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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愿给您做小

被她这样问,楚临星还有些茫然。

但裴淮义的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属于女人温热沉稳的气度冲击着他的理智,他被迫冷静地思考着。

“别露出这幅无辜的模样。”裴淮义无声地笑了一瞬。

“我是见大人对他很好,误会您认定他就是师兄,只怕自己人微言轻,说出来招大人讨厌。”楚临星打量着她的神色,而后问,“所以您一直在怀疑他吗?”

裴淮义费解地看着他:“一个冒充你师兄的人,你在顾虑什么?”

他蹙着点眉尖,半晌道:“我不想被大人讨厌。”

在大人物手下讨生活,不能做一个不得喜欢,甚至是惹人生厌的人。

裴淮义的声音不辨情绪:“既然不认识,怎么还能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我怕您生疑,”楚临星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被她按住,也不想挣脱,任由自己清醒地陷入那张甜蜜的罗网,“要是您希望他是师兄,我便也将他当做师兄。”

她费解地看着眼前人,唇角还带着一点笑意:“这也能妥协?”

或许是女男的思想有别。

她实在搞不明白楚临星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了留在她这,他指鹿为马,做到这个地步。

“我,心悦您,愿意给您做小,求您留下我,只要给我一口吃的,让我能日日看见您就好了,别的,我不奢望。”

这话有些不合时宜。

但楚临星就是说出来了,他没有期盼得到什么回答。

只是平静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将自己的心思展现在她面前,随后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只要一口吃的?”裴淮义感到一阵荒谬。

她自然清楚楚临星的心思,但没想到他的要求就这样简单。

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沾了一些墨,继续书写道,“收拾好东西,明日随我出去。”

对于楚临星方才不合时宜的告白,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下可不是处理女欢男爱的时候。

她松开了手,楚临星也顺势将被她触碰过的手背缩回去,耳尖通红,但维持着平静:“您要带我去哪?”

“带你出去散心,”裴淮义说的理所应当,也没有要征求谁同意的意思,“带好东西,这几日不回府。”

楚临星点点头,意识到她在伏案书写,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只有裴淮义需要的时候,上来为她添些茶,磨会墨,直到她彻底停笔,侧眸看他还在。

一副疏冷,但小意温柔,又贤惠的主君模样。

楚临星被她看着,避开她的眼眸,道:“大人,我想恳请大人的帮助。”

还带着墨迹湿痕的纸张被晾到一旁,她随口问:“什么事?”

楚临星指尖抵在柔软的掌心,涩声道:“李云邦的手下当初下江南,派人将我母父重伤,卷走了楚府家产。”

确有其事。

李云邦的手下前些年行事不妥,做下了不少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李云邦的吩咐,不少恶事都与她的决策脱不了关系。

裴淮义掀起眼帘:“先前不曾听你提起。”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给母父报仇,”楚临星紧紧咬着牙根,掌心的疼痛也提醒他,切不能失态,“大人,您会帮我吗?”

“但我不是良善的菩萨,”裴淮义指节交叉,提出条件来,“李云邦是我朝户部尚书,楚公子,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帮你呢?”

他不卑不亢地站直身子:“若是大人需要,我愿为大人打探各府消息。”

做琴师的这段时日,他在各府也有自己的眼线。

有些不够谨慎的官员,并不会提防洒扫的仆从,或是藏匿于花丛中修剪的小奴。

只要他拿的出银子,这些不够忠诚的奴仆就能为他所用。

裴淮义摇头,唇角的弧度让人不能确定她是否在笑:“不够。”

“只要大人开口,凡是我能做的,定竭力去做。”

裴淮义很少看到他露出这幅模样。

楚临星大多时候都在躲她,不论是视线还是肢体,他都会匆忙地避开。

男戒男则严格要求男子,不许他们直视女子的眼睛。

这是挑战的女子的权威,是一种冒犯。

楚临星却并非不想冒犯,每次跟她在一起,他周身总会出现恐惧的情绪,她在朝多年,能洞悉人心。

但此刻他没有了害怕的情绪,比方才向她表明心意还要决绝。

“什么都愿意做,”裴淮义我呢,“哪怕是这条命吗?”

楚临星倏地抬眼,对上她褪去笑意的眸子:“如果大人信任我,要我参与这样的任务……我愿意为大人做事,只要大人帮我杀了李云邦。”

裴淮义对此不知可否:“据我所知,当初涉及江南楚家一事的官员大都被左迁,涉事者处死,楚公子还要深究?”

第一次听这么一个脆弱的,柔软脆弱的琴师说出“杀”这个字,感觉还是很新鲜的。

像他这样,不仅清除掉当初动手的爪牙,还要继续要杀幕后黑手的人,真是太少了,不论他愿不愿意,都应该知晓,大多时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一旦察觉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在他毫无助力的情况下,李云邦或许无需动手,只朝他亮出獠牙和利爪,他就再没有了行动的能力。

裴淮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如果楚公子能让我满意,或许我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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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御史称病,隔日便低调地出现在南郊。

南郊荒僻,有一个小小村落,但民风淳朴,她们前来之时,村民们面上涂了色彩,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

楚临星落下车帘,随她下车:“大人来游玩吗?”

“你可以当做游玩。”裴淮义将手中信件递给风兰。

他静默地上前,垂着

眼睫为女人系好鹤氅的系带。

今日他没来得及熏香,裴淮义便没有闻到那股强硬融合进来的味道,但那股甜的牛乳味更浓烈了一些。

一阵风把他的鬓发吹得乱了些,有几缕落到她的衣领处,带来轻微的麻痒。

村落中几个男人探头探脑朝她们看来。

楚临星存着私心,默不作声地凑的近了些。

这样的动作将裴淮义的面容遮挡了许多,旁人也瞧不大清。

“在闻什么?”他的鼻息落在衣襟处,裴淮义问。

这个姿势的确不妥。

一向遵守礼节的人,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后退:“没……”

她接过楚临星提着的小布包,拄着拐杖的老媪便上前递来粗布帕子,笑得和蔼:“厌青,这是带着夫郎来了啊?”

听到她开口,一旁的几个孩子也叽叽喳喳围上来:“裴姐姐!”

楚临星还没有见这架势,裴淮义没开口反驳,自然也轮不到他说话。

“不是……”裴淮义无奈地揉了一把眼前孩童的发顶,对方早已拽着她朝前跑去,徒留楚临星站在原地,对那位老媪露出礼貌的笑。

“厌青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村中孩子们都想她,”老媪对他解释,“她们定是去尽头的小屋了,郎君莫急。”

厌青。

他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

裴淮义从来可靠克制,斯文矜贵,如今和这群孩子打成一片。

竹屋藏着孩子们的秘密。

屋里点了油灯,明明灭灭,冒着黑烟。

裴淮义的侧颜也被那点微弱的光晃着,她给孩子们分了布包里的糖果,有个年纪小的上前将楚临星拉过来。

女孩的掌心还有些砂砾,攥着他的尾指,带着楚临星来的她身边,对同伴道:“裴姐姐娶了夫郎哦,我以后也要娶哥哥这么漂亮的夫郎……”

她察觉到楚临星有些忐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裴淮义没有解释,只微笑着将掌心搭在他的腕上,问那个孩子:“喜欢哥哥?”

“也喜欢姐姐,”这个年纪的女孩惯会撒娇、说好听话,亲昵地跟她贴着坐在一起,“是不是像姐姐一样厉害,就能娶漂亮的夫郎了?”

裴淮义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瞧瞧,小小年纪就想娶夫郎了。”

一旁的楚临星耳尖早已红透了,很是不好意思。

盼着做她的夫郎吗?

“彭禾有一会到村子,让她为你诊病,”她让老媪将孩子们带出去,缓缓揉捏着楚临星薄软的腕子,“她见惯了疑难杂症。”

彭禾有是有名的江湖游医。

若是她亲自诊治,有孕的事就瞒不下了。

楚临星轻声向她求证:“大人待我好,是因为师兄吗?”

他用一个假身份,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孕夫敏。感,多思,明明都是他自己,但楚临星就陷入了怪圈,还是当年的自己为他设的。

她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你希望是吗?”裴淮义不答反问。

她总一副平和温柔的模样,像是什么都不能掀起她心中的涟漪。

胎息涌动,楚临星朝她俯身一拜,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竹屋。

只是在他出来后,不远处神坛旁的男子发出低呼:“神选了他。”

“但他是外来的男子。”

“裴小姐的夫郎么?”

楚临星不解地抬头,赫然对上神坛上那双眼睛——扮神的男子用桃木剑指着他。

孩童笑着催促:“郎君哥哥,今年的福神选了你做新神呀。”

“什么?”楚临星不太了解这边的风俗。

“每年的福神都是神的旨意,福神指到谁,谁就是今年的福神了,”她牵着楚临星,因着多吃了裴大人一颗糖,特地提醒她的夫郎,“接过旧神的桃木剑,舞剑即可。”

“做竹米村的福神,要庇佑竹米村的!”

“你会舞剑吧?”她期待地看着楚临星,“裴姐姐会,想必姐姐的郎君,也是会的。”

楚临星望着台上旧神繁复的装束:“她,也做过神吗?”

女孩知道那个“她”是谁,笑说:“裴姐姐是前年的福神呢,她做福神的那年,我们村子越来越好啦,哥哥上去,裴姐姐最喜欢看神明交接的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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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义落下一子,看着眼前人:“你输了。”

“说好的,输了随我出去,姑母还想在这呆一辈子吗?”

对面的女人静默片刻:“只是没想到,你真的到了这个位置。”

裴氏落寞的旁支,得皇帝器重,有了颠覆朝堂的权力。

当年一事牵扯甚广,她暗中收集了李云邦与其党羽的罪证,但做了这么多,真的能扳倒她吗?

“若是失败,你会死的,”沈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孩子,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当初裴淮义的母亲卷入党政,后她亦被牵连左迁。

一旦失败,则是丢命的事。

裴淮义知晓她的顾虑:“沈将军,陛下不会容忍,当年之事,会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复审,随我走吧。”

她的到来驱散了的压抑氛围。

沈越看着眼前的小辈,抹了把眼角的湿痕:“好。”

那个冰冷寡言的小侄女,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为她翻当年的旧案了。

屋外热闹非常,裴淮义起身:“换神仪式开始了。”

不知今年的福神是谁。

锣鼓喧天。

裴淮义刚踏出小院,就见神坛上熟悉的身影持着桃木剑。

楚临星的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离开,一直跟着她的身影,执手挽了个剑花。

“厌青,你夫郎舞剑也不比你差。”翟媪笑着示意她朝前看。

旧神的衣饰已经穿在了楚临星的身上,细小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叮叮当当,流苏与宫绦也被风吹得飘荡。

心口微微一滞。

不同于记忆中的舞步,不锋利的剑尖似戳在了她的心口。

“主子,彭禾有彭小姐回来了。”

“……让府医把先前楚琴师服用的药材,列一份给她送去。”

第32章 第32章怎么教你的

那件繁复而古老的衣衫,是每年给福神穿的。

其上有淡淡的香气,是新鲜的花草熏制的,沁人心脾。

今年的福神被村民们簇拥着。

楚临星头上戴着一顶白莲花冠,其后坠了轻薄的纱,宛若神降。

他看了一眼裴淮义,抿着唇朝她轻轻笑了笑,接过一旁小童子手中的玉净瓶,持着一枝嫩柳,朝着周边村民洒下水珠。

这是神的赐福。

楚临星的笑同先前在府上,带着讨好意味的不同,此刻看上去倒像是真心的。

“侄女婿比你当年赐福做得好。”沈越很是客观地道。

裴淮义:“不是侄女婿。”

她回答的声音无波无澜,引得沈越侧目:“你不喜欢他?”

“没有喜欢,”她面色平静地看着身影,“也没有不喜欢。”

“……厌青,你,”沈越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小辈的事,我不该掺和的。”

沈越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知晓自己这个侄女在裴府生存不易,生父死的早,母亲有太多女儿,压根也顾不上她这个嫡女,自然缺乏关爱。

她从不表述自己的需求,对旁人的感情也很淡,沈越一直为之担心。

但毕竟是姑母,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党政牵连,身为罪臣更没有管她的机会。

她自小便如此,原想着长大兴许便不一样了,但自幼感情缺失还是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就算她表现的善良又体贴,本质还是疏冷的、难以让人靠近的。

一个得不到亲属关爱的孩子,成长后已经不开始期待建立新的关系,也极少有人能真正走入她的内心。

“姑母是怕你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沈越终

究还是叹了口气。

裴淮义看着被簇拥下神坛的新福神:“姑母何必忧心。”

小神仙额间点了一颗红艳艳的朱砂,沾了泉水的嫩柳象征性地在她身上点了点:“为您赐福。”

泉水清凉。

他身上是新鲜花草的香气,福神的装束大都是这个味道,还掺杂着牛乳淡淡的香甜。

随着嫩柳摆动带来的那阵风漾来。

老媪上前将口脂捧给她:“大人,福神大人还没有涂口脂。”

竹米村的习俗,福神的口脂要妻主来涂——倘若福神是已婚的郎君。

裴淮义指尖蘸取一点口脂,垂眸凝着他浅色的唇瓣。

因着身子不大好的缘由,楚临星总是比常人白一些,就连唇色都是浅淡的。

过黑的发色与湿润眼瞳衬的病美人还有些虚弱,此刻随着裴淮义指尖落在唇瓣上的动作,他微微张开唇,任由她涂抹着,这个距离,她能清楚看见那点泛着水光的贝齿、柔软的舌尖。

妻夫间涂抹唇脂的动作到底有些暧昧了,村民们都默契地偏过头不去看,顺带着将几个孩子的眼睛也遮住。

楚临星眼睛亮晶晶的。

同初见的木然空洞不同,许是玩得高兴了,他这会不害怕她了,胆子也大了起来,红艳艳的唇翘起一点愉快的弧度。

在裴淮义要抽回指节时,错不及防地被他拉住。

她扬了扬眉头,看着楚临星望着她,捧起她的指尖,随后弯了弯唇角,垂首,吻在了沾染了口脂的指腹上。

穿着福神的装束,却做着同往日相反的,如此胆大妄为的动作。

若有村民此刻回头,便会瞧见他这副模样。

裴淮义却没有往常那般要再逗他的意思,只静默了一息,便将手抽回,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好了,赐福继续。”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看楚临星是如何赐福的。

关于竹米村的换神与赐福,她最清楚不过了,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沈越跟着她回了小院,担忧地道:“厌青,你究竟是怎么了,那小郎君也不错,姑母是过来人,看得出他对你有意。”

她坐于廊下,没有言语。

起风了,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那股淡淡的香气还萦绕在身旁。

起初她怀疑楚临星是成恩,将人带到身边,想要看他是如何露馅的,可至今楚临星都没有要露馅的意思,若非他演技精湛,便只能说明,他真是不是成恩。

从最初,她的方向就错了。

可怎么会呢,她的感觉极少会出错,她最了解成恩了。

再次留下他,也是因为他身上跟成恩有些相似的感觉,说到底,楚临星像是代替成恩暂时活在她身边。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她应当对一个替身生出别样的情愫吗?

自然不能的。

“厌青,既然你对他有些情意,为何躲呢?”

很久,她缓声道:“我不想变成母亲那样。”

裴淮义太厌恶她的母亲了,在裴府这样的地方长大,她对自己十分苛刻,这注定她与寻常孩子不一样,旁人的好她坦然接受,也给予对方相应的回馈。

但不对谁交付感情。

她太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了。

冷漠、狠辣,情绪平静,甚至可以用寡淡来形容。

当她真的对外展现出自己的模样,这些人怕是会吓得跑开。

逗弄楚临星也是因为无趣,她喜欢看旁人的反应,这是她儿时在裴府活下去的基本,习惯保留至今,在观察楚临星的模样时,发现他那点可怜的真心。

那又怎样呢,裴淮义向他展示了自己可怕的一面。

果不其然,楚临星躲了她一阵,可今日这又在做什么。

害怕她,又要凑过来,露出那点笑模样吻她的指尖。

裴淮义不是未经情事的愣头女娘。

她清楚自己的反应不对,所以应当扼杀,及时止损。

“可是厌青,为何不呢,”沈越开导她,“你和你母亲终究不是一类人,你也不会变成她的,好孩子,她……算了,可不论如何,你都不该委屈自己啊。”

她一直向裴淮义输送着,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的,于她而言不是一件坏事的观念。

沈越见她不说话:“厌青,何不纳他为侍?”

“一个没有很大助力的人,为何要给予他这样的位置。”

“但你对他不一样,不是吗,”沈越道,“他不是什么没用的郎君,不也救你与肖柏的势力如水火,做小侍而已,你喜欢他的长相就够了。”

裴淮义无情绪地重复:“喜欢?”

沈越了然,循循善诱道:“看到他接近别的女娘,你不介意?难不成看到他对旁人言笑晏晏,你还能毫无波澜?”

“好孩子,何不试试呢,我倒是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人。”沈越只觉得,他或许能将裴淮义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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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禾有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鬓发也同主人一样,呈现出放浪不羁的模样:“不是,还有吗,不要总是尽量打搅我。”

“全了,全了,”裴府的府医讪笑道:“彭神医,这药渣先前家主就叫我查,可我实在没能瞧出什么来,但你瞧这味药……”

她点了点单子上的药名:“添上这味药,究竟有什么不同。”

明明都是温和的补药,则呢么看叶看不出稀奇来。

彭禾有随手书写着,嗯嗯啊啊地敷衍她。

“彭神医。”

“彭神医?”

府医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彭神医!”

彭禾有彻底不耐烦了:“急什么?”

她又恢复了那副有些谄媚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彭神医,家主吩咐了,我自要跟着来精进医术……”

这府医可是个难缠的。

彭禾有看了她亦会,低头看着这张方子,而后皱眉:“哪儿来的,不是说瞧病,怎么给我张安胎的方子?”

“……啊?”

彭禾有撑着下巴,有些疲惫地刀:“她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府医眨了眨眼,缓缓皱起眉头,沉吟道:“彭神医是说,这张方子并非单纯的安神汤,同样有安胎的功效?”

“正是如此,”彭禾有见她这副模样,也意识到不对,坐直了身子追问,“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知晓这是温补的安胎药吧?”

府医为难:“我同老友多次商谈,也不曾看出其中妙处,只当是安神汤,怎的竟是安胎的方子?”

这可难办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将这件事传给家主后,会引起怎样的祸端来。

糊涂啊。

楚公子怎么就没藏好呢,怎么肚子里揣了只小的,就来她们府上了呢?

这下家主要如何处置楚临星,她也想不到了。

“……这温补方子出自我老师之手,当初她南下研究出来的,但南面也不常用,你不识得也情理之中,只是,”彭禾有追问,“你们都不知晓这事吗?”

方才她提起安胎的方子时,府医一脸茫然,想必裴淮义也是不知的。

裴淮义只叫她回来治病,她就顺理成章的认为是好友的夫侍。

有懂医术的在这,很快便想明白的其中的缘由。

所以这是她的小娇夫瞒着她,揣了野种,却骗她自己染了疾病?

不仅如此,还能拿到这样的方子,买通京城的郎中为他说谎。

“裴淮义不会原谅他的。”彭禾有笃定地道。

胆敢欺骗裴淮义,这小儿郎惨了。

她火速写下几个字塞给一旁的亲卫:“去,以我的名义为你家主子递信。”

此时的竹米村。

因着此次出门扮做妻夫,翟媪自然而然为她们备了一间房,今年的福神正细致地铺着床。

入夜,裴淮义指尖抵在额角,沾了墨汁。

楚临星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她想要,就可以留下。

他也很想留下不是吗,两厢情愿的事,为何不可呢。

“……大人,”楚临星递给她一盏茶,温声道,“沈将军不是要随我们回去了吗,您在想什么?”

裴淮义撂下毛笔,竹管与笔山磕出一声响:“你同你师兄真的很

像。”

此言一出,他有点不高兴了。

原本扬起一些的唇角僵了一瞬,随后垂首:“大人喜欢就好。”

裴淮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夸你像你师兄,为什么不高兴?”

他小声道:“倒没有不高兴……”

他分明知晓,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模仿成恩,但被裴淮义如此夸赞时,因着孕夫敏感多思,还是有些不高兴。

“撒谎,”裴淮义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落寞,“楚公子,你不想像他,是吗?”

按照往常,楚临星本该低着头,一语不发,或是继续认错。

但今日他不知是怎么了,裴淮义方才的话在他听来就莫名多了些坦白的勇气。

楚临星抬眼看着她,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是,大人,我同样爱慕大人,也不想与师兄相似。”

裴淮义笑着打破他美好的幻梦:“但你能留下,不就是靠你师兄吗?”

他平淡附和:“大人说的是,我清楚自己这般不对,所以我当为自己方才的作为,向大人道歉……”

看他这幅模样,裴淮义就想要打击一下他:“不够诚恳。”

楚临星顿了几息:“我向大人道歉,以后不会如此了……”

说他不够诚恳,他就真的重申了一遍。

那双澄澈平静的眼眸看着她。

“你师兄不会这样道歉的,”裴淮义指尖点了点桌案,“知道该怎么道歉吗?”

楚临星面上闪过一丝无辜的茫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红着耳尖挪到了她面前。

成恩娇纵,惯会撒娇耍赖,寻常犯了错都是这样被放过的。

他便觉得这法子好用,从在家中逃罚,用到了裴淮义身上。

裴淮义看着他缓缓凑近,因着紧张,扇动的长睫也彻底遮住眼帘。

唇瓣上还有方才她点上的口脂。

温热的吐息甫一靠近,裴淮义就禁锢住了他的窄腰,怀中的人掌心搭在她的身前,想要推开的模样,却没有用了,半推半就着,贴在她的唇瓣上。

女人的视线攫着他,让他逃离不开。

楚临星贴着她的唇瓣,而后动作轻柔地,舔舐了她的唇,睁开眼睛,撞进了她翻涌的眸底。

“不够诚恳,”她听着楚临星急促的心音,指节缓缓扣在他的后脑,放低的声音像是蛊惑,“只是这样吗,我先前怎么教你的?”

“是……唔!”

裴淮义咬住他的软唇。

口脂带着花香的甜味从舌尖开始,缓缓蔓延至整个口腔,又渡到了楚临星的口中。

啧啧水声充斥着整个内室。

她的动作仍旧从容、游刃有余。

只是怀中的身子没能撑太久,没多会就渐渐软了下去,想要顺着往下滑,但窄腰背她箍住,一时间也逃脱不得。

“学会了吗,小神仙。”

裴淮义暂时放过他。

因为短暂的缺氧,楚临星的眼眸已经变得湿漉漉,带着迷蒙,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只下意识地扯着点她的衣袖。

她说的认真,拿出老师教导学生的模样。

楚临星就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喑哑:“……学会了。”

“妻主。”

他小小声补一个称谓。

“乖,”她指腹擦过楚临星唇角的水痕,“准备休息吧。”

朝堂政务永远处理不完,裴淮义身兼数职,更不必提。

但楚临星显然误会了她的话。

他面颊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来,矜持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脚步都是虚浮的。

楚临星觉得,自己现在被浸泡在了香甜的蜜罐里。

那些甜蜜美妙的糖浆将他浸透,整个人都因过分的香甜而饱胀起来,就连呼吸都带着幸福的味道。

裴淮义也喜欢他的。

他感觉到了。

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认知更让他开心了。

开心到楚临星根本无心去想,她喜欢的究竟是模仿成恩的他,还是原本的他。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裴淮义喜欢,他也可以做成恩,只要她想要就都可以的。

休息,今夜终于要服侍她了。

高兴的情绪甚至盖过了他的恐惧,以至于楚临星忘了,自己肚子里此刻还有一个幼小的生命。

楚临星褪的只剩一件中衣,看向桌案前的人。

裴淮义原本只是要他先休息,朝政不曾处理完,她自然还不能歇下,谁知楚临星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自顾自地将发丝散开,原本洗干净,还有些湿漉漉的发尾在衣衫上留下一道水痕,分明没有这样的意思,但就是带着点勾人:“大人,我服侍您歇息吧。”

她抬眼,看着榻上温润如玉的人。

这幅温和的模样,像极了庙宇里神子的画像。

温柔的神子散下乌发,抱着一个柔软的婴孩,哺育着它,与身子相比,楚临星怀中只差一个襁褓。

“小神仙,你的朱砂还没有洗掉。”她温和地提醒。

楚临星微怔,抬手触了一下眉心,果然还有一些残留的朱砂。

他转身去洗残留的颜色,这边彻底安静下来。

李云邦受到重创,她做得太过火,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那位也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此刻女儿落下残疾,党羽受到重创,裴淮义给了她致命一击。

弦月堂是李云邦的产业,就连那位都虎视眈眈,上次她卖了太师一个好,郝掌事下台,新上任的李掌事正是太师的人。

她是不能对上李云邦,但裴淮义完全可以引入新的势力,让旁人来对付她。

风兰将整合出来的一摞厚厚纸张放在她面前,问:“主子,我们手上的证据充足,明日查弦月堂,要收网吗?”

“收。”裴淮义微微一笑,“这是陛下的旨意。”

半晌,风兰瞧见他还没出来,压低声音问:“主子,旁人都说楚公子同您……要树下堵住她们的嘴吗?”

但接受他没有那么难。

同姑母说的一般,她或许应该纳楚临星为侍,给楚临星一个名分。

那点良善、良心被唤醒,裴淮义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风兰恭恭敬敬递上:“主子,彭神医的手信。”

手信被封着,裴淮义伸手,风兰便递来了裁信刀。

纸张被平整地割开,裴淮义抽出那张信纸,一目十行。

她面色如常,只是指尖紧紧捏着信纸一角。

第33章 第33章怀的是野种

信纸上清清楚楚写着“有孕”二字。

有孕。

楚临星清瘦,小腹的弧度也并没有那么明显,她当初并没有朝着这方面想。

可结合楚临星的反应,譬如他不肯饮茶,偶尔偷偷失态地干呕,说自己有胃疾,不能受累的脆弱苍白模样,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楚临星联合郎中欺骗她,而她真的信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信纸被她不自觉捏出褶皱,最终在她的掌心化作了一团。

楚临星鲜少出门,更不曾做过赐福这样累的事,此刻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酣,丝毫没有察觉到周身逐渐可怕的氛围。

内室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凝滞。

风兰和雪竹微微屏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彭禾有从不曾出过错,这封信将他身上所有的疑点都串联了起来,一切都变得明朗。

怀着旁人的孩子,过来寻求她的庇佑。

裴淮义唇角的弧度没有落下,只是眸底一片冰冷。

她越是淡定,身旁两个亲卫越是不敢说话。

风兰雪竹对视一眼,她们清楚主子对楚公子有多好,可却出了这档子事,欺骗主子,他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一时间谁也不敢出言。

“明日查封弦月堂。”裴淮义起身平静地吩咐,“退下吧。”

“是。”

内室重归寂静。

裴淮义注视着榻上蜷缩的人,缓步上前。

随着脚步

声渐近,榻上睡着的人隐隐有些不安,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下意识地保护着小腹。

她的眸光从楚临星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他有一些弧度的小腹上。

她先前不曾怀疑楚临星腹部的布帛,现在想来,只怕是月份大了,生怕在她面前藏不住,暴露了自己有孕的事实,这才冒险将肚腹勒平。

“妻主……”

在她走过来后,楚临星明显不安稳,低声唤着。

人在恐惧、无助的时候,会唤自己的亲近之人。

“抱歉,妻主,对不起。”

他在梦里都在渴求妻主的原谅。

原谅什么,原谅他还怀着哪个女人的孩子,来为她暖床?

要知道,她派去探查的人来报,楚临星根本没有什么未婚妻主。

只怕是与哪个女人暗通款曲,怀上了野种。

连处子之身都不是,还敢大着胆子,拖着病躯来为她暖床。

真不怕哪天死在床上吗。

那股因为被欺骗戏弄,不可言说的火气剧烈燃烧。

裴淮义面色平淡,半晌,嗤笑一声,径直起身,离开了这间房。

——————————

翌日,皇季父召楚琴师入京。

楚临星见她的亲卫行色匆匆,知晓今日又有要事要办,原想留在她身边。

她们的关系好容易缓和,他也终于克服恐惧,想留在裴淮义身边。

但今日的裴淮义同昨天有些不同。

楚临星换了身淡青色的素衫,从容得体地立在她身边,带着点小心观察着裴淮义的神色:“大人,您不高兴吗?”

她今天冷冷的。

面色与平时一般无二,但楚临星就是敏锐的察觉到一点不对来。

昨日她不是这样的。

裴淮义没有看他,只吩咐:“莫要让皇季父久等。”

她对雪竹道。

这厢,雪竹已经将马车带来,放下轿凳,朝他道:“公子,我送您去宫里。”

他望了裴淮义一眼:“……好。”

其实不想离开裴淮义的。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明明昨日裴淮义对他还很好——并非是今日不好,可他就是品出点不一样来。

楚临星没有思考的方向,在雪竹的安排下上了马车,不舍地放下了车帘。

“我、做错什么了吗,”终是没忍住,他出言问雪竹,“为何大人不高兴?”

雪竹哪敢说什么:“公子,我不知。”

“公子昨夜睡得早。”蒹葭附耳提醒他。

一句惊醒梦中人。

楚临星恍然,随后懊恼地垂下头,低声谴责自己:“都怪我,只是沐浴过后身子疲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哪有这样的暖床小侍。

因着要给主子暖床,才得随家主出行的殊荣,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难怪裴淮义不理他。

前室的雪竹听着,木着脸没有出声。

她们主子哪里是这样小气的人,若真有这么简单,只怕是用的女男之间的解决方式,寻常女子若是身边出了这样的事,浸猪笼都是轻的,要将这叛主的小侍活活打死才是。

但她们主子不是这样残暴的人。

楚临星为当今圣上与皇季父抚琴,也不能处理的如此草率。

京城入夏快,微热的风卷来夏雨的潮气。

风兰于这时上前道:“主子,那边查出了禁药,几位大人与掌柜已到齐,该收网了。”

“嗯,”裴淮义看了眼天边,“假冒成恩的人处理掉吧。”

他已经没有用了。

风兰道:“属下着手去办。”

言语间,假成恩的命运已定格。

天边响起沉闷的雷声,震耳欲聋。

掌柜面色惨白如纸,自知理亏,却硬撑着道:“裴大人,您是知晓的……”

裴淮义没有看她,只平静地拨了一下手边的古琴,听那阵短促的琴音:“李掌柜,我知晓什么?”

李掌柜有些颓然,却硬撑着,近乎祈求地望着她。

她是太傅的人,弦月堂的李云邦的产业,裴淮义不能就这么封了弦月堂。

裴淮义当然知晓此时,可她无所顾忌地要查封弦月堂,李掌柜心中也没底,此刻还有几位监察御史在场,她若是还想活,自然是不能说的。

“李掌柜,此前我便告知过你,”裴淮义收回手,抽出帕子细致地擦拭着指尖,“这琴馆里的琴怎么用朽木呢?”

“朽木制成的古琴,琴音自然不纯净,李掌柜说是也不是?”

李掌柜哪里敢说不是。

她自然知晓裴淮义是在点她,责怪她没能管好手下,叫人发现这一事,令她难做了,此为禁药,若是闹到圣上面前……

李掌柜背后腾升起冷汗,不敢再想。

裴淮义微微叹气:“李掌柜,朝堂容不得杂音。”

几位监察御史在她来之前正核对账本,然这些都是假账,又如何能和对得出。

李掌柜自然咬死不肯承认,裴淮义一来,才彻底敲开了这块硬骨头的嘴。

“大人,裴大人,”李掌柜哽咽着,“斫琴不易,琴师们也要吃饭,找下家需要时间,您、您府上的楚琴师,也是咱们弦月堂的啊,裴大人……”

她提起了楚临星。

楚临星有什么好提的,是她不在乎流言,这些人就真认为她又多在乎这么一个人吗?

裴淮义只瞭了她一眼,没有说他相关的话。

“硕鼠蛀空了琴木,若是不好生处置,如何对得起弦月堂的牌匾,”裴淮义指尖顿了顿,看她道,“这可是圣上亲提的匾额。”

这件事一旦闹大,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李掌柜撑着身子:“是、是……”

物证俱在,裴淮义将她的路堵死了,新掌事李冉到现在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太师与李云邦至今又没有消息,便是打算舍弃她们了。

在场监察御史对视一眼,上前收这些账本。

她说的委婉,先前也提醒过了太师。

皇帝并非看中弦月堂,只是当初听楚临星抚琴听得高兴了,亲自提了牌匾,她要封弦月堂,皇帝不会怪罪。

这事就算怪罪下来,太师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至于李云邦,她早已站在她的对立面,裴淮义不会在乎她的看法。

李掌柜被押了下去。

“咱们只当要花上些许功夫,裴大人真是了得,这就办完了。”

裴淮义微微颔首,笑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麻烦各位同僚了。”

宫内,皇季父撑着后腰,身后宫男为他顺着发丝:“殿下,楚琴师来了。”

殷奉贤懒懒地应声,眼皮都没有抬:“嗯,把琴摆出去,让他弹。”

“是,”宫男派人将东西安置好,与他耳语,“裴大人没有松口,这是什么意思?”

殷奉贤这才动了动眉梢:“啧,她来了吗?”

宫男道:“裴大人正去弦月堂,估计要一会呢。”

他几乎没有掩藏对裴淮义的心思,传去的话也不算委婉,裴淮义总是不置可否的模样,逼得紧了,就笑着婉拒,说白了还是那句:

“殿下千金之躯,微臣高攀不起。”

“不敢亵渎殿下。”

“如何使得,望殿下早日觅得良人。”

总是冠冕堂皇。

心情不爽利,殷奉贤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他早就听说了,裴淮义对这个琴师不一般,派人治好了他的哑症。

忙得没空进宫瞧他一眼,却有空派人为楚临星诊病。

殷奉贤酸痛的后腰好了些,抚着小腹轻叹一声:“裴大人只怕是嫌弃……”

他嫁过驸马,好容易有孕后又死了驸马,这会怀着前妻的遗腹子。

裴淮义有太多可选的男子了。

为何要做一个继驸马。

“殿下哪里的话,您可是皇季父,陛下都对您尊敬有加,裴大人怎能嫌弃,”宫男道,“殿下放宽心。”

宽慰终究是宽慰。

殷奉贤看了一眼凉亭里抚琴的身影,冷笑:“成日穿一身白,远远瞧着跟个幡似的,裴淮义还能瞧上这么个人?”

看着就招东西。

他是看一眼都嫌晦气。

这琴师原本可是肖府的人,后来说是受了委屈,被肖柏赎了身后,跑去御史府做事了,生了一副冷模样,又上赶着跟在裴淮义身边,她时常忙于政事,哪有什么

时间听楚临星抚琴。

狐媚东西。

本就存了勾引的心思,见裴淮义不肯要他,转头又勾着肖柏给他掏了银子。

殷奉贤本就不喜他。

楚临星从来疏冷,不苟言笑,身份家世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偏偏得了裴淮义的青睐?

那他这个皇季父算什么。

“真是不自量力,”殷奉贤皱着眉头,“叫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目的。”

天逐渐暗了下去。

只怕又要下一阵大雨了。

楚临星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在檐下听皇季父问话:“当初陛下授你乐官之职,你不肯去,是为了留在裴大人身边么?”

“并非如此。”楚临星道,“草民何德何能为宫中乐官……”

“陛下授你官位便是能,想留在裴淮义的身边,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殷奉贤的声线没有比外面的雨暖多少,“不要做留在她身边的春秋大梦,你没有这个资格。”

楚临星知晓他对琴并无太大兴趣。

今日召他入宫,也是要为难他的。

却不曾想是因为裴淮义的事。

上次留他在雨中久跪,也是因为裴淮义吗?

他后知后觉地蜷紧了指节,像是发现了被刻意掩埋的惊天秘密,楚临星将心思都掩藏起来。

他先前不曾注意到,皇季父对裴淮义居然存有这样的心思。

难怪,难怪,一切都有了解释。

殷奉贤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心思:“她会多看你一眼?在她身边留了一个月,她也不曾给你什么名分吧,你还奢求什么呢?”

“我不奢求什么,”楚临星平和地道,“我也没有奢求什么。”

只要留在裴淮义身边,他就很知足了。

殷奉贤蓦地笑出声来:“你不会以为,只要你一直这幅做派,就能留在她身边了,别痴心妄想了,她才是真正的利益动物,一个只能被利益打动的女人,你没有家事门第,能给她带来什么,又凭什么留在她身边?”

楚临星抬起眼睛,清凌凌地眸光对上他:“殿下,裴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殷奉贤没想到他还会反驳,收敛了唇角的冷笑,眯着眼睛打量他,“别拿出这幅自以为多了解她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但裴大人不是这样的人。”楚临星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固执地不肯松口。

他不允许人们抹黑裴淮义,即便那人是他无力反抗的皇季父。

裴淮义是他的妻主,不论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都要维护裴淮义。

裴淮义的作为他都看在眼中,就算她与李云邦站在一起,也没有压榨百姓、行恶事,这样好的女人,怎么能被抹黑。

殷奉贤被身旁宫男搀扶着,撑着后腰起身:“既然你谁都不是,那就闭上嘴,本殿对你太仁慈,竟助长你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被她救助的可怜虫,沾了他的光治好哑症,有什么资格外本殿面前说这些……”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临星,“你这哑症,当真是被治好的吗?”

若是装的,那可是欺君之罪。

楚临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稳住声线:“是。”

“紧张什么,今日叫你过来,是要你陪本殿解解闷,”殷奉贤朝他招了招手,“跪这儿来,抬起头同本殿说话。”

“……殿下,裴大人并非这样的人。”他垂着眼睫。

“你要同本殿争辩这些吗?”

楚临星默不作声。

殷奉贤俯视着他,笑说:“今日跪足一个时辰再走。”

他没在看楚临星,随着他离开,不远处的层层纱帘也被拉开,露出里面的女人,正是裴淮义。

她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味道,是刚到没多久。

“裴大人,我先前说的,你考虑如何了?”殷奉贤屏退宫男,款步朝她走来。

“殿下,您也说了,只有利益才能打动微臣。”

裴淮义不为所动。

“啊,真是记仇,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裴大人,”殷奉贤笑着上前,没有坐在首位,而是坐在了她的身边,“他可真是不怕死啊。”

指的是在他面前维护裴淮义这件事。

她没有接殷奉贤的话,只公事公办地道:“弦月堂查封,于殿下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殿下何必执着于一个答案。”

“本殿就是想知道,”殷奉贤缓缓逼近她,冰冷的指尖从她的面颊下滑,唇瓣与呼吸也在这一刻逼近,“你究竟,愿不愿意做这个驸马。”

他开出了足够诱人的条件:“只要你做本殿的驸马,扳倒她们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殿下。”裴淮义微微皱起眉头,微微偏头错开了他的吐息。

“真是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裴大人。”美人蛇吐着蛇信子,将距离拉得更危险,“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还是你嫌我嫁了人?”

裴淮义起身道:“殿下今日唤臣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内室静了瞬。

楚临星在檐下罚跪,听不到这边的东西,殷奉贤也不介意他来听一听,笑着凑过去,强硬地用那条柔韧的小臂勾住她的脖颈。

“当初皇姐不肯我嫁你,现在皇帝也不许,”殷奉贤伏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你也想推开我吗?”

“微臣不敢冒犯,这于理不合,”裴淮义仍是那副镇定的模样,抬手做出推拒的动作,“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裴淮义!”他压低声音怒斥,“你还要本殿如何做!”

他没指望裴淮义会停住脚步,但她居然真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殷奉贤面上还带着愠怒。

孕夫身子经不住撩。/拨,驸马死后,他便守了数月的寡。

方才环住裴淮义的时候,他的身心,就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可裴淮义又拒绝了他。

她似乎觉得这话有些荒谬,轻笑道:“殿下这是什么话,何必如此呢,您不必为微臣做些什么。”

只要她还是一个思维正常的女人,便不会同殷奉贤发生什么关系。

且不说他是身份尊贵的皇季父,同他走得近不利于掩人耳目,再者,驸马死的蹊跷,死讯方传来不多时,她便着手去查,果不其然,驸马的死与殷奉贤脱不开干系。

其中也好解释。

殷奉贤被迫嫁给驸马,妻夫之间貌合神离,致使他三年无所出。

殷奉贤当是喜欢孩子的。

她曾无数次瞧见他娴熟地抱着皇帝的幼女,模样慈爱,像是个好父亲。

在妻夫之间不能和离的情况下,诊出有孕后解决驸马,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

这样的美人蛇,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近的。

“……因为本殿罚他,你生气了,是吗?”

殷奉贤不甘提起一个身份卑贱的琴师。

“殿下多虑,他如何,与微臣没有任何关系。”

嫌弃那是她给了楚临星太多的关注,让他有机会欺骗自己,还想怀着旁人的孩子得她的庇护。

她允许裴淮义做最后的选择,这也是她对楚临星最后的仁慈。

——————————

妙音院。

手腕传来的剧痛再也无法忍耐,楚临星颤抖着接过热帕子,将痛到发抖的腕子缠上,随即发出一声痛哼:“……大人呢?”

他将近一整日不曾见到裴淮义了。

蒹葭特地让芦苇出去,不让他看主子敷腕子:“大人不曾回来,公子,皇季父实在过分,怎么就要磋磨您呢?”

他不能随楚临星进宫,在外等着,结果就瞧见他淋着雨从宫内出来。

一路上胎动的厉害。

“安胎药,好了吗?”他断断续续地道。

只求不要发热。

若是着冷发热,只怕免不了要喝其他的药。

为了腹中的九月,他几乎不让自己生病,就算病了,也不喝安胎药以外的汤药,如此也扛了过来。

蒹葭点头:“芦苇去煎药了,想必快了。”

“将碗给我吧,你不必守着,出去休息吧。”楚临星接过他递来的那只瓷碗,轻声道。

他觉得自己此刻

没有什么力气了。

膝盖隐隐作痛,跪到最后,就连小腹也痛了起来。

九月从来坚强,每次他都担心,可淋雨、被惩戒、食不果腹,这些都没有让九月离开他。

他们还是有父女的缘分在的。

楚临星如此宽慰着自己,拿出当初裴淮义给他的药瓶,拉开亵裤裤腿。

原本修长骨感的小腿,此刻遍布青紫痕迹。

他幼时在楚府不曾受过什么委屈,被养的皮肤细嫩,一点磕碰就能出些印子,若是能一直在楚府带下去,按照他的安排,加一个疼爱他的妻主,这样的身子或许没什么不好。

裴淮义就喜欢他这幅模样。

她先前总说:“小少爷,这身子怎么经不住磕碰。”

只一夜的欢愉,凡是她指腹用过力的地方,都显出了青青红红的痕迹。

令人脸热。

只看他身上的痕迹,便只昨夜究竟是何等的激烈。

亦或是说,只是看他身上的痕迹,便知晓昨夜裴淮义究竟碰了他哪里,又喜欢碰他哪里,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如今他不再是知州府的小少爷,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去为自己买药。

这样的身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膝盖上还有些血痕,他咬着唇肉,忍痛将尖利的石子取出。

皇季父有孕在身,他的宫殿寻常都要洒扫数遍,生怕皇季父殿下磕着碰着。

不会出现碎石子这种东西的。

但正巧出现在他被罚跪的地方,楚临星不用想也知晓,她们或许是得了皇季父的授意,亦或是想要讨好皇季父,故而让他跪在碎石上整整一个时辰。

从踏上逃亡的路开始,他受过的伤就多到数不清了,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了。

“没关系的,九月,”他摸着自己柔软的小腹,今日不曾用布帛勒紧肚腹,九月即便是闹,也没有同那次一般,出现腹痛难忍,流血的情况,“我们在母亲府上,很安全。”

还有三四个月,他与裴淮义的血脉就能看到繁华的京城了。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忧虑。

他与九月,真的能待到那一天吗。

裴淮义真的能原谅,或是说接受他们吗?

那夜裴淮义答应他,会帮他,他知晓裴淮义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此刻自己的身份终究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下人,说好听些是琴师,实则不过就是个有名无份的,暖床的玩意儿。

帮不帮,要看裴淮义是否还有闲暇,再想起这件事。

九月如今长得大了些,但因着先前他时常束腹,即便是松开,腹部也比怀孕六个月的孕夫要消散许多,瞧上去不过三四月。

“嗯、不怕不怕,”曲着腿的动作,的确容易压迫腹部,他草草涂好膝盖的伤,一下下抚着肚腹,“都是爹爹的不是。”

“没事了。”

楚临星说着,解开中衣一侧,露出肩头和有了丰腴趋势的胸膛来。

孕夫若是有妻主在身旁,孕期便不会那么难捱。

但他没有,至少此刻他还不能全然坦白。

委婉的告诉、求助裴淮义,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勇敢的事了。

楚临星拿起那只碗,冰冷的碗沿抵在身前,随后指腹在柔软的丰腴上推挤。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令人羞耻的动作。

柔软充盈的软肉经过毫无章法的挤压,渗出一些乳白,缓缓滴入瓷碗中。

就算他从小被宠着惯着,受到的教育也不许他做出这样的动作,阵阵疼痛令他头皮发麻。

“呃、九、九月。”楚临星试图与腹中乱动的血脉沟通,让它停下,不再乱动。

他已经受不了那么多刺激了。

胎息的涌动于男子而言,本就是一种难以忍耐的刺激。

冰冷的瓷碗被乳白的液体注满,一股浓烈的奶香气充斥着内室,那股难以言说的胀痛总算暂时被缓解。

楚临星端着盛满乳汁的瓷碗,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明显,额角也渗出了汗珠,随着瓷碗被放置的声响过后,他拿出一方帕子,虚虚擦拭着额角。

他的眸光不可不免的落在乳汁上。

居然,亲手做了这种事……

楚临星逃避一般地推了推那只瓷碗,将它推的远了些,仿佛这样就不用备受谴责了。

若是他与裴淮义没有走到这一步,她应该,很乐意帮忙的。

有时候她就是很坏,喜欢看他哭出来。

“公子,药好了。”屋外传来蒹葭的声音。

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临星匆匆系好了衣带,努力恢复方才端庄得体的模样:“……进来吧。”

兴许是因着走神,时间也过得快极了,以至于他没有掐好时间。

“蒹葭,将这碗……”楚临星抬眼看到另一个身影的一瞬,声音登时顿住,他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道,“大人?”

蒹葭脚步都加快了,显然是想早些避开。

那碗苦涩的汤药放在他手畔后,裴淮义看到一旁奶香味浓重的瓷碗:“今日这么早便喝牛乳?”

成恩寻常都是夜间入睡时才喝。

府上的下人不会在白日为他这个替身公子送来牛乳的。

楚临星的那点窘迫没有逃出她的视线:“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很意外。”裴淮义平静地阐述。

“不是,我只是,很惊讶,不,是很惊喜。”

裴淮义微微抬手,身后的芦苇端着一碗更为苦涩,颜色乌黑不祥的汤药走来。

楚临星唇角的胆小一顿,谨慎地问:“这是?”

“堕胎药,”裴淮义看着他,声音平淡,“留在这,堕胎,还是听着肚子离开御史府,我给你选择。”

第34章 第34章别让他死了

“什么……”

他面色苍白,不知方才经历了什么。

可在得知楚临星有孕在身后,这碗乳汁从何而来,仿佛也没有那么难猜了。

御史府的下人不会擅自来为他送牛乳的。

裴淮义看着他耳尖的红一点点白了下去,整个人都像是在一瞬退了色:“你不是听明白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大的仁慈。

楚临星应当知足的。

不会有人放这么一个叛徒一条生路,欺骗她的人,除了成恩以外,没有全身而退的,只不过成恩是私自跑掉,藏得极好,她至今都不曾找到他的行踪。

“大人,我、”楚临星扶着床栏,腿都在发抖,“求您,我会死的……”

挽着的白亵裤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下滑了一节,却没有完全遮住他带着伤痕的,白的晃眼的小腿。

伤痕格外突兀,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上有了脏污。

裴淮义收回眸光,看着他:“我对孕夫不感兴趣。”

这句话引得他低低地抽泣了两声:“求您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一定将它送走……”

“楚公子不是自己来寻求庇护的吗,怎么还带了个小的,”她道,“你想在我面前上演一出瞒天过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养别人的孩子吗?”

“……汤药堕胎,我会死的。”眼泪早已沾湿了袖口,楚临星捧着柔软的肚腹,掌心捧着腹底,勾勒出一个显眼的弧度来,只是这幅脆弱的模样越来越让她觉得刺眼。

裴淮义长久地注视着他:“暖床就该有个暖床的样子,你怀着别人的孩子,怎么暖?”

“可是,我真的会死……”

楚临星所言非虚。

这个月份喝堕胎药,只怕跟生下来没有区别了,孕夫也有可能挺不过这一关。

只怕到时候血崩而死。

他身子本就虚弱,一碗堕胎药喝下去,的确会有身陨的风险。

但这不能惹来裴淮义的同情与怜悯,只会再三消耗她的耐性。

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楚临星的面色一点点衰败下去,最后咬着唇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艰难地朝她叩首,

“求您了,我知错了,我已经有孕六月,若是堕胎,我会死掉的。”

“我逼你堕胎了吗?”

她这府上,从来不养闲人。

想要留下,楚临星必须展现出自身最大的诚意与价值。

唯有在她看来,能被打动,楚临星才有留下的资格。

“想留下这个孩子,现在就离开,我会给你一笔银钱,不要挺着肚子赖

在我府上,碍我的眼,“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漠,“我不是什么善人,也不喜欢帮别人养孩子。”

“但从此以后你不许出现在京城,别让我再看见你。”

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必然是要暴怒的。

一个小儿郎,胆敢怀着旁人的孩子来欺骗自己,这样的人就该沉塘而死。

但裴淮义表现的太平静了。

如果她打骂他,给予他**的疼痛与伤害,他会好很多。

这样的平静只会引起楚临星更大的恐慌。

他从来没有见过裴淮义这么可怕的模样。

她的话是命令,尽是上位者的威压,不容他有任何推拒的余地。

她是真的厌恶他。

楚临星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大人、大人。”

“楚公子,我给了你选择,”裴淮义冷漠地道,“你可以离开,我也会给你银子。”

“你骗了我,我没有杀你,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再向我提别的要求吗?”

楚临星并没有维持太久跪求她的姿势。

他有孕在身,膝盖上还有伤,新旧交叠,早就支撑不住他再跪一次,楚临星最终撑着地面,绝望地跌坐在地。

桌上那碗乌黑苦涩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灼伤了他的眼。

胃中有什么在翻江倒海。

他偏过头,含着热泪掩唇干呕了几下。

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裴淮义稳坐于他的对面,看他被孕反折磨的死去活来,周身的压迫力不减:“楚公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让我等太久。”

此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楚临星眼眶湿热,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

他能怎么办呢。

裴淮义对他已经够好了,只是不止是他哪里出了纰漏,还是被裴淮义发现了。

他咬着唇瓣,唯有掌心和心口传来的剧烈痛意在告诉他,此刻是真实的。

内室过分的安静,像是空气已经凝滞。

就连呼吸都成困难。

“大人,其实这个孩子、”他眼尾殷红,长睫上海挂着大滴泪珠,只是这幅模样不能再让裴淮义对他生出半分怜惜,“是,是……”

“它的母亲是谁,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也不感兴趣,”裴淮义指尖叩了叩桌案,催促道,“不要让我久等。”

她被欺骗了一次,已经够了。

裴淮义此刻对他厌恶的情绪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尤其他腹中那个孩子。

楚临星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

下雨并不湿冷,却还是引得他手腕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只是这点寻常要同的疼痛,丝毫不及他心的绞痛。

他做下了不可原谅之事。

裴淮义的眼神冰冷,连说出的话也化作尖锐的利刺,一根根穿透他柔软的心脏。

是他推动她们走到这一步的。

楚临星感受着掌心之下传来的微小动静,鼻头酸涩不已。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弄丢九月的母亲,也不能保护九月到最后。

“我……堕胎。”楚临星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在裴淮义耐心告罄前,他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即便他清楚,打掉这个孩子,裴淮义也很可能因为这些耿耿于怀。

可当初的执念什么都不是了。

他留下这个孩子,只是因为它是裴淮义的血脉,如果裴淮义不想要,即便心痛,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他保不下这个孩子。

如果他的孩子生下来注定是要受苦,他想要自己决定孩子的去留,而非让它跟自己一起留在人世间受罪。

来京半年,他还没有为母父复仇。

只有留在裴淮义身边,复仇就还有一线希望。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

楚临星的指腹越过了安胎药,最终还是端起桌案上那盏苦味浓重的堕胎药。

裴淮义始终没有什么表情,静默地看着他眼泪滚进药碗,艰难地吞咽着。

他灌得太快,生怕自己后悔似的,又因为苦味浓重而吞咽不及,乌黑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滴落,覆在身前,将溢出奶香味盖住。

入京后,是裴淮义的出现,才让他乏善可陈的日子多了一点生机与希望。

剧烈的恶心之感充斥着胃部,让他几乎不能清晰的思考。

楚临星按压着小腹的手不觉用力。

他要彻底失去这个孩子了。

“……唔咳咳,大人。”

他捏着药碗的指节都绷紧泛白,在裴淮义的注视下翻过了药碗,将空空如也的碗底亮出来。

喝的干净,一滴不剩。

裴淮义冷声道:“不要让我看到你与哪个女人私会,如果你想与她在阴间做一对鸳鸯的话。”

言毕,她径直起身,没有在留下去的意思。

门栓落锁。

楚临星再也忍不住,踉跄地膝行至花盆旁,将那苦涩的汁子都呕了出来。

他仅剩的力气都凝聚在了胃部。

原本便脆弱的地方紧紧收缩着,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女人绞紧,将最后的东西都榨出来。

浓烈的苦涩充斥着口腔,眼泪也在这一刻决堤。

“抱歉、九月……”楚临星捧着绞痛的小腹,脱力地倚在桌角,“爹爹食言了,都是爹爹的不是。”

他没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

也没有告诉裴淮义的勇气,他赌不起了。

从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惊诧、纠结、痛苦,次次都不能狠下心对这个孩子,到后来第一次胎动,九月第一次反抗他束腹。

这些都将离他远去。

他满心欢喜,期待做一个父亲,却忽略了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抱歉。”

“抱歉?”彭禾有瞪着眼前的人,“一句抱歉就完事儿了?”

裴淮义嘴上道歉,面上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彭神医还想如何?”

“你不将这些事都告诉我,姐妹之间还瞒着这些,裴厌青,你不拿我当姐妹,是也不是?”彭禾有皱着眉头看她,“还有,那个……琴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淮义说的理所当然:“他与成恩很像,我就留下了。”

闻之,彭禾有大为震撼:“你不知道他怀着孕?”

想到楚临星纤细的腰肢,不知缠了多少层的布帛,还有惶恐的躲避。

裴淮义缓缓阖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有意瞒我,我并非医师,也不曾多想。”

这的确不能怪她。

想接近她的人太多了,敬仰的、爱慕的、利用的、痛恨的。

怀着孕还凑到她面前,想留在她身边的,楚临星是头一个。

“先前我说你为之劳神,叫你不要再思量,暂且放过那个跑了的小公子,你就是不听,恨不得将整个皇城都翻过来,”彭禾有的话猛地一顿,随后看着自家姐妹,语气幽幽,“罢了,我又不是不清楚你的脾性,那小公子骗了你,你又不是什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没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都算轻的。

彭禾有是她的金兰姐妹,比她年长十岁,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照顾着。

当初那件事,旁人不知晓,她是有所耳闻的。

照理来说不是罕事,女人嘛,远行哪有不带随身夫侍的,若是不曾带,就是要在外头解决。

她欠了那么多桃花债,最后不也都平息了,从来不往府上带。

只是下颍川后就不一样了。

那个露水情缘也许是与旁人有些不同的,也足以她另眼相待,但这么个难得的人却跑了。

从来都是女人不像为男子负责跑的,一个小公子跟她睡了几日就急匆匆跑了,裴淮义自然要问出缘由。

如果是她,那睡都睡了,跑也就跑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跑了就是没缘分,偏偏裴淮义不认这个理。

像是这么多年,她总是下意识要向自己证明,她

与她的母亲又很大差别,她也不会变成自己所厌恶的模样一般,裴淮义永远做着与她母亲相反的事。

譬如她母亲后院夫侍众多,她便至今不曾纳夫侍,甚至操持府上的主君都不成娶。

“是啊,我怎么会放过他。”

裴淮义应声。

既然成恩没有死,他就该解释清楚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至于如何处置背叛她的人,裴淮义自有决定。

“啊,对了,说起颍川,”彭禾有吸溜一口茶,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带着点江湖气,“我过颍川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裴淮义喝了一口菊花陈皮茶,淡淡地附和:“怎么。”

“你啊,又被骗了。”彭禾有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当初我翻阅典籍,意外得知的,”她道,“成府的主君不能有孕啊,她家哪有什么孩子,这还是一则秘辛,我猜成家人也不肯收养个儿子,哪有人继承家业要儿子的,肯定得收个闺女啊,养个儿子算什么事,后面嫁儿子,家产不等于倒手送儿媳了。”

“排除有这样的傻子不说,可商人重利,凭着我对成氏的了解,她们就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所以啊,合着他接近你就用的假身份。”

“你至今不曾找到那落跑小公子的踪迹,是否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裴淮义缓缓摩挲着指根玉戒的纹路:“长姐,你如何知晓?”

彭禾有摆摆手,不愿细说:“哎呀,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事儿也确实不好打听,我核对了成府的册子,我可怜的妹妹,你多精明的一个人,在朝堂上可是狐狸一般,怎么栽了?”

彭禾有越想越不对:“你说说,他到底图什么?”

哪个男子不是将自己的身子、贞洁看的比命还重。

像成恩这般的,还真是少数。

自然不缺有想要傍个京城大官的公子们,这样的临幸送别是要哭哭啼啼,闹着要跟女人回京的。

成恩偏不。

他听到回京还要思量一下,显然是不想离开母父,不想离开颍川。

“难道就图你,想让你留下做个赘妻?”彭禾有还是想不明白。

她不确定地看了裴淮义一眼。

她知晓裴淮义受男子欢迎,不论是气度、脾性、样貌,都很讨人喜,可什么也不图,转身就跑的,成恩绝对是第一个。

难怪裴淮义记了半年,也找了半年。

裴淮义颔首,惜字如金:“或许。”

她兴致不高,也不再伪装成寻常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抵着额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呀,情呀爱呀的,”彭禾有感慨地啧啧道,“我只当你真半点真情都没有,谁曾想……”

“我也没有交付真情,”裴淮义眉梢微动,“他骗了我,我自然要讨回公道,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彭禾有撇着嘴点点头:“是啊,那你打算怎么惩戒他?”

这次,裴淮义没有很快地答上来。

找到成恩后,应该怎么惩罚他呢。

这个问题她思考过无数次,可楚临星入府的这一个月里,她就不曾再设想。

“……把他压床上,叫他七天七夜合不拢腿?”彭禾有恶趣味地道。

裴淮义皱着眉头看她:“彭神医。”

对方摊了摊手:“假正经,我不说那么露骨就是了。”

“那你想怎么着,”彭禾有重新组织语言,“叫他下不来床,在床上逼问他,交代出真相后从此被你囚在这里?”

裴淮义收回眸光,少倾,轻笑了一声。

她刚居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彭禾有污染了她。

“还真这么想……”

雪竹的声音打断了彭禾有接下来更恶劣的猜想:“主子,妙音院目前还没有动静。”

只是想到那个琴师,彭禾有还是没忍住,问:“那琴师和孩子,你如何处置?”

这可是大事。

毕竟楚临星先前可给皇帝抚琴,哪能轻易处置。

不过她也看来,裴淮义没有打算将人置于死地。

怀着身孕为陛下献琴音,如何不算欺君。

但裴淮义没有告发他。

“我给了他选择,”裴淮义仍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他选了堕胎,继续留下。”

凉亭静了一下,只有夏风与虫鸣。

“堕胎?”

彭禾有喃喃。

据她推断,这胎已经不是简单的苦汤药就能堕的了。

这下只怕要出人命。

以防她继续问下去,裴淮义随意翻开卷宗:“你可以去看他,彭神医,如果你此刻发了善心。”

“……成,裴厌青,你是真狠。”

居然将烂摊子交给她收拾。

就因为她是神医友人吗。

京城权贵们都是这臭脾气。

思量到是为皇帝与皇季父抚琴的琴师,彭禾有嘴上抱怨,到底还是迈开腿朝着妙音院去了。

裴淮义吩咐道:“你去重新查颍川的人,不要放过和成家有关的任何人。”

她的亲卫们并非没有查过。

只是当初的重心都放在了成恩与楚临星的身上。

兴许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主子放心。”

“给琴师送着点参汤,别让他死了。”

夜里风带了些萧瑟之感。

她知晓彭禾有要去看他,彭禾有医术高超,有她在,便不会出什么事,她也不愿再分出心神给楚临星。

但彭禾有的话犹在耳畔。

她并非不曾想过,自己对成恩、对楚临星究竟是什么心思。

因为生母裴溪的影响尚在,裴淮义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娶夫的想法。

她也不会喜欢谁。

裴淮义持着金剪,今夜反常地没有看那些个烦人的政事,只剪灭了一盏烛火。

她的心脏是一片贫瘠的,没有被爱意滋润过的土地,爱人这个词,于她而言,实在又远又可笑。

她见过万人,也知晓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得益于裴溪的教导,她继承了八面玲珑这点,对不同的人,她能拿出不同的应对方式,但唯独楚临星捧出一颗真心时,她失策了。

楚临星是连命都不要了,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心悦,以身为她挡剑。

嘈杂混乱中,她身边的公子四散,唯有那个清瘦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很蠢。

她如此评价楚临星的真心。

用命来保护一个人,对于爱意淡薄、过分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人来说,的确是个蠢透了的举动。

但也有几率打动一个人。

“主子,今日还送牛乳吗?”

裴淮义抬眼,只一个眼神,后者便垂首退下去。

这些时她依旧提供药材,让他活着,但不会再施舍他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翌日。

原知事是携夫郎来的,笑道:“裴大人,你府上那位楚琴师呢,我夫郎今日是特来向他讨教琴技的。”

尉迟宿昧是西域来的,胡人对中原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

上回暗中帮了楚临星一把,尉迟宿昧也对他产生了好感与好奇,回去后便闹着要再见他一次。

男子之间,当有说不完的话。

原知事宠夫,也乐意管着他,左不过是裴淮义的琴师,夫郎想学,她就带着来,大不了她再让一分利,裴淮义还能按着人不放不成?

“他近些时不见客。”

裴淮义淡声回绝。

怀孕六个月,为了在京城活下去,就算束腹,也不肯堕胎,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满怀期待的,或是说,他很想做父亲。

既然选择留在御史府,昨日又喝了堕胎药,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只怕此刻,床都下不来。

原知事狐疑地看着她:“病了?”

“嗯,病了,”裴淮义朝一旁的人看了一眼,得了她的准许,芦苇去小厨房给他熬参汤,她这才看原知事,“为这事亲自前来?”

原知事咬了咬牙:“我哪知他病了,咱俩这关系,我寻思只要银子带够,我夫郎就能学呢。”

白跑一趟。

原知事不虞地仰倒在一旁的椅子上:“那不成,裴大人,夫郎和银子我都带来了,这么着,今日不学琴,叫我夫郎跟他说说男子私密的话。”

裴淮义:“他病得不轻,要静养一个月。”

一副不肯松口的模样。

尉迟宿昧担忧地皱起了细眉:“的确是我们来的时候不对,但裴大人,看在我是楚公子好友的

份上,可以去探病吗?”

不过一面之缘,其实谈不上友人。

但中原的习俗是这样的,尉迟宿昧自知这个借口,足以他前去探病。

还没得裴淮义的回应,尉迟宿昧看着竹林中缓慢穿来的身影:“楚公子?”

第35章 第35章只怕要早产

楚临星这辈子没喝过这么苦的汤药。

即便吐到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还是会传来阵阵灼烧。

自有孕以来,他的胃口便没有好过,相应的,人也更瘦了些,再加上少年期过去,身子也抽了条,看着就更清瘦了。

人清瘦,这段时日又因着孕反吃不下什么东西。

被皇季父罚跪后淋了雨,楚临星浑身早就没了什么力气,此刻不烧起来已是万幸。

这会喝了堕胎药,吐出来已用了他全部的力气,动都动不得,妄论爬回榻上,维持体面。

蒹葭没有闭窗,苦涩的药气随着逐渐夏风散出去。

胎动的厉害,也不知是因为方才情绪激动,动了胎气,还是因为堕胎药的缘故,九月开始反抗。

这就苦了硬撑着的楚临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临星艰涩地喘。息着。

门栓传来一阵响动。

裴淮义会来看他吗,只怕她厌恶极了自己,难道是要看着他小产才肯放心吗……

楚临星想扯一扯唇角,可连苦笑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他彻底没有力气了。

“那碗堕胎药你喝了?”声音很陌生,是个而立之年的女人。

楚临星警惕地看着来人,只是面色苍白,姿态又不得体,令他狼狈不堪,生怕女人对他做些什么。

来人身上有一股药香。

……府医吗?

楚临星轻轻地“嗯”了一声,再做不出别的回应。

彭禾有将药箱放置一旁,蒹葭芦苇也随她跟了进来,从旁把楚临星带回软塌上。

“多久了,快些吐出来。”彭禾有皱紧了眉头催促着。

楚临星低不可闻地道:“……吐过了。”

“你们将他的衣衫掀开,我为他施针。”彭禾有利落地将银针抽出来,“桌上有方子,去熬一锅汤药,给你们公子喂下,要快。”

……不是看他是否小产的。

他这一胎怀的本就不易,孕期吃饭都成问题,整个人看着单薄瘦弱。

真要是因为这碗堕胎药发动,只怕一尸两命。

彭禾有把过脉,收回手,眸色复杂地看着他。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因为胃疾与孕反突然发作,他将那碗夺命的堕胎药吐了个干净,眼下再喝下她开的药就没有大碍了。

“胆子真是够大的,”彭禾有斥责他,“她在气头上,那你呢,你也傻吗,还是真不怕死?”

楚临星闭着眼眸,任由她施针。

那是裴淮义的孩子,是他们的血脉,只是这点他不能向任何人解释。

事情杂乱,此刻坦白,不一定会被裴淮义原谅,他的境况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他也赌不起。

至于死。

他靠着复仇,撑着这一口气,孩子和复仇是唯一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不再被裴淮义原谅,如果还要失去孩子,并不能为母父复仇,他活的这些时日,做过的事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你这一胎,六个月了,若是不好好养着,只怕要早产,”彭禾有叹了口气,有条不紊地为他施针,“早产伤身,孩子也会更瘦弱难养。”

“你现在这身子太弱,只怕也挺不过早产这鬼门关。”

楚临星没有睁开眼,任由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孩子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只怕一尸两命。

他艰涩地张了张嘴:“……我知道了,多谢。”

“说不出话就别说了。”彭禾有摆了摆手。

他木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繁复的帐顶,听彭禾有嘱托着。

府医能来,是裴淮义的意思吗。

她是家主,如若没有他的准许,府医也不能来这里吧。

几针下去,原本在府中闹得厉害的九月也安静了下来,也许是睡着了。

楚临星在她撤针后,掌心虚虚覆在腹部,感受着肚腹的弧度。

“唉,好好养着吧。”

她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楚临星固然可怜,却也有错在先,作为医者,她为楚临星诊治过了,但作为裴淮义的友人,她不该再说些什么。

内室寂静,不多时传来前院的消息。

楚临星方喝过参汤,昏睡一阵后醒来,就听蒹葭道:“是啊,但裴大人只说公子病了,不见人。”

他纲有了点力气,在得知尉迟宿昧要见他,楚临星沉默了一瞬。

他不知因何前来,只说要探病。

裴淮义看着他喝下了堕胎药,照理来说,如若他方才没有因着极度的恶心之感,将东西吐出来,也许此刻正在小产。

楚临星思绪停顿了一下。

那府医为他施针保胎的事,是裴淮义的意思吗?

芦苇讷讷地道:“这、方才来的那位是彭神医,常年行走江湖的那位,并非府上的府医。”

不是要他堕掉这个孩子吗,为何最后又要彭神医给他施针、保胎。

他实在不明白裴淮义的意思。

“我,去前院看看。”

蒹葭慌忙拦住他:“公子要好生养身子,怎么能去前院?”

喉头痛痒,楚临星偏头咳了几声:“我被禁足了吗?”

“这倒没有,只是家主那边……”蒹葭为难地支支吾吾。

他紧张极了,楚临星最终还是抽回手,争取道:“我远远地看,如果原主君还是要见我,我就过去。”

他曾经去过原府,也知晓这位原主君的脾性。

尉迟宿昧想得多,照理来说,探望的事,裴淮义无需阻拦的,若是他出面,或许能暂时安抚原主君,免得传出什么不利于裴淮义的传闻。

她最近那么忙,他不能再给裴淮义添麻烦了。

——————————

原知事不解地看着她:“裴大人,什么病这么厉害啊?”

分明就是正常的探病,裴淮义怎么也不松口。

“原大人,楚公子病得厉害,原主君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过了病气。”裴淮义淡声道。

这话对旁人说,或许管用。

但原知事不行。

她就是听明白了裴淮义的搪塞,今日也偏偏不想顺着她的意思,带着夫郎离开。

“探病有何不可,我叫我夫郎远远瞧一眼,同他说几句子话,这你也不肯吗?”她还因着朝堂上那件事跟裴淮义较劲,不打算松口。

前厅一时间剑拔弩张。

只是女人们,尤其裴淮义,面上依旧平和从容。

隐藏在空气中的汹涌依旧。

“……啊,是楚公子。”

尉迟宿昧看着女人们的身后。

那是一片竹林。

竹林内部出现一个人影,楚临星一袭单薄的白衣,扶着竹子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顺着他这句话,移到了楚临星的身上。

被众人发现行踪,楚临星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被蒹葭搀扶着走了出来。

相较于被许多人关注,他更害怕的,是裴淮义的眼神。

冰冷刺骨,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发抖。

“大人。”他朝着眼前众人行礼。

他很虚弱。

原本淡色的唇,此刻几乎血色尽失。

怎么看怎么像久病的模样,故而原知事方才没再挑刺开口问。

裴淮义看着他那张脸,眸光下移,落在他的肚腹上。

白衣格外显得出弧度。

楚临星穿的宽松,那点拢起的形状,在她看来那么刺眼。

做她

的暖床小侍,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样还想赖在她府上。

方才她给过楚临星机会了,他自己选了堕胎,也喝了堕胎药,到现在,那碍眼的弧度还没有消失。

他既能在此刻出来走动,便已经和说明了一个问题——他方才就没有堕掉这个孩子。

她声线平和:“不是病得厉害,怎么不好好养病。”

很寻常的一句,像是关切。

唯有楚临星知晓,不是这样。

她看着他面色苍白,幸而有蒹葭扶着,才没有踉跄着失态摔倒:“……听闻原主君要见我,我便出来了,大人莫怪。”

除楚临星外,也只有尉迟宿昧瞧出点不一样来。

他起身上前,亲昵地挽住楚临星的小臂,朝着两个女人道:“楚公子身子不好,我先带他回去,说会话。”

她没有收回眸光,楚临星也一时间不敢动。

就这么立在她面前,有些无措,害怕,却像是被野兽利爪压住了尾巴,生怕自己一个微小的举动就将面前的捕食者惹怒。

一动也不敢动。

“去吧,”裴淮义的话让他如蒙大赦,“楚公子,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

“……是,大人。”

自家夫郎走后,原知事才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笑问她:“怎么了裴大人,扳倒了李云邦,还是不高兴?”

一副姐俩好的模样,笑嘻嘻地要往前凑。

“原大人满意了?”她的声音不辨喜怒。

但原知事知晓她介意此事。

“哎,裴大人,怎么还翻旧账,咱方才不说好了,我给你把人摆平,两清了啊。”说完,原知事不怕死地探出脑袋,“你宠爱他的时间太久了,真喜欢他?”

裴大人多情又无情。

京城人都知晓。

当初她多宠爱榄风楼的秦卷舒,不惜花重金,将人捧成了京城最有名的淸倌,后来不过一个月便腻味了,抽身离开。

再有那些公子们,说到底都是他们一厢情愿。

裴淮义从来没有宠爱一个男子超过一月。

楚临星不一样。

他入御史府早一月有余,裴淮义居然还没有腻味。

这自然令她啧啧称奇,只道是否是铁树开了花。

但对上裴淮义的眼角,她也没有改口:“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一个琴师,喜欢就纳做夫侍嘛。”

裴淮义捏着茶盏。

茶还温热着,她感受着茶盏的余温,想起姑母沈越的话。

她不是没想过把楚临星纳为夫侍。

是楚临星再次打乱了一切。

他和当初的成恩一般,闯入她的领地,一个是天真无害的小动物,好奇地接近她,另一个则是寻求她的庇护,大着胆子来欺骗她,在她真的想是否要将他归纳到自己府上时,才得知这是个骗局。

或许心悦与心软这些词,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心底被灼热的火焰炙烤着,她面上不显,依旧平静地抿了一口茶。

既然楚临星不想堕胎留下,她会放他离开,彻底离开京城。

从此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穷寇勿迫,叫你的手下停手。”裴淮义岔开话题。

她们还差最后一步。

原知事沉思一会,道:“你想让她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待她放松警惕,再给她致命一击?”

“只是长久下去,只怕引起朝堂关注,你不是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吗?”

“太师会出手。”

让李云邦的老师给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李云邦此人,唯一在乎的便是她那个病的要死的夫郎。

沉疴旧疾,就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

李云邦为让夫郎多活几年,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从西域秘密重金购入许多草药,她夫郎的确好了些,只是那些草药叫人成瘾。

她为自己的夫郎续命,无所不用其极。

她威胁到了太师的利益,太师自然会出手。

裴淮义算好了,只要太师打压她,必定是从这里下手。

一旦断了药,她夫郎就会发病,李云邦不会善罢甘休,她们就能全身而退,若是届时顺利,她还能上演一出渔人得利。

原知事摇头:“你是真阴啊。”

——————————

“听说你的哑症被治好了,我想来看看,只是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尉迟宿昧接过他递来的茶,“怎么只给我倒,你不喝吗?”

楚临星道:“我有胃疾,不能喝。”

尉迟宿昧没打算深究:“噢,裴大人对你还是很好的。”

方才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忧起楚临星来。

“你没事就好,”尉迟宿昧热络地拉着他的手,“只是,你与裴大人,是否真的如京城传言一般?”

他好奇地问。

原本今日是来向他讨教琴技的,今日见楚临星果真病成这样,倒也不好叫他劳累了。

原本要给他解闷,此刻也八卦起来。

想到裴淮义冷漠地模样,楚临星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不是的。”

“不要听她们乱说。”

尉迟宿昧做思考状:“是吗,乱说的吗?”

“我看倒不尽然,裴大人分明对你不一样啊,”尉迟宿昧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女人嘛,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但我看出来了。”

“裴大人对你不一般,你可要把握住,这于你而言可是翻身的机会。”

不论他的琴技多好,如何受人赏识,到底只是男子。

男人还是嫁个妻主,后半生才能稳妥。

只是这话如果是前段时间听说,楚临星真的会再主动一些。

但今日不同。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裴淮义也拆穿了他的谎言。

没有将他赶出去,已经是裴淮义留情了。

“我知道。”他嗓音干涩,“多谢原主君告知。”

他看着这个很善良的异族人。

但这不能安他的心。

楚临星不知今日府医为他保胎一事,是否是她仁慈,担心他真的因此死掉,才如此安排的,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到来。

“楚公子,还不收拾东西离开吗?”

裴淮义看了眼凉亭里的人。

他在这等许久了。

楚临星猛然回神,看着她小声恳求:“大人,我会做个有用的人,求您留下我吧……”

裴淮义唇角笑容浅淡,道:“楚公子不是最遵守礼教,为妻主守节了吗,怎么能留这儿呢。”

听起来有些讥讽的味道。

只是她神色冷淡,语气也近乎平淡无味,楚临星不敢揣度。

“我、从来没有妻主。”

“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裴淮义扬了扬眉头,“还要我亲自请你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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