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祖母请问。”

宋罗氏身材虽矮小,但气势一点也不输高大的宋钊。只见她启了启唇:

“为何急着要将老身送往九华山?”

宋钊与她对视道:“九华山清净幽深,乃修佛之圣地,比起上京,更加适合祖母颐养天年。”

“说谎!”

宋罗氏拧了拧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谎的时候喜欢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眼睛看。”

“别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懂,是你父亲回来了。”

宋钊垂着眼,沉默不语。

宋罗氏接着道:“你虽为妾室所生,但这么多年宋府从不曾亏待过你。如今你做上当朝右相,你父亲也有一半功劳,你与他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你扪心自问,真有必要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您知道他想做什么吗?”宋钊望着宋罗氏已经开始浑浊的双眼,反问道:

“您若还没老糊涂,也可问问自己,您那儿子是真心要辅佐麟儿当太子,当皇帝吗!?”

宋罗氏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佛祖若是看见骨肉相残之惨状在宋家发生,必然不会庇佑宋家的子子孙孙……”

宋钊望着头发花白的宋罗氏,动了动嘴:

“佛祖若是看见宋家世代忠臣的清誉毁于宋瑾恒一人之手,也是不会诚心庇佑这个卑鄙的家族的。”

“前朝因何而亡,您难道都忘了吗?”

宋罗氏滞了滞,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皇后若是知道这些事,定是会伤心欲绝的。”

“可是祖母。”宋钊也闭上了眼,喉头动了动:

“做出了这些事的我,难道不会伤心吗?”

堂中一时又恢复了无人时的寂静,只闻得阶下那令人心空的更漏声。

良久,宋罗氏仰头长叹了一声:

“作孽啊”

长夜漫漫,雨打竹林,那声带着悔恨的叹息终是和佛堂里燃尽的灯烛一起慢慢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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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元锡白在宋府养了几日屁股,吃的全是乌鸡灵芝此类的上乘补品,可见宋钊在这方面并没有为难他。

只不过那人除了第一次“上药”时在他身边,其余几日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儿,愣是找不着人影。

元锡白懒得去猜他的心思,正好也乐得清闲,等他刚能下床时,便迫不及待地溜出了宋府,雇了驾马车回了自己家。

“家里没出什么事吧?”他问在门口候着的禄儿。

“没!小姐说大人回来后,就跟她支会一声。”禄儿小心翼翼地拿余光去瞟元锡白略显怪异的走姿:

“嗯……小姐还让您回来后去看看老夫人。”

“行。”元锡白抬脚便往元老太君住的净香苑走去,“前几日请的大夫怎么说?”

禄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大夫说人到了年纪便是会这样的……那些药似乎都不怎么起效,反而……反而会折损老夫人的身子。”

“是吗。”元锡白低头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大、大人……!”

禄儿望着元锡白扶着腰上台阶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问道:“您真的还好吗”

元锡白扫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一边去,便提腿进了苑内。

说到这元老太君,本就出身煊赫名门,十八岁那年以正妻之位嫁入相府,为相爷诞下三子二女,后还被皇帝亲封了个“一品诰命夫人”。

她这一生过得衣食无忧,元家鼎盛时拥无限风光,元家没落后也还有元锡白这样的亲孙子供着,也算是他人难求的好命了。

只不过即使从小在富贵乡里长大,元老太君仍有个到了耄耋之年也难改的陋习

“奶您怎么又把这些东西都塞到床底下!!”

元锡白刚进门就轻车熟路地直奔那象牙床下,果不其然,右手一掏便掏出一把金钗珍珠玉镯来。

这老夫人刻进骨子里的毛病便是惜财

“怎么枕头下面也有!?您晚上睡觉不硌着脑袋吗???”

元锡白一翻那角枕,又被眼前一片金晃晃的景象给气晕了。他上回才搜罗出一堆金银首饰,全锁柜子里了,也不知老太太从哪个旮旯角落里捣鼓出来的。

“小九哇,别动我这些宝贝!这些都是要留给阿喆打仗用的,他们那里天寒地冻的,连件能穿的没有,我得赶紧把这些东西托人送过去”元老太君执着拐杖颤巍巍地赶来,声音仍洪亮如钟。

“奶奶,我不是小九,小九在外头候着呢!”元锡白无奈地弯腰替她整理那些钗镯:

“我是您孙子!元锡白,元阿奴!还记得不!?”

元老太君从前几年起脑子便不太清醒,时常会记错一些人,或是记混一些年岁。但唯一没忘的,便是与她自幼结发的丈夫元穆深,还有常年在外打仗的二儿子元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