过段循与陈厉的谈话。

她从段循的态度中大致能感觉出段少对那个人很熟悉, 也明白段少很多话实则是在套那个人话里的信息。

她必须相信段循的判断。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在车上听到的所有对话一句不落复述给方续诚。

“段少会有危险吗?那个陈厉……以前绑架过段少?”

聂和言尽量详尽说完,终究忍不住问。

她本来因为段循坐上车时那句“旧交”, 以及当段循提到车祸对方难看的脸色,还曾抱过侥幸心理。

那个陈厉从始至终叫段循“小少爷”,也许这人对段循还有基本的尊重又或者感到愧疚后悔也说不定……

然而换车前,段少最后那句话却让聂和言猛然惊觉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陆淮然“卧槽”了两声,怒气冲冲骂道:“那他妈也是他干的?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续诚的目光静静落在白色保时捷911副驾,那个段循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沉默两秒,他回答:“不确定。”

“那些绑匪都死了。”他说。

段循十二岁那年的绑架事件,最后以绑匪车祸死亡作为结局,显然是背后的指使者出手灭了口。

死无对证。

方续诚唯一能肯定的,只有至少在三年前段循发生那起车祸以前,他一定没有怀疑过当年也还小的陈厉会与那起绑架事件有什么关联。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说现在突然又能发现什么切实证据更是天方夜谭。

段循在车上之所以那样说,大概率只是在诈陈厉。

假如段循真的因为什么忽而将陈厉与当年那起绑架联想到了一起。

如果陈厉的确与绑架案有关,段循这样毫无征兆爆出自己已知“真相”的事实,陈厉必定心神大乱。

那么聂和言就有机会趁乱脱身。

而如果陈厉与那起绑架案无关,段循的话就会彻底激怒陈厉。

陈厉身为一名已故司机的儿子,从小到大跟在一大群少爷身边卑躬屈膝、仰人鼻息。

他的自卑早在骨子里生了根,连骨头带肉腐烂、腐朽。

当他被冤枉,他的全部心神也必然会都集中到段循身上,自然就没精力再顾及聂和言。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段循来说,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而在聂和言的表述里,陈厉第一时间否认了自己参与那起绑架,但对方似乎也没有失控大怒,只是挟持走了段循。

方续诚不在现场,无法判断陈厉的反应究竟更倾向于哪种答案。

“……所以段少只是为了帮我脱身。”

聂和言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铭城十月的夜风冰冷刺骨,连眼眶、鼻头都被吹得通红。

“是我连累了段少,那个人手里有枪,段少的身体还没恢复……都是因为我……”

如果此刻在聂和言面前的是段循。

那么段循一定会安慰她,这并不关她的事,她才是受害者。

但方续诚不是段循,他什么都没有说。

在打不通段循的电话,查定位找到段循的手机,同时调监控找寻段循踪迹的这段时间。

方续诚一直很冷静。

冷静到除了找线索,这期间一句多余累赘的话都没有说过。

此刻,在终于确定段循真的是被陈厉掳走,而所有的线索也在此中断的这一刻。

方续诚的大脑有那么两秒短暂的空白。

陈厉潜回了铭城。

段循碰上了陈厉……

方续诚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不受控似的抽动了下,他蓦地回神。

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方续诚又重新变回那个冷静果决的方大总裁。

方续诚的目光落在聂和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风衣外套上。

聂和言顺着的方续诚的视线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立即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交给方续诚。

陆淮然这种时候比方续诚上道得多,至少还懂得怜香惜玉。

他急归急,依旧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聂小姐要不先穿我的吧?”

毕竟方续诚出来找段循时,身上的西装外套都没穿,此刻身上就一件单薄的衬衣,想给自己的“未婚妻”添衣保暖都没条件。

聂和言摇头婉拒了陆淮然的好意,只看着方续诚解释:

“这是下车的时候,段少替我披上的,我以为段少是有什么信息想留给你。”

“但是刚才我已经找过了,衣服里除了右边口袋有一枚耳夹,其他什么都没有。”

段循出来得太匆忙,从音乐厅出剧院的时候只随身带了一只手机还是为了方便联系陆淮然。

方续诚上任铭传集团CEO三年,铭传集团内部的“旁系异党”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

特别是段循拍摄《BOSS》期间,方续诚以身犯险处理的那次旁系反扑,一方面进一步肃清了铭传内部,另一方面也给还妄图蠢蠢欲动的其他人敲了个警钟。

于是,在那之后,方续诚对段循出行的严格管控都有所松懈放宽。

偶尔段循如果想自己开车出门,只要目的地能确保安全,他也能单独行动。

然而……陈厉的出现却是个意外。

“什么耳夹?”

陆淮然凑上来,直接从段循的风衣里掏出了一枚钻石耳夹。

“一定有原因,他不会无缘无故放个东西让聂小姐带出来。”

陆淮然了解段循,平时他们这帮纨绔子弟整天凑在一起瞎混,段循能成为他们的中心人物,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段家太子爷这么简单。

段大少爷不声不响,脑子却好使得很,陆淮然从小就爱跟段循混。

“绿色的,钻石,耳夹……”

就在陆淮然还在冥思苦想好兄弟留下这枚耳夹的用意之时,方续诚站在原地一错不错盯着陆淮然手中的那枚绿钻耳夹。

陆淮然喃喃自语:“这小玩意儿,他最近一直戴着,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含义?”

方续诚缓缓从陆淮然手中拿走那枚耳夹:“这是我送给他的杀青礼物。”

陆淮然闻言一愣,大概没想到方续诚这种人还会送人礼物,而且还是这种随身佩戴的私人物品!

“那……”陆淮然不禁问。

“诚哥知道他把这个放在衣服里的意思吗?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方续诚攥紧掌心的那枚绿钻耳夹,喉结缓缓滚动:

“他说,帮他保管好。”

陆淮然“啊”了一声,满脸质疑:“什么?”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保管耳夹啊?

再贵的钻石,有段家太子爷的命值钱吗?!

感受着掌心早已失去人体体温冰凉的钻石温度,方续诚再次闭了闭眼。

之前段循戏份杀青邀管家和叶汶一起去西部深林山脉旅行,方续诚因为段循要拿身上的东西跟管家吴叔的孙女交换,小小吃了一次醋。

他当时问段循,如果对方要他的耳夹,他怎么办?

段循那时从车后座跨坐到方续诚腿上,直接用亲吻的方式“哄”好了方续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轻轻揭过了。

而现在,段循将这枚绿钻耳夹摘下来小心放进风衣口袋交给聂和言。

他是亲自在用行动告诉方续诚,他珍惜珍视这枚方续诚送给他的耳夹。

他在对方续诚说:“请替我保管好我的宝贝,然后……等我回来。”

第42章 第 42 章 你会来吗?

由于致使聂和言中途离开庆生音乐会的是周家物业公司的电话。

方续诚手里握着那枚绿钻耳夹, 静默两秒,让陆淮然打电话给周柏皓。

“不要提段循失踪的事,约他出来见面, 什么理由你自己想。”

周柏皓和段循、陆淮然年纪相仿, 大家都是不务正业的富家公子哥约出来玩当然不奇怪。

陆淮然拿出手机, 打电话前却又说:“你怀疑周柏皓?他应该不会,他和段循很铁……”

如果关系不好, 段循就不会几千万的限量超跑随便送出去。

后来方续诚砸了周柏皓的生日礼物,隔天又赔了3000万, 段循自己甚至还额外补贴了一倍的价格订购了一辆更拉风的布加迪Chiron给周柏皓。

方续诚说:“周柏皓不会参与,不代表周家一定干净。”

周家还不是年纪尚小的周柏皓掌家。

陈厉还在段家时, 与方续诚对谁都一副死人脸不攀附、不搭理不同。

陈厉八面玲珑, 陆淮然说陈厉是段循的跟屁虫没有说错, 曾经的陈厉就是亦步亦趋贴着段循。

于是那些与段循相熟的朋友, 陆淮然、周柏皓他们都和陈厉,比与方续诚的关系近许多。

周家与陈厉到底有没有私下的联系,把周柏皓约出来问一问就会有答案。

陆淮然不再多问, 走到一边拨打了电话。

而除了调查周家的嫌疑, 另一边方续诚又让叶汶带聂和言去调监控认车。

他们需要先找到段循后来上的那辆无牌越野到底什么样子,还有……

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但方续诚站在原地, 站在聂和言的白色保时捷911的副驾车窗外。

他忽然很想抽支烟, 让自己不断高速旋转着无数思绪的大脑安静下来。

可最终方续诚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他的臂弯搭着段循的风衣,唯有一个念头战胜所有——

今晚铭城半夜要下雨, 段循抽筋怎么办?

由于确定了地点,聂和言指认出车辆后,很快从普尔曼车上重新下来。

“我今晚不回去了, 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聂和言走过去说。

方续诚顿了顿,回了句:“他只是觉得你是无辜的。”

如果聂和言因为愧疚留在这里其实没必要,段循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当年被绑架,段循让方续诚一个人跑。

他只是觉得,方续诚是无辜被他牵连的那个。

陆淮然打完电话回来,有些愁眉苦脸:“周少答应出来得很痛快,不像知情。”

到现在这种时候,陆淮然宁愿周家真的参与了这件事,至少还能有个线索。

他恼怒道:“陈厉那个狗杂种到底想干什么?妈的,段循是上辈子欠了他吗??”

方续诚从发现段循失踪开始,一直表现得太过冷静。

哪怕他在垃圾桶找到段循的手机,再到联系上聂和言来这里接人。

好兄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了,陆淮然气不顺得很,又看着方续诚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说:“人家为了救你未婚妻人都不见了,诚哥还有心情在这跟嫂子谈情说爱。”

方续诚当然不是在与聂和言在这里“谈情说爱”。

但此刻谁都没心情解释。

方续诚也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只说:“等周柏皓来了,不管他有没有段循的消息,不要让他回家,你把他带回陆宅。”

“周家为了自证,如果他们真跟陈厉没联系,也会负责把物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查出来。”

陆淮然憋屈地“嗯”了一声。

忍了一会儿,他又问:“……不报警吗?”

方续诚回答得干脆:“不报,陈厉找的是我,警方干预他达不成目的可能会狗急跳墙。”

“就他那胆子还狗急跳墙?就他妈只会做些下三滥背后捅刀子的事!”

陆淮然闻言很是不屑。

方续诚顿了下,却说:“他现在可能是逃犯,也可能杀了人。”

陆淮然一噎,瞪大了眼:“……杀、杀人?”

三年前,段循车祸的案子,陈厉不是主谋,且他一口咬定自己除了“不小心”泄露了段循的行踪出去,其他一概不知。

他进监狱已经是重判,并且一年前就已被放了出来。

但法律上的责任负完,不代表这件事就此了结。

陈厉在监狱里一直被重点“关照”。

段循身体上每一处粉碎性骨折的伤,在陈厉身上也会被原样复刻。

段家是清白的豪门世家,杀人越货的事不会干。

可要让一个无依无靠的陈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却多得是。

方续诚的人在出狱后也没有放过陈厉。

对于方续诚来说,他甚至不关心陈厉有多落魄,他没时间看着对方痛苦。

他只需要月月支出一笔钱,让陈厉活得不容易就够了。

而就在段循失踪后,方续诚才想起去联系“照顾”陈厉的人。

但就是那么巧合,那个人也“失踪”了,连他的父母都联系不上对方。

这个时候陈厉却带着枪出现在了铭城……

方续诚从不惧陈厉憎恨自己,又或者想找自己报复。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循会先碰上陈厉。

“那现在怎么办?”

陆淮然实在急了:“这狗东西不会又莫名其妙恨上段循了吧?”

方续诚的右手中攥着段循的绿钻耳夹,而左手捏着两部手机。

一部段循的,一部自己的。

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他一定还会找你吗?他脑子有病会不会就觉得都是段循的错?”

老实说,段家从没亏待过陈厉,陈厉三年前恩将仇报帮外人算计段循就毫无理由。

人心不足蛇吞象,升米恩斗米仇,这种人的怨恨来得莫名其妙,陆淮然实在担心陈厉这次又拿段循泄愤。

方续诚摇了摇头,没多解释。

陈厉当然会找方续诚。

从当年进入段家,方续诚由“方诚”改成与段循名字同意的“方‘续’诚”,而他依旧是两个字开始。

他就在恨方续诚了-

方续诚的电话是在当晚11点55分响起的。

聂和言坚持要等段循的消息没有回家,陆淮然给自家哥哥去了个电话,连同周柏皓一起也都等着方续诚的电话响。

周柏皓一来得知情况,立马远程跟家里询问了这件事。

周家父母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并在半小时内查清楚了所谓物业通知漏水的问题。

物业声称根本没有接到过漏水投诉,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物业的电话极有可能是陈厉伪装的。

如果当时聂和言开了免提,她身旁的段循能听到对面的声音。

又或者,聂和言再向物业办公室确认一次,结果也许就会大不一样。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方续诚在陌生电话打进来时,没有第一时间接听,而是等电话响了十秒后才按下接听键。

聂和言、陆淮然、周柏皓集体围在一旁屏息以待。

“哥。”

方续诚一怔,谁也没想到电话那头开口说话的竟直接是段循。

没等方续诚回应,段循又在电话那头说:

“我已经把我们的关系告诉陈厉了,哥,你来接我回家吧。”

一旁的陆淮然满头问号,什么他们的关系?

方续诚什么都没解释,只问:“在哪?”

段循那边顿了下,多补充了句:“陈厉残了,哥,是你让人做的吗?他是回来报复你的。”

方续诚没回这句,他没有授意过要让陈厉残疾。

他也不确定段循与陈厉究竟说了什么,促使陈厉答应让他来打这个电话,并且约自己见面。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从段循电话里的声音能听出,他目前身体、精神状态尚处于良好。

而这就够了。

方续诚又重复问了一遍:“在哪里?”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会儿,段循似乎小声与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但那边应该捂住了话筒,方续诚无法辨析清楚具体内容。

等到电话那头音量再度正常,这次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换了个人。

“方、诚。”

整个段家,只有一个人不叫方续诚后来改的名字,而坚持直呼他“方诚”。

方续诚没应声,也吐出对方的名字:“陈厉。”

陈厉在通话那头哼笑一声,停顿一秒,他开门见山问:

“小少爷说你们在一起了?我很好奇,你不是已经有了富家千金的未婚妻吗?”

由于电话是开的免提,听到陈厉这句话的几人里,除了之前就知道他们关系的聂和言,周围一圈的陆淮然和周柏皓都不约而同蓦地抬头看向方续诚。

“段循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续诚面不改色直接答。

陈厉却不买账:“我想听你说。”

旁边的陆淮然已经用仿佛发现了什么史前巨怪的眼神,死死瞪住方续诚。

然而,方续诚这一次却选择了沉默。

围在方续诚身边的陆淮然、周柏皓都下意识以为方续诚是当着“未婚妻”的面对这个回答难以启齿。

只有方续诚知道,他不是难以启齿。

而是因为他无法确定怎样的答案才能真正与段循达成配合。

这个电话的内容太出乎意料了,段循只说了几句就被陈厉接管了电话。

段循交代自己和他的关系一定有原因,方续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表现得“否认回避”、“勉强被迫”,抑或“情深似海”……

好在,几秒钟后,因为方续诚的沉默,电话那头再次换了人声。

他听见段循浅浅叹了口气:“哥,你不回话,陈厉会以为我骗他,我也会很尴尬啊。”

方续诚下意识攥紧掌心那枚绿钻耳夹。

段循继续说:“我和他打赌,如果你愿意一个人来赴约,他会让你带我走。”

“当然,这应该是陈厉骗我们的,毕竟他要找你报仇嘛。”

电话那头,段循语气轻松,丝毫不像一个被人拿枪挟持走的人。

他停顿片刻,像是犹豫要不要说下面一句话,扬声器中有几秒无声的空白,段循才又开口:

“而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我更重要,还是你现在的地位和财富。”

方续诚喉头动了动,几乎要开口回话。

段循在免提电话那边却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又像是怕他回答,紧接着回到最初的问题:

“你会来吗?”

从接到段循的电话开始,方续诚知道自己要掌握主动就必须多听少说,这样才能保证处于高位游刃有余。

然而几乎是本能的,话语先于他的思维替他做了回答。

方续诚喉结滚动,哑声脱口而出:“会。”

在方续诚回答后,电话那头似乎隔着点距离,陈厉冷笑了声。

不知是不相信,还是嘲讽这个答案本身可笑。

在场连突然发现好兄弟背着自己跟哥哥偷偷搞基还处于发蒙阶段的陆淮然都知道,陈厉就是奔着让方续诚有去无回的目的做的这些。

叶汶在不远处打了个手势,示意已经追踪到了对方这个手机号码目前的位置。

同时递上前一张纸条:“段少也可能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说的这些话,对方故意引诱你过去。”

方续诚的眼神没有分给叶汶分毫,直接将免提的电话转为耳听模式,言简意赅第三次问:

“地址。”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方续诚的面色愈发冷淡,眼神厉而沉。

察觉到对面要挂电话前,方续诚忽而唤了声:“段循。”

电话那头迟疑了下,也许是不想暴露更多了,也许是陈厉不愿意让段循继续说话。

但最终,电话那头还是传来一声轻轻地“嗯”。

段循那枚绿钻耳夹已经在方续诚的掌心被捂热,他攥着那枚耳夹,温声说:

“夜里冷,风衣脱了就自己找点东西盖。”

第43章 第 43 章 感情使人智商下线?

方续诚话音刚落, 下一秒,段循眼皮一跳,啪地挂了电话。

“嘶。”

由于手机挂得急, 段循扯到伤处, 发出嘶地一声。

陈厉正在替段循临时包扎, 他的手臂一动,鲜血又涌出来, 惹得陈厉蹙眉抬起头。

“小少爷不想要命了吗?还想伤口再撕大点?”

放走聂和言换车后,陈厉将段循带到了一处十分熟悉又戏剧性的地点——

十三年前, 段循和方续诚被绑架的旧址。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从前的房屋已经拆了, 建了新房却又因为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变为烂尾楼。

段循在车上灵机一动的那样一句话, 竟真翻出了十几年前的旧账。

段循手臂上现在这道口子, 说来更是可笑。

是段大少爷下车走路, 平地摔摔到钢筋水泥上撕拉出来的伤口。

口子撕拉得太大,即使陈厉立即帮段循进行了紧急止血,鲜血却很快浸染了段循的整条手臂。

而段循在电话中声音轻快地给方续诚打电话时, 陈厉正在给段循进行二次止血。

段循无所谓道:“再大一点也差不多, 反正不缝针止不了血。”

陈厉捧着段循被鲜血浸湿的左边手臂,眼底阴沉沉的:“小少爷故意摔的吗?苦肉计对我可没用。”

段循耸耸肩, 对于自己是否“故意摔跤”不置可否, 只转了个话题,仿佛好奇似的问:

“你应该知道我没证据,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段循推测, 陈厉最初计划挟持聂和言,目的地大概率不会是这里。

但现在他将段循带来了这里,显然是听到段循猜出他与当年的绑架案有关才临时改道选择来的这里。

车上没有绷带, 陈厉撕了自己外套的一截袖子替段循处理的手臂伤处。

他将衣料打好结,抬起头:“不管你信不信,当年不关我的事。”

段循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厉替自己包扎的动作,恰好对上陈厉的视线,忽而问:

“但你认识他们,是吗?”

陈厉一顿。

段循笑了下,继续猜:“他们是你的……亲戚?”

其实当年,段循帮方续诚逃脱后,绑匪们是立即打算除掉段循的。

有个问题,这么多年段循一直没有想通。

就是当年段循他们根本没见过那些绑匪的真容,为什么那些绑匪宁愿拿不到钱都一定要灭他们的口?

而就在段循意外撞破陈厉挟持聂和言,为了绑聂和言脱身与陈厉周旋时,陈厉当时说了一句“难道小少爷会选我?”

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刹那,段循仿佛想到了某个问题症结。

陈厉从小到大视方续诚为竞争对手,事事要跟方续诚比个高下。

他诈陈厉的那句,就是在赌有没有可能当年那些绑匪一开始要绑架的对象本来就是段循和方续诚两个人?

陈厉在段循说出“亲戚”两个字时,眼神猛地闪烁了下。

“你——”他张口却说不出话。

段循看着陈厉的眼睛,慢慢继续说:“当年,绑匪在方续诚逃跑后接过一个电话,是你的打的?”

那时候,绑匪明明想立即将除掉段循,但最后却改变主意带他逃跑。

并且后来段循奋力反抗跳车,他们轻易放弃了对他的追击这一点也很可疑。

段循甚至不需要陈厉回答他什么,他将之后的许多事一并串联起来。

“所以三年前我那场车祸,你有把柄在旁系手上?”

随着段循一点一点猜测推进,陈厉看段循的眼神变了。

段循从陈厉的眼神中,明白自己猜对了。

所有人都想不通陈厉当年究竟为什么会突然背叛段循?

连段循自己也不明白。

如果说他是为了嫁祸方续诚从而铲除掉这个竞争对手,那为什么不直接设计方续诚车祸,而要绕一圈对段循下手?

最重要的是,当年段循与方续诚的关系没有段循跟陈厉亲近是事实。

要说陈厉因为嫉妒方续诚,而对付段循实在牵强。

但如果是因为他有把柄在旁系手上,不得不帮旁系做事,一切就不一样了。

“是你装路人打的120吧?”

段循盯着陈厉的眼睛,一字一顿推导出最后的结论:“那就是你唯一的破绽。”

“呵。”

听段循说了这么多,陈厉突然低下头很轻,又或者说很轻蔑地笑了下。

只是不知道他的轻蔑究竟是对谁。

“不愧是小少爷。”

要不是一切物是人非,陈厉几乎忍不住要为自己追随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爷缜密的心思与推理能力鼓掌。

陈厉又低低笑了声:“不是亲戚,我爸的亲戚都死绝了。”

如果真是陈厉的亲戚,就算死了,也不可能将身份抹除得那样干净,以至于丝毫没有人怀疑到陈厉身上。

“是我妈后来交的男朋友和他的一帮兄弟。”

陈厉的母亲望儿成龙,不满足儿子在段家只能做太子爷身边的跟班,所以对段家嫡系的独苗起了歹心。

他们当然想要钱。

但比起要钱,他们更想要段循的命。

陈厉的母亲当时被段家旁系怂恿,认定只要段循和方续诚死了,段家嫡系就剩了个老太太,将来段家不就是他儿子的囊中物了吗?

可当陈厉发现这件事,他极力反对,甚至用跳楼威胁母亲,才让母亲最后放过段循。

然而绑架事败,陈厉的母亲却立即就被怕牵连出自己的段家旁系灭了口。

而陈厉也是从那之后,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

方续诚到达约定地点时,距离段循打去电话不到一个小时。

铭城郊区的烂尾工地。

段循和方续诚曾经被绑架的地方。

方续诚在电话中一听地点,面色就沉了下来。

方续诚原本以为,陈厉如此快速约他见面,是因为不想给他和警方联系又或者充足准备的机会。

只是当他到达工地,烂尾楼下水泥钢筋架随处堆着,一片破败荒芜的景象。

而段循和陈厉都坐在越野车中,仿佛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连车都没有下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气味——

就像是……汽油?

方续诚的视力极好,他远远透过黑色越野的前挡风玻璃望向段循。

副驾上的段循也看着他,同时似乎笑了一下。

可方续诚的眉头却纠拧成结。

与一小时前段循在通话里表现出来的轻松语气不同,远光车灯晃了方续诚的眼,方续诚却仅从段循依稀的轮廓中仍感觉到了那一笑的虚弱之感。

为什么会“虚弱”?

方续诚忍不住上前一步,陈厉黑洞洞的枪口伸出窗外。

“站那别动。”

方续诚顿住脚步。

“段循。”脚步虽然停住,但方续诚提高音量唤了一声。

不等越野车内的段循应答,方续诚沉声问:“受伤了?”

方续诚到达约定地点前后不过几分钟,他是怎么分辨出车里的段循有没有受伤的?

闻言,副驾的段循微微挑动了下眉。

而在段循出声之前,坐在他旁边驾驶座上的陈厉玩味地笑了声。

“有意思?这么关心小少爷,你真是gay?”

方续诚并没有回陈厉的话,而是又叫了一声没有应答他的段循。

他必须先确认段循的身体状况。

陈厉转头看了眼坐在他身边没出声的段循。

“我不记得我封住了小少爷的嘴啊?”

坐在副驾位置的段循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打起精神回了句:“我没事。”

即使被汽车强光照射,正对面的方续诚依旧盯着段循的方向。

他显然并不相信这句“我没事”。

“陈厉,你现在放了段循,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可以自己离开。”

凝视了好一会儿段循所在的方向,方续诚避开远光车灯,终于开启正题。

陈厉觉得方续诚真可笑。

“拿我当乞丐?施舍我?”

方续诚装作不知“关照”陈厉的人失踪的事,只说:“拿了钱你还能重新开始。”

“你以为我是你?”陈厉嗤笑,“我回来只想你死!”

方续诚仿佛毫不惧怕陈厉要他死这件事,只继续眉目冷峻说:

“那就别牵扯其他人,先让段循走。”

坐在车里的陈厉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方续诚在演戏吗?演陷入爱河?

陈厉一开始就不相信段循说的什么他们在一起了。

小少爷太聪明,他从来不知道段循心里在想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小少爷不会对他说真话。

然而可笑的是,方续诚的行为却实在出乎陈厉的意料。

现在无论方续诚有没有联系警方,又或者带了多少人藏在暗处,至少他此刻只身出现在了陈厉的射程范围内……

“方诚,你他妈在搞笑?你真的喜欢小少爷?”

方续诚目的明确,就是要让陈厉放了段循,并不回答这种不相关的问题。

而陈厉却揪着不放。

“你喜欢小少爷?”陈厉抑制不住笑出声,“你喜欢他,被绑架的时候你一个人逃跑?”

“你喜欢他,他亲你,你扭头就走?”

陈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知道你三年前不走,后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三年前,如果不是段循主动亲了方续诚。

如果方续诚没有转身离开。

哪怕是,只要陈厉没一从卫生间出来就撞见段循亲方续诚的一幕。

陈厉也不会鬼迷心窍真的将段循送上那辆被动了手脚的兰博基尼超跑副驾。

那么,三年前段循就不会出那场车祸。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他还留在段家,小少爷不会因伤出国,方续诚就没机会趁机上位铭传,还有……

还有,现在也该是自己比方续诚离小少爷更近不是吗!

方续诚站在刺眼的车灯前,他看着陈厉笑得直抖。

“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续诚的世界没有如果。

事情已经发生,他不会去想如果,只会在往后弥补解决问题。

“别浪费时间了,说你要的。”

方续诚在陈厉扯东扯西,扯“喜欢”的时候,慢慢往前挪了几步。

在远光灯照射下,他依旧看不清段循的情况,但这么长的时间,段循除了最初那句“我没事”,后来再没有出过声。

这不对劲。

方续诚不想再浪费时间。

陈厉终于停止了大笑,他一秒收回面上所有情绪,忽然将黑洞洞冰冷的枪口收回车窗,转而指向副驾座上的段循。

“我说过,让你别动。”

方续诚身形滞住。

陈厉眯起眼:“这么听话?”

方续诚盯着陈厉指向段循的枪口没应声。

陈厉想了想,再次松了表情,玩味道:“有意思,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方续诚听都没听陈厉说游戏内容,直接回:“这是我和你的事,别带段循,其他随你。”

闻言,陈厉又笑起来,眼神却狠厉异常。

“我说过我要你死,不带小少爷,那你就现在死在我面前!”

不待方续诚继续回话,方续诚到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段循终于出声:

“玩吧,又不是拍偶像剧,没那么多生生死死。”

“小少爷说想玩呢。”陈厉的眼神略有深意地在段循脸上停了一秒,重新歪了歪头看向车前方的方续诚。

“你呢?方诚。”

方续诚没接话,但站在原地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段循的说法。

随着“咔”的一声,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

陈厉将指着段循的枪口微微上抬,幽幽说:“我从小枪法没你好,但我现在就想开一枪。”

“你站得远好躲,我可能打不中,但如果这一枪没打中,那就只有小少爷来替你了。”

不等方续诚反应。

“砰”的一声枪响。

原本因为失血靠坐在副驾的段循倏然坐直了身体。

陈厉不经意扫过身旁,笑道:“小少爷瞌睡醒了?”

从段循所坐副驾的角度,他能清晰看到方续诚站着的位置右边靠后的位置扬起了一阵浑浊尘土。

陈厉勾了勾唇角:“啊,好久没练枪好像打偏了。”

副驾座上的段循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微微拧起眉。

陈厉唇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竟然真的不躲?”

无论能不能躲过,面对枪□□击,人的本能反应就应该是想躲,而刚才的一枪,方续诚只要本能闪避,这颗子弹就能射穿他的肩膀。

然而,方续诚竟真的仿佛钉在原地……

一动没动。

陈厉死死盯着车前的方续诚盯了好一会儿,枪口才缓缓转向车内。

“算了,那只能辛苦小少爷忍——”

方续诚皱眉看着陈厉的动作,再次上前一步:“我说过,别带段循!”

陈厉的枪口已经顶上段循的太阳穴,偏头不耐烦警告:“我也说过让你别动!”

车外的方续诚猝然停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隐忍闭了闭眼。

“刚才那一枪我没躲。”他竭力缓下语气,一字一顿,“别牵扯段循。”

副驾上的段循眸光微微一动。

陈厉闻言又笑了:“可是子弹没打中啊,你刚才怎么不接那颗子弹呢?没中只好由小少爷代劳。”

方续诚直白道:“伤了他,你跑不了。”

陈厉还是笑:“你看我像要跑的样子吗?能拉上小少爷陪我一起下地狱,我也算值了。”

方续诚如今站的位置,终于能够看清副驾驶座上段循的情况。

天气预报显示,铭城半夜有雨。

而随着此刻黑沉沉的天空一道闪电蜿蜒而下,映照出越野车内的段循唇色一片惨白。

段循真的受伤了?

枪伤?还是脱身没成功打斗的伤?

那道闪电过后,方续诚静默片刻,冷静说:“陈厉,有什么冲我来,别再玩这些花样。”

陈厉猛地抬头:“冲你来?那你从十七年前消失!”

不知方续诚的哪个字触怒了陈厉,陈厉忽而歇斯底里再一次将枪口指向窗外。

“好,冲你来,那你就去——”

最后一个“死”字来不及出口,始终安静坐在副驾没怎么动弹过的段循忽而伸手压了下陈厉举枪的手。

陈厉倏然扭头。

段循左手手臂的伤口口子撕裂太大,如果不缝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休克。

可即使如此,段循仍旧用离陈厉最近的左手抓住了陈厉握枪的手腕。

他开口:“方续诚从十七年前消失,我也会消失,不如你现在直接让我消失?”

陈厉阴森森地盯着段循,扯了扯嘴角。

“小少爷终于忍不住了。”

段循耸耸肩:“毕竟他十七年前不救我,我已经死了。”

陈厉冷嗤:“小少爷不是说靠近方诚就是玩儿他,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拿回铭传?”

陈厉话音刚落,段循下意识扫了眼车前的方续诚。

可惜远光灯不仅晃了方续诚的眼,同样也使车内的段循看不清方续诚脸上的表情。

段循叹了口气,眨眨眼笑了下:“骗骗你嘛,我受伤了总要有人接我回家。”

陈厉看着段循:“那现在为什么又不骗了。”

段循无奈:“你又不信。”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而且他受伤了,谁接我回家?”

如果陈厉真的相信段循的话,刚才就不会故意朝方续诚开偏那一枪。

那不是在威胁方续诚,更像是在验证段循的话。

陈厉的视线缓缓移向段循牢牢抓着自己握枪手腕的手,他始终不明白:

“你为什么永远都要选他?为什么一定要是方续诚,他有什么好,为什么!”

豆大的雨点滴滴答答从天幕砸落而下,打在越野车的顶部、车前盖、挡风玻璃噼里啪啦作响。

车外的方续诚先段循一步接话回答:“他对我们没有区别,陈厉。”

陈厉怒道:“闭嘴,我在和小少爷说话!”

“段循不欠你的。”

方续诚无视陈厉因为暴怒又要抬起的枪口,他再次上前两步。

“从小到大是你要和我比,你只盯着我得到的,在意我有什么,却看不到自己得到了什么。”

如果要论段循对谁最好,陆淮然才是段循最好的朋友。

而段循的表外甥周柏皓等人,在段循那里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关照。

明明那些人从前与段循的关系更近更铁,但陈厉却不会嫉妒他们,只因为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陈厉潜意识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认为方续诚的身世比他差,就该得到的比他少。

然而段家太子爷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那些分级划分。

所以当陈厉发现方续诚没有低他一等,他的心里便开始了不平衡。

“你给我闭嘴!”陈厉激动地启动车辆。

他和方续诚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没听过对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都是因为你,没有你一切都会不一样!”

当陈厉察觉段循拦住自己的那只手竟暗中在抢夺枪支,陈厉彻底暴怒。

段循的左手手臂血流越来越难以遏制,早已浸湿了裤腿,但他坚定地抓住陈厉的手。

只因为他不可能再让陈厉将枪口指向方续诚。

这一刻,陈厉终于彻底死心。

好,你要枪,那就给你。

段循前一秒才获得枪支的掌控权,下一秒陈厉猛踩油门,越野车轰的一声起步。

伴随天空又一道闪电,黑色越野如同一支利箭向前冲了出去。

方续诚在陈厉的注意力被段循吸引走时,已经几乎跑到越野车车头位置。

段循根本来不及拿枪做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只能同步放弃枪支,扑上前猛打方向盘。

“方续诚,躲开!”

车外的方续诚反应也极快,黑色越野油门响起的一刹,他条件反射向一旁闪避。

方续诚刚擦着车头险险躲过高速起步的车辆,随着一声巨大的碰撞声。

方续诚猛地回头。

由于段循急着扭转车辆方向,根本没注意自己那侧的钢筋架距离他们的车辆极近。

随着越野车油门一踩到底,越野车头不顾一切冲向半成品腐朽的钢筋架子。

方续诚瞳孔骤然猛缩。

下意识朝发生碰撞的越野车走了两步,又恍然停住。

有那么一瞬,他站在原地仿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方续诚的面前,无牌黑色越野的前挡风玻璃被变形的钢筋架穿刺而过。

那个段循原本所坐的副驾位置两截钢筋横亘在呈蜘蛛网状碎裂的挡风玻璃上。

直到空气中刺鼻的汽油味道愈发浓烈,毁坏的越野车开始冒起白烟。

方续诚骤然回神。

起火了!

猛烈撞击致使越野车头损毁严重,但好在侧面车门完好。

方续诚猛地拉开车门,车内的景象让他指尖不受控制般痉挛了下。

血色染红了方续诚的眼。

车辆起步前,因为是陈厉突然发作,正副驾驶座上的陈厉和段循都没有系安全带。

段循抢夺方向盘时来不及观察周边障碍物,而陈厉在车头即将撞上钢筋架的最后一刻竟放弃方向盘朝段循的副驾猛扑了过去。

方续诚现在副驾驶座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有截断的钢筋直直插入陈厉背后。

却无法确定被陈厉挡住的段循情况到底如何?

然而这个时候没时间给方续诚犹豫,明火已经点燃越野车头,呛人的黑烟升腾而起。

当方续诚几乎是暴力拆开副驾座椅,将衬衣胸襟上浸染着一大片血渍的段循拖出副驾室。

他的手臂发着细微地震颤。

甚至不敢开口问明明还睁着眼的段循一句“有没有事”。

随着靠在方续诚身上的段循闭上了眼,方续诚的心脏猛地下沉。

然而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臂主动环住了方续诚的脖子。

方续诚僵硬地低头一错不错看着怀里的人。

铭城的夜雨浇淋在这片荒无人烟的烂尾工地上,段循棕色的长发黏连在他的侧脸。

他将头缓慢抵进方续诚青筋暴起的肩颈,像是在汲取对方身上温暖的人体体温。

“都怪哥哥。”

方续诚连抱着段循的手臂都不敢用力,就那么僵硬地任由湿漉漉的脑袋在他的颈窝拱着。

段循说:“我血都快流干了,你还在那听他扯淡!”

方续诚胸口的呼吸在段循低声埋怨的话语出口才恍然恢复起伏。

“……段循?”

方续诚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

段循没应,但埋在方续诚肩头的脑袋传来一声轻笑。

“感情原来真的会使人智商下线吗?地址都告诉你了,哥哥居然真的只有一个人来?”

不仅一个人来,而且还傻站在车前等人开枪,等人撞他……

无牌越野在大雨中燃起熊熊大火,方续诚抱着段循坐在地上。

他垂眼看着段循,看着他濡湿的发丝蹭过自己的脖颈,看着他虽然苍白缺乏血色却带着温热体温的唇亲吻自己。

方续诚回答:“不是想知道你和财富地位,谁更重要?”

第44章 第 44 章 我又不是什么圣父。……

虽说感情使人智商下线, 幸好方大总裁原有的智商上限够用,倒不至于单枪匹马毫无一点准备。

方续诚在接完段循的“邀约”电话确认对方安全后,终于有时间完全静下心来思考如今的状况。

比起陆淮然担心陈厉不分青红皂白仇恨报复段循。

方续诚反而并没不认为陈厉会对段循直接下手。

或者直白一点, 方续诚当初毫不在意陈厉对自己怀恨在心, 甚至连实时监视对方行踪的一点意愿都没有。

就是因为他认定陈厉再恨, 也恨不到段循头上。

豪门圈子里大多都是人精,段循与方续诚更是其中翘楚, 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段循又怎么会感觉不出?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年陈厉的突然背叛才会那样轻易一击即中。

一场车祸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相比于陈厉可能主观臆断迁怒段循,方续诚更担心的其实是段循会试图将他与陈厉的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怕段循故意激怒陈厉。

所以方续诚必须尽快赶到约定地点, 必须主动站出去承担陈厉的恨。

只是一件事拆解分析得再清晰明了, 当方续诚到达那个烂尾工地, 察觉车内段循的疑似受伤还是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他开始不确定陈厉究竟想要如何?

后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越野车猛烈撞击后起火,要不是刚好铭城半夜大雨,被钢筋架捅穿的陈厉也许连急救送医的机会都没有了。

众人簇拥着段循进入医院。

段循身上除了最开始为了有机会与外界联系故意摔伤撕拉出的手臂伤口, 后来的车辆碰撞因为距离很短, 又有陈厉扑上前的格挡缓冲实际没再受什么新伤。

陆淮然非要挤在急诊盯着段循缝针。

陆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见段循左手上几乎撕拉开一条小臂长的血糊糊伤口, 比正在缝针的段循本人神色还要紧张严肃。

他龇牙咧嘴看一会儿缝针, 又抬头看一会儿一脸无所谓的段大少爷。

直到段循手臂伤处理完毕,陆淮然终于忍不住道:“你可真行!也不怕流血流死你?”

凌晨三四点的紧急就医,段循身边跟着围了一大帮人。

他瞥了眼看起来面色也不太好看, 并且从刚才起就再没说过话的方大总裁。

段循眨眨眼,用玩笑似的语气小小卖了个惨:“没办法,唉, 谁让养生餐根本吃不饱,打又不能打,跑也跑不动,只能耍点小聪明了。”

陆淮然怼他:“陈厉那疯子不管你死活怎么办?”

段循当时会这样做,自然是赌陈厉不会熟视无睹。

当然,陈厉要实在不管他的死活,那就再想其他办法呗。

段大少爷年纪轻轻,生生死死的大场面却经历不少。

他不怎么在意这点不致命的小伤,伤口一缝合完毕,他首先对一直跟着他们跑上跑下的聂和言说:

“大晚上的,聂总一个该睡美容觉的大小姐就别守在这里了。”

聂和言到底还怀着孕,孕初期身体不适是事实。

段循平安回来,聂和言也没再反对,由着段循让叶汶先送自己回家。

聂和言走后不久,段循的私人医生也紧急赶来了医院。

他建议段循今天还是先在医院观察一晚,段循被安置进病房后,周家父母也来探望了段循,临走时才把周柏皓也一并带走。

陆淮然已经跟自家哥哥报备了段循的事,倒没急着回家一直留在医院。

陆淮然此刻心情颇为复杂。

方续诚跟李念文暂时出了病房,不知商量什么事情去了。

段循半靠在病床头,撩起眼皮看还杵在床边的人。

“陆小少爷半夜站着梦游呢?有椅子不坐?”

陆淮然没心情理段循的调侃,直勾勾盯着他:“陈厉也想跟你搞基?他暗恋你啊?”

段循:“……”

什么叫“也”想跟他搞基?

段循不冷不热淡笑一声,反问:“你见过有谁暗恋差点把暗恋对象‘暗’死,害得他连自己祖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陆淮然自从惊闻好兄弟跟自家“哥哥”搞在了一起,世界观差点崩塌,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谁跟段循的互动都十分可疑!

“他不想跟你搞,能为你做到这样?”

陆小少爷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换做自己,他恐怕也做不到那一步。

陆淮然顿了下,又迟疑问:“他可能……救不活,你要去看他吗?”

外人多以为段家太子爷脾气好,乐善好施,大方、随和、没架子。

但真正亲近段循的人才会知道,段循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段循挑眉,直截了当回绝。

“我又不是什么圣父,他做过的事我永远不可能原谅,现在也最多两清。”

或许在他人看来,陈厉最后扑向段循的行为很震撼,甚至有点“感人”?

然而今晚的所有,如果不是陈厉根本不会发生。

段循给过陈厉信任,真正把他当做过交心的朋友,但最终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段循既然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原谅陈厉,陆淮然也没多在陈厉的话题上过多纠结。

聊完“疑似暗恋者”,现在该聊聊“确凿明恋者”了。

陆小少爷秋后算账,大马金刀往陪床椅上一跨,话锋一转猛地逼近病床上靠坐着的段大少爷。

“好你个段循!竟然不声不响背着我在家偷人?!”

同一时间,VIP病房门外。

才跟段循的私人医生商量完事,返回病房的方续诚脚步一顿:“……”

与他一同走到门口的李念文:“……”

送完聂小姐也刚回到医院的叶汶:“……”

第45章 第 45 章 你不会一个人,小循。……

陆淮然和段循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凌晨五点极湾的电话打来, 段循接起:“吴叔。”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段循回说:“我明天就回去,不对, 是今天就能回去了, 您还跑一趟干嘛?”

段循拿着电话“嗯嗯”了几声, 又说:“医生说我流了好多血,吴叔可得让徐师傅好好给我补补。”

“不吃。”

“不喜欢。”

“要。”

“三分甜吧。”

“吴叔最爱我了!”

等段循挂完电话, 陆淮然正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段循。

段循挑眉:“怎么?”

陆淮然一脸复杂地盯着病床上俊脸苍白的人:“你平时在家都这样?”

“有什么问题?”

陆淮然心道,以前怎么没注意, 他兄弟这么能撒娇?这……几个直男顶得住啊!

半晌,陆淮然“靠”了一声, 憋出一句:“亏我以前还怀疑过你暗恋嫂子求而不得呢!”

段循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

陆淮然道:“热搜啊, 不是说你跟大嫂暗度陈仓吗!”

段循:“……这种八卦新闻你也信?”

陆淮然理所当然说:“只有热搜我肯定不信啊, 问题是你去年跑至理娱乐就跑得勤快, 还非要辛辛苦苦拍什么破电影,我也就担心你单相思受情伤没当面提。”

段循实在想不到,竟然连身边的好友都误会过他和聂和言?

“……你想多了。”他干巴巴否认。

陆淮然盯着段循观察了会儿, 又说:“那……其实你是爱屋及乌?”

段循:?

陆淮然也不管好兄弟一脸问号, 持续发挥想象力自顾自点评:“这也太心酸了吧,你可是铭城段家太子爷, 就算是为了诚哥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啊!”

为了救男朋友的联姻对象, 连自己的命都不顾,这是什么情圣转世!

段循彻底被陆小少爷的脑回路整无语了。

“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陆淮然问:“哪种关系?”

段循想了想,解释:“聂小姐和我哥算是互为挡箭牌吧, 应付外界的而已。”

陆淮然此时距离段循离得近,他伸出一只手捏住段循的下巴,仔细左右端详, 口中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段循不明所以:“干嘛?”

陆淮然看了好一会儿,说:“老子真是服了你这张脸了,连诚哥都能弯,所以他是为了和你搞地下基情才弄出个未婚妻当挡箭牌?”

段循:“……能不能不要老是搞来搞去。”

他叹了口气打开陆淮然的手,目光不经意扫过门外,刚才他好像听到李医生的声音来着。

“收起你的发散性思维,其他的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先回家休息吧。”

段循心不在焉拍拍陆小少爷的狗头。

陆淮然心里不爽极了,有种明明跟自己最铁的哥们儿一朝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

以前他和段循最铁,现在蓦地发现好兄弟在跟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哥哥”搞地下恋。

操!那以后……他成那个外人了?

段循也不知道陆小少爷突然哪根筋不对,黑着脸起身就走。

“开车回去小心点。”

段循只来得及最后嘱咐一句。

陆淮然气冲冲走后,李念文首先进入病房。

他已经给段循当了一年的私人医生,进来后十分自然地摸了摸段循的脑袋。

“现在感觉怎么样?”

段循晚上淋了雨,他们出去谈事的这段时间,护工给段循洗了头发,这会儿脑袋上暖呼呼的,发丝都很柔顺。

段循偷偷瞄了眼跟李念文一起进来的方大总裁,摇摇头乖巧答:“没事”

李念文笑了笑,倒了杯水给段循,又重新测了遍他的体温,嘴中闲聊道:

“听说今晚段少英雄救美了?”

段循捧着杯子咕噜噜喝完水,放下杯子才说:“是啊,我今晚超帅,是不是叶哥?”

突然被cue到的叶汶自然接话:“那是,简直帅呆了,就是把方总吓得够……”

叶汶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方续诚的眼神,轻咳一声,又话锋一转:

“总之以后段少有什么事还是打电话交给我去办,不然我这工资都拿着烫手。”

叶汶没在段循病房久呆,报告完将聂小姐安全送回家的消息,段循便让叶汶先去隔壁陪护间休息。

李念文确认段循暂时没发烧后,也没打算多待,叮嘱段循:

“最近茶、咖啡、牛奶都不要喝,多补铁,多喝水,多睡觉,明天上午再测一次体温不发烧的话,就可以回家修养。”

段循“嗯嗯”点头应了。

等到李念文也离开,病房中终于只剩下段循和方续诚两人。

大家在医院簇拥着段循时,方续诚一直只是守在最外围,几乎没出过声。

这会儿人群散去,段循坐在床上看着方续诚也不主动说话。

方续诚又替段循倒了杯水,问:“饿不饿?”

段大少爷就等着方大总裁先开口,然而他刚打算回话,忽而眉心一蹙。

“哥哥又抽烟了?”

方续诚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解释:“没抽,之前拿了叶汶一盒烟,后来还回去了。”

段循在方续诚递过来水杯的指尖上嗅了嗅,先拒绝了方续诚的水,又对站着的方大总裁勾了勾手指。

方续诚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俯下身:“要什么?”

段循抬眼看着方续诚。

折腾了一晚上,段循缝针时,方续诚在边上守着。

段循进病房洗澡了,方续诚还留在外面和段循的私人医生沟通伤情养护细节。

这会儿方续诚俯下身,段循能清晰看到方续诚下巴一圈已经隐约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在方续诚下巴上摸了摸,毫无征兆凑上前亲了一口。

方续诚喉结不自觉滚了滚,身形却往后撤了一点。

“脏。”

在废弃的烂尾工地淋了场大雨,方续诚没来得及洗澡,只临时换了身衣服。

但即使方续诚说脏,身体依旧很诚实地回了段循一个吻。

他亲亲段循的唇,说:“不饿就早点睡。”

已经是凌晨五点多的时间,再早睡也是熬了一夜。

段循手臂伤口失血还挺严重的,他老实点了点头:“哥哥陪我。”

医院没有准备睡衣,方续诚干脆也问护士要了套病号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他拿着衣服回来,病床上的人正盘腿坐着打手机游戏。

方续诚走过去:“不困?”

段循玩地不费脑的切西瓜,躺起脸,眼神很纯净:“等哥哥啊。”

方续诚微微一顿:“困了可以先睡。”

段循摇头:“要等的,哥哥快点。”

方续诚没再说什么,揉了揉段循的脑袋,进了浴室。

方续诚进浴室后,段循倒没再打游戏。

他学着刚才方续诚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对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点幽深沉郁。

通常这种眼神只会在方大总裁被惹怒暗戳戳生闷气的时候出现……

可方续诚刚刚说话又很正常,还主动亲吻了他,又不太像生气了的模样?

方续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某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自己摸着自己脑袋的画面。

段循见方续诚出来,先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某人今天光生理盐水就吊了两瓶,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发觉方续诚已经将病房的沙发改装成了临时陪护床。

“哥哥不和我睡?”段循眉头一皱。

方续诚回过头,解释:“一起睡容易压着手臂伤口。”

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说辞。

然而像方续诚这种自律性强到离谱的人,他要是想,一晚上一动不动根本不成问题。

段循盯着方续诚的眼睛不说话。

静了会儿,方续诚只能先开口:“那……”

只是他才说了一个字,段循却又打断了方续诚的话。

“可我就是怕哥哥一个人睡不着,才弄成这样的。”

方续诚面色微变,一瞬沉了下来。

段循仿佛没有看见,走过去又摸了摸方续诚的脸:“今晚如果不联系哥哥,哥哥晚上睡得着吗?”

“……”

方续诚沉默了会儿,说:“以后不要这样。”

段循有意试探:“哪样?”

方续诚似乎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停住。

只是肃然的面色倒缓了回来,也捏了捏段循的后颈:“没什么,早点睡。”

段循看着方续诚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情绪很浓,段循却有些无法判断这些情绪的来源。

“哥哥吃醋了吗?因为我帮了聂小姐。”他尝试猜测。

方续诚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你做得对。”

段循的家教决定他从小到大都很尊重照顾女性,碰到那种情况,聂和言无法应对,段循如果不出手帮忙就不是段循了。

段循能从方续诚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确没有吃聂和言的醋。

那不是吃醋,会是什么呢?

“但是我吃醋了。”他慢慢说。

方续诚下意识问:“什么?”

“我受伤了,可哥哥晚上跟李医生说的话比我还多。”

方续诚:“……”

段循这番“吃醋”多少有点无理取闹,强行吃醋的意思。

但他自觉毫无问题,方续诚能吃几岁小姑娘的醋,他怎么就不能吃已婚有娃直男的醋了?

段循挑眉,理直气壮:“所以哥哥要哄我。”

方续诚当然也知道段循在故意找茬,然而方大总裁也不争辩,亲了下段循还捧着他侧脸的手。

“想要怎么哄?”

上次方续诚吃吴叔孙女的醋,段循亲了方续诚一下,方大总裁轻拿轻放很快就被哄好。

十分讲究公平公正原则的段大少爷在被方续诚主动在手上献吻一枚后,龙心大悦也相当大方地表示:

“已经哄好了,那现在可以哄哥哥了。”

方续诚握着段循的手怔了怔,显然没反应过来:“哄我?”

段循假模假式地唉声叹气:“是啊,不然哥哥都不陪我睡了。”

方续诚闻言笑了声:“不用哄,陪。”

因为是VIP病房的病床,比普通病房的单人床的确要大一点。

可要睡下两个一米九的男性却仍旧有些挤。

方续诚检查过空调温度,拉上病房中厚重的窗帘,又亲手替段循掖好被子,甚至在上床后还在某人的脑门上啵唧了一口当做晚安吻。

段循蒙在被子里有些困惑。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方大总裁今晚很正常,心情其实挺不错的?

段循想了想,翻了个身正面对着方续诚,最后又试探了一次:

“续诚哥哥,你抱着我睡吧,像小时候一样。”

四岁的段循想要续诚哥哥抱自己睡,只用半夜偷偷爬下床,将自己团巴团巴滚进方续诚怀里。

可二十一岁的段大少爷想要方续诚抱自己,一米九的大高个再怎么团巴也回不去从前。

段循拱着脑袋努力往方续诚胸口挤了挤,一会儿被子被蹭掉了,一会儿大长腿又伸出了床外。

方续诚将被段循蹭掉的被子捞回来,撑开了一片空间以避免段大少爷在床上蠕动时碰到手臂伤。

过了好一会儿,等段循折腾来折腾去都没能在不够大的病床上找到好姿势蜷缩成功,方续诚终于开口:“侧睡容易蹭到伤口。”

他很温柔地轻抚段循的头发,语气像是哄他。

“等伤好了再抱,今晚先枕胳膊?”

“……”

段循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实在没办法将这样的方续诚和“生气”之类的负面情绪联系到一起。

好吧,也许真是他多心了。

段大少爷当即放弃作妖,也没真要枕方续诚的胳膊,只将方续诚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握在手里把玩。

方续诚如今已经十分免疫段循的亲近,索性十指相扣,低声说:“睡吧。”

段循“嗯”了一声,安分闭上了眼。

然而一分钟后,被子里的段循脑中灵光一闪,又倏然睁眼。

十月底的清晨六点天幕才微微亮,拉上厚重窗帘的VIP病房内更是一片昏暗。

但段循睁开眼,第一眼就能感觉到身旁的方续诚此刻也是睁着眼睛的。

他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了!

方续诚大概也感觉到段循睁开了眼,他摩挲了下段循的手指,但没出声。

段循扬起手,连带着与他十指相扣的方续诚的左手也一并被带了起来。

段循将方续诚的手放在鼻间闻了闻,很香,只有和他身上一样的沐浴液香味。

而在此之前,段循闻到方续诚的指尖有烟味,方续诚说是找到他前拿过烟。

可如果是在前往烂尾工地前拿的烟,经过铭城半夜那场大雨的冲刷哪里还能剩下什么味道。

更何况,进入医院后,方续诚哪怕来不及洗澡,换衣服时总不可能连个手都没洗过。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方续诚拿烟的行为是在进入医院以后。

然而究竟有什么事会让方大总裁在和自己会合后,还烦闷到需要“抽烟”解愁的地步呢?

段循握着方续诚的手安静思考,那边方续诚察觉到段循一直睁着眼,侧过身用手掌触了触段循的睫毛。

“睡不着?”方续诚低声问。

“方续诚,你知道我很喜欢猜你在想什么吗?”

段循忽然说。

方续诚愣了下,段循刚才叫了他的全名。

段循继续说:“我从前就喜欢猜你在想什么,好奇你每一个面无表情的背后心理活动都是怎样的?”

年少时的方续诚沉默得像一座大山。

段循的身边围绕着很多人,可这么多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用作类比方续诚的参考。

段循觉得猜想方续诚的内心世界是一件极富挑战性,又很让人放松有趣的事。

他会给独来独往的方续诚强行添加很多稀奇古怪的“内心戏”。

从段循懂事后,他们很少交流。

段小少爷最初十分不服气方续诚“不喜欢”自己这件事。

所有人都喜欢他,为什么方续诚不喜欢他呢?

那个时期的段循就爱在心里编排方续诚。

为了给段循陪读,方续诚永远是同年级年龄最大也是身高最高的学生。

于是学校安排大扫除,方续诚也总是会被安排最累最难的活。

而每当这个时候,段小少爷就会幸灾乐祸幻想方续诚的内心一定有个小人跪在地上崩溃哭鼻子。

又或者,小人暴怒黑化,跳起来狂敲老师的脑袋,让老师睁开眼睛看看这活儿是不是人干的……

“是因为陈厉最后和我说的话吗?”

段循冥思苦想,只能想到能影响咱们情绪稳定的方大总裁影响到企图靠抽烟疏解的,大概也就只有陈厉了。

方续诚没说话,在昏暗的病房中静静注视段循。

段循以为自己猜对了。

自顾自主动开解:“他就是一直把我当你和他之间比较的工具人,他的话根本不用……”

方续诚忽而插话问:“他说了什么?”

段循“诶”了一声,愣住:“哥哥没听到?”

方续诚静了两秒,“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他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段循恍然有种微妙的自投罗网之感。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方续诚的右手还触在段循的眼睫之上,段循每一次眨眼,长长的眼睫都会轻扫方续诚的指尖。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应该感谢他。”

方续诚说。

如果最后那一刻陈厉没有扑向段循,那么那两根穿透前挡风玻璃扎进陈厉后背的钢筋又会刺向哪里?

幸好是陈厉,幸好……不是段循。

段循完全不明白陈厉有什么好感谢的,除了最初故意试探段循反应的那一枪。

他无论是朝方续诚举枪,还是后来开车想撞方续诚都是实打实真心想要方续诚死。

段循耷拉下嘴角,非常不满意方续诚的这句“感谢”。

“陈厉说,方大总裁站着不动接子弹的样子好傻哦!”

陈厉当然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但昏暗的病房内,段循认真看着方续诚:“我不需要你证明什么,也没有想玩儿你,那些都是骗陈厉的。”

“你答应过,要活得比我久!”

他一字一顿说。

方续诚同样回视段循,今天的方续诚脾气出奇得好,他应答:“好,我知道了。”

段循终于满意下来,也决定不再追根究底方续诚到底因为什么烦心而想要“抽烟”。

他安然闭上眼,刚准备酝酿睡意,右边耳廓传来冰凉触感。

段循顿了下,重新睁眼。

那枚先前被段循摘下来放进风衣口袋的绿钻耳夹回到了段循的耳朵上。

方续诚替段循戴好耳夹,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段循懒得再动,平躺着斜眼看人。

方续诚的声音在段循耳边低低响起:“你不会一个人,小循。”

段循一怔。

“小循”是从前祖母才会叫的段循的小名,方续诚只在自己佯装生气时用这个小名逗过他。

方续诚声线沉稳安定:“不要为任何人忽视自己的安全,其他的都交给我。”

当越野车一头撞穿废弃钢筋架,陈厉扑向副驾上的段循。

陈厉最后说的是:“他可以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为他死吗?

而方续诚对段循说,你不会一个人,其他的交给他。

这一刻,段循想。

所以,方续诚能为自己做的,陈厉当然不可以。

因为段循要方续诚,陪他活。

第46章 第 46 章 诚哥对你一直不一样啊!……

陈厉最终没有救回来。

段循说得狠心, 不会原谅陈厉,但陈厉宣布抢救无效死亡后,遗体还是被安置进了寝园, 在他的爸爸妈妈墓边。

而后续协助警方调查过程中。

警方那边传来的消息显示, 陈厉应该是在开车泄愤撞死人并藏匿尸体后, 不知哪里弄来了枪随后潜回的铭城。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只想拉方续诚一起下地狱。

段循这次养伤, 一养便养到了快过年。

期间,他几次联系陆淮然, 陆小少爷别扭了一阵,最后经不住段大少爷的糖衣炮弹外加钞能力礼物攻击败下阵来。

今年过年, 陆家照例会前往自家的私人岛屿。

段循他们今年不再同行, 所以趁着年前专门邀请陆小少爷到段宅来聚一次餐, 同时也算正式为之前瞒着好友自己和方续诚关系变化的事给个交代和道歉。

段循手臂伤愈后, 首次重新握方向盘就献给了陆小少爷。

陆淮然考完最后一科,刚出教学楼,身边的同学纷纷向某处张望。

他下意识也往那边看了眼。

某位少爷凭借一米九的身高鹤立鸡群杵在林荫道一边, 身旁不远处还跟着好几个虽然没穿西装制服, 但一看体格就知道不同寻常的魁梧保镖。

陆淮然跟着段循上车。

他从后视镜看着那群保镖上了另一辆车,随后紧跟段循所开的法拉利Purosanue驶出校园。

“我靠,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一大群气场彪悍的保镖, 再配上段循那张引人注目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明星跑他们学校来了呢。

陆小少爷忍不住吐槽:“就他们这么跟着,我们学校女生都不敢上来问你要微信了。”

自从上次遇到陈厉那件事后, 段循养伤期间但凡出门都是这个阵仗。

段循倒不在意:“还好吧,我出门他们还有外出补贴,比在家养蘑菇强。”

陆淮然一噎, 觉得跟段循这种神人说不通。

开车前往极湾的路上,陆淮然无聊玩了会儿手机。

没过多久,他放下手机,扭头看了眼段循。

由于快到晚高峰时间了,从陆淮然学校到极湾的后半程道路有些拥堵。

段循每次停车等待,都能从余光瞥见陆小少爷既不光明也不正大地偷偷摸摸看自己。

这可不是铭城小霸王陆二少的作风。

“怎么了?”段循挑了挑单边眉梢。

趁着在路口等红灯,他转头看向副驾上的陆淮然。

“别告诉我,陆小少爷也想跟我‘搞基’啊,我哥和你哥应该都不会同意。”他调侃道。

陆淮然“呸”地一声:“老子直男!谁跟你们三个不懂得欣赏异性美好的基佬一样!”

段循听出了华点,好奇问:“醒哥弯了吗?他和游哑……”

“谁知道他们的,反正对我哥投怀送抱的小男孩一堆!”

陆醒然那样的身份地位外加形象出众,会受人欢迎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也注意看着点诚哥,他们这类……”

陆淮然话说一半,猛地顿住。

路口红灯变绿,段循启动车辆开始缓慢驶过路口。

“他们这类什么?”他继续话题。

陆淮然“唔”了一声,摇摇头只说:“没什么,诚哥应该不会。”

段循知道陆淮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身在方续诚和陆醒然他们这种位置,身边的莺莺燕燕很难避免。

但方续诚与陆醒然的情况又完全不同,这方面段循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车辆终于进入安静的人造湾区,段循的电话响了。

“喂,哥。”

段循在开车,接通电话直接连的就是车载蓝牙。

“到哪里了?”方续诚的声音一如既往透着股子冰渣子感的冷淡。

听起来似乎与他从前和任何人说话都没什么区别。

段循回答:“淮然在我旁边,已经快到家了。”

方续诚在那边“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顾及陆淮然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挂断电话前说了声“专心开车”。

寸土寸金的人造湾区人、车稀少。

电话挂断后,段循抽空再次瞥了眼副驾上一脸欲言又止的陆小少爷。

“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一会儿见了我哥可没机会了。”

到底是一同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铁瓷关系,段循太了解陆淮然。

陆淮然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心中疑虑问出了口:“我那个以前说诚哥的那些……呃,你没吹枕边风吧?”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陆小少爷的用词还是让段循差点噗嗤笑出声。

“说的哪些?”他故意轻飘飘反问。

陆淮然心道,还有哪些?

还不是这俩家伙瞒着他搞地下基情,他这个大冤种还在傻愣愣地担心好兄弟被人坑!

现在回想起来,陆淮然都觉得生气。

陆淮然刚要骂人,他们的车后传来汽车鸣笛声。

下一秒,后面的车辆加速追了上来,后座车窗缓缓打开。

段循也几乎同步按下车窗:“哥。”

因为在家门口碰上提早下班回家的方大总裁,陆淮然原本要说的话便咽了回去。

进入段宅后,方续诚一身精英打扮从劳斯莱斯幻影后座下车。

陆淮然因为刚才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结果,这会儿见了方续诚有那么点心虚的尴尬。

段循像是看出了好友的心思,下车后特意绕到陆淮然与方续诚中间稍稍隔开两人。

进门后,方续诚一边脱下大衣,一边问了句:“陆少有什么忌口?”

陆淮然还奇怪他来段宅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段家厨师对自己的口味该是十分了解。

但见方续诚开始挽自己的衬衣袖子,陆淮然愣了下,撞了撞段循,也不知是问的是谁。

“诚哥做饭?”

段循点头,连带大力推销:“嗯,尝尝我哥的手艺,陆少面子大,方总下厨的机会可不多。”

其实方续诚在段循养伤这段期间,下厨的次数并不少。

即使有时候赶不及回来做晚饭,如果段循睡得晚,方续诚也会亲自下厨做顿夜宵。

不过段大少爷说话艺术了得,陆淮然果然被哄得一愣一愣。

甚至因为受宠若惊,以至于被人伺候惯了的陆小少爷都不太好意思提口味要求。

好在段循对陆小少爷挑剔龟毛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他主动担任了陆小少爷与方大总裁之间的传声筒。

点完菜,段循带着陆淮然上了顶层露天泳池玻璃房。

冬季的铭城天黑得早,段循打开灯,顺口询问陆淮然喝不喝酒。

泳池底部有间暗房是段循从前迷恋上调酒时,段循的祖母特意腾出来给他玩儿的地方。

车祸后段循几乎滴酒不沾,那地方也就闲置下来。

“算了,你喝不了,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当二人真正坐到躺椅上,面对一池的波光粼粼在灯光照射下反射映上玻璃天顶。

段循仰面躺着,慢慢开口。

“淮然,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躺在段循右边躺椅上的陆淮然扭过头,“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段循摊手:“我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段循与方续诚进展到现在,背了、抱了、亲了、睡了,除了最后一步,情人间的事情他们做了个遍。

但他们又的确没有真正说开的过程。

段循与方续诚之间更像是心照不宣。

方续诚会管着段循,也会照顾段循。

他们睡在一起,方续诚会替段循按摩筋骨,会在段循拍戏时暗暗吃对手戏演员的醋。

方续诚很忙,段循拍戏期间也不闲。

可他们依旧每天都会打很久的电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我之所以跟陈厉说我们在一起了,是因为去年我在铭传挂职闲差的时候,跟方续诚去过一趟川市出差。”

那次出差期间,段循阴差阳错被误会成了方续诚养的小情人。

而陈厉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传言,段循便顺水推舟编了个狗血剧情搪塞陈厉。

段循当时笃定陈厉不会相信,可越是不信,以陈厉的个性一定越会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那么,他就一定会联系方续诚。

段循把过程简单讲述给陆淮然听,陆淮然沉默半晌,憋出一句:“你这脑子还是好使。”

陆淮然算是服气了。

过了会儿,他又问:“所以,你和诚哥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

段循半眯着眼对着玻璃天顶上映照的一束束斑斓光束笑了下,口中吊儿郎当回答:“算吧,毕竟如果还是‘兄弟’就不该亲嘴了不是?”

陆淮然闻言惊讶得嘴巴张成一个“O”形,“卧槽”一声。

段循用余光睨人:“干嘛?陆少没亲过?”

从小学到大学谈了无数任班花、级花、系花、校花女友的陆小少爷当然亲过,但——

诚哥从前不是谁都不让碰吗!

陆淮然实在想不出,方续诚那种冻死人的大冰山跟人亲吻会是什么模样?

同时也是这一刻,陆淮然终于有了自家兄弟好像真的在跟当了十几年“哥哥”的人谈恋爱的实感。

“说起来,我以前还羡慕过你有个诚哥这样的哥哥。”

惊讶过后,陆淮然忍不住感叹。

段循愣了下,怀疑道:“羡慕?”

陆淮然说:“是啊,就感觉很拉风,诚哥从小就很酷!”

哪个小男孩少年时期不慕强,不崇拜神秘寡言的大哥哥呢?

陆淮然受段循影响很深。

许多人都以为段循和方续诚关系差,所以同在一个班都不交流。

可段循要真的讨厌一个人,这个人怎么可能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吃、住、学习。

别说是在一个班上课了,以段循的家世背景,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个城市,他都有办法让不喜欢的人待不下去。

段循还是第一次知道陆淮然竟然还“崇拜”过方续诚。

他奇怪问:“醒哥也不差吧?”

陆醒然从小到大不也是风云人物吗?

要论起来,学生时代的方续诚再冷酷再神秘,要跟风光无限的陆家长子比较,还是差距颇大的。

“那不一样!”陆淮然说,“我小时候很怕我哥,你又不怕诚哥。”

陆淮然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和段循沉迷某部动漫角色。

俩人狼狈为奸一起逃学去染头发,段循染了一头绿毛,陆淮然染了一头蓝毛。

结果陆淮然当天回家,就被自家大哥揪着耳朵剃成了个光头,当时陆淮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得几欲断气都没挽救得了自己的头发。

然而方续诚就不可能会管段循这个,加上段循的祖母又忙,平日里除了对段循的学习上心,其他基本都由着自家宝贝乖孙。

而学校老师当然更不敢管段家太子爷了。

于是段循的绿毛足足保留了一个月整,直到头发自然掉色,最后才重新染黑。

“醒哥和我哥定位不一样,方续诚那时候又不是自愿认我这个弟弟的。”

段循坦然说:“不关心,当然就不会管。”

方续诚当年救段循,不过是为了改变自身生存环境。

后来无论是被迫陪段循睡觉,还是陪段循读书,也都不过是拿钱办事,为了积累自身资本。

讲白了那时的段循,只是方续诚成功路上的跳板。

“我觉得诚哥挺关心你的啊。”

陆淮然听后,对此却有不同看法。

“上次你失踪,你家保镖那样劝阻诚哥说可以先准备防弹服,十一月的气温穿在衣服里面也看不出来,诚哥就跟没听到似的,一分钟都没耽误直奔过去找你。”

按理说,方续诚那种有眼界、有手段、有魄力的天生商人该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

可陆淮然跟着过去,方续诚很远就要求他们止步。

陆淮然坐在后方的车上,看着方续诚让保镖下车,随后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即踩油门离开。

如果不在乎,怎么会那样急切?

如果不喜欢,段家太子爷要是在陈厉手上出事……

对于身为铭传CEO的方续诚,那几乎是最完美、最无从诟病、最名正言顺让他稳坐如今位置,真正将铭传集团改姓“方”的绝佳机会了吧?

段循闻言顿了下,解释:“……我是说小时候。”

段循不会否认方续诚现在对他的感情,但小时候毕竟和现在不一样。

段循一边端着果汁杯吸溜了口,一边耸耸肩说:“要不怎么说方总能成功呢,忍辱负重好些年,他小时候可嫌弃我了。”

“嫌弃你?”陆淮然怀疑段大少爷是在故意说这种话逗他玩儿。

“诚哥嫌弃你,我怎么不知道?”

段循心道,他嫌弃我的时候,宁愿一个人躺在地上睡,你当然不知道。

段循大胆推断:“不仅嫌弃,还可能讨厌。”

“怎么可能?”

陆淮然打心眼里觉得段大少爷对自己的认知有误。

他脱口而出:“诚哥对你一直不一样啊,而且他要不喜欢你,你会喜欢他?”

对于发小,陆小少爷还是了解的。

段循既不是什么愿意吃亏的主,内心也非常骄傲,他可不相信好友会做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段循轻笑一声:“他救过我的命,我总不可能讨厌他。”

至于喜欢,他从前对方续诚有依赖、有习惯、有赌气、也有维护,感情很复杂。

无法简单用喜不喜欢概括。

陆淮然哪里知道段大少爷心里想的什么,他随口扒拉出一件往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学有次秋游?”

“哪次?”

“就你被蜜蜂蛰伤,诚哥背你下山那次啊!”

大概在段循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他们学校有次组织上学秋游。

段循那时在山顶意外被蜜蜂蜇伤了眼皮,右眼肿得完全睁不开,必须立即下山就医。

而因为只有一只眼睛能用,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十分不便,那一次的后半段山路就是方续诚背段循下的山。

“不是老师让他背的吗?”

段循记忆力不错,当然没有忘记那次被蜜蜂蛰。

而且当时他因为只能用一只眼睛看路不小心走偏了一步差点踩下山坡,老师才让方续诚背段循走的后半程。

“什么老师让背的,下山路背人那么难走,老师都陪你下山了,他哪里还敢推卸偷懒!”

段循什么身份,在学校要出点事,老师根本担不起责。

陆淮然道:“是诚哥不让老师碰你啊,段大少爷!”

段循一愣:“什么?”

陆淮然那时作为段循最铁的小伙伴,也一起陪同段循下了山。

他记得很清楚:“在山顶的时候,你跟着随行校医去紧急消毒了不知道,诚哥当时就跟老师起了冲突。”

段循从小到大人气旺,小学班级班长竞选,段循不愿意参加,老师便直接指任了他为班级团支书。

段循被蜜蜂蛰伤的时候,就是他作为班委跟着老师去山顶小卖店帮忙买水和零食的路上受的伤。

“诚哥可能觉得老师没有保护好你吧,总之那次我印象很深,诚哥当时的眼神特别凶!”

也就是从那以后,陆淮然才开始有些怵方续诚。

陆淮然继续回忆:“而且那次背完你下山,诚哥不是还中暑了吗?”

段循三四年级时,比他大四岁的方续诚也就不过十来岁。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背着另一个近十岁的孩子下山,等下到山脚下将段循送上车时,方续诚的校服完全湿透了,满头满脸的汗。

段循英俊的眉目微拧。

小学的记忆太过久远,他那时被蜜蜂蛰得很难受,实在没注意过陆淮然说的这些细节。

不过陆淮然一说中暑,段循倒想起,他从前的确应该见过方续诚刮痧后留痕的模样。

眉心和背后一道长长的红印,似乎是游泳训练课上看见过。

放下手中的果汁杯,段循好一会儿没说话。

陆淮然与段循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还能想起挺多佐证的,只是还来不及继续说,玻璃泳池下方的旋转扶梯传来了脚步声。

段循和陆淮然同时转头望过去。

方续诚身上系了条跟他平日的精英总裁形象十分不相符的格子围裙,身后还跟着管家吴叔,面色看上去有些严肃。

不期然跟泳池边的段循四目相对,方续诚上楼的脚步微顿,蹙紧的眉心却是松了。

见到泳池边躺椅上的段循和陆淮然,跟在方续诚身后的吴叔反倒先出声:“原来小少爷和陆少在这里。”

段循问:“怎么了吗?”

他注意到方续诚手上似乎拿着自己的手机。

又下意识问:“哥找我?”

方续诚走上楼梯,将段循的手机递给他,“嗯”了一声,简单解释:“打你电话没接。”

段循接过手机,也“嗯”了一声,接手机的同时还摩挲了下方续诚的手背,才问:

“没电了就放在了起居室充电,是要吃饭了吗?”

方续诚同样回握了下段循的手,摇头回答:“还要一会儿,你们继续。”

他说完,便准备下楼离开。

段循跟着从躺椅上起身,拉住方续诚。

“哥,我和淮然也没什么事,一起下去帮忙吧。”

说是帮忙,段循和陆淮然在厨房却基本只属于围观看热闹。

陆淮然对于烹饪厨艺是一窍不通,而段循会倒是会点,只是食材基本都已经处理完毕,掌勺一人又比两人更省时省力。

不过段循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

陆淮然看着段循站在方续诚身边,时不时跟翻炒颠锅的方续诚说几句话,而诚哥只消一个动作停顿,段循便会默契地为其递上配菜。

他们之间很少言语,很多行为都是自然而然的。

当然,段循站在灶台边也不光只递个菜,他还会“偷吃”。

并且段大少爷不仅自己吃,吃完了也不说什么,又会重新挑选一块食物吹凉了喂进掌勺的方续诚嘴中。

然后问方续诚好不好吃?

仿佛这菜不是方续诚的劳动成果,而是段大少爷做的似的。

段循在灶台边跟方续诚腻歪了好一阵,端着一盘五花八门的“尝鲜大杂烩”又转移到陆淮然身边。

陆淮然懒得进厨房,就在厨房门口杵着。

段循端着盘子过来,只见陆淮然正用一种十分“嫌恶”的眼神瞪着自己。

“试试吗?”

段大少爷倒没有厚此薄彼,换了个新叉子也主动投喂起了陆淮然。

陆小少爷一边嫌恶,一边又别别扭扭张嘴吃了。

刚吃完,陆淮然眼睛一亮。

不知是不是没抱多高期待值的原因,他居然觉得诚哥手艺不输夜宴大厨?!

到了真正上餐厅吃饭。

陆淮然注意到,段循在餐桌上吃什么、喝什么、什么菜定量不能多吃,什么必须吃,诚哥都会管着他。

一顿饭下来,陆淮然几近恍惚。

他刚刚还说羡慕段循的“哥哥”不管他来着,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不管?

对待三岁小孩也就是这么个管法了吧!

好不容易熬完一顿晚餐,陆淮然脚底抹油谎称自己还有补考课程要回校复习。

段循知道陆淮然他们学校学生大半都回家了,哪还来的什么补考考试。

不过段大少爷也没揭穿,只让叶汶开车送陆淮然。

段循和方续诚将陆淮然送到主宅门口。

方续诚临时接了个电话。

段循一看方续诚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工作电话,他示意方续诚就送到这里,他自己把陆淮然送出去。

陆淮然和段循一面等叶汶将车开出地下车库,一面继续往段宅大门走。

陆淮然不经意回过头。

段宅主宅大门前,方续诚接着电话,人却依旧留在玄关没有回去。

他知道,诚哥看的不是他。

就像方续诚打电话没找到段循,围着围裙一路寻至段宅顶楼。

诚哥要确认位置与安全的,也不是他。

第47章 第 47 章 循循冤枉。

送完陆淮然, 段循一路小跑返回主宅。

方续诚的工作电话还没接完,人也依旧站在玄关没进去。

段循小跑到主宅大门口,几步跨上门前的台阶, 一个跳跃长腿径直盘上方续诚的腰身。

方续诚虽然手中还举着电话, 但段循跑回来时他就一直看着。

所以即使某人毫无减速征兆朝他冲跳过来, 方续诚仅后退了半步,随后仍旧稳稳托住了某只超过一米九的大树袋熊。

随着一声响亮的“砰”。

段循“啊”了一声, 方续诚一顿,要把盘在自己腰上的人放下。

段循却一手按住自己的额角, 一手搂着方续诚的脖颈不放,愣是不让方续诚松手。

“撞到头了?”

按理说段家主宅的门框够高, 即使是超过一米九的段循跳到同样超过一米九的方续诚身上正常情况下也撞不到头。

可惜段大少爷太不老实, 攀到方续诚身上还不算, 还要摇头晃脑瞎嘚瑟。

这下子头顶是没撞上, 额角却不偏不倚磕到了门框侧面。

方续诚臂力了得,段循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方续诚单手托着段循, 挂断电话想去摸摸段循的额角。

段循低头埋进方续诚颈窝, 躲开了。

“我看看。”方续诚说。

“不,肯定破相了。”段循的声音从方续诚颈窝闷闷传出。

方续诚笑了声, 问藏在自己颈窝里的人:“以后还往身上蹦吗?”

这已经不是段大少爷第一次一声不吭往人身上蹿了, 之前几次磨着方续诚背自己,某人也是二话不说直直撞过来。

段循的脑袋抵在方续诚肩头蹭来蹭去,过了会儿才倔强答:

“蹦!大不了不在门口蹦了。”

闻言, 方续诚又笑了声。

他托着段循往主宅大厅走了两步,玄关不远有面镜子,方续诚又说了一次:“我看看, 让李医生来一趟?”

段循就是撞了下门框,这么丢脸的事哪里还有叫私人医生来看的道理。

他又在方续诚肩头蹭了蹭,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吴叔听到声音从餐厅走出来,见俩兄弟一托一搂的姿势有些惊讶。

“小少爷怎么了?摔着了?”

段循的脑袋埋在方续诚肩头埋得更深了。

而方续诚十分镇定地回话:“没事,刚在门口磕了下。”

他没说段循磕的哪里,吴叔看着他们这样的姿势走进来,自然而言就以为小少爷磕的是腿。

他“哎呦”了一声:“要呼叫护理师来吗?严不严重?”

段循几不可察地又在方续诚肩头蹭了蹭。

方续诚会意,摇头道:“不严重,吴叔你找点活血散瘀的药送去四楼吧,我先带他回房。”

说完,方续诚托着段循往电梯间走。

段循不敢抬头,脑袋像涂了502胶水似的牢牢粘在方续诚肩头,经过吴叔时,吴叔看着俩兄弟“如胶似漆”的姿势,摇摇头欣慰感叹:

“小少爷从前就爱跟夫人撒娇。”

段循十八岁车祸事故前,很爱跟祖母撒娇耍赖,可后来再回国,吴管家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少爷这副模样了。

段宅的厨师长徐师傅刚好下班也从餐厅出来,望着两位少爷的背影。

徐师傅好笑道:“小少爷跟满二十减十似的,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吴管家笑了笑:“长不大好啊,小姐一直希望小少爷长慢一点。”

长大的代价往往伴随着阵痛,即使坐拥无尽资产与财富,也没有人可以真正躲过成长的考验。

段循的妈妈生前对段循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的小孩一辈子不用长大。

方续诚托着段循走进电梯,按电梯的同时捏了下段循的一边手臂:“冷不冷?”

段循出门送陆淮然时图方便只套了件羊毛大衣,大衣挺薄的,坐在空调车里穿穿还行,要扛住铭城冬季室外的寒风却实在勉强。

进了电梯段循终于敢抬头了,他仰起脸,将下巴搁在方续诚的肩窝里。

声音懒懒散散说:“不冷,哥哥好暖和。”

方续诚明明是问段循出门冷不冷,不过听段循的声音,大概因为在外停留时间不长,应该没冻着。

某人额角的痛感估计也过去了,方续诚再次抬手精准摸了摸段循的脸。

“有点肿。”方续诚说。

段循“嗯”了一声:“破相了,宁导要跳脚了。”

年后《BOSS》就会进入宣传期,由于同性题材限制国内影院大概率无法上映,但国际市场还很大。

而且现在游哑正是人气旺盛的时候,不愁国内没曝光。

方续诚已经从电梯轿厢侧面的反光镜里看到了段循的脸上情况,基本看不出问题,撞得该是确实不重。

“没事,破相也英俊。”

段循抬了抬眉,同样从轿厢反光镜中与方续诚对视:“哥哥不是说喜欢漂亮的?那哥哥不喜欢我咯。”

电梯到达四层,电梯门自动打开。

方续诚问段循下不下来,段循搂着方续诚的脖子没动。

于是方续诚又将二十一岁的巨婴宝宝抱出了电梯。

走出电梯,方续诚才说:“嗯,也漂亮,pretty boy。”

段大少爷终于满意,歪着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方续诚侧脸。

方续诚打开房门时,依旧一只手托着段循,一只手按下指纹锁。

房间门没有主宅大门高,这一次方续诚打开门后注意挡了下段循的头顶。

于是,树袋熊一般挂在方续诚身上的段循又活泼地用头顶蹭了蹭方续诚的掌心。

“很开心?”

方续诚顺势挠了下段循毛绒绒的发丝。

段循温热的唇贴着方续诚的耳朵:“很明显吗?”

方续诚“嗯”了一声:“那过完年再邀陆少来玩几次?”

方续诚以为段循开心的原因是陆淮然来家里做了客。

段循养伤这段时间,方续诚严格限制着段循的出行,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也是兴师动众。

他知道段循在家待着有些无聊。

段循倒是完全没想这些,已经进了房间,方续诚准备将段循放到床上。

可段循此时刚好转头,紧搂着方续诚的脖子说:

“哥,刚才淮然说羡慕我有个你这样的哥哥。”

方续诚松开段循的动作慢了半拍,显然也很意外:“我?”

段循挂在方续诚身上挂了一路,这会儿终于肯下来,顺势坐到床上。

“嗯,当我哥哥委屈吗?淮然和我,续诚哥哥选谁当弟弟?”

方续诚:“……”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幼稚问题。

方续诚不说话,段大少爷眉头一皱:“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续诚哥哥选谁?”

“……”

方续诚刚想开口。

盘腿坐在床上的段循冷不丁仰起脸亲了下方续诚的下巴。

方续诚一顿。

“哥哥选谁?”他黑亮的眼睛望着方续诚。

紧接着,方续诚的唇角又被亲了两下,左右两边各一个。

“续诚哥哥。”段循低声唤。

再然后是三下嘴唇,下唇一下,上唇两下。

“续诚哥哥到底选……”

“选你。”

在段循第三次问出口前,方续诚回答。

段循闻言笑了,俊逸的眉眼弯成两道月牙,追问:“‘我’是谁?”

方续诚看着段循,喉结缓缓滚动:“段循。”

段循眼底的笑意更深,却又轻啄了方续诚几下,才纠正说:“是循循!”

除了方续诚,没有人叫过段循“循循”。

方续诚也笑了,从善如流:“嗯,循循。”

他保持着倾身弯腰正对床榻的姿势,低头与床上仰头的段循一点点厮磨亲吻。

没有段循,就没有方“续”诚。

是段循的出现,改变了方续诚的人生轨迹。

方续诚曾无数次庆幸。

那一年,他敲碎车窗。

抱出了他的阳光、四季和生命的体温-

过完年有一阵工作清闲期。

聂和言今年过年一个人去了国外,她怀孕的事暂时得瞒住,否则聂毅觉知晓女儿怀孕必定会催着聂和言与方续诚立即定下来。

“我们之间的假联姻关系就到这里吧,我已经开始显怀了,你这位未婚夫再当下去就该喜当爹了。”

方续诚让秘书将聂和言的咖啡换成了牛奶。

他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接下来什么打算?”

聂和言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牛奶,想了想回答:

“大概会出国一段时间吧,康创在国外也有分公司,我会想办法避过我爸直到把孩子生下来。”

聂毅觉如今因为铭传的掣肘介入,不得不暂时放弃让私生子进门的打算。

如果他现在知道聂和言怀了孩子,方续诚又无法跟聂和言成婚,局面恐怕又会有变化。

而聂和言不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想再让他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所以先在国外生下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方续诚听完没发表什么意见,只问了句:“你一个人?”

聂和言闻言一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

“我可以理解为方总这句话是在关心我吗?”

方续诚言简意赅应:“可以。”

聂和言望着方续诚,她实在非常意外,却又隐约感到情理之中。

“方总真的不一样了,从前你多问我一句都算我输。”

她笑了下,又问:“是因为段少?”

方续诚这次没回话,但不说话也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段循对朋友很上心,逢年过节连吴叔的孙女,李医生、简柯儿子的礼物都会准备。

他就跟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一样,挑礼物时也常常让方续诚给他作参考,两人闲暇时间光研究玩具了。

时间长了,要说没有一点影响肯定是假的。

聂和言认识方续诚近十年。

哪怕是三年前有人告诉聂和言,方续诚谈恋爱了,还会因为恋爱对象戒烟、调整作息、专门将办公室会客的饮品加入恋人喜欢的牛奶牌子。

又或者,即使只是提到恋人的名字眼底也会泛出笑意。

聂和言一定会觉得那人在痴人说梦。

她很难想象方续诚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模样,然而她又亲眼看着方续诚一点点改变。

“给段少带的礼物。”

罗杰杜彼的王者竞速系列腕表,聂和言看到这个系列的表时,第一眼就觉得是段循会喜欢的款。

“比不了方总大手笔,给段少拿着玩儿。”

年前,方续诚刚豪掷千万拍下一款Jacob & Co腕表。

那样的表一看就是段循、陆淮然这种年轻少爷的菜,聂和言见陆淮然戴过那个牌子,方续诚对表向来没兴趣,突然花大价钱拍这种东西送人的几率最大。

方续诚不是段循,多余的场面话他不会说。

他看了眼聂和言递过来的礼品袋:“给我做什么?”

段循上次救了聂和言,聂和言要对段循表示感谢在情理之中。

但段循人就在铭城,上百万的谢礼没理由还过个中间人。

“段少要求的。”聂和言笑了下解释。

“段少自己挑的型号,要求就是让你转交。”

聂和言对男表研究不深,所以她提前在社交软件上询问过段循喜欢哪款?

而段循当时的原话是——

【有礼物收当然要炫耀,偷偷收了我不是很吃亏?】

聂和言理解段循这样的做法,不推辞是不想让聂和言一直感觉亏欠他,而过一下方续诚的手则又巧妙避了嫌。

至少不会再出现像上次在医院“叔嫂私通”这样的新闻让方续诚不舒服。

不用过多解释,方续诚一听也明白这层意思。

他代为收下聂和言的表。

聂和言喝了口保温的牛奶,感觉段少的口味很是像小孩子,连喜欢的牛奶喝起来都比其他品牌甜。

“对了,段少呢?”她想起来问。

方续诚说:“看电影去了。”

聂和言一愣:“看电影?”

《BOSS》第一阶段后期完成,因为片源不能外泄,段循等不及急着跑宁导工作室看成片去了。

聂和言闻言神色颇为微妙,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瞥了眼手机屏幕,意味深长提醒了句:

“段少这么吃香的太子爷,方总可得看紧点。”

聂和言离开后,方续诚看了看时间。

下午五点差两分。

他想起今早出门前段循交给他的任务,给简柯儿子的礼物现在还在方续诚的办公桌上。

方续诚将聂和言送给段循的表放到办公桌一角,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个礼品袋下了楼。

简柯的办公室在铭传集团总部37楼。

总裁办的助理与秘书都在这一层办公,方续诚路过秘书办公室时,办公室门没关,他意外听到了段循的名字。

方续诚脚步不由顿了下。

秘书办中传来讨论声——

“压热搜了吧,刚才还在第一,现在前十都看不到了。”

“段少那么帅,怎么就弯了呜呜。”

“放心吧,不弯也轮不到你。”

“不一定是真的,段少不是前段时间客串拍电影去了吗,说不定只是关系好。”

“什么客串?我们集团太子爷是正经主演好吧!”

“就是因为拍了戏才容易因戏生情啊!”

“其实两个帅哥在一起也挺好的,赏心悦目~”

……

门外的方续诚在秘书办公室与总经理助理办公室之间的走廊慢慢停下脚步。

他原地站定了会儿,低头打开手机,搜索关键词“段循”。

词条为空。

想了想,方续诚删去“段循”,重新输入“游哑”。

搜索词条顺位第一是一个封面为两个男性身影的视频。

然而不等方续诚点进视频,他的手机有新信息进来。

小弹窗显示出信息来自:【循循】。

这是段循过年时拿方续诚的手机玩,自己给自己改的备注。

方续诚的指尖停顿一秒,最终先点开了来自【循循】的聊天框。

【哥,热搜都是骗人的,醒哥好像交女朋友了,游哑大白天喝得烂醉,我就吃个瓜!】

【游哑好像个真哑巴哦,连去问一句都不敢,恨铁不成钢.jpg】

【哎呀,游哑好惨啊,上次跳湖原来是为了捞十几年前醒哥送给他的吉他拨片,醒哥亲手扔的,这不是大湖捞针吗】

三条信息过后,又过了两秒。

【游哑从宁导家下楼没走稳,我当时一下子就推开了!】

间隔一秒。

【循循】发来一个巨无霸大的小黄脸“扶额笑哭”表情。

配文:【循循冤枉啊QAQ】

方续诚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两遍段循发过来的信息,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唇角微微翘了翘。

退出【循循】的聊天框,方续诚指尖一划将微博顺手关闭。

从总助办出来,方续诚返回38层CEO办公室。

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方续诚脚步缓了下来。

CEO办公室门内有细微声响传出。

方续诚一步步行至办公室门口,轻轻一推没有紧闭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正对面的办公椅上,埋头不知在电脑上看什么的白毛脑袋闻声抬起。

马上进入宣传期,段大少爷昨天刚重新漂了发色。

他抬头见到门口的方续诚,粲然一笑。

“您的‘循循送到家’顺风车服务到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又不是简单粗暴按年龄分……

段循和游哑的热搜并没有特意澄清。

因为《BOSS》的电影后期制作一阶段已经完成, 上报过审阶段大概率还需要调整,但隐形宣传已然开始。

至理娱乐作为幕后投资公司,以及电影的主要宣发, 段循在年后不久收到了游哑的经纪人发来的邀请, 说是有个时尚杂志封面想邀请段循和游哑一起拍摄。

“拍个封面还要去澳门?”

方续诚听段循说完, 眉目微蹙显然不太满意。

段循耸耸肩:“不是你们新聘的职业经理人建议的吗?”

“说这次的片子除了奔着国际电影节拿奖的目标,无论内地最后能不能过审, 国际大导加新晋顶流的组合以后怎么着还能争取在港澳台地区上映。”

所以拍封面是小,造势预热才是主要目的。

段循挑挑眉:“宁导这么厉害, 以后说不定还要出国宣传呢?哥哥这就舍不得我了?”

方续诚没说话。

他只是停了给段大少爷捏筋骨的动作,过了会儿将段循在床上翻了半周圈进怀里。

又安静了许久。

段循感到自己的发顶落下了一个吻。

方大总裁没有言语回应, 但行动似乎又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飞澳门当天。

段循在飞机上发觉游哑的状态与上次大白天喝得烂醉天差地别。

“这是怎么了?中彩票了?”

游哑兀自憋了一会儿, 等飞机平稳上天, 段循都准备点开一部电影看看了。

游哑冷不丁蹦出了句:“我们亲了。”

段循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扭头盯着游哑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看了好一会儿, 挑眉讶异问:“不是说醒哥交女朋友了吗?”

游哑摇摇头解释:“没有,是那个女明星喜欢陆哥,但陆哥很难追, 她只是单相思。”

陆醒然当然难追, 年轻有为又家财万贯的TO集团总裁,如果不难追, 那醒哥现在早该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了。

段循调侃道:“所以醒哥‘选妃’最后还是选中了你?他亲你了?”

结果游哑闻言, 耳根一抹暗红,过了会儿才又摇了摇头,慢慢道:“是我亲的他。”

这下子, 段循是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了。

其实在段循看来,醒哥待人接物不比方续诚热络多少。

只是陆醒然在人前还会表面客气一下,而方续诚则是装都懒得装。

当然, 这也与这两个人的出身不同脱不了干系。

醒哥和颜悦色,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世家公子的风度,但方续诚要走到现在的位置,好的态度并不能给他带来好处,甚至还会让有些不长眼的蹬鼻子上脸以为他是个软柿子。

段循一直认为,如果醒哥真排斥游哑。

以陆家的实力,别说游哑能在铭城自由活动,从最开始他偷偷一个人回国就根本行不通。

还有上次游哑为了救段循手臂被火焰燎了下,醒哥大半夜能在几个小时内赶来拍摄基地。

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不一样的关心。

“哟,您老人家可终于开窍了?”

段循不由感叹:“我以为你要像电影里自己饰演的角色一样憋个九年……”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游哑喜欢陆醒然的时间恐怕比九年更长。

“呃……就那个意思,一直憋着然后静静看着醒哥结婚生子什么的。”

谁知游哑闻言再次默默点了点头,竟然认同道:“一开始是的。”

段循:“……”

游哑说:“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我不会妨碍陆哥的人生规划,但那天我亲了他,他没有推开我。”

游哑说的那天,即是段循和游哑被拍到上热搜的那天。

那天游哑在宁导家喝了个烂醉,但陆醒然一个电话打来,游哑连站都站不稳起身就要去找人。

段循当时还在心里吐槽游哑看着正经一酷哥,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呢?

“行吧,我也搞不懂你们,总之先恭喜你。”

晚上工作完,方续诚的电话打来时,段循正在游哑房间吃宵夜。

段循难得出来一趟开始放飞自我,撸着烤串冷不丁听到电话里方续诚沉声来了句:

“这么晚还在别的男人房间?”

段循一呆:“……”

这话也太有歧义了吧,两个都是男的哪有什么“别的男人”的说法。

不等段循替自己辩解几句,方续诚的视频转接申请已经发了过来。

段循一脸懵逼点了同意。

方续诚的视线从段循吃得一嘴油的脸上淡淡掠过,最后缓慢落定在他的衣领。

段循下意识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子,差点以为刚才吃烤串吃脏了。

然而方续诚的下一句话是:“把镜头对准游哑。”

段循:“……”

段循对面的游哑也愣住了,怔然面对镜头,干巴巴来了句:“方总……您好。”

段循等着方续诚跟游哑说点什么,可方续诚盯着游哑身上的白色背心看了会儿,却只是眉心一蹙什么都没说。

十分破天荒的。

方续诚开始反常地在电话里跟段循交代起了一些日常琐事。

一会儿告诉他简柯的儿子给段循回了礼物,方续诚替他先收下了。

一会儿又说聂和言定了下周出国。

直到段循从游哑的房间离开,走到酒店走廊上,他在听到方续诚说形象顾问已经把新季度的衣服送到家里了时……

段循没忍住打断问:“哥,你不放心我?”

方大总裁从前根本不会理会那些琐碎的事,更别提还非要一件一件在电话里说给段循听了。

段循眨巴眨巴眼,盯着通话视频中某人紧抿的唇角以及不自然撇开不愿意跟他对视的眼神。

忍了忍,段循终究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哥,游哑喜欢醒哥,你知道的。”

方续诚的目光飘忽了几秒最后还是移了回来。

只是某人的眉心依旧没有松开,半晌才好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生硬说:

“太晚了,回房间睡觉吧。”

刚过晚上九点,哪里晚了……

这个时间点,方续诚应该是刚运动完,或者刚换过衣服准备运动。

因为段循早上起不来,方续诚为了方便陪段循锻炼,现在基本都是晚上运动。

段循从手机镜头中盯着方续诚看了半天,想了想说:“游哑身材没哥哥漂亮。”

“哥哥的手臂线条是最好看的!”

他真诚夸赞。

谁知方续诚本来缓下来的脸色陡然又变得严肃:“你盯着他的手臂线条看什么?”

段循:“………………”

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视频里看人穿无袖就目露凶光的??

这会儿怎么变成他盯着游哑手臂看了!

段循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嘴角却跟游哑在飞机上与自己分享他和陆醒然亲了时一样压都压不住。

方续诚大概是被段循笑得有些不自在,面上严肃的表情倒是收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面无表情问:“什么时候回来?”

段循靠在酒店走廊一侧的灯柱边,眼睛骨碌碌地转,故意回答:

“反正也没什么事,准备在这里多玩几天再走。”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视频另一头方续诚的脸色。

段循说:“哥哥想我的话,可以来接我啊。”

于是次日傍晚。

当段循完成第二天的室外拍摄任务,同时也是这次杂志封面的最终拍摄任务。

他回到酒店,甚至才进一楼大厅。

酒店大厅里,方续诚脚边放了个很小的行李箱,见他进门从大堂沙发上站起身。

方续诚真的来了。

来接段循的同时又陪段循在澳门多停留了两天。

他们第一天去了澳门赌场,二人运气不错赢了不少,而第二天又将赢回来的筹码全部输光后——

四袖清风的段循和方续诚老实坐上了回铭城的飞机-

年后,段循的健身计划再次重启。

他晚上刚跟方续诚一起下健身房,陆淮然的电话打了进来。

陆小少爷最终还是计划明年出国留学,年后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跑国外实地看学校。

由于健身房在段家主宅的地下层,信号一般。

段循一面听陆淮然说话,一面顺着楼梯一直走,直到他从地下层已经上至段宅顶楼,陆小少爷的吐槽都还没断过。

“我靠,你知道他们有多不害臊吗?简直就是世风日下!”

段循听得好笑,忍不住主持公道:“醒哥和游哑在自己房间的泳池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他们干嘛要害臊?”

陆淮然一听便炸了:“那……那两个男的干那种事……那那那……”

陆小少爷激动得都结巴起来,最后干脆来了句:“那我就住隔壁啊!他们在我隔壁白日宣淫,也不考虑我的身心健康吗?!”

“那陆少爷也在他们隔壁干那种事,然后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

段循往天台泳池的躺椅上一躺,看着头顶的星空悠悠提出可行性建议。

陆淮然被段循噎得半晌没回上话。

过了好一会儿,陆淮然抓狂骂了句:“烦死了!”

电话中,他忽而垂头丧气说:“我去找我哥,结果刚好碰到他们在泳池边那什么……搂搂抱抱,老子差点都被吓萎了!”

而且当时游哑听到声响,第一反应竟然是爬起来一下子挡住了陆醒然的身体。

什么意思?

陆醒然是他哥!亲大哥!

要他一个外人挡什么挡?!

段循有些好笑,他现在开始理解吴叔老用看孩子的眼光看自己的那种心情了。

他没回话,但其实段循心里清楚。

陆小少爷并不恐同,不然之前他也不会亲自陪段循跑GAY吧去测试性向。

他也不是真的反感游哑。

更多的,陆小少爷只是气不过自己的亲大哥莫名其妙被另一个男人抢走了。

就像他刚知道段循和方续诚在一起时,同样因为好兄弟被人“抢”了别扭过一阵。

段循举着电话陪陆淮然发泄完情绪,过了好一阵,陆淮然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段循也“嗯”了一声回应他。

陆淮然憋了会儿,蓦地深吸一口气问:“你和诚哥,谁上谁下?”

段循一愣。

不等段循回答,又或者陆淮然可能怕他不好意思。

“其实没什么,当下面那个又不代表你就不是男人了……”

陆淮然卡了下壳,大约发觉这话也不怎么好听,努力找补解释。

“我的意思是,上下不重要,你看看游哑那么大块头,粉丝还说他是什么行走的荷尔蒙,人家不也是下……”

段循听到这里,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这些是他能听的吗?

陆淮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太好。

他陡然噤声,顿了顿才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唉,反正我就是想提醒你注意节制一点啊,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了,可不能什么都依着诚哥!”

段循高度怀疑陆淮然闯进自己大哥房间,到底受刺激看到了些什么“十八禁”的东西?

陆小少爷大概率已经自动对号入座把段循和方续诚的关系代入进了游哑和陆醒然。

也不知道陆淮然都在心里怎么脑补自己和方续诚的……

段循头痛地按了按额角,正打算纠正一下陆小少爷,“上下”又不是简单粗暴按年龄分。

这时,他的正前方玻璃泳池下的旋转扶梯有人一步步走上来。

段循微微抬眼望过去,还处于春寒料峭之际,方续诚一身运动背心露出两臂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或许是等段循的过程中已经做了一些简单热身,他露出衣领的脖颈、鬓角微湿,细小的汗珠在波光粼粼的玻璃泳池反射下晶莹剔透。

段循喉结不自觉一滚,不知为何,这一刻见到方续诚。

他竟有那么点莫名的心虚。

第49章 第 49 章 冷不冷?

方续诚走上旋梯, 见段循神色微妙,问:“怎么了?”

段循小声嘀咕了句:“淮然让哥哥节制点。”

方续诚没听清:“什么?”

段循摇了摇头,从躺椅上坐起身体, 朝方续诚伸出一只手。

方续诚绕过玻璃泳池走过去。

二人手心交握, 段循顺势将脑袋贴靠到方续诚的肚子上, 是一个亲昵依偎的姿势。

方续诚顿了下,抬手摸了摸段循脑袋上的白毛, 又问了次:“怎么了?”

怎么和陆淮然打个电话,还撒起娇来了?

段循用右脸蹭了蹭方续诚腰腹紧实的肌肉群, 过了会儿才说:

“哥,你说醒哥对游哑……他是被游哑掰弯的吗?”

方续诚的掌心在段循的发顶上轻轻抓挠, 直白回答:“不知道。”

他从不关心别人的事。

段循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在方续诚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 又说:“醒哥回国后交过女朋友的, 他还亲手把自己送给游哑的吉他拨片扔进了湖里!”

他微微抬眼, 与一直用手指拨弄自己头发玩儿的方续诚对上视线。

“可现在他们还是在一起了,那你说醒哥以前到底喜不喜欢游哑呢?”

猜到陆淮然刚才应该在电话里和段循聊了些关于陆醒然与游哑的事。

如果要方续诚来看,陆醒然这种人物根本就没那么多情情爱爱。

豪门圈的少爷小姐们抱着及时行乐的想法, 有感觉则玩一玩, 没感觉了换一个。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几乎每个人都是如此。

他们的世界太过丰富多彩, 很少有人能一直占据他们的心。

方续诚的手从段循的发顶一路往下捏了捏段循的耳朵, 还是回答:“不清楚。”

段循今天戴了方续诚送他的那枚绿钻耳夹还没来得及摘,方续诚的指腹在段循的外耳廓与耳夹之间轻轻摩挲。

过了会儿,他再次开口:“我以前不懂什么是喜欢。”

段循会问方续诚这些,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要跟他讨论陆醒然和游哑。

方续诚将人搂紧,又尤嫌不够似的低头亲了亲某人的发顶,才说:

“但现在回忆起来, 除了你,我的记忆里没别人。”

方续诚不关心身边的人与事,从小就是如此。

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要成功就必须付出比别人多百分之两百的专注与努力,这么多年他的眼里只能看到目标,且心无杂念只奔向那个目标。

方续诚回首自己前面的二十多年,除了段循,其他人事早已褪色。

他的过往,只剩段循。

也不知段循满不满意方续诚的回答,他的脑袋倒是一直贴靠在方续诚的腹部,闭着眼慢悠悠地蹭着。

就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哄睡助眠。

等方续诚说完,他依旧没睁眼,只是脸又往方续诚腹肌上埋了埋,忽而鼻翼翕动轻轻嗅了嗅。

方续诚晚上应酬喝过酒,回来虽然简单冲洗过,可他刚才在健身房又出了些汗。

体内的酒精仿佛随汗液由皮肤毛孔缓缓渗透出来。

方续诚身形顿了下,低头问:“难闻。”

他想挪开一点身体,段循却环着方续诚劲瘦的腰身没放手。

某人眼睛弯弯抬起头:“没,馋酒了。”

自从车祸后,段循几乎滴酒不沾。

段大少爷从前对车、表、酒样样精通,一场车祸却一下子剥夺了他许多爱好。

“想喝的话,可以喝一点。”

方续诚顿了顿,垂眼看着段循说。

李念文的意见是,段循的身体要完全恢复到车祸前已经不太可能了。

他还年轻,整个康复过程也许就是他未来漫长一生,而现在段循首要该做的,其实是量力而行地复健,不要焦虑、不要心急,更不要透支身体。

而保持心情开心舒畅又是身体最好的保养。

主宅天台的玻璃泳池下方就是段循从前学习调酒的地方,方续诚牵着段循一起走进去。

虽然无人使用,但段家的佣人依旧每日尽职尽责打扫,所以吧台看起来还很整洁干净。

段循调制了一杯萨泽拉克,一款经典而古老的美式鸡尾酒。

萨泽拉克口感微苦,段循并不爱苦味的东西,但他当年学这个的时候,就莫名觉得这款酒方续诚大概会适合。

家庭酒吧里没有备新鲜水果,段循中途还使唤方续诚去楼下厨房“偷”了个柠檬上来。

将柠檬皮点缀在杯沿上,段循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杰作,才将酒杯推向吧台外坐着的方续诚。

“有点手生,哥哥尝尝?”

段循满脸期待地望着方续诚。

距离段循上次调酒还是前年方续诚生日那晚。

当时段循调了一杯酒留给方续诚,可因为那晚方续诚本来就喝了酒,于是段循也就没再提自己那杯酒的事。

后来还是经由聂和言提醒,方续诚才在生日庆祝结束后独自上去天台找到的那杯酒。

只可惜鸡尾酒放久了色泽、风味都会变,段循一直不满于后来方续诚悄摸着就把那杯酒喝了。

“不是馋酒?”

方续诚看着眼前的酒杯。

段大少爷仪式感十足,调酒前不仅给自己换了件白衬衫加马甲,甚至还在领口配上了个小领结。

他微微弯腰,双臂展开随意撑在吧台两侧,朝对面的方续诚眨了下眼,说:

“哥哥先喝一口。”

方续诚的手握住酒杯,看了段循一会儿,仰头直接喝下半杯。

在方续诚的酒杯放回吧台以前,吧台内的段循忽而倾身凑近,下一秒方续诚嘴边的杯沿变换成了人体温热的唇。

段循只蜻蜓点水般轻舐了一口方续诚的唇角。

他笑眯眯往后撤了一点距离:“这样不就喝到……”

话没说完,方续诚喉结一滚,反手扣住段循的白毛脑袋,又重新加深了这个吻。

段循猝不及防睁大了眼。

好在呆滞一秒后,段大少爷化被动为主动,也不甘示弱回吻了回去。

这是段循与方续诚之间第一个堪称“凶狠”的吻。

小小的调酒间不够他们发挥,段循和方续诚拿着酒又回到了天台玻璃泳池。

除了第一口,方续诚一下闷掉了半杯鸡尾酒,后来杯底仅剩的那点酒液,又供他们亲吻了无数次。

威士忌、苦艾、茴香、柠檬的气息在唇齿间流窜交织着。

由于“尝”得太投入,段循耳廓上的绿钻耳夹被不小心碰掉了。

小小的绿钻叮叮当当滚落在地,段循下意识想弯腰去捡,方续诚那边却没松开他,导致段循重心不稳反而一脚将耳夹踢进了泳池。

眼睁睁看着耳夹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噗通”落水。

段循:“……”

“我来。”

方续诚拉住就想往玻璃泳池中跳的段循。

他整了整段循有些歪了的领结,又用右手指腹抹了下他红润的唇,才随手脱掉上身的运动背心跳入泳池。

方续诚送的钻石耳夹再大,进了泳池也变得无比渺小。

好在玻璃泳池内的水清澈见底,再加上天台玻璃房灯光充足,方续诚只潜入水中一次便顺利捞出了那枚钻石。

段循蹲在泳池边等着方续诚。

随着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声,方续诚浮出水面将绿钻耳夹交还进段循掌心。

段循握住掌心的耳夹。

在方续诚抬手捋过头顶的湿发时,段循改蹲为坐,盘腿坐到池边,又在方续诚沾满水珠的额头上印了个轻轻的吻。

“奖励哥哥的。”段循眉眼弯弯说。

为了防止弄湿段循的衣服,方续诚选择从泳池另一边上岸。

他想找块毛巾先裹在腰上,刚走到置物架前,温热的身体从后贴靠上来。

方续诚身形僵了下,无奈回头:“一会儿衣服都湿了。”

段大少爷又不负责自己洗衣服,才不会在意衣服湿不湿。

他搂着方续诚湿漉漉的腰身,将下巴搁到方续诚的肩膀,说:

“续诚哥哥,你和你爸爸不一样。”

方续诚又是一顿。

段循语气平常,宛若寻常聊天:“他出轨、胆小、懦弱、逃避、没有责任感,但你和他不一样。”

“我们,也和你爸妈之间不一样。”

酒后加上湿身,身体的任何反应都无所遁形。

这不是方续诚第一次面对段循起反应,同样是这个天台泳池,同样的夜晚。

在他们什么都没说清楚以前,段循与方续诚双双摔进池水中,那一次是段循首次确认方续诚对自己的感觉,不仅仅是“哥哥”对“弟弟”。

后来,他们拥抱、亲吻、一起睡。

段循是一个睡觉一定要挨着什么才能安眠的人。

而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长时间与恋人如此亲密无间的接触,一直毫无反应恐怕就该去看医生了。

所以,从那以后。

方续诚多了早起健身前也会先冲一次凉的习惯。

“哥,肮脏的不是欲望。”

段循咬了口方续诚的耳垂,低声说:“哥哥别怕。”

方续诚因为家庭原因,从小抗拒接触恒温物种。

段循知道他有些心理障碍,他啃了好几口方续诚的耳朵,好不容易啃够了放过他的耳朵,又在方续诚的肩上如同个不倒翁似的继续摇头晃脑:

“你看,醒哥那么厉害的人不是也和游哑谈恋爱了,所以同性恋真的不脏,你爸爸得病明明是因为他在外面乱……”

“陆醒然厉害?”

段循长篇大论还没哔哔完,方续诚忽而出声打断问。

段循一呆:“啊?”

方续诚干脆放弃了手边的浴巾,转回身,反手也揽住段循。

“你喜欢?”

段循:“……”

方续诚碰了碰段循因为惊讶微张的唇:“循循,你现在是同性恋不能随便夸别的男人,更何况陆醒然现在也是同性恋。”

段循:“……”

大约是段大少爷难得接不上话呆滞的模样取悦了方续诚,方续诚笑了声,挠了挠段循后脑勺的一撮白毛。

“同性恋脏不脏我不在乎,但我知道你不脏,我也是。”

这发展是段循没想到的,他眨巴眨巴眼,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一向“不善言辞”的方大总裁继续说:“我只是以为,你还需要时间过渡。”

段循终于忍不住“诶”了一声。

怎么这会儿在方续诚嘴里,又变成自己需要时间“过渡”了?

方续诚淡淡道:“你初中看的片都是正常性向,我以为从异性恋到同性恋心理建设需要更久一些。”

段循震惊得仿佛不认识眼前的方续诚。

这样的方续诚是段循所不熟悉的,他了解的方续诚沉默、内敛、蔑视一切人类平凡而庸俗的低级欲望。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方续诚会这样云淡风轻跟自己坦诚地聊……呃,看片。

段循咕咚一声无意识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

“所以哥哥不觉得那个事恶心?”

少年时的方续诚可是对那些男生的青春期躁动嗤之以鼻。

段循和陆淮然曾经还在背后偷偷蛐蛐过,方续诚上辈子不会是个和尚吧?

方续诚没正面回答自己对“那个事”的感受,只是捏了捏段循的后颈,回答:

“你不一样。”

青春期的方续诚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特殊感觉。

他对这些太过陌生,却不至于厌恶抗拒。

就像讨厌恒温物种体温的方续诚也同样会渴望拥抱亲吻段循一样。

不是方续诚不再讨厌恒温物种的体温了。

只是,段循不一样。

因为这种身体忠实的反应源于段循,所以那件事就永远不可能恶心。

……

段宅顶楼波光粼粼的露天游泳池。

方续诚浑身不知是水是汗,半眯着眼仰躺在池边好似有些晃神。

不知从哪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铃声持续响了近半分钟,段循才终于百般不情愿爬起来拿过躺椅上的手机。

“喂。”

“是。”

“好啊。”

“一定。”

“我的荣幸。”

虽然接电话前倦怠又拖延,但段循在电话中丝毫没有表现出异常。

他笑着接完电话,随后走回泳池边。

关闭了所有灯源设备的段宅天台上,空气中弥漫着萨泽拉克微苦的酒香,又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檀腥味。

一会儿的工夫,仰面躺在泳池边的方续诚已经抬起右臂挡在了自己脸上。

只剩湿漉漉的胸膛仿佛还因为刚才某项激烈运动回味起伏着。

段循借由玻璃天顶外的星光低头看了会儿这样的方续诚。

他单膝蹲下,在人满是牙印饱受摧残的肩窝又轻轻咬了口。

虽然遮着眼,但方续诚的左臂仍旧准确无误逮住了某个像只小狗一般一直咬人的白毛脑袋。

被制住的段循也不生气,撒娇似的亲昵地唤了声:“续诚哥哥。”

方续诚捏着段循后颈的手顿了顿。

沉默半晌,坚实的手臂用了些力,将人揽进怀里。

段循毫不挣扎,顺着方续诚的力道在池边重新躺下,趴在方续诚胸膛上。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仰面躺了好一会儿。

直到方续诚在段循濡湿的衬衫后背摸了摸,问了句:“冷不冷?”

一个少年时期一心只想着怎么往上爬,怎么成功,连diy都没有自己实践过的人怎么是咱们纨绔子弟的对手。

其实段循明白,方续诚对自己多少有些“溺爱”过头的照顾与纵容。

他前年回国,一脚踢在车门差点把自己踢出骨裂。

从那以后,段循便仗着“车祸后遗症”在方续诚面前横行霸道。

按摩、照顾发烧、陪他睡觉、亲自下厨……

哪怕就是刚才,在最失神失控的时刻,方续诚也保留最后一分理智控制着力道松开了段循。

以至于直到此时此刻,除了一件被段循自己嫌碍事的马甲背心不翼而飞,段大少爷身上连衬衣扣子都依旧完完整整,褶皱都找不到几道。

段循在方续诚怀里拱了拱,撒娇道:“冷啊,哥哥要抱紧我。”

明明穿着衣服的人让没上衣的人抱紧自己。

段循也不害臊,开开心心搂着方续诚的脖子,主动聊起:“哥哥知道刚才是谁打电话来了吗?”

方续诚揽着段循微微起了点身,扯下离他们不远处收纳架上的浴巾,披在段循身上。

这才平淡答:“聂和言。”

天台太安静,方续诚隐约听得见一点段循电话里的声音。

段循裹着浴巾,把自己连同方续诚裹在一起,“嗯”了一声,笑着说:

“是啊,聂小姐说让她的宝宝以后认我做干爹,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养崽玩了?”

方续诚从小亲缘淡薄,对这些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段循喜欢,他便附和地“嗯”了一声。

段循继续天马行空畅想未来:“那以后宝宝会说话了要叫我‘爸爸’吗?”

“聂小姐和哥哥‘在一起’这么多年,突然断崖式分手,外面都在传是因为方总性冷淡,那如果聂小姐的孩子叫我‘爸爸’……”

不待某人把话说完,方续诚皱眉:“胡想什么?”

干爹就算了,还想当“爸爸”?

段循撇撇嘴,老实巴交“哦”了一声。

不叫爸爸就不叫吧,不然就叫哥哥也行,他还没怎么给人当过哥哥呢。

老实了没多会儿,心情过分兴奋愉悦的后果就是段循又开始在方续诚胸膛上蹭来蹭去。

方续诚大概觉得刚才对段循的语气太凶了。

这会儿段循窸窸窣窣动个没完,头发蹭得方续诚的脖颈、肩头、胸口又痒又刺挠。

方续诚也只是抓着段循后脑勺的一撮白毛,一下一下轻轻地捋。

段循整颗脑袋一路从方续诚肩头滑到胸口,又从胸口枕上腹肌。

再然后,不知段循做了什么——

方续诚喉间逸出一声闷哼,抓住段循的手。

段循英俊的脸庞不满仰起,叫了声:“哥!”

方续诚拧着眉没松手。

段循圆乎乎的脑袋枕在方续诚腹肌上滚了滚,过了会儿又唤了声:“续诚哥哥。”

“没关系的。”他说。

血气方刚的年纪,恋人在侧实在太容易擦枪走火。

方续诚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叫“段循”的全名,语气像是警告。

然而在段循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底却更像是不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况,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迷茫。

段循轻轻挣了挣自己的手。

方续诚到底舍不得对段循用力,松了手上气力,手掌却还是握在段循的手背上。

段循的手带动着方续诚的手一点一点小幅度动了动,又挪动脑袋亲了亲方续诚的胸口。

段循的声音温柔,像是安抚:“哥哥……”

才说了两个字,掌心的身体蓦地震颤了下,抓着段循的手再度收紧,青筋暴起:“别叫哥哥。”

方续诚胸膛起伏不定,分不清是水是汗的晶莹水珠滚滚而落。

“别在这种时候叫哥哥……”

第50章 第 50 章 我有了哥哥,哥哥有了我……

方续诚出差一周, 段大少爷晚上睡觉没东西抱,于是又将那只曾经被自己嫌弃的等身玩偶翻出来重新“宠幸”。

一周后,方续诚出差回铭城当天。

段循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洗玩偶。

洗到一半, 管家吴叔送出段循扔在起居室的手机:“小少爷, 柏皓少爷的电话。”

段循两手上都是肥皂泡泡, 让吴叔开免提在旁边帮他举着手机。

电话中,周柏皓刚叫了一声:“……舅舅。”

段循皱了下眉:“你等等。”

段循起身去洗了手, 嘱咐吴叔谁都不能动他洗到一半的玩偶,才自己接过电话。

“怎么了?”

段循听出周柏皓刚才语气中的不对。

周柏皓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 只严肃说:“舅舅,你先来我家一趟吧, 别带其他人。”

段循挑眉:“怎么?周家要破产了, 也准备绑架我赚点赎金?”

周柏皓没接段循的玩笑, 沉稳回答:“的确和上次的绑架有关, 舅舅来了就知道了,我来接您。”

从拉风的布加迪Chiron副驾下车,周家父母都站在门口候着了。

段循修长的食指顶起鼻梁上为了装逼架着的墨镜, 忍不住好笑道:“嚯, 这么大阵仗,看来事情不小。”

周家父母引段循进屋, 又进入周宅三楼书房。

段循两手插兜, 姿态松弛地悠闲落座。

周柏皓站在段循身边,周父看了周母一眼,周母对周父点了点头, 于是周父也没多说废话,直接恭敬递上前一个U盘。

段循垂眼看着眼前的U盘没立即接。

他扫视了一圈书房中众人,周母神色忧愁, 周父踌躇,而周柏皓一脸纠结。

段循的指尖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突然问:“我这么大老远跑来,连杯茶水点心都没有吗?”

三分钟后,段循嫌弃地推开面前滚烫的茶水。

端着果盘拎起一颗樱桃扔进嘴里,这才重新淡定开口:“只要不是周家和陈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关系,你们不用这么紧张,都坐吧。”

周家父母二人又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先落座。

最后还是旁边站着的周柏皓十分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舅舅,事情很严重,你得严肃对待。”

段循咽下口中的樱桃,“哦”了一声,放下果盘,擦了擦手。

“行,我严肃,说吧。”

他抬头看着周柏皓。

周柏皓犹豫了会儿,又瞄了眼对面自己的父母,慢慢解释:“上次舅舅被陈厉挟持,陈厉是冒充我家的物业公司联系聂小姐,所以我们家彻查了这件事。”

段循听到这里轻“嗯”了一声:“查出什么了?”

铭城豪门圈就那么大,表舅舅和铭传方总的“兄弟情”私下里早传开了。

周柏皓最初没把这消息当回事,毕竟在他眼里段循和方续诚为人处世完全两个极端,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但前不久,陆二少有次喝醉了把周柏皓错认成了段循。

陆淮然大着舌头质问周柏皓:“我和诚哥掉水里你救谁?兄弟和情人到底谁是你最重要的——”

周柏皓当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只来得及条件反射捂住陆二少的嘴。

周柏皓与段循的关系没有陆淮然跟段循近,他无从考证段循与方续诚真正的关系,也不敢当面问。

周柏皓只能一咬牙,直接说:“舅舅,我们查到这几年一直有人在偷拍你,记录你的行踪。”

沙发上的段循垂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没说话。

周柏皓接过父亲手中的U盘,也不拐弯抹角,如实以告:“对方是诚哥的人,这里面是证据。”

话音落下,空气一片诡异的安静。

段循虽然放下了果盘,视线却一直只落在桌上的果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从果盘中重新挑了颗最大最圆最红润的樱桃扔进嘴里。

嚼碎。

吞下。

终于淡淡开口:“说下去。”

从周柏皓的角度看不清段循的面上神色,因为段循在听到“偷拍”两个字后便垂下了眼,而后又低着头一直在果盘里“挑樱桃”。

周柏皓摸不清表舅舅听到这个消息的真实态度,只能将自己所了解的所有和盘托出。

“您在国外养伤那两年,诚哥的人一直在……”

犹豫了半秒措辞,周柏皓狠心干脆道:“一直在监控监视您。”

“我们查了很久,但因为怕惊动到诚哥那里,只能查到现在这么多。”

周柏皓将手中的U盘再次递向段循,继续说: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就目前查到的这些也基本可以证明舅舅在瑞士医院那两年,应该都被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着。”

周柏皓在U盘中看到的视频、图片、文字证据里,段循的一举一动——

包括但不仅限于,他与医生、护士、护工所有的互动,每日服药、吃饭、睡觉、复健等等全部日常都处在监视之中。

监控的文字版,甚至细致清楚到记录着段循一天之中跟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分毫不漏。

周柏皓说完,将U盘郑重放进段循手中,仿佛完成了某种沉重的使命交接。

周家清退了所有外人的书房中,段循捏着掌心小小的U盘。

周家几人都在屏息等待段循发话。

又或者是命令。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没多久。

段循一连挑了四五颗樱桃扔进嘴里,吃完又扯了张纸巾重新擦擦手和嘴,随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等他慢条斯理做完这些,段循抬眼问:“你们留档了吗?线上、云端?”

周父首先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没有,网络不安全,怕方总察觉一直没走过线上。”

闻言,段循“哦”了一声,这才抓着U盘站起身。

周家三人的目光也跟着段循的起身,而视线紧随。

段循将U盘随手塞进裤兜,起身跺了跺脚道:“那行,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家吃饭了。”

周家几人:“……”

二十岁的周柏皓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问:“舅舅打算怎么做?用得到我家……”

“想什么呢?”段循忽而打断了周柏皓的话。

他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拍了拍周柏皓的肩膀,只笑了下说:“这些我都知道,没事,我哥关心我而已。”

周柏皓:“……”

他管这种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监视叫“关心”?

……

段循离开周家后,没直接回极湾,而是借了周柏皓一辆车自己开车绕路又去了趟寝园。

他是临时起意跑的寝园,虽然没提前计划,人倒是在寝园呆了许久。

直到身上的手机响起,站在母亲与祖母墓前如老僧入定般的段循才回了魂。

“哥。”

段循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有那么几秒没声音,静了半晌,方续诚问:“你在哪里?”

段循瞄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答反问:“哥哥的航班不是晚上六点才落地,现在哥哥不该还在天上吗?”

方续诚这次出差急,没乘坐私人飞机,所以段循昨天还专门跟简柯对过方续诚的航班信息。

他今天出门戴的是聂和言送的那块罗杰杜彼,手表上的时间显示才刚过下午四点半,而这个时间出差的方续诚应该刚登上返程的飞机不久。

“改签了。”

方续诚言简意赅回答。

段循闻言嘟囔了声,语气听着像是有些不高兴:“那怎么不通知我,我去接哥哥啊。”

方续诚在电话那头顿了下,终究没接段循“接”他的话。

只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段循如实告知自己的位置,没过半小时,方续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寝园门口。

段家的墓位于寝园位置很高的地带,段循站得高看得远,老远就看到了方续诚的车开进寝园。

方续诚从后座下车,段循站在自家祖母的墓前还眼尖地发现开车的竟然还是叶汶。

段循没等方续诚给他打电话,自己便开始往下返回。

其实寝园上山的路也有安装便捷扶梯,但段循老觉得那玩意儿在室外很容易进水出故障,站在上面十分不安心。

方续诚在下方明明已经看着段循从石阶下来,但他还是往上走了一段,提前跟段循在石阶中段会了合。

他们有几天没见了,所谓小别胜新婚,可寝园到底不是诉衷肠的好地方。

段循只在跟方续诚会合时牵了下方续诚的手,随后又很快松开。

“走,回家!”

刚上车,由于迈巴赫普尔曼的后座离前座太远,段循蹲在驾驶座后方的座位前,扒着前车座询问叶汶。

“叶哥,今天怎么是你接的哥哥?”

叶汶实质上是独属段循的司机,除非特殊情况很少负责给方续诚开车。

叶汶从车内后视镜瞟了眼后座右侧的方续诚,犹豫答:“我……”

才说了一个“我”字,方续诚无情地将普尔曼前后车座间的挡板升了上去。

段循“诶”了一声,扭头看向方续诚。

方续诚却意外没有看段循,只说了五个字:“坐好,安全带。”

段循不满瞪了方续诚几秒,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会儿不满的情绪又消失了。

车辆已经缓缓启动,段循人没动作,方续诚不得已对上段循的视线。

“坐回来,系安全带。”他又说了一次。

段循人倒是坐回了座位,但坐回来后又跟个大爷似的两手一摊,耍赖说:“懒,哥哥帮我系啊。”

方续诚看着段循,二人对视了很短的时间。

方续诚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座位起身撑着后座椅背去拉段循那侧的安全带。

段循在方续诚绕过自己拉安全带时,抬了下下巴在方续诚的脸上很轻地亲了一口。

方续诚动作微顿。

段循笑着眨眨眼:“哥,你说现在这样像不像我刚回国那时候。”

两年前段循回国从铭城国际机场出来,当时也是方续诚这样给段循系安全带。

只是那时候,是方续诚亲的段循。

方续诚的视线缓缓落在段循的脸上,他看了段循好一会儿,才回答:“不像。”

替段循扣好安全带,方续诚没急于坐回自己的座位,而是保持一手撑在段循座椅一侧,另一只手摸了摸段循的脸。

“不一样了。”

他看着段循说。

回到极湾,一进门吴叔就问是否开餐。

段循盯着方续诚换鞋的背影看了两秒,一时兴起似的说:“今天想吃哥哥做的菜。”

吴叔一愣:“可晚餐已经……”

倒是方续诚脱去外衣交给吴叔,直接道:“我用小厨房,徐师傅今晚做的你们吃就行。”

吴叔只能应“好”。

方续诚问段循想吃什么,段循想了想点菜:“还是灌汤黄鱼吧。”

这是方续诚捡回厨艺时,认真练习的第一个菜。

也是段循回国后,第一个向吴叔点的菜。

其实临时处理鱼挺麻烦的,但方续诚也没有让厨师进来帮忙。

段循跟进小厨房在旁边看着方续诚洗鱼、刮鳞、杀鱼、剖肚,这道菜方续诚已经做得很纯熟了。

段循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手机好像快没电了,又走出厨房去充电。

一分钟后,段循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从起居室探出一颗脑袋。

“我在这。”

只见方续诚右手上还拎着把油光锃亮的锅铲,高大的身影背对段循站在一楼大厅中央。

段循问:“怎么了?”

方续诚猛然回头看向段循位置。

二人目光交汇,方续诚身形生生一顿。

“……没事。”

三分钟后,段循回完手机上的信息,将手机直接扔在起居室,返回小厨房。

小厨房中此时烟雾弥漫,段循捂着嘴上前打开抽油烟机。

等烟雾好不容易散了些,段循皱着眉问:“哥哥在想什么?连油烟机都不开。”

方续诚站在灶台边仿佛无知无觉,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忘了。”

段循:“……”

他觉得方续诚现在不太适合进厨房。

段循叹了口气,忽然说:“哥哥去周家找我了是吗?”

叶汶不是方续诚的司机,就算方续诚提前回来,下午开着车来寝园接段循的也不该是本应留在极湾的叶汶。

“哥哥回过家,然后又去了周家,没找到我才给我打的电话?”

段循干脆将电子灶台关闭,径直拉着方续诚离开了小厨房。

客厅里走动的佣人多,段循想了想又带着方续诚回了起居室。

方续诚任由段循拉着他走,从后盯着段循圆圆的后脑勺微微出神。

进了起居室后,段循把方续诚按坐到沙发上,自己却又准备往外走。

“去哪?”方续诚陡然回神,拉住段循的手臂。

段循回头交代了句:“饿了,弄点东西来吃,哥哥在这等我。”

几分钟后,段循也不知从哪里当真弄来了两块现成的黑森林小蛋糕。

他端着两份小蛋糕,却没有将其中一份给方续诚。

而是只自己留了一份,另一份则随手扔到桌上,随后端着小蛋糕往方续诚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哥哥飞机上吃东西了吗?”

段循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拿着支叉子,刚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

“饿不饿?”段循将叉子插在蛋糕上,空出手摸了摸方续诚的肚子。

不过只摸到了硬邦邦的腹肌。

懒得等方续诚回答,他叉起蛋糕上一小块奶油送到方续诚唇边。

方续诚抬眼看着段循。

从段循拉他出厨房,到段循离开起居室,再拿着蛋糕回来,这期间,方续诚的目光始终追随段循。

他像是要将段循的脸盯出花儿来。

段循举着叉子耐心“啊”了一声,如同教初生的婴幼儿张嘴。

方续诚静静看了段循好一会儿,竟也真的跟着段循慢慢张开嘴。

段循给方续诚喂了一叉子满满的奶油,说:“黑是黑了点,但巧克力就这个颜色,真没下毒哦。”

说着,段循又主动舔了舔方续诚带了巧克力混合奶油香甜的唇角,问:“甜吗?哥哥。”

“……不知道。”

这是方续诚最诚实的答案。

他的心思从来没有在这块蛋糕上。

段循撇撇嘴,觉得甜点师要是知道主人家这么不会品尝美食,一定很后悔了花了一下午用心准备这些。

段循不再给不懂得欣赏品味美食的人投喂,自顾自用小叉子津津有味吃蛋糕,吃着还不忘问:

“哥,我喜欢吃这个,我把两个都吃掉好不好?”

方续诚几乎是本能地考量了半秒这种甜食不利于段循身体的地方。

微微蹙眉,他脱口而出:“一个,马上吃晚饭了。”

段循瞟了眼方续诚的脸色,含着叉子“哦”了一声。

然后在方续诚眼皮子底下吃完整块蛋糕,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空了的蛋糕盘和叉子。

“哥,有人管的孩子才是真正被爱的孩子。”

双手环过方续诚的脖颈,段循说:“你最明白的,不是吗?”

方续诚神色怔然,依旧盯着段循。

半晌,他喉结滚了滚:“……段循。”

段循吃得两边嘴角都是巧克力,擦也不擦就往方续诚肩窝里埋。

“错了,应该叫循循。”

……

刚发现医院有人监视自己那段时间,段循的身体情况很糟糕。

他一个人躺在瑞士西部陌生的医院里。

很多次那里的医生护士都以为段循听不懂法语,私下议论说可惜了,段循再也站不起来了。

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离国内很远很远。

而这个世界上他仅剩的亲人已经离世。

当时铭传内部大概也很混乱,段循被完全切断了与国内的联系。

他不知道切断他跟国内联系的人是谁?

是段家旁系?陈厉?还是方续诚?

他那时甚至还不确定是谁害得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一个人被扔在遥远国度的不知名医院,连站起来逃离监视都做不到。

可是渐渐地,段循却又发现了不对。

监视他的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

人生地不熟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再有钱也很难保证时刻被温柔以待。

然而当护工粗暴对待段循的第二天,那个人再也没出现。

后来,段循发现自己的医生也在不断更新换代。

新来的一个比一个更厉害,就好像他们都是从世界各地专门搜罗过来针对他病症的专家。

在国外康复治疗的很长一段时间,段循其实对未来都不抱任何期待。

有时候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眠。

他那时就在想,夜晚什么时候过去?

可明天睁眼,他又为什么要面对同样无望的一天?

而那段时间里,连段循自己都已经放弃自己了,反而是监视他的那个人从没放弃过他。

一个个医生来了治,失败了再换。

两年里段循换了无数个医生,那个人却仿佛始终坚信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比他更加坚定。

第二年,段循的情况真的慢慢好转起来。

他也已经习惯二十四小时被人监控着,可以坦然在无处不在的监控镜头下吃饭、睡觉、复健、甚至是洗澡。

直到某一天,又出了第二件事终于让当时的段循下定决心回国——

他的贴身护工再次被换掉了。

一名很英俊健壮的瑞士小伙,对方尽职尽责照顾了段循一年,在一周年的时候,主动抱了段循跟他表白。

而被表白的第二天,那名护工同样再也没出现在医院之中。

……

好在方大总裁没什么洁癖的毛病,他任由段循坐在自己身上,还把自己身上的衣料当擦嘴布。

方续诚沉默地收紧双臂,抱了段循好一会儿。

“你是我的。”

这不是方续诚第一次对段循说这句话。

“哥哥在跟我表白吗?”

段循的声音闷在方续诚肩头,声音里似乎还染了两分笑意。

方续诚带着烧伤瘢痕的五指插在段循后脑勺毛茸茸的白毛之中,攥紧。

很久后“嗯”了一声。

“哥哥知道我前年刚回国那段时间,心里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在想哥哥好可怜啊,我得帮帮他。”

如果说,段循在回国前还无法完全确定方续诚“监视”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确定对方如何坐上的铭传集团CEO位置?

那么当他从机场到极湾下车,管家吴叔等在门口迎接他们。

那时,段循其实就已经知道方续诚手中的股份,一定是祖母自愿给他的。

吴叔不会背叛祖母,他对方续诚的态度代表了祖母的态度。

是祖母选择了方续诚。

可后来,段循看着方续诚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那种“零点睡四点起”的作息就算不猝死,方续诚的身体也会在十年内迅速垮塌。

他也没有任何爱好,连联姻对象都是假的。

金钱和权利要会花会用才有意义。

然而在方续诚的成长岁月中,从没有人教过他到底什么是活着与生活的区别,他只是一直一直不停向前。

于是,段循心软了。

他想,方续诚小时候救了他,是他的妈妈亲手将自己交到的方续诚手中。

后来在遥远陌生的瑞士医院里,方续诚又无形之中成了托举段循重新站起来的支柱。

回国那年,他们回到寝园。

方续诚背着段循一步步从寝园长长的石阶走下去。

天空飘着濛濛细雨,他们的背后段家祖祖辈辈的墓碑静静伫立。

那一刻,段循的内心无比平静。

是最爱自己的妈妈和祖母替他选中了方续诚。

段循想,方续诚不应该过得这么惨。

只是……再后来。

看似冷漠凉薄的方大总裁实则控制欲爆棚,而本应随性不羁的段大少爷却又享受被管。

段循拱在方续诚颈窝里:“原来做好人好事,真的会有好报。”

“所以,我有了哥哥,哥哥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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