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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关系 终晚夏 165591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陈近洲向来行动派,方远默眼睁睁看他反锁了所有门窗,并关掉监控录像,再回到他面前。

方远默:“…………”

这真的是私教课吗?

谁家正经私教这样啊!

陈近洲将袖口挽到小臂,对他勾勾手:“帽子,口罩,外套脱掉。”

方远默脱掉了外套和口罩,却把帽子压实:“现在没人和我抢排骨了,其实不学也行。”

“你脑子里只有红烧排骨吗?”

“不止,番茄牛腩、烤鸭和蛋糕也榜上有名。”

陈近洲:“……”

方远默:“……”

他脸色好臭。

哎,多嘴了。

陈近洲:“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光吃不行,得配合锻炼。”

“我练啊,谁说我没练的。”方远默指着储物间,“我每天遛小胖……!”

来不及反应,手腕被扣住。

等呼吸擦过耳边时,方远默才惊觉。下一秒,天旋地转,视线颠倒。

方远默的头和肩被托着,只有下半身接触了地板。铺有缓冲垫的地面,摔下去几乎没有痛感。

方远默还沉浸在被翻倒的瞬间,心脏噗通噗通:“好、厉害。”

陈近洲手臂收紧,有自己的关注点。

剧烈反转时,棒球帽掀落,遮眼的额发被剪短,发尾修得轻薄细碎,浮在眉毛上方。

陈近洲嘴角挑着:“剪头发了?”

“不是、没没没……”方远默慌忙抓帽子扣回去,“就是前两天路过理发店,我实在闲着没事,顺便进去的。”

方远默走进理发店时大脑空白,剪完才开始后悔。陈近洲昨晚刚说了那种话,他一早就去剪头发,到底想干嘛!

“你紧张什么?”陈近洲拨开帽檐,目光跳进他眼睛里,“我什么都没说。”

方远默又把帽檐压回去:“你说不说都一样,反正我就是顺便剪的,它很快就能长回来。”

“等长回来了,记得再去剪。”

“干嘛?”

陈近洲:“我喜欢你短发。”

“……哦。”

方远默背过身去,抓了抓帽子下面的头发,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才不是因为你剪的。

陈近洲以帽子不方便为由,又帮他取了下来:“想不想学防身术?”

过于清晰的视线还未适应,方远默捻了捻头发丝:“想。”

过肩摔的原理,即杠杆和重心转移,更注重技巧性,对体型和力量没有严苛要求。陈近洲详细讲述要领,重复示范了几次。

掌握动作不难,但操作没想象中容易。方远默尝试数次,陈近洲都像电线杆似的杵在原地。

他气喘吁吁,陈近洲还用轻飘飘的语气:“瘦成这样,怎么摔得动人。”

方远默不服气,又来了一次,陈近洲仍纹丝不动。

“看来得先练体力和耐力,以后每周一三四早上七点跑步,晚上七点过来练力量。”陈近洲看表,“好了,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

瞬间的过程,陈近洲身体失重,翻转到地,与重心不稳的方远默一并倒了下去。

胸口相贴,四肢交叠。

方远默尝试起身,手腕和腰被紧紧控制。

初春节气,只穿薄衫,胸口能感受到体温的交换,膝前有来自于陈近洲的异物感。

方远默一只手撑地板,另一只手被握着,压在胸膛。强烈心跳撞击着掌心,方远默目光落在他眼睛上。

掌心有搏动,膝间也有。

“方远默。”

“嗯?”

“想不想学点别的?”

“什么?”

“比方说……”陈近洲勾他后颈,拉近彼此的距离,“如何讨好私教老师。”

陈近洲扯开运动裤抽绳,握紧方远默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知喜欢,可大部分的地方,方远默早就知晓。

之前他有意避开,不是不想给陈近洲,而是每次触碰,他都无法面对陈近洲的眼睛。

深邃的瞳孔能吸走黑暗,也能将人照亮。那一刻,陈近洲的快乐和需要全写在脸上。可方远默很怕,怕再也无法忘记这份快乐和需要。

方远默穿的牛仔裤,腰带扣解开得匆忙,能清晰感受伸进他衣服里的手掌,每一道掌纹都碰在皮肤上。

一边和他接吻,一边用手帮忙。

有人想吞掉他,方远默从未怀疑过。而他那么想被吞掉,也那么快乐且需要。

……

方远默倒在陈近洲怀里,头上盖着外套,等他帮自己擦手指。

整理好一切,陈近洲拽掉头上的衣服:“那里还疼吗?”

方远默懒洋洋的:“哪?”

“喉咙,嘴唇,腰,腿,还有……”

“不了不了,早不疼了。”

方远默真怕他说出那个词。

“今晚去我那儿吗?”

“你不是周末都不行?”

周末的陈近洲,像南瓜公主的魔法倒计时,这个时间段,他会变成灰姑娘,偏要躲到没人看见的地方。

“我请假了。”陈近洲说。

“请什么假?”

陈近洲:“撒谎。”

方远默:“你也会和家长撒谎?”

“你哪里看出我不会撒谎?”

“我以为你只会骗我玩,在长辈面前,绝顶根正红苗。”

陈近洲帮他整理衣领,并拉起来:“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有骗你才是玩。”

“那对其他人是什么?”

“认真骗。”

方远默:“……”

知道了知道了。

就我好骗好耍好玩。

陈近洲捡起衣服:“走么?回去。”

方远默手背过去,脚尖磨地面:“我得先把照片贴了。”

要不都白洗了。

陈近洲随他来到大厅,方远默掏出厚厚一摞照片,估计有几百张。

不仅有招新那几天拍的活动照,还有各式各样的校园风景。有新建的图书馆,宽敞的花园天台,也有没人在意的路边石板、树下野花,或是雨水打湿的干枯落叶。

年度照片只让上传五张,方远默却有五十张,甚至是五百张,难得有机会,他想全部展示出来。

陈近洲从照片堆里找出了一张,轻轻捻着。

方远默转眸,是废弃实验室403门前的夕阳,那曾是陈近洲的固定房间。

“那天刚好下过雨,洒在地面上的阳光很特别,我就拍下来了。”方远默说,“很美吧。”

“嗯。”陈近洲指尖用力捏紧:“这张能送给我吗?”

“当然了,我拍了很多,你喜欢的话,我都洗出来送给你。”

“电子版就可以。”陈近洲找来A4纸,仔细缠裹照片,一层两层,整整包了四层。

方远默留意他的反应,小心翼翼问:“那个房间,对你来说不一样吗?”

“很不一样。”

陈近洲拿起张合影,迅速转移话题:“照片拍了这么多,却没一张有你。”

“摄影师的职责是抓住美丽。”

陈近洲:“你也可以成为相片中的美丽。”

方远默低头摆弄一张照片,在不起眼的边角,有陈近洲的侧脸:“拍别人就挺好。”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成为别人照片中的风景更美好。”

方远默已经不记得这种感觉了,爸爸拍他和妈妈的照片集,早已随着房子的售卖一并消失。当年小小的他唯一能守住的,只有爸爸的几台相机。

陈近洲转向另一面墙,同样空白且极少装饰:“这里也贴照片?”

方远默:“不贴。”

陈近洲:“干什么的?”

“说了你会笑话我。”

“嗯,说出来让我笑话一下。”

“…………”

方远默没说,从书包里翻出沓便利贴,写下【愿世界和平】,粘到了墙上。

陈近洲:“这叫什么?远大理想?人生目标?”

方远默又写了一张:【希望明天的红烧排骨能骨头少肉多】

“这叫许愿墙。”

“…………”

陈近洲回看墙上唯二的两张便签,“你愿望还挺两极分化。”

“……”

你管不着。

方远默递便签纸给他:“写一张吗?”

陈近洲抽掉便利贴,去握他的手:“我的心愿,靠自己争取。”

陈近洲手心温热,贴在他的掌纹上,有一种坚定的安全感。

方远默很惊讶,明明什么亲密行为都有过了,他还是会因牵手而心跳波动。

陈近洲拉着他,从大厅走到门口,二人默契松开了手。

陈近洲:“你先出去,后门走二百米,西青街西北口等我。”

那里是死胡同,没有监控录像。

方远默:“不用,我坐地铁。”

陈近洲的那套房子离学校不远,地铁三站直达。

“我陪你坐地铁。”

“不用,你还是……”

陈近洲打断他:“你先走,别太快,稍等我。”

没再纠结,方远默扣上帽子,攥着手机从后门离开。

晚上九点的校园,还有少量牵着手的情侣。

光明正大,亲密无间。

走到校门口,手机传来消息。

J:「你还真慢。」

「不是你让我慢点的。」

J:「没想到你是龟速,是我的疏忽。」

方远默:“……”

「你跟上来了?」

J:「回头。」

转身向后,陈近洲穿一身运动装,高挑的身型沉浸在夜色里,脊背挺得很直。哪怕只能识别轮廓,也有种多看一眼的冲动。

方远默也只敢多看一眼,迅速收回。

「你太显眼了。」

J:「我也戴上帽子和口罩?」

「那倒也不用。」

J:「有耳机吗?」

「嗯,怎么了?」

J:「戴上。」

塞上蓝牙耳机,语音通话弹出来。

方远默接通:“怎么突然打电话。”

陈近洲的声音传进来:“走路发消息很危险。”

方远默:“哦。”

也对。

步行到地铁站,过了早高峰,首发站人流稀少。方远默掏出地铁卡,余光里,有陈近洲买票的声音。

刷卡进入,方远默放慢脚步,没追刚好到站的那趟车。

陈近洲:“你喜欢坐车头还是车尾?”

“车尾。”

方远默右转向里,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等待区,陈近洲在几米外的倒数第二结车厢。

地铁到站,后排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人,方远默压压帽檐,靠在车尾。

方远默往前瞄了眼,陈近洲站在两个车厢的连接处,空无一人。

“方远默。”

“嗯?”

陈近洲:“我们这样算不算偷情。”

方远默:“……”

陈近洲:“怎么不说话?”

方远默背过身,脸对着车厢内壁:“注意点,会被听到的。”

“你不是看到了,我身边没人。”

方远默又套了层口罩,使劲往车厢缝隙处拱:“谁看你了!”

“那你脸红什么?”

“才没有,你少诬陷人。”

离那么远,还戴着两层口罩,脸都快钻缝里去了,我才不信他能看到。

“方远默,回头。”

寻着陈近洲的声音,方远默转头。

他没留意的这段时间,最后一节车厢几乎下空,陈近洲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透过对面的玻璃窗,印着他的身形。

陈近洲的声音在耳朵里:“过来么?坐一下。”

车厢虽没有人,但列车运行的噪音很吵,足矣在空气中隐藏陈近洲的声音。而方远默戴着降噪耳机耳机,将他的话收录得清清楚楚。

方远默缓慢走来,坐在了距陈近洲两个身位的座椅里。彼此没交流、没眼神,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玻璃窗能透出彼此身影,来间接获取名为对视的满足。

车即将到站,陈近洲先行起身,通过耳机对他说:“路过贩卖机时买的,我猜,你也许会喜欢。”

停车到站,方远默最后一个下车,拿走了留在座位上的蜜桃薄荷果汁。

是新品。

走出车站,方远默落在身后十几米,他握着果汁瓶,目不转睛盯着陈近洲的背影。

耳机还连着线,彼此不说话,努力听呼吸的声音,要很努力才能听到。

走到门口,陈近洲突然停脚。

方远默跟驻足:“怎么了?”

“你带了吗?”

“什么?”

陈近洲:“超薄顺滑。”

“……忘了。”方远默转头,超市就在他旁边,“我去买。”

“我和你一起。”

方远默:“那你买,我先回去。”

“恐怕不行,我没经验,你都买两次了。”陈近洲加重语气,“我这次,是准备和方老师学习的。”

“…………”

方远默看向来来往往的超市门:“现在人好多。”

“不去那,换个地方。”陈近洲说,“三点钟的方向。”

方远默转身,赫然看到了一家自助成人用品店。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保持陌生人,各挑各的。

店内采用自助购买方式,西边一排摆了四个自助取物柜。

方远默在最里面的一号柜,陈近洲在靠门口的四号柜,扫码开门自助拿取。

方远默站在原地,看着一层层眼花缭乱的物品,耳根子着火。

余光里,陈近洲扫了码,打开门,拿了其中一件出来。

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通过耳机传进方远默耳朵里:“现在的小玩意,都这么先进了。”

方远默:“那是什么?”

陈近洲:“跳.蛋。”

“干什么的?”

“你真不知道?”

方远默知道点,但不太确定。

“下面用的。”陈近洲云淡风轻的语气,“当然,如果你喜欢,上面也行。”

下面方远默能理解,但他不太确定,陈近洲所谓的上面到底是哪个上面。但直接问,显得自己很孤陋寡闻。

毕竟,他都是买两次安全.套的人了,而陈近洲一次都没有。

“想试试吗?”

方远默迅速说:“不想。”

他又不知道上面怎么用。

陈近洲把东西放回去,转向安全.套那层:“之前的草莓味,你好像不太喜欢?”

“……反正,有点厚。”

酒店的东西花里胡哨,实际体验感不太好。至于为什么能知道厚,因为其中有一次,陈近洲弄.破了。

“这次换个超薄的。”陈近洲又问,“喜欢什么口味的?”

“为什么是口、味?”

“差不多一个意思。”

“差多了。”方远默咬牙,“一个吃一个用。”

“天然乳胶,可以入口。”

“…………”

方远默脸要烧着了,他怀疑陈近洲是故意的。

陈近洲从他不安的手指头,还有烫红的耳根处转回来:“好,我换个说法,喜欢什么气味的?”

方远默也扫开码开门,看他贩卖机里的种类,香草、薄荷、奇异果,蓝莓、葡萄、小玫瑰。

“”

跟水果盛宴似的。

方远默抿了下嘴唇:“反正,你已经挺香的了。”

“哦,原来方同学喜欢我的口味。”

“……”

他烦死了人了!

陈近洲:“规格呢?喜欢加螺纹或者浮点的吗?”

“要那个干什么?”

上次他在便利店买,就三个款式,完全没这么麻烦。

陈近洲:“你挺紧的,对我来说应该都一样。”

“……!”

方远默烧得外焦里嫩,十分后悔和他来这种地方。转而又想,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害羞显得好装。

“对我来说,也一样。”

“那些形状都在外面,能增加摩擦力和体验,你应该能感受的到。”陈近洲的语气平静异常,想在做学术讨论,“来两盒试试吗?”

“可你本来就有形状。”

陈近洲头转向他:“?”

“我能感受到上面凸起的血管。”方远默拧开饮料瓶,“就裹在里面。”

陈近洲挑着嘴角,放下螺纹,拿了另外一盒:“看来方同学钟爱极致超薄。”

方远默喝光了饮料,头发丝要烧着:“我都可以,你随便买吧。”

陈近洲没再询问,拿了免费的黑色塑料袋,一盒一盒往里装。看架势,恨不得把每个写有超薄的款式都买一遍。

可陈近洲自己花钱,他也没有阻止权。听着盒子落进去的声音,方远默头疼脑热,胸闷气短,随手抓了个贩卖柜里的盒子拿出来看。

东西还没看清,先听到柜机旁边传出声音:“支付宝消费,一百九十九元。”

第32章

方远默握着盒子,拿也不对、丢也不行,烫人的包装想在手心钻窟窿。

可是,不对啊。

方远默转过去,为什么陈近洲拿了那么多没扣费,他拿一个就扣了?

“门关了。”陈近洲说。

“门哪关……?”

方远默直愣愣的,盯着严丝合缝的玻璃门:“……那也不该直接扣费啊!”

陈近洲还拎着黑色塑料袋,一盒一盒往里装,不咸不淡地提醒:“免密支付,便捷生活。”

方远默:“…………”

马上就停了这个破业务!

陈近洲短暂停止“进货业务”,转向方远默手里的包装盒,挑挑眉梢,招惹人的口气:“看起来,方同学果然喜欢这个。”

方远默注意商品名称。

双球小跳.蛋,快乐一整晚。

“…………”

再多解释也苍白无力,反正买都买了,丢是丢不掉了。

方远默故作镇定,把盒子塞进书包:“我先走了,学长慢慢挑。”

拉好拉链,方远默“嗖”的往家跑。盒子小巧玲珑,肩膀却像背了座山。

他冲出电梯,先洗个澡冷静一下。

关掉花洒,方远默去拿浴袍,柜子里多了两件新款式,比陈近洲的小一码。

方远默回到卧室,衣柜里,同样多出几件他尺码的衣服,里侧还挂着套情侣睡衣,猫狗图案,中码是猫,大码是狗。

方远默心里念着“好幼稚”,把中码猫猫拿出来。

换好睡衣,陈近洲恰好回来,手里提着一大兜,像回学校前,姥姥准备的零食库。

方远默:“……”

他是真进货,还是参与了成人用品试用活动?

方远默拽拽睡衣,先露脑袋,再慢悠悠从门里探出身体。

陈近洲换鞋,再抬头时,目光停在睡衣上。他刚挑起嘴角,方远默的闹钟响了。

正事不能忘,方远默按掉手机,“学长,能借一下你电脑吗?我报选修课。”

东大的公选课需自行报名,所有课程全年级混上。但年级不同,报课时间有区别。大三优先报,其次是大二,大一要等到开学第三周。

选修课种类繁多,以科普和趣味性为主。

周六晚上开放报课平台,每门限二百人,热门课程非常抢手,先报先得。

接下笔记本电脑,方远默登陆选课平台,输入学号密码。

陈近洲切了苹果推给他:“打算报什么?”

“世界文化之旅。”

属于中等难抢课程,但轮到大一,所剩名额也极为有限,

方远默咬了口苹果,顺便问:“学长,你报的什么?”

“福尔摩斯与逻辑推理。”

这门课以《福尔摩斯探案集》为背景,研究案件逻辑与背后的故事,深受学生欢迎,是东大最抢手的公选课之一,也是方远默的心仪课程。

“这门课连大二都轮不到,更别提我们了。”

系统开放五分钟,二百名额全抢空。

陈近洲:“你早晚也得大三。”

“也对。”每门课程只能报一次,花点心思,早晚有机会。方远默自言自语,“等我大三了,你都毕业了。”

陈近洲“嗯”了声,垂着眼睫,没给特别反应。

方远默含着苹果,偷瞄对面的人。计算机这种专业,会读研究生的吧。他成绩又这么好,保研应该轻而易举。

“学长,你会在本校读研吗?”

陈近洲:“还不清楚。”

“……哦。”

对陈近洲来说,也许出国镀金更合适。美国、英国、或者新加坡,都有计算机相关的顶级学校,以他的能力和家境也该也不难。

陈近洲:“你呢,读研还是工作?”

“能考上就读,考不上就去工作。”

方远默的专业,学历非硬性要求,读书对他来说更像逃避,社会总比校园复杂。

叔叔婶婶已陆续转来遗产,爸妈留给他的那些,出国读书也不难。

如果陈近洲真出国的话,那他也……

只有一瞬,方远默很快停止想法。

越界了。

陈近洲:“建议先解决本科毕业。”

“别小看人。”方远默说,“我学习很努力的,成绩也不错。”

上学期期末,方远默成绩排全系前三。

“东大卷面只占百分之六十。”陈近洲的言外之意,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各种综合实践与社会活动。

“我加入了格斗社和摄联,还有摄影大赛、年度照片评选,其他活动也参加了些,今年的实践分够了。”

陈近洲:“没人告诉你,大二大四有体测?”

方远默真没注意,“测什么?”

“男生三千,立定跳远,俯卧撑或引体向上二选一。”

方远默:“”

好变态的要求。

方远默:“就不能和你爷爷说说,稍微减减负?”

大学生的命也是命啊。

“我认可陈校长的地方不多,但这一项,我觉得不错。”

方远默:“……”

变态爷孙。

陈近洲撑着下巴,看热闹似的,“所以,方同学,你能跑下来吗?”

方远默:“……”

陈近洲:“那你只能早起锻炼了。”

“可我起不来。”

“不是遛狗的时候了?”

“现在不都是你遛吗?”

方远默每天早上过去,小胖子的肚子都是鼓的,伸着舌头呼哧呼哧,一看就是遛过还喂饱的样子。

除了陈近洲,不会有人觊觎他家方胖子!

“那就晚上跑。”陈近洲划看时间表,“以后每周一,三……”

“坏了!我的选修!”

光顾着和陈近洲聊天,报课系统已经开启了十分钟,方远默刷新页面,心仪课程早被选完。

这下只能随便选了。

方远默刷新电脑,退回去看“福尔摩斯与逻辑推理”,仍是满员状态,无人退课。

他划拉鼠标,草草浏览剩余课程。

光标停在其中一项。

【恋爱学理论与实践】

还剩八个名额。

见他没了动静,陈近洲说:“选完了?”

方远默匆忙划走鼠标:“嗯,完了。”

“选的什么?”

“极限飞盘运动。”

陈近洲歪头:“你认真的?”

“对、对啊!”方远默在桌板下蹭手,“这个不是正好锻炼身体吗?免得我体测不过。”

“可以。”陈近洲准备去洗澡,“记得每周一三四晚上,来操场跑步。”

方远默:“……”

怎么就逃不掉了。

方远默敷衍应下,装模作样划拉鼠标,等浴室传出水声,他打开书包拉链,钻进被窝。

双球小玩具包装严密,方远默翻看使用说明,也没写“上面”怎么用啊,陈近洲不会又骗他吧。

方远默从盒子里拎出,两个球连一根绳,不知碰到了哪个区域,小球在手心乱跳,速度快得要握不住。

完全静音,在宿舍都不会被发现。

但是,这个东西的开关在哪啊?

方远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根本没找到按钮,尝试了声音和触控也没用。

手越震越麻,要失去知觉。眼看着陈近洲就要出来,方远默满头大汗。

水声停止,浴室的门打开。

慌乱间,方远默把东西塞进枕下,用腰贴紧。好在毫无声音,震感也不强。

陈近洲腰上缠着浴巾,回到卧室,背对着他拿出狗狗睡衣。

他扯掉浴巾,后背的肌肉曲线一览无余,慢条斯理换睡衣。

但是好糟糕,方远默根本没心思欣赏。

系上最后一颗纽扣,陈近洲转身,缓缓向他走近。

他手里还捏着超薄蜜桃味,拆开包装,将两片随手丢到床头。

陈近洲抱住人,掀翻在床上。

他轻轻拨弄方远默额头的软发:“干什么呢?出这么多汗。”

方远默使劲往下躺,努力把“不听话”的小球压下去,盼望着赶紧耗完电,快点停下来。

“没事,我就是有点热。”

陈近洲捻开他头发尖,声音麻在耳尖,“脱.了。”

卧室落了灯,陈近洲的气息贴过来。

方远默乖乖地没动。

实际紧张到不会动。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还不停电!

这是陈近洲第一次没撕他衣服,猫猫纽扣被耐心解开,嘴唇顺着扣孔一颗颗往下。

解到第三颗时,陈近洲突然停下,向左平移,再转到另一侧。

方远默大脑充着血,僵得轻哼一声。

陈近洲的声音压进耳蜗:“方同学,弄明白‘上面’怎么用了吗?”

方远默缺氧,脑子里是乱码符号。

枕头下的小球捏进陈近洲指尖,再按到了他曾含下的地方。

“唔嗯!”

原来他说的上面,是这个上面!

方远默昨晚没拔萝卜,但整夜都在摘豆子,粉红色包装的豆子,恨不得全身长一遍。

陈近洲就是个大骗子,根本不只是上面,是除了种萝卜的地方以外,所有地方都要用一遍。

可明明都关电源了,豆子怎么还在震,方远默烦得往陈近洲怀里钻。

手塞进枕头下,手机掏出来,陈近洲沙哑的声音:“你导员的短信。”

“……”

大周末的,老师不用休息吗。

方远默接下手机时,它还在震,辅导员持续发来消息。简单扫了眼,大多是表情包,各种表达开心激动。

方远默还有点困,顺着恭喜、表情包和语气词里,找到了重点。

人蹭地坐了起来。

“进了!进了!”

陈近洲没有起床气,但是很粘人。他把方远默扳回来,塞怀里抱紧:“世纪杯还没开始。”

“不是世界杯,是摄影大赛,我进决赛了!”

陈近洲清醒了点,先表达了恭喜,睁开眼看他的手机。

有一大串决赛需知。

陈近洲皱眉:“集中去外地?”

方远默划开注意事项:“这个是传统,都要去的。”

爸爸在拍摄日记里写过,他在东大时,也进入了摄影大赛决赛。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妈妈居住的村子,也是在那时,二十岁的他,遇见了十八岁的妈妈。

爸爸在二楼窗边,拍下了妈妈弹琴的照片。四年后,爸爸又在音乐会现场,一眼认出了妈妈。

如同当年一样,再次对她动情。

陈近洲确认日期,四月初去,连上清明假期,共七天:“你不上课了?”

“学校给假的。”方远默说,“这个比赛很难入围,全校就我一个,我是给学校争光的。要是决赛拿到了好成绩,校长没准会表彰我。”

陈近洲夺走手机,翻身把人压下:“别提他。”

“唔别,套还、还没……”

“戴了。”

“薄荷超薄。”

“唔,这个好凉。”

“忍着。”

该项比赛在国内非常权威。

方远默进入决赛,对于摄影系来说,相当于中国足球挺进世界杯。方远默才大一,未来前途无限。

成为全系的独苗,老师们进入重点培养模式,轮流换班,每晚进行一对一辅导与培训。

方远默热衷上专业课,喜欢听不同老师讲经验和技巧,虽然辛苦,但很充实。

培训是临时添加,方远默合理逃脱了跑步计划。每天奔波于不同办公室,准备决赛内容,与陈近洲鲜少联系。

忙碌了一周多,公选课本周开课。

方远默去得早,二百人教室坐了不到十分之一。他找了个后排角落,这里相对隐蔽。

一时冲动报的课程,方远默至今想不明白理由。但来都来了,听听总没错。

这类课程,女生报名的偏多。随着时间临近,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选修课形式轻松,没有课本,方远默压着帽檐,低头翻看照片。

老师已来到教室,正在准备课件,学生们在座位上小范围聊天。

方远默身边坐着两个女生,聊各种各样的校园八卦,偶尔能听到些熟悉名字。

即将上课,方远默前面的椅子被拖动,耳边的动静突然消失。

用余光去瞧,两个女生还在那里,顺着惊讶的表情,方远默抬头看前面。

“……”

耳边再次传来窃窃私语。

“是他吧,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怎么也来这种课呀?”

“准备交女朋友了?”

“还是已经交上了?”

“或者打算交?”

方远默脚底轻飘飘的,手机震动麻在心口。

J:「方同学,这么巧。」

方远默:“……”

J:「这就是你的极限飞盘运动?」

「我报课时没看清,点错了。」

J:「飞盘运动看成恋爱理论?」

「你管我!」

「再说了,你不也骗我说你报的福尔摩斯。」

J:「我的确报了福尔摩斯,但临时改了。」

「改它干什么。」

那么好的课,可惜。

J:「你说为什么。」

方远默心里嘀咕,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想到同桌聊的八卦。方远默回消息:「为了交女朋友吗?」

J:「你呢,是为了交女朋友吗?」

J:「哦不对,方同学本来就有女朋友。」

J:「那是为了和你女朋友更好的相处吗?」

J:「但你好像一周多都没联系过你女朋友了呢。」

消息一串接着一串,像扑到脸上的新闻头条,方远默的世界雾蒙蒙的,突然不知道要先看哪个,先回复哪条。

消息还在发,铺天盖地往脑袋里灌。

J:「课间上顶楼天台。」

J:「避开人。」

J:「上课了,认真听。」

J:「别玩手机,别看相机,也不要回消息。」

J:「被我发现走神,会罚你。」

上课铃响起,方远默终于吸收完所有消息,看着最后的“警告”,急得牙痒痒。

一节选修课,有必要吗?这年头,还有上课不玩手机的大学生吗?

方远默再抬头,还真有。

一节课五十分钟,陈近洲大部分时间认真听,小部分时候做笔记,宛如努力刻苦的高中生。

但方远默坐不住,好烦。消息发了这么多,一条不许回,再看到陈近洲的后脑勺,更烦了。

欲擒故纵!

下课铃响起,陈近洲第一个起身,孤身离开了教室。

方远默心脏怦怦跳,随即跟了过去。

综合大楼共十一层,晚间只有一号电梯开到顶层。

十一楼是报告厅,顺着消防通道再走半层,可以上到天台。

声控灯没有声音,方远默摸黑找到了门把。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那时候是锁的,这次按了一下,门顺利打开。

室外和楼梯间一样黑,只能远远看到天空的星星。

方远默心跳加速,缓缓推开,只进了半个身子,就被外力拉进怀里。

口罩扯下,帽檐掀落。紊乱的呼吸在唇齿间汹涌澎湃,痛在嘴边的犬齿将唇缝挑开。

失控与欲望一并袭来。

方远默脑海里,还是陈近洲认真听课的样子,仅仅几分钟,像一场从内到外的蜕变。

前一秒是榜样,这一秒在疯狂。

陈近洲像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粗暴地吻他、捏他、咬他、占有他。他像是忍了很多,久到自己都找不到界限。

晕厥着,疼痛着,脑海浮现上课内容。

恋爱,平等。

理解,沟通。

惊喜,满足。

他们并非恋爱,但也想符合。

互助的关系里,他们没有做到平等,没有及时沟通,更没有充分满足。

“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

“没事。”陈近洲拨开衣领,寻找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轻轻重重地咬。

“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陈近洲膝盖抵住进他两条腿间:“怕你忙。”

“没事的,我如果不行会说。”

陈近洲陈近洲“嗯”了一声,只是吻他,没有再说。

方远默环住他的脖子,仰头去拽衣领:“那我今晚可以约你吗?”

“明天不是比赛?好好休息。”

明天就要去了,一走就是十天。

“我没事的,我可以。”

“我不可以。”陈近洲停下来,蹭他嘴唇,“抱歉,我怕忍不住。”

方远默衣衫不整,努力调整呼吸:“那回来再……”

陈近洲按住他的唇,用深不见底的双眼望向他:“方远默,你会想我吗?”

第33章

天台的风吹散发丝,方远默的瞳孔像开了大光圈镜头,他一动不动,聚焦陈近洲的眼睛。

“很难回答吗?”

“没有,不是,我……”

“不用说了。”陈近洲打断他,恢复白开水似的语气,前一刻的冲动像调频失误,“我知道了。”

方远默:“……哦。”

可是你真的知道了吗?

陈近洲从他身上挪开,并帮他整理衣领:“你先走。”

方远默低头看着:“走哪?”

陈近洲递给他帽子和口罩:“上课。”

方远默怀疑听错:“啊?”

陈近洲看表:“还有两分钟打铃。”

“可以不去的。”方远默眼神飘着,“反正,选修而已。”

陈近洲的脸像突变的天:“方远默,别再让我知道你有旷课想法。”

“……哦。”

方远默扣好帽子原路返回,踩着铃声,陈近洲也坐到了前面。

他衣着整齐,态度严谨,像流水线生产的机器,跟在天台判若两人。

方远默收紧领口,藏住他咬过的痕迹,眼睛像钢钉,恨不得从他背影穿过去。

特意跑上天台,就待个课间,这是什么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下课铃声响起,陈近洲第一个出去。方远默不喜欢和人挤,慢慢悠悠收拾东西。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正要起身,手机里有消息。

J:「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

J:「明天几点的飞机,怎么过去?」

「上午十点四十,学校安排车送我。」

J:「注意安全,回宿舍前去趟格斗社储物室。」

「怎么了?小胖子又拆家了?」

J:「没。留了东西给你。」

晚上九点,格斗社大门紧锁。

方远默拧钥匙,从后门进入。这个点不远和小胖子早睡了。方远默轻手轻脚,怕打扰到它们。

慢慢推开门,门边放着个大塑料袋,装满他喜欢的零食,袋子内侧粘着张便利贴,是陈近洲的字迹。

【路上吃。】

方远默提起袋子,沉甸甸的。划开手机,正要发消息。

指尖一顿,猛地反应。屋里这么安静?没有小胖子的呼噜声。

开灯找了一圈,给陈近洲发消息:「不远和很近你带出去了吗?」

随即,陈近洲发来照片。

副驾驶座上,姐姐和小胖子蜷缩在一起,爪子搭屁股,脖子叠脑袋,睡得正香。

方远默打进电话:“你带他们去哪?”

陈近洲毫无犯错感:“回家。”

“怎么不说一声?”

“不是拿零食和你换了。”

“能这么换吗?”

“你走了,不能让它们陪陪我?”

方远默划拉着手机框,竟也无法反驳:“照顾好它们。”

“会的。”

“谢谢。”

“方远默。”

“嗯?”

“我等你回来。”

*

次日清早,方远默背全设备,提着零食,踏上了决赛的路。

目的地是贵州的偏远古村落,飞机转汽车,弯弯绕绕半小时才能到。

摄影大赛,全国入围选手只有十人,分散在五个区域,借住到村民家中。

方远默所在的村子,坐落在三面环水的半岛,门口有个用石头垒砌的大拱门,家家户户的门墙堆砌着柴火。

这里常年多雨,依山而建的干栏式建筑,基本都是吊脚楼。楼顶用不规则石板堆建,脚下的路面和小巷的台阶,全为大块石板路。

继续往里,石板窄路蜿蜒曲折,低矮石墙上爬满青苔,建筑错落有致,充满古老韵味。

方远默分住在独居老伯家,他到的时候,老伯穿着件破旧汗衫,拎着条一米长的大鲈鱼,摇摆的鱼尾四处溅水,抽着水烟回来了。

老伯只看了他一眼,指指二楼朝阳的房间,拎着鱼去了厨房。

厨房传来刮鳞的声音,方远默把行李推进卧室。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床单和被褥是全新的,简陋电风扇直吹床铺。

方远默从小在北方长大,回南天确实是一大难题。方远默触摸床单,还好,不是很潮。

厨房嘀铃咣啷,传来了炝炒的香气,方远默肚咕噜了起来。

简单收拾东西,方远默下楼帮忙。

转眼发现,饭菜早已上桌,木头方桌上摆着两肉一素,老伯没动筷子,看样子在等他。

方远默:“……”

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老伯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方远默夹了块鱼,边塞边说:“我叫方远默,您喊我小默就行。”

没等回应,方远默的舌头差点跟鱼肉一起辣出来。

连塞了好几口饭,还是没解下来。他也算爱吃辣,但这条鱼的程度,实属过激。

手边端来了一大碗水,方远默说了声“谢谢”,咕哝咕咚灌。

辣感缓解,方远默擦擦汗回去品味,好香,没忍住又塞了一口,辣得够呛。

入住的第一晚,难得安逸。

老伯天没亮就起床,早饭留一份在锅里,挑着渔具和水烟去打鱼。

方远默随即起来,帮忙打扫了房间,吃过早饭后带着相机出发。

这次出行的七日安排,前四天自由采风,后三天才会聚到一起。

比赛要求并未明确,只是告知,“用第二双眼睛,发现世界”。

方远默打开定位仪,漫无目的地走。

他来到湖边,拍山间湖岸,拍打鱼的老伯,拍巷子口玩耍的孩童,拍穿布依族服装跳舞的青年,再顺太阳的方向一路往前。

来到游客钟爱的古巷寨街,吃了特色午餐,坐在室外咖啡厅看风景,听风的声音,看湖流动的轨迹。

趁夕阳落完前,拍着照原路返回,把清晨拍过的风景,傍晚再拍一遍。

踏进家门时,方远默和拎着鸡的老伯打了照面。他洗了手,主动提出帮忙。

老伯没说话,掀开锅盖时,里面搁着没动过的午餐,完全不辣的两个菜。

晚饭上桌,老伯夹着中午的剩菜,配着线椒往嘴里塞。

方远默把鸡汤端给他一碗。

老伯喝了一口,又塞了口辣椒,显然并不适应清淡的口味。

方远默往他碗里夹新菜,然后说:“稍微来点辣也行。”

别说老伯了,淡的他都没滋味。

见老伯没反应,方远默低头塞饭,囫囵又说:“我明天中午回来吃。”

老伯灌完鸡汤,端着碗筷起来,转了身才硬憋出一句:“嗯。”

“…………”

方远默总算理解,身边的人跟他接触的感受了。

好憋人。

说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晚饭后,方远默背上相机继续拍。

夜晚的湖景别有一番风味,他挑了两张最喜欢的,给溏心蛋发过去,同样也发给陈近洲。

溏心蛋总能秒回消息,吱哇乱叫一大通,又是文字又是语音,问这是哪儿、那是啥,顺便抒发好美好漂亮,我也要去的感想。

即便他们从未见过面,方远默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形态。梳着马尾辫,爱吃冰淇淋和冰镇汽水的活泼女孩。

方远默依次回答完问题,又聊了一小会儿,彼此互道晚安。

恰逢陈近洲回他消息,方远默退出微信,点开Q.Q小号。

J:「终于想起我了?」

“”

从上飞机开始,方远默每天早晚给他发一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复。

怎么还贼喊捉贼呢。

「要不要再看看,到底是谁不理谁?」

不到半分钟,语音电话打进来。

方远默塞上耳机,正准备接通,才意识到是视频通话。

他站在河边,慌乱扫视周围,一眼发现了老伯的带顶渔船。

方远默跳进船内,接通视频。

方远默这边的光很暗,对面也没亮多少,依稀能看到陈近洲的肩膀和五官轮廓。

他赤着上身,似乎刚洗完澡。

方远默:“打错了?”

陈近洲:“没。”

“那怎么突然开视频。”

“想见你。”

“……”

这人是喝酒了吧。

方远默转移话题:“你在哪?”

“紫宸阁。”

是陈近洲自己的那套房子。

方远默:“不远和很近呢?”

摄像头偏转,不远正团着身子,舒舒服服睡在陈近洲枕边。

陈近洲下了床,点开灯调转后置摄像头。恰好拍到了撅着圆屁股,对着罐头吭哧吭哧的小饭桶。

“……”

方远默再次确认时间:“这个点还让它吃?方小胖快成巨无霸了。”

“这是补偿。”陈近洲调转成前置摄像头,“白天不在家,没让它吃成。”

陈近洲那儿有宠物喂食器,但只能提供狗粮,罐头这类的,得等他回来。

明亮房间里,清晰可见男人微红的脸色。

果然喝酒了。

方远默:“今天很忙吗?”

“参加了个宴会。”

“哦。”方远默的眼神划到了陈近洲肩膀,皱眉,“你受伤了吗?”

左侧肩膀上有一条红痕,像被坚硬东西划上去的,方远默的视角只能看到很小的部分,他总觉得,不止那一条。

陈近洲侧头瞥了眼,把肩膀移出镜头:“没事。”

“怎么弄的?好像有点严重,你这样还洗澡吗?有没有涂药啊?”

“没事,涂药了。”等陈近洲再从画面移进来,已经穿回了上衣。

见对方不想再聊,方远默没继续问,看着背景环境:“怎么去次卧了?”

“不远在主卧。”

方远默没理解:“那怎么了?”

“成年人的事,不方便孩子看。”

“……”

方远默理应明白,但碍于四千公里,他又不太明白了。

“你呢?”陈近洲透过视频,看模糊的环境,“在哪?”

“在我借住老伯的船上。”

陈近洲:“看起来看不错。”

“是啊。”方远默点开闪光灯,换成后置摄像头,拍船身给他看,“老伯的渔船是这里最好的,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许他在船上的时间,比在家还多。

“小默。”

突然亲昵的称呼,带懒散勾人语调。

方远默心脏被攥了下:“怎么了?”

“我想了。”

方远默捏住手机,膝盖跟着并紧:“我、刚来第二天,暂时还回不……”

“你想了吗?”

方远默目光偏移,船在水面轻微摇晃,水乡的深夜,寂静无声。

“我、还行。”

“小默。”

“嗯?”方远默低头,手臂伸到船外,去撩浮在船边的水。

“你喜欢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方远默没答,一来不好意思,二来明知故问。

但不妨碍陈近洲继续说:“你喜欢手,还是其他?”

“……”

手腕伸进水里,冰凉的河,并不解热。

“方远默,说话。”

醉酒男人的眼神能烧人,方远默的心在水上漂浮着,不敢看他。

“我喜欢、满一点。”

陈近洲:“喜欢我帮你吗?”

方远默咬咬嘴唇:“喜欢。”

“喜欢嘴还是手?”

“都行。”

“要选,方远默。”

方远默的小腹汹涌翻腾:“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喜欢手,只有你的时候,喜欢嘴。”

陈近洲的笑声抓挠他胸口:“喜欢我咬你吗?”

安静的夜,漆黑的空间,遮不住害羞和露骨的言语。

挑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脚,方远默慌得全身颤抖:“学长,你要不还是找个视频看吧。”

“不想看了。”陈近洲说,“只想要你。”

“……”

四千多公里,我又不是超人。

“方远默,帮帮我。”

“我回不去,没办法帮你。”

“回答我的问题。”陈近洲又说,“喜欢我咬你吗?”

“喜欢。”

“最喜欢咬哪?”

方远默闭上眼,热油滚了全身:“都、喜欢。”

“继续。”陈近洲的声音变得急促,带着勾人的低沉喘.息。

“喜欢你咬我,从头到脚留下痕迹,喜欢和你接吻,舌头伸进口腔里,喜欢你抱紧我,一整晚都不松手。”

“方远默。”

“方远默……”

……

温暖而寂静的夜晚。

方远默扣住手机,另一只手伸在水里。他夹紧腿,听陈近洲喊他名字,听他急促的呼吸。

“方远默,我想要你。”

“一整晚要你。”

“方远默,继续。”

“我喜欢你的声音。”

风摇晃了船身,方远默的额头抵在蓬仓上,空气都变得滚烫扭曲。

隔着耳机,气氛安静。

彼此保持长久的沉默。

过了几分钟,陈近洲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又抽烟了?”

方远默含了一口:“最后一根。”

陈近洲:“还有多久回来?”

“刚第二天。”方远默说,“一共要七天。”

一支烟没能缓解,方远默撩了些水拍打额头,耳机那边传来声音。

“裤子湿了?”

方远默蹭了蹭裤脚:“不小心溅上点水。”

“只有水吗?”

松开的腿又并紧,方远默说:“就只有水。”

“如果我在,会帮你擦掉。”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陈近洲帮他擦,不管是手还是腿,亦或者是其他。他总是很认真,低着头,像研究问题那样专注。

“学长,用嘴是什么感觉啊?”

“还不错。主要,你很开心。”

“听说那个的味道不太好。”

“我不清楚别人。”陈近洲等了两秒又说,“但你很甜。”

方远默怕再跳进火盆:“别说了。”

“刚才是你问的,怎么又不让说了?”

“我困了。”

方远默掐灭烟,把外套脱下来系腰上:“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你到了再挂。”

方远默把手机塞兜里,往家的方向去:“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这儿挺安全的。再说了,就算有坏人,我还会防身术。”

陈近洲:“再练练,胖点就更好了。”

“你是嫌我太瘦,没手感了吗?”

陈近洲用气音笑:“哦,原来方同学这么介意呢?”

“随便问的。”方远默摸了下小腹,平得什么都没有。

方远默走到家门口,老伯的房间在他隔壁,敞开着窗,里面漆黑一片。

木质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方远默放低声音,掏出手机,画面里还能看到陈近洲的脸。

他以为陈近洲和他一样,并没有看画面。

方远默慢慢悠悠走进房间,打开了灯:“我到了。”

“早点休息。”

“晚安。”

“方远默。”

“嗯?”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方远默像被控制,主动写进计划单:“好。”

有了约定,方远默一整天魂不守舍。白天逛了老城区,在烈日下拍人文和风景,看夕阳把古城染成橘子糖。

吃过晚饭,方远默带着相机往湖边走。傍晚的天还没黑全,他继续拍景,拍收船的渔家,拍孩童的戏耍。

天彻底黑下,他接到了陈近洲的电话。

“在哪?”

“船上。”

“这么积极?”

“我来拍照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陈近洲笑着说,“我什么都没想。”

方远默:“……”

不该理,会得寸进尺。

“方远默。”

“在呢。”

“你带纸了吗?”

“什么纸?”

“不会又想弄一手吧?”

“我没想用手。”方远默气呼呼,再次强调,“昨天也没用!”

“哦,对,你只湿了裤子。”

“再笑我不理你了。”

“没笑。”陈近洲说,“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如果昨晚你再热情点,我裤子也得脏。”

“关我什么事。”方远默磨磨嘴唇,“谁叫你自己没定力。”

“嗯,不关你的事,是我没定力,受不住你的勾.引。”

“我才没勾.引你。”

“嗯,是我自愿上钩的。”

方远默躲进船舱最深处,头抵在木质框上:“可以了,别说了。”

“有反应了吗?”

方远默并紧腿,另一只手挂在船外,伸进水里:“没有。”

“是吗?我看看。”

“我不想开视频 ,不看。”

陈近洲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空气里,“不用开,我亲自看。”

前面的话还没吸收过来,船身剧烈摇晃,人像飓风一样……

跨越千公里,吹到他面前。

第34章

风从胸腔穿透,漆黑的夜、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幻觉。

可就算是幻觉,方远默也想问:“学长?你怎么来了?”

陈近洲单膝跪他面前:“亲自验证,你有没有说谎。”

双手反剪至身后,膝盖被顶开,另一只膝盖压了进去。

陈近洲的呼吸擦他唇边,像挑衅:“方远默,你又撒谎了。”

“唔。”

衣领扯偏,下方咬出块红印。

陈近洲脱下外套,遮住两个人之间:“谨慎起见,只能用手帮你了。”

“回去了,再给你想要的。”

方远默的视线飘到船舱之外,他以为是小女孩在夜晚划亮的火柴,光一熄,梦就灭。

陈近洲抓他无处安放的手,拉回现实:“不帮我吗?”

耳边有金属腰带摩擦的声音,真实的触感,方远默手心烫得发麻,原来火柴真的不会灭。

船外有风也有水,助力晃动船身。

……

等一切平息,方远默靠他肩膀,听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

陈近洲帮他擦干净身体,再处理指尖和手心。收拾完毕,他拿开了遮在彼此间的外套。

水乡小镇晚风清凉,方远默挤他怀里,故意把额头的汗蹭到他肩膀。

陈近洲抱着他,像情侣那样:“等老了,住这里也不错。”

“方远默,你学会打鱼了吗?”

“学那个干什么?”

陈近洲:“你要是学不会,只能我去打鱼,你在家做饭,守门口等我回来了。”

“……”

方远默不喜欢没意义的幻想,干脆连想都不要想:“东大学生会主席,来小镇打鱼?”

夜深人静时,方远默曾无数次搜索陈近洲的名字。他参与的比赛、获得的荣誉,足以在相关领域风生水起。

他生来万众瞩目,注定无法平凡。

陈近洲:“人不能一辈子打工吧。”

方远默:“你可以当老板。”

“等我当够了,总想为自己活一次。”

方远默把另一侧的汗也蹭他身上:“所以你的为自己而活就是打鱼?”

“你不喜欢打鱼?打猎也行。”

“…………”

有的人还沉浸在乌托邦,但方远默现实且平静。

他打断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陈近洲箍紧腰,把人抱到腿上:“我千里迢迢过来,刚服.侍完又赶我走,方同学,你总是这么狠心。”

“……”

好像我没帮你似的。

我手心都搓红了。

“不是那个意思。”方远默说,“我是想问,你今晚住哪?”

陈近洲轻飘飘的,又很刻意:“反正我来得时候很着急,行李都没有。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找到酒店。”

“要是没人管,我就在船上吹一宿冷风好了。”陈近洲抱紧他,打了个十分刻意的哆嗦,“方同学,你学长有点冷。”

“……”

“走吧。”方远默拍拍他肩膀,示意对方松开自己,“带我怕冷的学长回去睡觉。”

陈近洲拉他下船,双脚落地,方远默迅速抽手和他保持距离。

左右观察,确定四下无人。

陈近洲收回想再牵的手:“真偷情的有妇之夫都没你谨慎。”

“那他们是道德差、人还傻。”

陈近洲:“不当间谍可惜了。”

方远默:“……”

凌晨的水乡小镇,安逸且平静。方远默独自走在前面,听着跟在身后的脚步,已然觉得满足。

明知很冒险,也算不上礼貌,方远默还是把人带到了老伯家。

进入房门的一刹那,陈近洲迅速追上,翻转到墙上继续吻。把在路上装不熟的时间,变本加厉还回来。

方远默不敢出声,只能回应他的吻。等人发泄完毕,再牵着他的手上楼。

两人分别洗澡。等方远默洗完,陈近洲已经穿着他的T恤,躺在了床外侧。

他被男人抱住,翻身转到床里。

方远默惶恐压低声音:“学长,不行,别在这儿……”

老伯就住隔壁,这里的隔音比姥姥家还要差。

“不做,只抱着。”陈近洲盖好被子,轻声说,“晚安。”

南方水乡养人,方远默睡得安稳,一整夜没听到老伯的呼噜声。

再睁眼时,陈近洲背对着他。领口以下的区域,清晰可见的条状痕迹。

少量出血,周围浮出青紫色痕迹,像很用力划上去的。

方远默手指靠近,意图剥开衣领。

陈近洲突然转身:“醒了?”

“嗯。”方远默抽回手。

“今天有什么安排?”

“南湖古巷有片民俗街景区。”方远默说,“我们可以去转转。”

“会不会妨碍你?”

“不会,我本来也想去那拍人文。”

计划达成一致,陈近洲起身,正欲脱衣服,看了眼床头的外套,松开手。

“我衣服脏了,借我穿。”

偏大码的棉质T恤,穿在陈近洲身上也算合适。

老伯早早出去打鱼,锅里留着的碗比前两天都多。

吃过早饭,方远默在灶台旁写下【中午不回来吃】的字条,和陈近洲结伴离开。

景区的人明显增多,游客络绎不绝。

他们没有牵手,不表现亲昵,但也没刻意拉远距离。像其他结伴旅行的朋友一样,拍照,逛店,吃小吃,拍街景。

他们坐在凉粉店歇脚,方远默划拉着手机找酒店。清明假期,正值旅游旺季,附近酒店当天已经全满。

陈近洲抽走手机,按在桌面:“大白天的,也不用这么着急。”

方远默:“再晚更订不到房了。”

“住老伯那不错。”

“那也不能再住了。”

昨天老伯睡着,方远默没打扰他。没经过主人允许带陌生人进家,总归不合适。

方远默是心虚的,他不知怎么和老伯解释,这个从四千公里外赶来的朋友或同学。

“到时再说。”陈近洲仍扣着手机,转向写有【好再来KTV】的牌子。

“去唱歌吧。”

小镇KTV,符合当地风格的复古装修,设备陈旧简陋,但打扫得干净。

只有两人的暗调房间,自然而然贴坐在一起。

陈近洲握着话筒,一首接着一首地唱。

方远默看字幕,偶尔偷看他,一首接一首地听。陈近洲喜欢唱英文歌,他发音很标准,婉转的音色勾吊人心。

陈近洲连唱三首,递来话筒:“该你了。”

方远默接下,但也只是接下:“我不会。”

方远默不听英文歌,也极少接触流行歌曲,他的耳机只播钢琴曲。

“合唱比赛的领唱,熟悉乐理,会弹钢琴的人不会唱歌?”陈近洲干脆利落,“方远默,我不傻。”

“我没怎么听过流行歌,也不太会唱。”

陈近洲帮他点了一首,又递来话筒:“这首我不信你没听过。”

熟悉的前奏,扩散在房间里。

是学校广播站的固定曲目,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都作为告别歌曲播放。

方远默很喜欢这首歌。

“可是……”

他要如何开口,他能怎么开口,他有什么资格开口。

八岁前的方远默有多喜欢唱歌,后来的他就有多憎恨。他无数次地想,如果当年不是领唱,没有在同学中脱颖而出,他也不会执意让全家人来看节目,结局或许完全不同。

过往像沙石盐粒,甩进他眼睛。

陈近洲抬着下巴,强迫他睁眼,“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方远默,看着我。”

陈近洲把他抱到腿上,搂进怀里,亲吻他的肩膀和耳根:“我在,别怕。”

方远默握紧话筒,随着伴奏,干净明亮的声音传递出去。

“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哪怕会受伤,哪怕有风浪……”「注」

方远默曾以为,光早在他眼里猝然死去,灰蒙蒙的天哪里还有太阳。

他便躲进黑暗,在心口加一道锁,任由钢筋绳索般的过往勒在身上。只要闭上眼、不挣扎、不奢望,就永远不会伤害到。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方远默,睁开眼,看看我、再看看天上的太阳。

齿尖刺进手腕,泪水总在掉落前被擦掉。陈近洲和他接吻,抹去过往,把奄奄一息的光吻亮。

他用颤抖的声音唱歌,听陈近洲吻他的眼皮说:“小默,你唱得很好听……”

“你永远是爸妈的骄傲。”

同一首歌,一遍接一遍地唱,唱到他不再哭泣,不再发抖,就抱在一起听歌,然后接吻。

手机消息打断了亲密,陈近洲把人抱起来,方便他看消息。

是赛组委的通知,明天集体活动,会安排车分别去接。

方远默看着活动安排表:“我明天要离开这儿了。”

陈近洲:“几点?”

方远默:“上午十点。”

“嗯,我明天回去。”

方远默转头:“今晚的酒店怎么办?”

陈近洲贴过来咬他耳垂:“你真得很急。”

“我是怕你又没地方住。”

“你陪我住吗?”

“要是能住下,也可以陪。”

陈近洲笑着揉乱他的头发,给闻萧眠打电话。

方远默返回去翻群消息,篮球队群又有了999+记录。

蒋川:「兄弟们,王帅第三次手术彻底失败,已经退校队了。」

后面跟着好几条消息。

「活该!」

「老天开眼!」

「自找的,报应。」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是喜事啊!」

见陈近洲的电话没打通,方远默问:“王帅退篮球队了?”

陈近洲:“你怎么知道的?”

方远默把聊天记录递给陈近洲。

陈近洲:“……就他话多。”

方远默:“那么严重吗?”

当时比赛,陈近洲是最靠近王帅的人。

他没表现惋惜,也没落井下石,只是平静说:“不影响生活,但球不能打了。”

方远默往后翻聊天记录:“搞成这样,他一定很后悔吧。”

“行动前,他已经能预料后果。”陈近洲说,“不为拦我,也不会有今天。”

“你们真的有那么大仇吗?”

“我和他的仇,只是赢了他三场比赛。”

选队长一场,还有两场联赛。

陈近洲并非战无不胜,平时的练习赛,他没少输给王帅。区别在于,陈近洲胜的,都是王帅最在意的比赛。

“他不是副队长吗?也很了不起啊。而且,第二名也很厉害。”

“在有的人眼里,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方远默抬眼:“你也这样想吗?”

“没有。”陈近洲似有似无地说,“但我爷爷也是这样的人。”

方远默猜测,家长对孩子的期待,也许都能被称作.爱吧。

他不是叔叔婶婶的亲儿子,从没赋予过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介意他考了第几,不在乎他读什么大学,不关注他参与的活动比赛。

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儿子考试能不能及格。

另一条通知抽回方远默的思绪,是摄影大赛的群消息,方远默看完一长串字,才感叹:“好可惜。”

陈近洲:“怎么了?”

“东隅科大有个学姐退赛了,东隅只有我俩进决赛了。”

作为女摄影师,那位学姐天生细腻,具有更敏锐的观察力和表达层次,方远默很欣赏她的作品。

“本来也是冠军热门选手,走到这一步退赛,好可惜。”

说到这里,方远默竟觉得庆幸,摄影不像篮球赛,冠军可以有多个名额,十人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就算拿不到冠军,也有其它单项奖,注定可以分享喜悦。

陈近洲:“聂雯雨?”

方远默点头:“你认识?”

“学生会活动认识的。”陈近洲回忆那个留短发,坚强干练的女生,“我记得她不是摄影专业的?”

“嗯,所以她真得很厉害。”方远默发自肺腑,“用最普通的相机,拍出最特别的作品。”

也许正因她非摄影科班出身,没被固有条框圈住,才具有更独特的拍摄视角和审美风格。

陈近洲捻动手机屏:“她为什么退赛?”

“据说妹妹生病了,父母是残障人士,不太能照顾。”

陈近洲:“什么病?”

方远默摇摇头,具体没说。

陈近洲划开手机,翻找到聊天记录。

上面一条是自己发出的一千块钱转账记录。转账被领取,两个月后,又退回了213。

资助聂雯宣妈妈:「近洲哥哥你好,我是聂雯宣,这里是这个季度的账单,钱除去日常消费、买辅导书和爸妈的药,还多余了213,退给您。」

「你留着当零花。」

资助聂雯宣妈妈:「不用了,您也还没毕业,能资助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哥哥,我一定努力学习,成为像您和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到这里,是两人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女孩或女孩妈妈并没有最新消息。

陈近洲转了6000块钱,并留言:「祝早日康复。」

见他按掉手机,方远默说:“酒店找好了吗?”

陈近洲差点忘了,刚才给闻萧眠打电话没接,他改发消息:「贵州酒店经理的电话给我,我需要……」

消息编辑到一半,闻萧眠的电话拨进来。

听筒里是火急火燎的嗓门:“草你在哪呢?我今天被老爷子拉去参加慈善会,谁知道你家老头也去了。”

“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和你家那个眼睛就跟芝麻对绿豆似的,把我这两天的行踪全爆了,我草你……”

“我知道了。”陈近洲打断他,“没事,你忙你的,这边我解决。”

闻萧眠:“有麻烦联系我。”

“嗯。”

说罢,陈近洲挂断电话。

“怎么了?”方远默问。

“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方远默没具体问:“好。”

陈近洲确认时间:“那你?”

“没事,这儿我很熟,拍着照就回去了。”

陈近洲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有事发消息,我等你回去。”

……

脚步声早已远离,方远默站在原地,心里还装着东西。他掏出胶片相机,把留在锁骨上的齿痕拍进去。

他蹲下来,抱紧自己。

陈近洲。

你真讨厌。

……

离开KTV,方远默打了个车往回赶。

老伯极有可能等他吃晚饭,老人家没电话,通知都不方便。

方远默回来时,老伯正好去刷碗,先愣了一下,把留在锅里的饭拿到桌上。

量像早饭一样,很大。

方远默端着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少做一点。”

老伯坐在院子里抽水烟,转头看了他一眼。

方远默习惯了老伯没回应的状态,确保他听到就行。

这一次,老伯却开了口:“我以为你朋友还在。”

方远默捏紧筷子腿,心上缠着根随时断裂的弦,他非常清楚,“朋友”到底是谁。

这似乎也解答了双份早饭的疑问。

仗着数千公里,无人认识,仗着夜深人静,胡作非为。

他被教坏了,明目张胆又偷鸡摸狗。

他不清楚老伯看到了什么、在哪看到的。是深夜摇晃的渔船,是院内亲密的热吻,还是一张床上,紧密相贴的两人。

方远默咬紧碗边,仿佛有强光刺向他的脸,发出灼烧的声音:“他、走了。”

老伯敲敲烟斗,塞烟丝进去。

方远默的角度,只能看到老伯的侧面。磨破的袖口,缝缝补补的裤脚和口袋,但衣服是干净的,像他那条渔船一样整洁。

老伯的头发几乎全白,对着夕阳吐烟,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您不觉得恶心吗?”

破罐破摔的想法,第一次斗着胆子问。

老伯转过头,像是质疑他的提问。

心脏跳重又加快,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方远默主动解释:“我和他。”

老伯转了回去,吸了口水烟,仰头眺远处的天。山峦云雾缭绕,余晖把天空染成金黄。

大约过了几秒,他嘴角往上挑,是一种看似坦然却略带苦涩的笑。

老伯的声音随烟飘到天空,融进夜色里,烟消云散。

“有个伴,总比一辈子孤零零强。”

第35章

陈近洲买了最近的航班回东隅,可天空不作美,机场附近突降暴雨,行程被迫延误。

候机期间,他接到了聂雯雨的电话:“近洲,谢谢。”

“不用客气,你妹妹怎么样?”

“没事。”聂雯雨叹了口气,“那丫头为了帮我分担压力,偷偷去超市打工,不慎被货架上的水果箱砸断了脚,打上石膏了。”

“没事就好。”陈近洲说,“听说你摄影大赛退赛了?”

聂雯雨:“嗯。”

陈近洲:“赛事两年举办一次?”

且大学生身份才能参加。

聂雯雨大三,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此前,陈近洲并不了解该赛事,来的路上简单查过。能进入决赛并获奖的选手,毕业在摄影行业会很有优势。

“没关系,妹妹更重要。”

“再有麻烦,可以让你妹妹联系我。”

聂雯雨嘴上说了谢谢,实际给妹妹的嘱咐是:家事自己解决,不要打扰陈近洲哥哥。

“总之,再次谢谢。”聂雯雨说,“那六千块,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

“你帮了我家很多,我万分感激。虽然这么说挺不自量力,但如果有需要,我会竭尽全力。”

“有件事,我的确需要你。”

“什么?”

“我想保一个人。”

*

陈近洲在机场停留了十几个小时,次日晚上才抵达东隅。

通往别墅书房的路,是镶着獠牙的深渊巨口,是阴森无光的地狱通途。

陈近洲站在门口:“爷爷。”

陈秉德摩挲着一块玉石:“去哪儿了?”

“贵州。”

“干什么去了?”

“闻萧眠在那边有业务,我陪他。”

陈秉德拿着放大镜,看了一圈玉石的纤维结构:“是么?”

陈近洲低头不言。

陈秉德脸上看不出表情,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跪下。”

陈近洲双膝着地。

陈秉德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藤条,步伐缓慢而悠闲。

他挥起手臂,顺着后背滑落。

尖锐的触感划向衣服,陈近洲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这样的疼痛,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他早已麻木不仁,连疼痛的伪装都懒得给。

现实磨圆了感觉,他的心是冻在雪山里的岩石。

但他从未认命,也不甘受制于如此。他往心口摁上根铁钉,外面包裹铜墙铁壁,只为记住这份疼痛。

终有一天,他要折断带血藤条,拔掉獠牙巨口,再砸烂这阴森无光的地狱之门。

“近洲,你认识了谁?还是接触了什么?”陈秉德眼神锋利,依旧面不改色,“为什么越来越不服从管教?”

陈近洲不开口,低头认他抽打。

“你觉得闭口不言,我就查不到吗?”陈秉德要挟的语气,“你是太相信自己,还是质疑我的能力?”

“二十年还不够你明白吗?坦白,才能网开一面。”

陈近洲泄了气,睁开眼:“我交了个女朋友。”

“哪里?怎么认识的?叫什么?”

“东隅科大,聂雯雨,学生会活动认识。”

“去贵州干什么?”

“她参加摄影大赛,中途赶上妹妹伤了脚,无奈求我帮忙。”

陈秉德未再问,直接拨电话:“摄影大赛,有没有叫聂雯雨的?”

听筒那端回复:“有的,校长。”

“哪个学校?”

“东隅科大,食品工程学院,大三。”对面的人说,“那边显示,她因个人原因,两天前退赛。”

挂断电话。

陈秉德停下藤条,手仍握着:“谁让你谈恋爱的?”

“我知道您有安排,但我没有恋爱经验,担心理解不了女孩的心思。”陈近洲说,“本校怕不方便,就找了个外校。”

陈秉德没那么容易糊弄:“为什么选择她?”

“我资助了她妹妹,她有求于我且并不难缠,随时可断。”

“你倒是想得周到。”陈秉德丢掉藤条,“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怕您责怨我没经验,又用如此笨拙的方法。”

“方法是不聪明,但也能理解。”陈秉德火气渐渐消退,“恋爱之事,总要有个过程,也不必挣个一二。”

“谢谢爷爷。”

陈秉德将人扶起:“经验找得怎么样了?”

“够了。”陈近洲说。

“分了,不要拖泥带水。”陈秉德拿来手帕,擦掉掌心的汗,“唐总的女儿正读高中,我帮你安排好了,去辅导她功课。”

“是,爷爷。”

“处理一下伤,早点休息吧。”

“嗯,爷爷晚安。”

离开书房,陈近洲把带血的衬衫丢进垃圾桶。洗过澡,简单给伤口消毒,他赤着上身,坐到床边。

手机刚充满电,有方远默的消息。

Y:「你到了吗?」

Y:「这边下了好大的雨。」

Y:「我看新闻,大部分航线都停运了。你还在机场吗?吃饭了没有?」

Y:「机场冷不冷啊?我去的时候,那里冷气开的好足。冷的话记得买件衣服。」

Y:「看到消息记得回复,我其实有点担心。」

「我到了。」

「之前手机没电,别担心。」

「小默,你睡了吗?」

等了半小时,对面没有回复。

指尖定在语音通话上,他向上瞟到时间。

1:34

陈近洲退出Q.Q,点开加密相册。

*

方远默整夜抱着手机,本想及时回复消息,可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都亮了。

方远默回他:「怎么这么晚啊?没事吧?」

J:「没事。」

「哦,那你现在在哪呢?」

J:「在外面。」

J:「有点事,等会儿再聊。」

陈近洲按掉手机,书桌对面坐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

十几岁的面容,毫无伪装,满脸写着不喜欢、不乐意、不顺眼。

唐昕翻开崭新的数学课本,瞟了眼陈近洲,再次露出厌恶表情:“我爸是改变战术,开始用色.诱了吗?”

她自己都数不清,这是她爸换的第十几批,还是几十批家教了。

之前的姐姐、阿姨、奶奶、大叔和老头子全被她折磨跑了,半个没留下。

陈近洲像没听到,拿出空白草稿纸:“你们学到哪了?”

“劝你死心,也顺便告诉我爸,我对长得人模狗样的渣男没兴趣。”唐昕扯嘴,“还不如拔老头胡子有趣。”

陈近洲未接她的话题,接过数学课本:“立体几何学了吗?”

“啊不对!”唐昕蓦地坐直,“你的阴谋,不止想赚外快吧?”

唐昕关注他的外形气质,还有他手腕上,虽然她看不上,但也值几万块的名表。还有他穿着的,虽然她也看不上,但并不廉价的服装。

“嘶……”唐昕眯眼,“你小子的目的,不会想当我老公吧?”

两人相处同一空间,言语驴唇不对马嘴。

陈近洲:“既然你不说,就从立体几何讲。”

“啧啧啧,现在的男人,真不择手段啊!”唐昕做了个呕吐表情,“你要脸吗?恶不恶心。”

陈近洲神色寡淡,像个没感情的讲题机器,自说自话研究立体几何题。

“别说我没提醒你。”唐昕晃晃拖鞋尖,转动粉红色中性笔,“你要攻略的可不是我,而是那群和你一样不怀好意、贪得无厌、企图不劳而获,我听都没听说过的远房表哥、表弟、儿时好友,还有什么狗屁救过我、帮助过我、和我定过傻.逼娃娃亲的青梅竹马。”

唐昕早年丧母,父亲拥有家上市公司,后半生全投入到事业上,未再娶妻。

身价过亿的老板,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成为众多人觊觎的对象。唐昕也不傻,从小便知旁人接近她的目的。

女人想当她后妈,男人想管她爹叫爸。

唐昕懒得听题,不断送他白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就算你帅上了天,我也照样没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绝对对不会有。”

陈近洲停笔,抬眸:“不如说说,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

“哎呦,不当复读机啦?”

陈近洲靠向椅背,淡漠且无情的一张脸:“说说?”

“关你什么事。”唐昕低下头去,翻粉红色手账本,“我凭什么告诉你。”

只有一瞬,陈近洲看到了本子里的照片。熟悉的地点、光线和楼道,还有光和尘埃散射出的通路线条。

这组照片,这个地点,只能出自一人。

陈近洲稍显意外:“喜欢拍照?还是喜欢风景?”

唐昕大方翻开贴有照片的那页,指尖瞄刻光线的轨迹:“只喜欢一个人拍的风景。”

前一秒叛逆女孩,后一秒邻家少女。

陈近洲几乎是下意识:“方远默?”

唐昕抬头,瞪大眼睛:“你、你认识遥远?”

陈近洲记得,遥远是方远默接单的昵称。

“我们一个学校。”

“你也是东大的?”

陈近洲点头。

女孩的脸像突变的天,雷雨转晴,弯弯眉眼:“你们学校图书馆门前,是不是有两排高大银杏树,到了秋天,风一刮就下黄色的雨?”

“综合楼后面是不是有片人工湖?水清的像绿色水晶?睡莲成片浮在上面,运气好了,还能看到红鲤鱼跃出水面?”

“艺术学院是不是有个时空长廊?用透明玻璃搭建的通道。白天的时候,太阳光能折射出彩虹,到了晚上,音乐灯五光十色?”

“秘密花园的绣球花真的有好多颜色吗?二食堂的红烧排骨真的那么好吃吗?摄联真的人人都能报名吗?”

“还有还有,你知道不远和很近吗?”

“知道,三花姐姐和柯基弟弟。”

但陈近洲没说,此时,它们就睡在他家沙发、地毯或者枕头边。

“对对对!”唐昕开心地跺脚,“它俩好不好?是不是超级可爱?无敌好摸?”

“不远很乖,大多时候粘人,偶尔也高冷。很近睡前总要加份罐头,否则第二天会翻垃圾桶。”

“对对对!和遥远哥说的一模一样!”唐昕兴奋得跳起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陈近洲:“你们很熟悉?”

“也没,偶尔分享生活而已。”唐昕坐回椅子上,“他只告诉过我他是大学生,家在东隅,其它都是我偷偷查的。”

唐昕赶忙又说:“但你别告诉他,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查他没别的意思,我不是坏人。”

陈近洲:“你们怎么认识的?”

“两年前吧,我闲着无聊,在网上找人拍照,他接了单。他拍得很好看,我就总找他,还加了好友。”

“后来,他得知我还是未成年,就主动联系平台,把钱退了给我。”唐昕说,“有好几万呢,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陈近洲更惊讶的在于:“你找人拍照片,花好几万?”

“怎么啦?姐姐我有钱!”唐昕卷卷马尾辫,“爱给谁花就给谁花。”

陈近洲:“……嗯,继续。”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聊天,他给我发各种各样的照片,他还给我打电话,安慰我、鼓励我。”

唐昕永远记得梦到妈妈的那晚,思念和恐惧一并袭来,可家中只有值班的保安,和早已熟睡的保姆。

唐昕给爸爸打电话,无人接听。

几分钟后,爸爸的助理回给他,只是说:“唐总在美国开会,唐小姐早些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无助感升到顶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正爱她的人,他们在乎的,只有爸爸公司、权利还有股份。

凌晨三点半,唐昕躲进被子里,一边哭,一边给好友列表发相同消息:【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

她哭湿了枕头,上百条消息石沉大海,只有一个人给予了回应。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遥远的声音,清澈、干净,带着睡梦中语调,关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一刻,唐昕的防线彻底破碎,她嚎啕大哭,把委屈、思念和恐惧抒发给素未谋面的网友,只想获得零星半点的慰藉。

遥远的声音温柔又好听,给她讲他的故事,鼓励她坚强,告诉她世界缤纷多彩,未来无限美好。

他那么耀眼明亮,是唯一不为爸爸的身份接近她、还真心对她的人。

陈近轻声笑了笑:“还是一如既往,爱多管闲事。”

“你才多管闲事!”唐昕瞪他,“你算老几?凭什么说他!”

“嗯,我不配。”陈近洲说,“但是他很好。”

“谢谢,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唐昕摸着照片,瞳孔发光,“遥远哥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陈近洲半笑不笑,挑着眉梢:“所以,你喜欢他?”

唐昕别过头,抠手账本边:“关你什么事。”

“你见过他吗?就轻易喜欢。”

“见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唐昕不屑,“我喜欢的又不是外表,就算他奇丑无比,我也不在乎!他的心比得上一百个你们这种庸俗狡诈的面孔!”

陈近洲偏偏头,提着饶有兴趣的嘴角:“如果他并非奇丑无比呢?”

唐昕攥攥手心,小心翼翼:“那、他什么样?”

“身形偏瘦,肤色很白,深棕色短发,眼睛像星星一样亮。”陈近洲说话的时候不带情绪,像做显而易见的陈述,“会弹钢琴,会唱歌。”

唐昕的眼睛跟着亮:“我就知道,他声音那么好听,一定超会唱歌!”

“哦对了,听说他最近学格斗,可以轻易把一米八以上的男人摔过肩。”

“好厉害!”唐昕迷妹的脸,“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陈近洲停了嘴,和视线相接。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唐昕自我排解安慰,“我当他是哥哥和偶像,也不是非要做女朋友,只要他好就行了。”

“但是,别让我知道他女朋友对他不好。”唐昕握紧自动笔,划破草稿纸,“否则!我绝不会放过那个渣女!绝不!”

“哇喔!”陈近洲阴阳怪气的腔调,“小唐同学的警告,还真吓人呢。”

唐昕聊上了头,突然反应过来,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说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么多!

她拽拽发尾,心里慌得要命,表面佯装镇定:“那个,咱俩就闲聊呢,这事没必要让遥远哥知道,小粉丝不该打扰偶像的生活,你懂的吧?”

陈近洲的表情不可捉摸:“小唐同学,这是有求于我?”

唐昕感觉头发扎进了头皮:“你什么意思?”

陈近洲撑着下巴,抬眉:“想吃二食堂的红烧排骨吗?”

唐昕咽咽口水,舔舔嘴唇。

“想不想摸摸不远和很近?”

唐昕心跳加速,感觉手心长满毛茸茸。

“或者,想不想去东大,看一眼你的遥远哥。”

唐昕脚下踩了火箭,立即能飞出去。

陈近洲递来一支笔,点点练习册:“读题。”

唐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第36章

小镇的最后一天,方远默提早起来,帮老伯准备早饭,收拾房间。

两人一如往常,鲜少交流。

饭后,方远默倚着行李等通知,老伯没去打鱼,坐门口抽烟望天。

没多久,主办方打来电话,提醒他十分钟后村口见。

挂断电话,方远默拖着行李,把一袋东西递给了老伯。

昨晚睡前,方远默酝酿了不少话,真到了节骨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拉了拉帽檐,扯了扯口罩,害怕拥抱的尴尬,唯恐言语的肉麻。

最后也只说出句:“我走了,再见。”

等听不到轱辘声,老伯才扒到门口去寻,青灰色石板路蜿蜒曲折,孩子的背影早已走远。

老伯打开袋子,有两套崭新的长裤和上衣,中间压着一叠照片。吞云吐雾的他,发呆望天的他,忙着做饭杀鱼的他,还有在河边光着膀子打鱼的他,每一张都是最真实的他。

照片最下层,塞了封信。

老伯不识字,抓了个孩子给他念。

可娃娃也只读到小学一年级,从信纸上挑挑拣拣,磕磕巴巴。

稚嫩声音传进耳朵里:“很开心,喜欢船,喜欢这里,爱吃酸辣鱼。少抽烟,身体不好,放假带朋友来看您,打电话。”

信件最后,是一串手机号码。

老伯收了烟,把信封和包裹塞回枕头下,挑着渔具往湖边走。每走几步,就往村口回一次头。

*

方远默是最晚上车的,除去司机和一名工作人员,车上已有八人。

大巴车位置空闲,方远默找了后排靠窗座位,塞着耳机,整理昨晚的照片。

车开出去二十分钟,身边出现个人影,轻轻敲了他前面的座椅靠背。

方远默拆下耳机,抬头。

男人穿灰色休闲装,戴黑色细框眼镜,身形高挑,文质彬彬。而方远默的重点,在他挂着的相机上。

禄来2.8F金机纪念版。

1983产,全球销量1500台。老式胶卷相机,双镜头反光结构,成像质量优秀清晰。在中画幅相机领域具有很高声誉,不论是摄影还是收藏,都极具价值。

方远默第一次见到真机。

男人指指他身边的位子:“我坐这里打扰你吗?”

方远默的重心全在相机上,没过脑子,当即点头。

对方坐下,主动介绍:“我叫庄别序,自小随父母生活在伦敦。目前在菁大做交换生,读大三,你呢?”

方远默攥拳,帽子压得低:“方远默。”

“你就是方远默?东大摄影系?”

当事人点头。

“你们学校摄影很厉害,你大一就能入围决赛圈,未来可期。”

方远默是十位选手中,年龄最小的。

“谢谢。”

庄别序笑着说:“我打算后年考你们学校研究生,幸运的话,我们能成为校友。”

“嗯。”

见他并不善谈,庄别序没再客套,直奔重点:“是这样的,前两天聂雯雨退赛的事,你知道吧?”

方远默点头。

“咱们下一站去云南,刚好路过聂雯雨家的城市。她妹妹目前已无大碍。”庄别序扫过其他选手,“昨晚,我们几人商议,向组委会申请,希望聂雯雨能回来比赛。”

“组委会的答复是,为保证公平,需所有选手签字同意。”庄别序递来请愿书,“雯雨是位很棒的摄影师,家人受伤也属意外,能否给她次机会呢?”

“你刚好是第九人。”庄别序推推眼镜,弯着眉眼,“你签下,她就能回来了。”

方远默并未犹豫,握住了笔。

庄别序表达了感激,第一时间把签好的请愿书拍照发送,并给组委会打电话,详细说明情况。

方远默全程看他成熟稳重的操作,等他忙完,不禁感叹:“你人真好。”

“你不也很好。”庄别序折好请愿书,收进书包,“大家都很善良。”

方远默:“她很厉害,应该留下。”

“是啊。世界上从不缺美丽,缺的是发现它们的眼睛。”庄别序说,“那么优秀的摄影师,绝不该被埋没。”

志同道合,让方远默放松,他斗胆指了指对方的相机:“这个是金装那款吗?”

“嗯,我爷爷留给我的。”庄别序摘下来递给他,“要试试吗?”

方远默的手很痒,但摇了头。

庄别序没强求,挂回胸口:“咱们的赛事项目里有胶片拍摄,明天借你拍。”

“谢谢。”

身边多了个人,方远默有点不适应,好在庄别序没再聊天,安静听音乐,互不影响。

昨天陈近洲走得急,天又突降大雨。方远默连发几条消息,后续的回复,不过只言片语,方远默心没落地。

快到目的地时,陈近洲打来语音。

方远默翻出耳机,不顾身边有人,接通电话:“忙完了?你怎么样了?”

“着急了?”陈近洲戏弄人似的语气,“这么想我啊?”

“我在路上呢。”方远默偷瞄身旁,“别乱说。”

“哪乱说了,不想我啊?”

方远默捏捏心口,指尖跟着发抖,他弯下身,就差钻进座椅底下:“再有两天,我就回去了。”

陈近洲:“嗯,我等你。”

“车上人多,我先挂了。”

“记得再想我两天。”

“…………”

烦人。

怕他得寸进尺,方远默急忙挂断电话,气哄哄拆掉耳机,脑海里还有勾人似的声音。

谁想你啊!

才不想你。

“女朋友?”庄别序突然开口。

方远默先是一怔,然后说:“嗯。”

“真好啊!”庄别序,“幸福。”

车又开了十多分钟,在路边停下。

门打开,并不熟悉的身影走上来,女人留齐耳短发,背着相机,穿洗褪色的运动卫衣。

这是方远默第一次见到本人,和她拍的照片一样,朴实又细腻。

聂雯雨湿红眼圈,对所有人鞠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太客气啦,举手之劳嘛。”

“摄影圈还需要你呢。”

“大家一起才有意思嘛!”

“别哭啊,这是好事。”

“妹妹怎么样了?”

聂雯雨抹掉眼泪,指向车窗外的女孩。

车渐渐驶离,拄着拐棍的聂雯宣对车上的人挥手:“哥哥姐姐谢谢你们,一路顺风,拍更多更美的照片呀!”

旅途奔波,顺利抵达大理,当晚入住酒店休息。

次日上午,他们来到了拍摄地,偏僻小众的风景区。

清明假期已过,这里人烟稀少,阳光晒在湖面上,湖畔芦苇摇曳,有水鸟嬉戏。

方远默站在河边,抓拍阳光在岩石与河岸行成的对角面。

角度卡好,按下快门,强风吹进来,掀掉了帽檐。方远默没动,在卡好的角度上,风把芦苇与水面吹出了和谐画面。

等风停止,方远默回看照片,才想起帽子不见了。他回头找,庄别序正捏着帽檐站在身后,恰好捕捉他毫无遮挡的眼。

阳光明媚的天,瞳孔亮过热烈太阳。

方远默接下帽子,匆忙戴上:“谢谢。”

“不客气。”庄别序的眼神从帽檐移开,取下自己的相机,“要试试吗?刚换了胶卷。”

方远默没接,但也没拒绝。他说了句“稍等”,跑去车上拿来徕卡M6,同样的胶卷相机。

他气喘吁吁递来:“我爸留给我的,也刚换了胶卷。”

庄别序接下徕卡M6,把自己的禄来2.8F递过去。

方远默掌心坠了一下,沉甸甸的机身,金属与皮革的独特质感。双镜头的设计,拍摄方式有异于任何数码相机。

按下快门的瞬间,齿轮咬合发出的咔嗒声,有种特别的仪式感。

数码文件能无限后期,胶片却独一无二。拍摄的魅力不仅在于影像,也有按下快门的瞬间。

拍摄时光短暂,夜晚已至,十人乘车返回酒店。

在不熟悉的人群中,方远默仍无法开怀畅聊。但听着大家的交流,也能在感兴趣的话题里插上几句。

他们从取景地聊到大巴车,聊到餐厅,最后聊回酒店。

今晚是最后一夜,明天上午,他们要分道扬镳,回到不同城市读书生活。

夜以至深,虽有不舍,也要告别。

庄别序在走廊叫住了他:“方远默,能认识你很开心。”

方远默隔着口罩,笑着说:“我也是。”

“两年后,咱们东大见。”

“嗯。”方远默有些犹豫,手机攥在手心,“那个……”

庄别序转头:“怎么了?”

方远默想着,交换联系方式应该没问题吧,他都跟我换相机拍了。

正式开口前,庄别序先掏出了手机:“要不要互留个联系方式?”

像意外惊喜,方远默爽快点头:“微信行吗?”

“当然可以。”

通过好友,两人就此告别。

方远默的航班早,回房给陈近洲发了消息便睡下。次日抵达机场大厅,他才看到庄别序昨晚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庄别序:「整理相册时,意外发现你入镜了。」

方远默点开。

天空、河岸、树木,还有他拍照的侧影,意外造就出完美构图。

方远默长按照片,点击保存。

庄别序:「还是想说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拍了你。」

「没关系的。」

「照片拍得很好看,谢谢,我很喜欢。」

庄别序的水平,在他们进决赛的十人中,也算数一数二。

庄别序:「你喜欢就好。」

方远默即将登机,两人在微信里告别。

不到三个小时的航程,飞机顺利抵达东隅。手机调回通信模式,最先弹出陈近洲的消息。

J:「到了?」

方远默回了个「嗯」过去,蹭蹭指尖,继续发。

「我带了点特产,现在刚好没事,要不,给你送过去?」

J:「我今晚有应酬,不在那,但你可以过去,小胖子每晚打呼噜想你。」

方远默:“……”

它只会想罐头,呼噜里都是牛肉味。

方远默推着行李,叫了辆网约车,输入陈近洲家的地址。他放下特产,喂饱不远和很近,又返回学校。

零食特产保质期短,方远默想及时分给舍友。何况,没有陈近洲的夜晚,他不清楚在那留宿的意义。

决赛活动结束,他们需要一周内选取十二张照片,电子版上传,胶片需邮寄,等待最终结果。

选拔分为创意、纯真、突破、自然四个模块,全部禁止调光处理。这对方远默来说,降低了难度,但从上万张照片里斟酌,仍需绞尽脑汁。

方远默窝在宿舍床上,拉着遮光帘,照片挑到凌晨一点。手机突然震起,是陈近洲的语音电话。

放低声音,方远默披上外套,去走廊接通。

低沉声音传进耳朵里:“你来过?”

“喂了不远和很近。”

陈近洲:“怎么走了?”

方远默:“给舍友带特产。”

“嗯。”

通话里,方远默听到了不远的叫声,它和陈近洲一起时,叫声总会温柔,这次却有明显的不安,像是在担心什么。

方远默:“喝酒了?”

“嗯。”

陈近洲的声音里,不光有醉意,更多的是疲惫。

“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方远默刮刮嘴唇:“要视频吗?”

“不了。”陈近洲说,“晚安。”

回复都不等,对面立即挂断。

方远默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深夜的东隅远不及南方温暖,四月的风里藏着凉意。

有些结论,方远默深信不疑。陈近洲不会深夜联系,除非他需要我。

可他需要,却挂断了电话。

午夜的冲动像龙卷风,一旦行动,注定卷入其中。

宿舍大楼紧锁,宿管的呼噜声一波接一波。方远默裹紧睡衣、脚踩拖鞋,毫不犹豫,从一楼平台翻了出去。

这个时间,学校大门也已上锁。

但重建的实验楼侧面有个门,二十四小时开放,方便施工人员出入。

他打上车,报了陈近洲家地址。

十分钟后,大脑空白的方远默,站在了1601的门口。

拇指放在指纹解锁处,房门打开。

空旷客厅漆黑一片,隔壁能听到小胖子牛肉味的呼噜声。

方远默脚步很轻,来到主卧门前。

逆着月光,有蜷缩在地毯的身影。

他肩膀上踩着不远,正熬着夜,一遍遍舔.舐他的肩膀和后颈。

脚步声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方远默走到跟前,蹲下来轻声说:“学长,你怎么了?”

他只是抬头,没有开口。

漆黑的夜晚,无光的空间,陈近洲看到了双明亮眼睛。

毫无理由,没给解释,凶猛袭来的身躯,像饥饿多时的野兽。

方远默被按在地毯,挣扎不开,魔鬼附身,尖齿刺入身体。

衣领受力撕破,没有前奏,疼痛和欢喜叠加折磨。

陈近洲咬他肩膀、手腕、脖子、脚踝、膝盖,要在他全身布满痕迹。

方远默坚信自己疯了,才会迷恋陈近洲给予的疼痛。

干燥被湿热取代,方远默竭尽全力配合,想满足他百般无礼的要求,来填补他深不见底的空虚。

陈近洲把他按下去又抱起来,在黑暗中付出索取。亲密拥抱,剧烈疼痛。

然后对他说:“方远默,你不该来。”

……

没有防护的两个人,地毯狼藉一片。

失控的人将他拆开组装了无数遍,终于恢复理智,用衣服包裹好,抱回床上。

陈近洲吻他额头,亲昵又温柔:“歇一下,我去准备洗澡水。”

卧室没开灯,淋浴间映出少许光。方远默张开手心,亲眼所见,疑问证实。

掌心有斑驳血痕,并不属于他。地毯边,落着件带血衬衫,大多集中在后背。

方远默穿他的衬衫,站在浴室门口。

陈近洲已经换了衣服,关掉浴缸的水:“怎么下来了?”

方远默不答,转而问:“怎么这时候穿衣服?”

“冷。”陈近洲起身,“你洗吧,好了叫我。”

很难站住脚的借口,方远默没拆穿,但拦住了人:“你不帮我洗吗?”

“我累了,你自己洗。”

“给我看看。”方远默抓紧他的手腕,“后背。”

陈近洲握拳,不动:“没什么好看的。”

方远默不放手:“我以为,我足以让你信任。”

暖黄色灯光下,纽扣一颗颗解开,衬衫顺肩膀滑落一半。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几十条抽痕仍然触目惊心,甚至还能看清,上一轮没恢复的痕迹。

在此之前,方远默不愿相信他开的玩笑,一直当作是谎言,现实却将玩笑砸得稀巴烂。

方远默轻轻抵在后背,握紧他更不想放开:“这次,是为什么?”

“我在宴会上,当众丢他的脸。”陈近洲轻描淡写,像讲别人的故事,“有个软件项目,我骗他说研发失败,毫无头绪。”

“干嘛骗他?”方远默好生气,气他伤害自己、不可理喻。

陈近洲像讲笑话似的:“闲着无聊,气气他,开心一下。”

方远默从后面抱他,越用力,越发抖。

“我也不能打老头。”陈近洲拍拍他的手腕,以示安抚,“放心吧,这局我不亏,老头比我惨多了。”

“吃了两粒降压药,人还难受呢。看样子,得歇一个礼拜。”

对方越不在意,方远默就越难受生气:“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陈近洲转过来,抹掉他眼眶外的痕迹:“被打的是我,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陈近洲!”方远默的泪水更止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逗我……!”

红了眼圈的人被抱到怀里,用心跳和温暖搂紧。

“别担心,我不疼。”

想到那些痕迹,方远默就无法平静:“怎么可能不疼!”

“别哭了。”

“我爱哭就哭,关你什么事。”

“没骗你,我真的不疼。”陈近洲拢住手臂,将人抱紧,“但看你哭……”

“我会心疼。”

第37章

“你心疼,难道我就不心疼了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方远默抱紧他肩膀,“要不是我翻墙过来,你还瞒我呢。”

陈近洲:“你翻墙来的?”

“宿舍门校门都锁了,你还挂我电话,除了翻墙,还能怎么办!”

“哇喔~”陈近洲揉揉他脑袋,“原来方同学这么担心我。”

“我说正事呢,不许转移话题!”

陈近洲笑了:“嗯,你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却瞒着我。”方远默越想越气,“陈近洲,你太过分了。”

“不是早告诉你了?”

“你那叫告诉吗?”方远默气得更想哭,“这么严重的事儿,你当笑话讲。”

“好,我错了。”陈近洲拍拍他,“下次认真说可以了吧?”

方远默的啜泣声消了点:“再有下次,我就不原谅你了。”

“怎么个不原谅法?”

“我、我就……”方远默埋他衣服里,热气扑到身上,“我就不让你碰我了。”

“方同学好狠。”陈近洲用手臂缠紧,生怕他跑似的,“我虚心认错,再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方远默在他肩膀蹭蹭,指尖圈着肩膀的伤痕。

“别担心了,抽得不深,我也不是疤痕体质,过几天就好了。”

“不是疤痕体?”方远默拽住他的左手腕,“那这里算怎么回事?”

藤条抽不出痕迹,自割的疤痕却一条又一条。

陈近洲不直面话题,装得可怜兮兮:“学长都这样了,学弟就不能让我一次?”

“…………”

方远默从他怀里挣脱:“那我帮你涂药。”

“先洗澡,洗完一起涂。”

方远默还拽着他的手:“那、你给我洗吗?”

陈近洲视线下移,沿腿根往下,泛着少量水痕:“我犯下此等恶事,只能认真洗净谢罪。”

方远默:“……”

臭流氓!

方远默埋进浴缸,被打着洗澡旗号的讨厌鬼折腾了一通,轮番求饶才抱出浴室。

床头点着暗灯。

应方远默要求,他先给陈近洲涂伤。棉棒轻点后背,红色线痕,划开皮肤。

这样发着光的人,竟也无法令家长满足,到底要多优秀才算优秀?

陈近洲:“他是绝对的完美主义着,接受传统观念的老古董,就像无法认可同性恋,都在意料之中。”

方远默捏着棉签:“在替他说话?”

“陈述事实,不带个人偏好。”

“你恨他吗?”

棍棒之下出孝子,虽是老传统,但方远默不能接受。就算是不爱他的叔叔婶婶,也没如此残忍过。

“没有一天不恨。”陈近洲态度硬得像砖,“也永远不会原谅。”

“那你……”

陈近洲转过来,夺走棉签,把人抱着放倒:“可以了,换我了。”

睡袍扯开,布料翻开到两边。

陈近洲非要从大腿开始,涂完还要用嘴吹,尽管方远默多次提醒“不用不用可以了”,腿还是被掰着。

药棉终于从脚踝涂到手腕,陈近洲望进他的眼,用极度认真的口吻说:“方同学,下面很肿了,忍忍不行吗?”

“!!!”

方远默推开他,蜷进被子里:“我又没说要,你别诬陷人。”

陈近洲扯开被子往里钻:“方同学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

方远默拱他,“我要睡觉了。”

陈近洲把人搂过来,不再逗他:“晚安。”

我的小默。

*

陈近洲醒来时,枕边没有人。

不远跳上床蹭蹭他,去客厅和小胖子玩跑酷。陈近洲穿衣下床,在灶台前,从身后抱住方远默。

“起这么早?”陈近洲咬他耳朵。

方远默吓了一跳,汤勺在手里挥舞:“怕你饿。”

“是饿了。”陈近洲夺走汤勺,抱起人往台面放。

“别,锅要溢了。”方远默推开手,确定某人的“饿了”绝非表意。

陈近洲停下来,双手撑他两边:“如果早上不想,就不要穿成这样勾引我。”

方远默低头看光着的腿。

“……”

起来得急,枕边只有陈近洲的上衣,怕吵醒他,便胡乱套上去了厨房。如此说来,爱情剧里,新婚或热恋期的情侣,好像都这么玩。

方远默:“……”

是自己的问题。

他“嗖”地跳下来换衣服,再返回厨房煎鸡蛋。粥碗端上桌,陈近洲刚好洗完澡,带着身香气坐他旁边。

陈近洲把抹了金枪鱼酱的三明治递给他:“这两天有安排吗?”

方远默摇头,一周没上课,等同于没作业。

陈近洲:“陪陪我?”

“你不用回去吗?”

今天是周六,理论上,陈近洲是到点回家的“灰姑娘”。

“我和闻萧眠分别骗了家长,去参加峰会。”

“实际闻学长去哪了?”

“澳洲飙车。”

“…………”

方远默:“感觉闻学长的性格,校长不该愿意你和他交朋友。”

对孙子如此高要求,能接受性格张扬的阔少爷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近洲说,“在金钱、权利、地位面前,古董老头也要低头。”

陈近洲来自书香门第,能让校长低头的人,方远默好奇:“闻学长的家,能有钱到什么程度?”

陈近洲搅拌粥碗,轻描淡写:“任何地点,只要睁开眼,从左到右扫一圈,至少有一样物品和他的家族有关。”

“…………”

方远默吞掉了可能和闻家有关的三明治,喝了一口也许和闻家有关的粥,转头瞟到了崭新的、大概也和闻家有关的烤箱,指着说:“这个好像是新的?”

“我住进来时就有。”陈近洲低头喝粥,“也许我爸觉得我会擅长。”

“我能用用吗?”方远默说,“想烤个蛋糕试试。”

方远默从小对烘焙感兴趣,以前住叔叔家,谨小慎微,没那个条件。

陈近洲划开手机:“需要什么,我现在买。”

“我买就行。”方远默说,“或者,楼下就有超市,我去超市挑也很方便。”

“都有蛋糕吃了,还不让我付出点?”

“啊?”方远默慢慢反应过来,“哦。”

陈近洲:“需要什么?”

方远默点开收藏夹,依次向陈近洲汇报,低筋面粉、细砂糖、动物奶油,樱桃,蓝莓,打蛋器、筛网、油纸……

食材工具基本说完,方远默塞了口三明治,囫囵说:“就是、还有……能不能再买点那个。”

陈近洲:“?”

“不能再像昨晚一样,什么都不戴了。”方远默咬断面包边。

昨晚被折腾洗了那么久,陈近洲好会欺负人,到处乱摸,麻烦是小,难为情是大。

方远默又解释:“上次在成人店买的那些,都奇奇怪怪,我不太喜欢。”

“想要水蜜桃味的那个牌子。”方远默埋下脑袋,继续塞早餐,“就是……那个顺滑、超薄。”

“再买一盒就行。”方远默憋红了脸,“最多就两盒,我周一还要上课。”

陈近洲看他塞成仓鼠的腮帮子,捏捏红透的脸:“还吃吗?再给你夹一片?”

“不用了不用了。”方远默噎得喝粥,抬头看到憋不住的嘴角,“别笑了,买了没?”

陈近洲划手机,嘴要扬到天花板:“在挑。”

“不许笑!”

“尽量。”

“骗人,你一直在笑!”

超市上门,东西很快送到。

方远默假装看不到六盒顺滑超薄,更不信陈近洲所谓的“买二赠四”。

他提着食材去厨房,拒绝帮忙。

除了看摄影类视频,方远默很喜欢刷烘焙,等待烤制的过程,像冲洗胶卷照片一样,充满期待和惊喜。

厨房是开放式,陈近洲坐在客厅沙发。

他腿上托着笔记本电脑,研究方远默看不懂编程和代码。

陈近洲的保送名额,是靠数学和物理双竞赛金奖获得的。同时,在计算机编程方面,也获得过很多奖项。

这样的人,只要能逃脱爷爷的束缚,人生和未来都会一片光明吧。

蛋糕还在烤箱,方远默去翻超市袋子。

陈近洲还买了蔬菜和肉类,看样子,中午要在家下厨。

方远默把排骨泡进锅,拿出油麦菜准备摘。

没两分钟,菜被陈近洲夺走:“我来。”

“我做也行。”方远默说,“你忙吧。”

“我不忙。”

陈近洲抽下围裙系腰上,不论是摘菜、洗菜、还是切菜,包括下锅颠勺都极为熟练,显然专门学习过。

方远默很意外:“我以为,你爷爷会把你打造成高贵王子。”

王子只需住进城堡,不需要会做菜。

陈近洲把排骨下锅焯水:“按他的说法,会做饭的男人,是人格魅力的体现。”

这种说法太意外了,除非,爷爷的想法是:“他想让你用好厨艺获得女孩芳心?”

“…………”

糟糕话题,毫无猜中的愉悦感。

“只给你做过。”陈近洲又说,“也没想给别人做。”

饭菜上桌,进一步证实了陈近洲的话。

红烧排骨、番茄牛腩、烤鸡翅,麻辣鱼。全是方远默爱吃的菜,好像真的只为他做。

随口的承诺,像情话一样好听。

方远默根本不敢信。

午饭吃完,方远默端来蛋糕,切下一块递给他:“尝尝我的手艺?第一次做。”

眼熟的蛋糕款式,樱桃和奶油。

陈近洲:“学得倒是挺快。”

“才不快,我钻研好久的。”

方远默先插了一块放嘴里:“店里199就一个角,我做一个,再加脏脏包和雪媚娘,也没花199。”

眼看陈近洲吞下蛋糕,方远默期待反馈:“味道怎么样?”

陈近洲又叉了一块:“很好吃。”

丝滑不腻。

“我明天再试试别的。”方远默备受鼓舞,“我存了好多蛋糕教程。”

陈近洲捏着叉子,扫他嘴角的奶油:“方远默。”

“嗯?”

“我会成为你唯一做蛋糕的人吗?”

方远默咬着蛋糕叉,翻烘焙视频:“我以后想开蛋糕房的,还要做给姥姥吃。”

“等放假的时候,也可以带给贵州的老伯,就是不知道他爱不爱吃这种……哎?!”

身体失重,方远默被抱进沙发,顶开膝盖,气势压下来。

“连骗我都懒得骗吗?”

手腕被咬疼,紧接着是肩膀,还有膝盖和腿根。方远默能从力度感受陈近洲的心情。

他在生气,非常小气。

方远默不挣扎、不推拒,享受疼痛感觉。等痛感轻了,陈近洲消了气。

他才问:“你刚才也是骗我的吗?”

只给我一个人做饭。

没打算给任何人做。

陈近洲:“你就这么想我?”

蜜桃超薄包装盒撕开,用力程度像报复。

陈近洲撞进去,声音在耳边温柔:“我这二十年谎话连篇,唯一没认真骗过的人……”

“只有你。”

……

一猫一狗两个人,在房子里度过了整整两天,除了吃饭睡觉,他们几乎都用来做。

做累了,就倚在阳光下,抱着发呆。方远默抱猫,陈近洲抱他,一起欣赏追“电子老鼠”满屋乱蹿的圆屁股。

原本是买给不远的,奈何小淑女没兴趣,小胖子十分上头。

当然,还有陈近洲心血来潮,非要教他的格斗技巧。

他们在客厅地毯,厨房台面,浴室镜子前,在任何陈近洲会对他有感觉的地点,毫无缘由地发泄,获取愉悦的感觉。

周日临睡前,陈近洲给方小胖喂完罐头,洗手上床。

在被子里脱掉方远默的衣服,从身后抱拢,嗅他身上自己的气味:“晚安。”

“我明天早八有课。”方远默转过来,钻进他怀里,“我自己坐地铁去。”

陈近洲周一只下午有课,如果送他,易被发现不说,又得以前下车,还不如地铁方便。

“我跟你一起坐地铁。”

方远默想起上次,装地铁陌生人,塞着耳机打电话的他俩:“不用了,你多睡会儿。”

“明天周一,睡不了。”

“怎么了?”

陈近洲:“每周一三四晨跑。”

方远默:“…………”

陈近洲又提醒一次:“听到了?”

方远默:“哦,你去晨跑。”

“不是我,是我们。”

方远默:“……”

都放个假回来了。

他怎么还没忘啊!

方远默整夜噩梦,被陈近洲和操场轮番折磨。然后清晨六点半,站在东大操场边。

哎。梦里白跑了。

陈近洲是邪恶魔鬼,一口能吃掉一个大学生。

这个时间,锻炼身体的人比想象中多。

两人个跑各的,看起来毫无关联,实际方远默耳机里全是陈近洲的“批斗”。

感觉上了贼船,此生再也下不去。

方远默极少运动,突然这么跑,懈怠又吃不消。在陈近洲的表面鼓励,实际威逼利诱下,总算坚持了四圈。

跑到七点半,终被批准吃早饭。

这个时间,靠近操场的三食堂人偏少,饭菜的种类也不多。

方远默要了三个鲜肉包加一碗牛肉面,偷瞄了两桌之外。陈近洲要了三个鸡蛋、一杯牛奶,还有一叠青菜,一枚橘子。

“……”

真养生啊!

能吃饱吗?

耳机里传来陈近洲的声音:“想吃鸡蛋自己买,别觊觎我的。”

方远默:“你眼睛专门长我身上吗?”

“不然?”

“呵,你分明觊觎我的肉包。”

陈近洲:“早上至于吃这么多?”

方远默:“又没吃你的。”

陈近洲:“都是碳水,缺少蛋白质和维生素。”

方远默不理他,狂往嘴里炫包子,跑这么累,重点是填肚子,哪有什么健不健康的。

包子炫得太快,方远默有点噎。

耳机里传出声音:“西边窗口有免费豆浆。”

方远默打了个嗝,端着豆浆碗返回。两个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剥好皮的两枚鸡蛋和一个橘子。

几米外,陈近洲的橘子不见了,桌边堆着小山似的鸡蛋壳。

方远默塞了瓣甜橘子进嘴:“干嘛拿我肉包。”

陈近洲说:“你更需要补充蛋白质。”

方远默吞了口鸡蛋:“那你干嘛抢我大肉包。”

“这不叫抢,是合理交换。”

方远默给他算:“一个肉包一个块五,橘子是免费的,鸡蛋才一块,我里里外外亏了一块钱。”

陈近洲:“那今晚早点回家。”

“怎么了?”

“我帮你口一次,当还你一块钱。”

“……!”

幸亏方远默嘴捂得快,鸡蛋差点喷出来。

陈近洲还在耳机里刺激人:“方同学,好好遮遮吧,脸红的要藏不住了。”

方远默气哄哄瞪他,陈近洲斯斯文文喝牛奶,眼神根本没往他这儿转。

“你眼睛长耳朵上了吗?”

“你的反应猜也猜得出。”

“……”

方远默遮上帽兜,偷窥狂!

“嘿小默,这么巧呀!”

循着声音,蒋川手托餐盘,自然坐到方远默对面。

“小蒋学长早。”方远默指指旁边,“你队长,好像在那边。”

“我看到了。”蒋川乐咬了口馅饼,“实在不想找他。”

“怎么了?”

蒋川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方远默不想他说的,奈何蒋川嘴快,自己巴巴往外弹。

“省赛快开始了,队长比教练还狠,往死里练我们。”蒋川咬了口韭菜馅,“临近比赛的日子,队长真一眼不想看。”

“看得我一天吃不下饭。”

“可怜了我这壮身板。”

“悲惨悲惨太悲惨。”

蒋川没完没了,方远默拦截的机会都没。只觉得耳朵里冒汗,听筒那端,仿佛有磨牙声闯进来。

以他对陈近洲的了解,现在摘耳机,今天下午的训练,蒋川会更惨。

“你们队长严厉,也是为了荣誉。”方远默只能想方设法往回拽,“多练练,总有好处的吧。”

“道理我都懂,但真的累屁了,我昨天要不是偷了点懒,今天根本起不来。”

方远默:“……这种事,就别说了吧。”

“对对对,不能乱说。”蒋川往旁边瞟了眼,“要是让队长知道了,他下午得罚我跑十圈……”

“不对,是二十圈!”

“哎,这鬼日子,狗都嫌。”

方远默:“……”

“小蒋学长,你吃饱了吗?”方远默看着自己碟子里仅剩的鸡蛋,“要不,你再吃点这个?”

快吃快吃快堵住嘴。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

蒋川乐呵呵:“你咋知道我想鸡蛋了。”

“我刚才去窗口,大爷说最后仨鸡蛋都被包圆了。”蒋川塞了半个进嘴,“也不知道谁这么能吃,一大早炫仨,噎不噎?不怕胆固醇高吗?”

方远默:“……”

你、自求多福吧。

“谢谢啊小默,都帮我剥好壳了。”蒋川吞进去后半截,指着自己的馅饼,“你吃这个吗?还热着呢。”

“不用,学长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蒋川又拿了他半块橘子,“下次我也请……”

话到一半,蒋川身边路过个人影,声音冰凉,敲敲桌板:“今天下午,先跑二十圈,再训练。”

“……???”

蒋川嘴里还有半块鸡蛋,看着走远的背影,悲痛满分、有口难言。

我咋啦我?

紧接着,方远默耳机传进声音:“把我剥的鸡蛋送人?”

方远默:“”

忘了。

“今晚只能剥你衣服解气了。”

第38章

当天下了早八课,方远默收到了辅导员的消息,让他来办公室。

已猜到缘由,内心仍忐忑。

能进决赛已是荣幸,但也期待最佳成绩。方远默想像爸爸一样,获得冠军,将荣誉照片挂进东大的历史长廊。

辅导员递来快递:“奖金近期会打进你银行卡,奖杯还在路上,到时会有人安排拍照。”

“当然了,咱们是专业的,你喜欢哪个同学,找他们拍也行。”

方远默隔着帽子和口罩,捏紧没拆的快递信封,直愣愣看向辅导员。

“傻孩子,想什么呢,冠军啊!”辅导员笑着说,“官网都公布了,继续加油吧!”

一切来得匆忙,像做梦一样。

反应了一会儿,方远默深深鞠躬:“谢谢,谢谢老师的器重,谢谢学校的栽培,我会继续努力,给系里争光,为学校增加荣耀!”

方远默抱着快递袋走远,辅导员眨眨眼,还懵在椅子上。

怎么比了个赛回来,都能张口了?这小嘴,一套一套的。

方远默漫无目的,来到了格斗社的储藏室。不远和很近最近住陈近洲那,这里空旷了不少。

屁股下有软垫子,方远默撕开快递。

亮红色证书,印纯黑色字体。

「方远默,您的摄影作品,在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中,凭借其独特的艺术视角、精湛的拍摄技巧和深刻的主题表达,荣获大赛金奖。

特颁此证,以资鼓励。」

后面还附有一个单项:最具人文自然风光奖。下面贴有获奖照片,是他用庄别序相机拍的那套。

方远默蜷缩膝盖,将自己抱紧,心跳感还没降下去。

如果是小时候,他肯定会和爸妈去游乐园庆祝,吃儿童餐厅的托马斯主题套餐,还有玩具送。

方远默好奇十八岁的庆祝方式,但关于爸妈的记忆,只停留在八岁。

庄别序的电话拉回了现实。

“方远默,恭喜你!”

“谢谢,您怎么样?”

庄别序:“非常荣幸,能与你共享冠军喜悦。”

“我就知道一定行!还要感谢您借我相机,那组照片获得了单项奖。”

“相机只是辅助,拍得好才是重点。”

“那也谢谢您。”

“好了,别老是您您的称呼了,我只大你两岁。”

“抱歉。那我该怎么称呼?”

“你毕业后会留校读研吗?”

“会的。”

之前是犹豫,现在很肯定。方远默喜欢学校,喜欢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

庄别序:“想考哪个导师?”

“张嵩教授。”

张嵩是教摄影技术基础的老师,他和爸爸的摄影风格很像,又很有权威,方远默非常欣赏他。

“真巧,我也想考他。如果我先考上,将来就是你师兄了?”

方远默:“但我不一定能考上。”

每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张教授只收三人。

“不说这些,能不能先叫我声师兄,给我点鼓励?”

方远默:“……”

原来是为了这个。

兜兜转转好大一圈。

“当然可以了,师兄。”

“谢谢,我叫你小默可以吗?”

“好的,师兄。”

“继续加油吧,我很期待与你同门的一天。”

挂断电话,方远默的手机消息要爆炸。

各种社团群,班级群,篮球群,还有私聊消息,都是对他的恭喜。

方远默迷迷糊糊,先回了陈近洲。

「怎么都知道了?」

J:「你听。」

听什……

方远默抬头,窗外正在播大课间广播,播音员的声音贯穿校园。

“让我们再次恭喜方远默同学,在摄影大赛中斩获佳绩。方寸镜头中,他以独特视角定义世界,用细腻画面表达人生。期待他在光影路上继续绽放,用镜头记录美好,为校园增添光彩。”

方远默把证书垫在膝盖,胸腔里的烟花噼里啪啦地响。

学校怪热心肠的,好像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

陈近洲拨来电话:“又躲哪个角落高兴又害羞呢?”

“……”

方远默逞强:“才没有。”

陈近洲:“想怎么庆祝?”

“想去游乐场,再去托马斯主题餐厅吃皇冠套餐。”

陈近洲:“你认真的?”

“小时候我爸妈都带我这么庆祝。”

“好,我去问问闻萧眠,能不能……”

方远默蓦地站起:“等等等一下,游乐场也和闻学长家有关?”

“不然?”

“……”

“等我去问问,给你定套黄金套餐加托马斯双层蛋糕,运气好了,还有小火车家族背包。”

“…………”

“不用不用。”方远默想起儿时脑袋上顶着的火车帽,脚指头要抓地板,“请我吃顿烤鸭就好。”

“早点回来,给你做。”

方远默:“你做?烤鸭?”

陈近洲:“不信?”

“信。但明天行不行?”

“有事?”

“今天和舍友约好了。”

挂了电话,方远默返回宿舍。

仨室友同时冲上来,他们约定过,获得金奖,就请大家吃个够。

203宿舍从未如此热闹。

“同志们,双喜临门!年度照片出结果了,咱四个都有作品入选。”谈越说,“周瑞三张,我和小默两张,席恒一张。”

大家凑过来看。

席恒拍拍周瑞:“我记得你就传了三张吧?”

周瑞:“那是。”

“太牛了!那明天你请。”

周瑞:“行啊,随便吃。”

“要不咱们后天?”方远默惦记着和陈近洲的约定,“我明天有点事。”

“找女朋友去?”

方远默点头。

“行,那就后天。”

“我瞅瞅都哪张照片入选了。”

方远默揣着心跳,和大家凑一起看。鼠标滑到前排,停在署他名的照片上。

胸腔震的像赛马现场,连他自己都觉得厉害。这种照片,天时地利人和,今生仅此一张。

席恒:“是不是意味着,咱四个的照片都能放进历史长廊?”

“可不是嘛。”

“学校该给咱们弄个版块,就叫203最牛四人组。”

“咱们什么时候能参观历史长廊?”

历史长廊是学校的陈列室,东大百年来的发展、脱变和回忆,都以照片的形式,保存在历史长廊里。

按照传统,大一入学时,学校会统一安排参观。同时,每周五下午有半天开放日。

但方远默这届并未组织,开放日也暂时停止。

谈越:“我听说这边摆不下了,在柏城校区专门建了栋楼,最近正打包整理,把东西都运过去。”

消息方远默也听说了,他曾多次申请参观,均以类似理由拒绝。

“咱们想看,还得去柏城呗。”

“等等吧,等咱们的年度照片贴上去,找个周末,一起去新校区参观。

“那就这么定了。”

“走了,去吃饭。”

“庆祝小默拿奖。”

*

东大附近,星级餐厅包房。

“陈近洲,你真不要脸啊!”闻萧眠瘫在沙发里,懒散地划看年度照片:“找了个这么会拍照的小相好,瞬间把我秒了。”

“拍的真特么帅绝了。”闻萧眠放大照片,“他们摄影师脑子里都装得啥,这角度太牛逼了。”

“听说,他还得了个全国摄影奖?”闻萧眠歪歪脑袋,吊儿郎当,“你要是没意见,将来我就把他拉我公司去了。”

陈近洲罕见点开照片评选页面:“文化行业,不符合商人的赚钱思维。”

“我想提高点文化底蕴,不行吗?”

陈近洲停在署名方远默的照片上,是弹地起跳,投出三分的自己。

仰拍视角,重点在喉结、手臂、下颌线上,发尾的汗滴,喉结的光线,都像专门设计过,精致得恰到好处。

陈近洲保存照片:“他不缺钱,你请不来。”

“他再不缺能有我有钱?”

“…………”

陈近洲喝光饮料,没接话。

“瞧你那点心眼,还没指甲盖大吧。”闻萧眠瞥他,“陷入爱情漩涡的男人好恶心。”

陈近洲起身:“走了。”

闻萧眠看表:“这才几点?”

“回去准备庆祝菜谱。”

“啊?什么菜谱?”

陈近洲:“如何在家做烤鸭。”

闻萧眠:“……?”

*

和舍友们吃完火锅,四人结伴回来,打了会扑克,趁熄灯前互道晚安。

方远默躺在床上,怀里是获奖证书,心里还惦记历史长廊。

不知是否可行,但还是想试试。

他发消息给陈近洲。

「学长,你睡了吗?」

J:「没。」

「我听说,历史长廊室要迁到柏城校区了?」

J:「嗯,这边扩张,要腾出些空间。」

恰逢历史长廊即将占满,将这部分迁到新校区是最好选择。

「照片都会迁过去吗?」

J:「嗯。怎么了?」

「我还没看过。/可怜」

J:「那边建好,我领你去。」

「还要多久啊?」

J:「半年。」

「好久。」

J:「那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有爸爸。」

二十多年前,方远默的爸爸也在摄影系读书。

J:「现在有时间吗?」

「啊?」

J:「带你去看爸爸。」

「都熄灯锁门了。」

J:「不能为爸爸翻一次墙?」

方远默:“……”

学生会主席带头违纪。

J:「来吗?」

方远默没有犹豫:「来。」

主席都不怕,他怕什么。

只要主席不抓他就行。

J:「十分钟后,秘密花园见。」

秘密花园后面,是收纳历史长廊的综合大楼。方远默偷鸡摸狗翻墙,很快和陈近洲汇合。深夜校园空无一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

消防通道上二楼,陈近洲打开后门。

历史长廊共占三层楼,按照时间从低到高排序。第三层已有部分照片转移,是刚建校那几年的回忆,好在爸爸并不在那里。

按照时间顺序,他们从最近年限一点点往前。

方远默看到了摄联成员的作品,看到了小蒋学长搞怪的照片,看到了校门口的四季,冬日的厚雪、秋天的狂风,盛夏的暴雨。

看到了闻萧眠给学校捐的楼,他F1比赛的获奖荣誉,还有他去年灌篮的年度照片。

看到了边渡电视台采访画面、报纸剪影和各种表彰荣誉。学校为他列了边律师专栏,有他在校期间,打赢的所有官司。

顺着走廊继续往前,方远默捕捉到陈近洲的身影。作为学生会主席,他也拥有一整个模块,记录几年的校园生活。

有他参与的活动、获得的荣誉、精彩的剪影。而不久的将来,这里还会有一张,方远默拍下的年度照片。

方远默突然理解,学校为什么如此重视摄联,为什么所有赛事都要跟拍。

没有声声快门,哪来满墙回忆。

随着历史长廊往前,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方远默停脚,眼睛亮起来:“这张照片是我爸爸拍的,还有这张、这张也都是。”

陈近洲:“你怎么知道?风格吗?”

“我家有两本相册,刚好有这几张。”方远默又说,“当然了,就算没有,个别我也能认出来。”

每位摄影师,在构图、光影、风格上都有偏好,恰巧爸爸的风格非常独特。

可惜爸爸的相册集只存了两套,其他都随着房子的售卖,跟妈妈的钢琴一起消失。

两人走到下一面墙,双双停脚。

简介上写着:第八届,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金奖,摄影系方成港。

男人手举获奖照片和奖杯,弯着眉眼,笑容灿烂。

照片上的男人三分眼熟,陈近洲转头,对上红了眼圈的方远默。

“你爸爸很厉害。”

方远默偷偷蹭掉眼泪:“当然了,他是东大第一个拿到这项冠军的人。”

“你是第二个,也很厉害。”陈近洲说,“东大因有你们父子而骄傲。”

方远默背过去,抬头,控制不住泪流:“哎呀你别说了,太烦人了,我都知道我厉害了。”

“嗯。不说了。”

陈近洲给了他五分钟恢复,随后走到身边:“相机给我。”

“怎么了?”

“给你和爸爸合张影。”

方远默站在爸爸的照片旁,对准爸爸留给他的相机,像爸爸一样,露出笑。

镜头刚举起,陈近洲又放下。

“怎么了?”方远默说,“我开了自动对焦,按快门就……”

陈近洲走近他,拇指轻柔刮掉泪痕:“别让爸爸看到,会担心。”

快门声穿进耳蜗,与爸爸的合影,永远封存在他和爸爸的相机里。

两个人沿着长廊并排往前,方远默兴致不减,在大量照片里寻找爸爸的痕迹。

陈近洲再次停下,方远默同样驻足。

照片里,有几位穿白大褂的青年,似乎是研究出了重大成果,凑到一起欢呼。

方远默:“这个也是我爸爸拍的。”

陈近洲盯紧照片。

“包括相片纸,都是我爸亲自洗的。”方远默凑到近处,指着镜聚焦的男人,“这位学长,和我爸应该认识。”

陈近洲:“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只会用那台相机拍朋友,他还专门用了钡地纸洗相片。”

那个年代,冲洗照片大多用银盐相纸。钡地纸虽成像清晰,颗粒细腻,且适合长期保存,但制作工艺复杂,成本较高。

“爸爸只有对待珍贵照片,或者在意的人,才会使用钡地相纸。”

方远默猜测,照片中心的人,极有可能是爸爸很好的朋友。

“谢谢你爸爸。”

方远默转头:“?”

陈近洲目不转睛,关注照片中心:“谢谢他,拍下了我爸爸。”

空气在这一刻平静,方远默揪住了心,回看照片上的人。

与陈近洲相比,两者气质并不相似。

陈近洲是单眼皮,没表情时有距离感,偏向冷淡疏离。陈爸爸是双眼皮,明媚的眼睛,气质更温和,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方远默想起,陈近洲口中,陈校长对他爸爸的形容。

相由心生,光看这张脸,怎么都无法和不顾妻子安危,搞婚外情的男人牵扯到一起。

方远默再次留意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以至于他看了好久,才注意到照片背景。

似曾相识的窗台,地板,还有那块特殊的茶色玻璃。

“这里,是……”

“废弃实验楼,403。”

是陈近洲常去的那间。

“那里曾是我爸的实验室。”

陈近洲像吐露真心,又像自言自语:“他曾经是东大生命科学院的领头人,他研发出的细胞再生因子,对医学和生物学都有重大意义。”

方远默由衷敬佩:“叔叔好厉害。”

“小的时候,他周末总带我来403,他做实验,我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陈近洲最喜欢的亲子时光,这里没有爷爷的威严,只有他和爸爸的安静美好。

“他很爱我,很爱生活,爱他的事业,也很爱这间实验室。”

陈近洲看着照片,语气轻缓:“可十五年前,他却在热爱的实验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胸口似有车轮压过,不碾破心脏不肯罢休。

“他去世的第二天,就是他三十二岁生日,来实验室之前,他还带我订了蛋糕。”

“下午三点,他以让我回家等蛋糕为由,先将我送了回去,又孤身返回实验室。”

“临走前,爸爸将项链塞给我,并叮嘱我好好保存,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然后,他拥抱了我,并说:近洲,勇敢地活下去,要比爸爸更坚强幸福。”

当时,小小的陈近洲点点头,乖乖听爸爸的话,收好项链,等蛋糕送到家。

从天亮等到天黑,等来了生日蛋糕,却再也没等来回家的爸爸。

“他返回实验室,用自己研发的吸入式毒菌,毒死了自己。”

临走前,连封遗书都没留下。

之后的几年,陈近洲陷入了自责当中,懊恼为什么没察觉异常,后悔该留下来陪爸爸。

爷爷还要在悲伤痛苦中,近一步折磨他。在后续的十几年里,不断向他重复,爸爸自杀的“真正”原因。

精神上的控制,生不如死的折磨,他恨爷爷口中的不孝子,却爱他心里的爸爸。

陈近洲在交织的情感中长大,直到他发现,自己成为了爷爷口中,像爸爸一样恶心的人。

白天光芒四射,夜晚阴暗肮脏。

过度压抑,陈近洲产生了报复心理。

他来到实验室,看让爷爷恶心的视频,奖励自己;拿爸爸最珍贵的项链,割痛自己。

陈近洲不信鬼神,却无数次球鬼神将爸爸唤醒,不管是拥抱他,阻拦他,还是责骂他,不管是什么都好。

哪怕已无法改变结局,也只想见他最后一面,能亲口补一句,爸爸,生日快乐。

只是这样,也好。

像有烟气与风雪掉入眼皮,方远默仰头吸气,斗胆问了句:“叔叔离开的真正原因……”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第39章

天花板掉落刺目的光,苍白地照在他曾骄傲的眼角,烫出颗晶莹剔透的伤。

方远默上前两步,用指尖轻轻抹掉,流一点就抹一点,想帮他擦掉悲伤,再把熄灭的眼睛点亮。

等眼泪不再流,方远默打开镜头盖,对他弯起嘴角:“学长,要跟爸爸合影喽,笑一个。”

快门的咔嚓声,像悲凉夜里的安眠曲。

拍到满意照片,方远默摘下相机,继续对他扬嘴角:“虽然当着爸爸们的面,这样不太好,但我还是很想做。”

陈近洲掀起眼皮,望进他的眼。

“学长,我能不能抱抱……”

手腕瞬间握住,温暖穿透胸膛。

用尽全力拥抱,温柔轻缓抚摸。想填平他满目疮痍的悲伤,把他给过的勇气都蔓延回他身上。

爱爸爸。

也永远爱拥抱。

*

方远默次日六点才下课,宿舍来不及回,迫不及待坐上地铁。

推开家门,烤鸭香气扑面而来。厨房发出强力抽风的声音,陈近洲缠着围裙,并未察觉。

坏校长令人窒息,但有一点没说错,会做饭的男人好有魅力。

方远默没打扰,捏不远的毛爪子玩,没多久,陈近洲叫他吃饭。

桌上有片好的烤鸭,还有他爱吃的排骨、牛腩、樱桃蛋糕。也有他不喜欢,却被强迫吃的西蓝花、青椒和芹菜。

陈近洲递来筷子:“家里没条件整只吊烤,我提前切成了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方远默还没尝,但看小胖子的状态,肯定差不了。急得扒他裤腿,口水能从下巴流到爪尖。

陈近洲把鸭腿塞进小胖子的嘴,将裹好肉的鸭饼递给方远默:“尝尝?”

烤鸭的香脆和面酱的香甜充满口腔。

方远默点头说好吃,心口幸福得发酸。又问他:“我是不是烤不了蛋糕了?都是鸭油味。”

“给你买了个新的。”陈近洲又帮他裹了个鸭饼,“明天到货,专门给你烤蛋糕。”

“哦。那我明天给你做蛋糕。”

话题十分糟糕,方远默往嘴里塞饼,幸福正往眼眶外冒。

湿漉漉的眼眶瞒不过陈近洲:“怎么了,感动的哭鼻子了?”

“才没有。”方远默揉揉眼睛,指着旁边的盒子,“这个是什么?”

陈近洲打开:“礼物。”

“什么礼……?”

陈近洲递过来:“你应该非常喜欢。”

方远默眼睁睁见他拿出托马斯儿童帽,再眼睁睁戴到他头上。

陈近洲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脸和托马斯帽,用家长式的口气说:“乖,看这里。”

方远默:“……”

我感动?感动什么!

陈近洲就是世界无敌烦人鬼!

儿童帽戴到了晚餐结束,方远默牵着消完食的小胖子回来,陈近洲还在书房忙碌。

临近大四,陈近洲很忙,似乎也面临巨大压力。每晚都等方远默睡熟后去书房,忙到天快亮,返回来抱他继续睡。

陈近洲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身边没了人,方远默很难睡安稳。

秘密关系存续了半年多,方远默自认为了解他。陈近洲的需求,会在特定情况最大化,一是见过爷爷,二是忙碌完。

方远默对皮肤的依赖无时无刻,只要陈近洲想要,他就成倍多地想给。

临近十一点,陈近洲洗完澡。他脚步很轻,撩开被子,确认方远默是否睡着。

方远默像软体动物一样,铺成一滩,往他怀里钻。

昏暗私密空间,只有两个人地点,默契无限放大,安抚慰藉,相互取暖。

方远默扯掉陈近洲腰间的布料,双腿打开,被轻轻咬住,发出愉悦的声音。

但今晚的陈近洲有点烦。

在扯掉三层衣服,方远默还裹着件背心时,陈近洲忍无可忍:“你很冷吗?还是和我玩小孩游戏?”

“你不是说要剥吗?”

特意裹了好几层给你剥。

陈近洲:“……那真是,难为你了……”

“不客、唔。”方远默身体一抖,“你別嘶唔。”

“不行,咬得太高了。”方远默头皮传来酥麻,“要夏天了,那里容易露,唔。”

脖子再被咬住,陈近洲扑进来:“下次穿我的白衬衫。”

“相比你里三层外三层的秋衣背心,我更喜欢你穿我的衬衫,再当面脱给我看。”

方远默勾住他的脖子,爽得发麻:“学长、进来。”

“急什么。”陈近洲剥.开.腿,嘴从脖子上移开:“欠你的一块钱,还没还。”

……

洗完澡,陈近洲收拾浴缸,方远默靠在床边等他,顺便回复消息。

前两天有点忙,才把获奖的事和溏心蛋分享。妹妹比他还激动,语音留言里吱哇乱叫,十二点多了还不睡觉。

陈近洲靠过来,抱住人收手机。

方远默夺回:“我得和她说晚安,要不傻丫头得等一晚上。”

“傻丫头?”

方远默低头回消息,“找我约过单的妹妹,高中生。”

陈近洲扫到对话框上的名字。

“高中生这么晚和你聊天?”陈近洲把人抱进床里,“方同学,别教坏小姑娘。”

“没教坏,她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又很忙,对他关心极少。我就是偶尔陪她聊天,关注下她的状态和心情。”

“哇哦,小哥哥还挺热心肠。”

“我们是朋友。”

孤单的那两年,也多亏妹妹的陪伴。

陈近洲:“想她学习好点吗?”

“当然想了,可她不是很爱学习,我怕劝多了她烦,更叛逆。”

方远默又觉得,她家里不缺钱,快乐最重要。

陈近洲:“说完晚安了?”

方远默放下手机:“嗯。”

“还有件事。”陈近洲搂他进被窝,“方同学想不想再拿个冠军?”

“什么?”

陈近洲发来条连接:“自己看。”

【校园歌手大赛-海选招募】

方远默:“我唱?”

陈近洲:“不然?”

“我很久没唱过了。”方远默打起退堂鼓,“人应该不少吧。”

“你可以不主动交朋友,但总要接触社会。”陈近洲抱着他,揉揉脑袋,“方远默,该摘掉帽子口罩,晒晒太阳了。”

*

次日,陈近洲起得很早。

方远默蜷在被窝里,留恋他的温度:“有事要忙吗?”

昨晚才说上午没事的。

“当家教。”

“啊?”

陈近洲把被子帮他掖好:“早饭在微波炉,我中午回来。”

陈近洲半小时前接到唐总的电话,唐昕请了病假,希望他能过来辅导。

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陈近洲没戳破,钓她胃口,引她听课刷题。

两套卷子做完,陈近洲才把樱桃蛋糕拿给她:“昨天我见到方远默了,他主动跟我提起你,说希望你能考上东大。”

唐昕含着蛋糕叉,紧张得指尖发抖:“遥远哥,真这么说?”

“我没有骗你的价值。”

“好好好,我努力,我一定会努力的!”唐昕咬牙给自己鼓气,“为了遥远哥,突破自我,奋发图强!”

陈近洲:“再透露个消息,你的偶像哥哥报了校园歌曲大赛。”

“校园歌手大赛?”唐昕眼珠子亮成灯泡,“真的吗?真的呀?”

“千真万确。”

“啊啊啊啊!遥远哥好厉害!救命哇他唱歌那么好听,得把人迷死吧!以后学校追他的人得排到月球吧!”

“但是他那么单纯,会不会看人啊!能鉴别出哪个是好嫂子,哪个又是绿茶和白莲花吗?”

“…………”

陈近洲不想扯她那套,推进今日目标:“下次月考进年级前三百,等决赛,我带你去看他。”

唐昕:“真的?”

陈近洲:“我不骗小孩。”

下一秒,蛋糕推到旁边,唐昕握笔压试卷:“做完再吃,谁也别打扰我,没人能阻止唐同学的进步!”

“为了帮哥哥鉴别死绿茶和白莲花,我必须考上东大!”

陈近洲:“…………”

*

补课结束,唐昕爸爸的书房。

唐总递来根雪茄:“试试?”

“谢谢唐总。”陈近洲婉拒:“不了。”

唐总收手,自己点上:“不抽好,别像我,成天被昕昕嫌弃。”

“她也是关心您,少抽些,对身体好。”

“我懂,但忙起来不抽点,排解不了。”

陈近洲转向窗外。

唐总吸了口烟,目光追着他:“昕昕改变不少,多亏你。”

“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小陈啊,你爷爷很精明,我也不傻。我想你也是聪明人。”唐总笑笑,“我对你很满意。”

陈近洲郑重其事:“唐总,您女儿才十六岁。”

唐总愣住,随即笑起来:“好小伙,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陈近洲:“她不喜欢我,就算成年了也不可能喜欢。我想,您应该不会把女儿当做生意筹码,或强迫她吧。”

“昕昕是我的命,我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

陈校长推荐自己孙子来补课,唐总不过是顺便,竟意外发现女儿不排斥,人乖了不少,成绩也有所进步。

陈近洲各方面条件优秀,是合格接班人,前提昕昕得喜欢。

可昕昕还没说话,陈近洲先撇清了关系,唐总不明白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避开我爷爷,单独和您做笔交易。”陈近洲说,“但目前为止,我给不出筹码,只有空投承诺。不知您是否愿意,为了昕昕的未来,赌我一次合作?”

*

校园歌手大赛由学生会主办,艺术团协办,在全校范围内进行三轮比赛。

第一轮为海选,将有三十六位选手入围。

方远默参赛的事,除了陈近洲,没告诉任何人。他的目标是“海选一日游”,没必要人尽皆知。

海选安排在周六,分批次进行。

比赛当天,方远默赖床上不肯起,消磨时间,看淡人生。

陈近洲递来件浅色T恤,喊他起床。方远默磨磨唧唧穿上,又从衣柜里拿黑外套。

手被按住,陈近洲取下旁边的浅色连帽衫:“穿这件。”

方远默没接:“我想穿黑色。”

“今天海选。”

“那怎么了?”

陈近洲亲自给他穿:“浅色好看。”

“唱歌比赛,又不是选美。”

“我喜欢。”

方远默:“……”

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近洲:“你几号?”

“八十七。”方远默问,“你去吗?”

“我要开会。”陈近洲暗示似的,“怎么,紧张?要我陪?”

“不紧张,才不用。”

“找我走后门也没戏,法治社会,学生会主席也没权利。”

“想得真多,大可不必。”方远默虚张声势,“海选而已,毛毛雨。”

“加油。”陈近洲挑着满意的嘴角,“我期待入围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小意思,走着瞧。”

方远默把牛吹成方胖子那么胖,出了家门就后悔。明明想海选一日游,怎么还承诺起来了。

早上八点,海选室人山人海,方远默悔得肠子打结,想扣方胖子一袋牛肉干解气。

他躲在角落,压压口罩,拽拽帽檐,现在退赛,应该没人知道吧。

可是,搞不好陈近洲会查名单,退赛的和落选的,标注肯定不一样。

方远默抓抓脑袋,出门前瞎吹什么牛,现在好了,又被他骗上了贼船。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心眼比莲蓬孔还多。我太闲了,怎么能上他的套呢。

哎,里面那么多人。

要被盯着看,得唱歌,还得说话。

哎,真要命。

方远默抱着膝盖,跟自己生了半天气,气着气着就轮到自己。

完了,想跑都来不及了。

算了,就唱一分钟,我戴着帽子口罩呢,唱完就跑,谁也别想看清我。

自我打气完毕,方远默走进房间。

他站在固定位置,帽檐压低,不看前面:“我是八十七号选手,来自摄影系的方远默,我唱的歌曲是……”

评委学姐拦下他的话:“同学,可以摘掉口罩,否则会影响效果哦。”

方远默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拒绝。

“继续,不要耽误时间。”

熟悉的口吻,方远默胸腔震颤。

是陈近洲。

他不是说开会?

他开哪门子会?

大骗子!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唱这个了。

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除了这首,我只会广播站主题歌。

但唱那个更丢人啊!

早知道多学几首了。

呜。

“同学,可以开始了。”

“同学?听到了吗?”

方远默抽神:“嗯,听到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陈近洲近在身旁。起初有点紧张,现在又像被注入能量。

他拽紧衣角,闭上眼,开了口。

清澈声音传来,铺散在房间,他唱了陈近洲曾唱过的歌。

I Believe in You.

一分钟,歌曲戛然而止。方远默鞠躬离开,心潮澎湃。

消息很快发进来。

J:「87号选手,你是夹带私货?故意用歌讨好学长?」

「才不是,凑巧而已。」

「再说了,你不是没有决定权?讨好你有什么用。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

J:「什么都让你知道了。」

「可你又骗人了。」

J:「骗什么了?」

「你不是说有会,来不了吗?」

J:「我只说有会,没说不来。」

J:「会刚好开完,顺便过来。」

“……”

话都让他说了。

我信你个鬼!

J:「唱得不错,继续努力。」

「万一被刷,就努力不了了。」

J:「虽然我没有决定权,但听了你前五和后五个,你表现最好。」

「你太私人感情了。」

J:「等消息吧,我去开会,先不聊了。」

方远默:“……”

刚才不是说开完了吗?

复赛结果出得很快,周一上午,方远默收到了入围短信。

按照规定,他需在一周内,上传一首清唱歌曲,用两周进行大众评选。

接到入围通知的同时,有陈近洲的消息。

J:「复赛唱什么?」

方远默:“……”

他怎么消息这么快。

「还没定。」

陈近洲发来歌曲分享:「唱这首,Viva La Vida」

方远默查了歌名,是西班牙语,直译为:生命万岁。

「为什么?」

J:「我想听。」

“想听你打开音乐软件不得了。”方远默点开链接,塞上耳机。

歌不算太好唱,副歌从低音域迅速切至高音,需要强气息控制和音准把握能力。

能不能唱得试试才行。

陈近洲周末没住紫辰阁,方远默在那憋了两天,除了吃饭遛狗,剩余时间都用来录歌。

歌曲是现学的,还是清唱,难度不小,熬了两个夜,总算录出了满意版本。

方远默上传音频,点击确认,后台通过以后,会在周日24点,开放投票权限。

音频发布者信息隐藏,大家各凭实力。全校师生均可评选,每人最多三票。

比赛至此,方远默仍有逃避心。不期待晋级,希望埋没沉底,更不关注结果。恰逢最近课业忙,方远默的心思不在评选上。

投票结束前一晚,宿舍灯火通明,方远默猛赶Deadline。终于在熄灯前完成。

刚熄灯,手机就有消息。

J:「恭喜。」

「?」

陈近洲发来串网址,方远默有种不好预感。

他硬着头皮点开,找到了自己的投票码,血迅速回流,全涌进额头。

「你给我搞黑幕了???!!!」

J:「也不用把我想得如此人美心善。」

“…………”

方远默根本不信。

「那怎么票数差这么多?」

J:「就不能是你唱得好,俘获了大家的心?」

如果他只有三岁,没准愿意相信。

方远默参加比赛,鲜有人知道。在没有任何宣传的前提下,票数怎么可能高出第二名三倍?

这成绩,有点不知好歹了吧。

「到底是什么回事?!」

J:「也许,你可以关注一下,你开朗朋友的朋友圈。」

开朗朋友。

方远默头疼脑热,从为数不多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了【蒋川】。

“…………”

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蒋川划不到头的朋友圈里,恨不得一天发一百条帮他拉票,还要写着类似于“不给我兄弟投票,蒋哥就跟你绝交!”的话术。

陈近洲火上浇油,又发来两条截图。

是蒋川在各种群里,帮他拉票的聊天记录。

J:「提个醒,蒋川的好友列表里,东大师生五六百人起。」

方远默:“……”

「是谁告诉他我进复赛的?」

J:「他有耳朵,自己能听。」

前两天蒋川确实问过他比赛的事,方远默没想太多,能被听出来,还被夸好听他挺开心的。

但这票拉的,太受宠若惊了。

J:「方远默,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

J:「没有也没用。」

J:「你要是敢逃,我就敢让你一周下不了床。」

方远默:“……”

吓唬谁呢。

「谁说逃了。」

「我还要拿冠军呢。」

J:「你能这么想最好。」

J:「提前预祝比赛成功。」

「我唱什么歌?」

J:「自己选。」

方远默:“……”

怎么复赛不让我自己选。

J:「如果非要建议,可以找首耳熟能详,又能打动自己的歌。」

耳熟能详,打动自己。

但也不能唱广播站主题曲吧。除了这个,他也没听过别的。

上次陈近洲帮忙选,还觉得他夹带私货,现在没人帮忙了,方远默又为难了。

翻了一天网络流行歌曲,也没翻出首能打动自己的。

临睡前,溏心蛋发来消息。

是张数学试卷,考了93分。

照片上还配着个大大笑脸。

最近溏心蛋改变很多,常会问他些学校的事,有趣的大学生活,说一定会努力考上东大。

方远默很欣慰,也没吝啬夸奖。

临睡前,他询问了溏心蛋的意见。

「如果你有机会参加唱歌比赛,会唱什么歌曲?」

溏心蛋:「遥远哥,你要参加歌手大赛了吗?是吗是吗是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嗯。之前没晋级决赛,所以没告诉你。现在和你分享喜悦。」

溏心蛋:「啊啊啊啊!遥远哥好厉害!唱歌一定特别好听啊啊啊!」

「闹着玩的,重在参与。」

溏心蛋:「那也厉害厉害好厉害,哥哥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还没回答我呢。如果是你,你会唱什么歌?」

第40章

进入决赛,形式隆重起来。

会有文艺部和艺术团商讨流程,并提供服装、道具和伴舞,还有专门的排练室。

突如其来的关注,方案设想天马行空。方远默起先有点招架不住,虽不报希望,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外,筹备组竟然通过了。

方远默没用排练室,独自在陈近洲家练歌。近一个星期,陈近洲偶尔回来住,经常天刚亮就走。

决赛安排于次日晚上八点,学校露天体育馆举办。

睡前,方远默给陈近洲发消息。

「今晚回来吗?」

J:「回去,但会晚。」

J:「你先睡,别等我。」

「嗯,好的。」

J:「对了,明天有时间做个生日蛋糕吗?我朋友过生日。」

「好啊,他喜欢什么风格?」

J:「朋友家的女儿,中学生。其它按你的想法来。」

「那我做完放冰箱,记得拿。」

J:「好,晚安。」

退出Q.Q,方远默从收藏夹翻蛋糕模板。边看边嘀咕:“女孩,中学生,应该和溏心蛋差不多大。”

比赛当天,方远默把蛋糕放进冰箱,午饭后回了学校。

他的舞台相对简单,流程只走了一遍就通过,独自在后台听歌。

晋级决赛共十二名选手,方远默抽到了第九。他并不在意结果,只为千人体育场而焦灼。

划开微信,有新消息。

蒋川:「【图】小默,嘿嘿嘿怎么样?加油加油!勇敢向前冲,兄弟们一直在呢!」

点开图片,尴尬的死感。

方远默:“…………”

这也太隆重了吧。

图片里,十几个篮球队员举着应援灯牌,每个牌子上都有不同文字。包括但不仅限于:

「方远默你最最最最棒!」

「为方远默加油打Call!」

「小默登场,势不可挡。」

「灯球灯球别摇晃,小默开场必称王。」

「小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默帅到爆,实力不低调,闭眼就是冲,绝对错不了。」

方远默脑补了比赛时,十几个灯牌忽闪忽闪的状态,还真是……沉重的爱。

「谢谢学长,多少钱呀?我给你。」

蒋川:「说啥呢,见不见外!」

蒋川:「嘿嘿,灯牌钱队长出的,他有钱,咱甭跟他客气。」

「……陈近洲?」

蒋川:「昂,他又不肯跟我们举灯牌。既然不出力,就只能出钱了。」

方远默:“……”

他不该阻止吗?

什么居心!

蒋川:「我们练口号去了,你先忙,晚上灯牌见啊!」

方远默不想深究口号内容,放过自己,饶恕他人,少想少尴尬。

恰逢此时,谈越打来电话:“小默你在哪呢?”

“后台,怎么了?”

“出来一下,我们在门口。”

彩排室门前,仨舍友都在。

方远默:“你们太早了,八点才开始呢。”

“知道,给你送饭的。”谈越把饭盒递过来,“虽然知道你可能紧张得吃不下,但多少来点。”

方远默捧着沉甸甸的饭盒:“谢谢。”

席恒塞来保温杯,又往兜里塞了盒润喉糖:“赛前含一片,润润嗓子。”

周瑞给了他个香薰包:“闻这个能缓解紧张,特管用。”

方远默塞得满满当当,泪眼汪汪:“谢谢。”

谈越:“你快吃饭吧,晚上见。”

席恒:“加油啊小默,记得喝水。”

周瑞:“别紧张,你最棒。”

随着比赛临近,紧张的心趋于平缓。

方远默戴帽子和口罩,含着润喉糖,和其他精致打扮的选手相比,他低调得格格不入。

欢呼掌声中,比赛正式开始。

方远默没去观看节目,他闭眼回顾流程,耳机里循环比赛曲目。

八号选手表演结束,热烈掌声中,工作人员提醒他上场。

舞台灯光熄灭,没有介绍和报幕,方远默压低帽檐,进入了舞台现场。

上一位选手唱的劲爆歌曲,把气氛带入高.潮。观众巴望漆黑舞台,还未恢复平静状态。

没有主持人上场,只有黑影蹿进来。场下窃窃私语,不清楚是事故还是流程。

钢琴声响起,是首耳熟能详的音乐。

现场给了极弱的光,落在弹琴人的小臂,干净细长的手指,熟练按在琴键上。

前奏结束,伴奏者起身,在阴影中脱掉外套,摘下帽子和口罩。

他拿着话筒,缓缓走向舞台中央,清澈嗓音划开黑色的夜。

灯光未亮,看不清面容,更加专注声音。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注]

一束光亮起,从选手头顶打落。

抱着话筒的干净青年,像飓风一样闯入视线,绽放盛开。

他素颜上台,上身穿白色T恤,圆领轻微偏斜,锁骨显露一半。

透过大屏,隐约可见颈部的青色筋脉。棕色发尾随风摇晃,他闭着眼睛,注意力都投入在话筒上。

干净的声音融进温暖的夜,仿佛能闻到新生的青草香。

“我们都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歌曲收尾,伴奏随灯光熄灭。

舞台上,仍见歌手身影,他握紧话筒,再次融进黑暗里。

人未下台,也不行动。

场下传来窸窣声。

“怎么了?没动静了?”

“黑灯瞎火,干啥呢?”

“结束了还是没结束?”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注]

颤抖的尾音划破寂静,回荡在无光舞台里。

方远默闭着眼,不敢唱出下半句。

看台哗然,观众不解。

紧接着,方远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默!加油加油啊!兄弟们都在呢!”

“小默登场,歌声滚烫。”

“为你呐喊,必创辉煌!

随即,传来几声问候。

“别怕,你可以的!”

“小默,我们也在呢!”

“小默你是最棒的!”

“加油加油呀!”

黑暗让听觉灵敏,他能分辨小蒋学长的声音、舍友的声音、同学的声音,还有越来越多,为他加油助威,却完全陌生的声音。

话筒在掌心压出痕迹,方远默鼓足勇气,将视线投进黑暗里。

睁眼才发现,他以为的黑色世界,实际五彩斑斓。

十几个灯牌分散在不同区域,每一块色彩都刻进滚烫的心。

小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默勇敢闯,今夜你最亮。

默默默默你最棒,歌声嘹亮绽光芒。

小默帅到爆,实力不低调,闭眼就是冲,绝对错不了。

方远默仰起头,不再颤抖紧张,他抬高音调,放声唱:“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

追着场下的光,他试着跺起脚。

随即,看台也有了回应的跺脚声,从一个,两个,三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跺脚声涌来,混着此起彼伏的拍手,将露天体育场围成细密的网。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跺跺脚哟,看那大家都一起跺跺脚。”

伴奏响起,越来越多的观众参与进来,拍手、跺脚、拍肩,随着歌声扭动身体。

灯光亮起,黑夜变成白天。大屏投影出精致的脸,他满目泪痕,投映出闪亮的眼眶。

观众的目光吸引到他眼睛上,开始有人喊:“不要哭啊,你唱得很好!”

“加油!你是最棒的!”

“我们永远在你身边!”

方远默看向灯牌,抹去眼泪,握紧话筒:“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拍拍手哟,看那大家都一起拍拍手……”

歌曲热烈气氛中结束,他深鞠躬,对数千观众说:“我叫方远默,来自艺术学院摄影系,很高兴认识你们。”

“谢谢你们来听我唱歌,也感谢你们给予的勇气。”

*

看台的某个角落,陈近洲掏出手机,拉近镜头,让画面只容纳一人,按下快.欲.言.又.止.门声。

陈近洲注视明媚的眼睛,问身边的女孩:“你帮他选的歌?”

“是啊!”唐昕边哭边笑,再跟着一起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很少听流行音乐,自己应该选不到这首歌。”

“我是夹带私货了,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唱。实在太好听了呜呜呜,他太好了,为什么这么帅啊!”

唐昕像触碰了紧急开关,突然嚎啕大哭:“救命啊!世界上怎么会有遥远哥这么完美的男人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怎么那么好看!他长得好白,他眼睛好大,他没有化妆吧,可他嘴唇是粉红色的呜呜呜,他站在那里就天理难容啊!”

“我看到他的锁骨了,胳膊怎么那么细,他手腕上有颗痣,好性感!”

“他这么完美,世界上没有能配得上他的人,没有没有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人,全世界都会喜欢他的!”

耳边声音吵闹聒噪,陈近洲塞给唐昕包纸巾:“去认识一下吗?”

“不去。”唐昕展开纸巾,对折,按脸上擤鼻涕,“我现在不配。”

陈近洲:“……”

等纸团塞满空薯片袋,唐昕起身:“送我回家吧,我作业还没写完。”

小姑娘大步向前,边擦泪边喊:“努力学习,考上东大,才能有机会认识遥远哥!”

“要以学妹的身份,光明正大认识!”

“虽然不配当女朋友,可我要当他妹妹,唯一的妹妹,唯一!”

“呜呜呜,万一他已经有了妹妹怎么办?算了,当唯二也行。”

“不能再多了,只许有两个妹妹。”

陈近洲:“……”

带唐昕上车,陈近洲没急着发动。

透过后视镜,唐昕反复看自己录的视频,听方远默的声音,眼圈再次泛红。

陈近洲转身,递蛋糕盒过来:“生日快乐。”

唐昕点下暂停,指着蛋糕:“是遥远哥喜欢的?”

陈近洲望进里面的粉色小熊:“应该、不算是。”

“都说了你没戏,怎么还不死心。”唐昕收回目光,专注视频,“二十岁的人了,还用低劣方式讨好女孩。”

陈近洲:“不要?”

唐昕:“我缺你一个蛋糕?”

“嗯,正好我饿了。”陈近洲假意拆开,“你遥远哥做的蛋糕还不错。”

唐昕“啪”地摁住手臂,指了指:“这个、遥远哥做的?”

“不然?”

“他怎么知道我生日?”唐昕圆溜溜的眼,“他不该知道的呀!”

半年前,唐昕特想送礼物,主动问其生日,方远默以她还未成年为由,拒绝告知。没问出对方,唐昕自然也没提过自己的生日,但其实她早查到了。

“你告诉他的?”唐昕急了,“你怎么能和他说这个呢,你还让他做蛋糕,他都要比赛了,多分心啊!”

陈近洲:“……”

“第一,他喜欢做蛋糕,也喜欢唱歌,以上对他来说都不难,也没有相互影响。第二,他不知道过生日的是你。”

唐昕把蛋糕抱怀里,看透视壳里的图案花纹:“他怎么做的都是我喜欢的?”

“两点可能,第一,你爱屋及乌。第二,他知道蛋糕是送女孩的,也许做的时候,曾想到了你。”

“哟,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甜呢。”唐昕红着的眼圈突变笑脸,“那你的意思,我在遥远哥心里喽?”

陈近洲捏捏眉心,发动汽车。

唐昕心情大好,主动和他聊:“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爸连说了一个星期,我总要给他点面子。”

唐昕摸摸蛋糕盒,又碰碰蝴蝶绳:“还算你有点人味,谢啦,近洲哥。”

“……”

陈近洲稍微加快油门:“别在我车上吃,弄得哪都是。”

“呵呵,您想多了。”唐昕假笑,蛋糕抱得更紧,“遥远哥给我的蛋糕,味儿你都别想闻。”

陈近洲:“…………”

*

表演结束,方远默下台,各种消息祝福能把手机挤爆,新的好友申请也有二三十条。

方远默揉揉胸口,还是有点紧张,但能被更多的开心抵消。

简单回复了蒋川和舍友的信息,方远默切换到Q.Q小号。

一条未读消息没有。

方远默:“……”

他不会没来吧?

应该不至于吧。

但如果来了,怎么连个消息都不发?他只出钱不举灯牌,最近又很忙,不会真的没时间吧?

还是我今天太矫情了?

哎,没忍住哭鼻子了。

他还是别来了,太丢人了。

就算没来,也不能反应都没吧?

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J::「结束了?」

方远默:“……”

果然没来。

「还有最后一位选手。」

J:「结束了等我。」

「干嘛?」

人都不来,还让我等你。

这合理吗?

J:「回家。」

方远默:“……”

说那么亲干嘛。

你家又不是我家。

「我自己坐地铁。」

J:「后门等我。」

「后门也有人,这样很危险。」

陈近洲就跟没看到留言似的,只顾表达自己的想法。

J:「后门校门口对面,我正往回返。」

方远默:“……”

对牛弹琴。

半句没听。

欢呼喝彩中,比赛结束。排名需通过网友投票,一周后才会出结果。

方远默全副武装,来到西门对面。

新实验室仍在建造,西门外是条窄路,位置相对偏僻。正对面有个家庭超市,门牌泛黄,老板和女儿轮流值班。

方远默特意找了个没路灯、有遮挡的位置,给陈近洲发短信。

「我到了,在一辆黑车后面。」

J:「嗯,上来。」

方远默左右看看,编辑消息。

「你在哪?」

J:「你面前。」

方远默看着这辆陌生车身:“?”

玻璃贴膜很深,方远默看不清里面,拉开门,果然是陈近洲。

“坐前排。”

方远默没坚持,以免对方做出些冲动行为,主动坐进副驾驶。

方远默抽出安全带:“怎么换车了。”

陈近洲:“你说呢?”

方远默:“……”

也对。

这辆车的玻璃明显比之前的更隐蔽,怪不得这么大胆,敢停校门口。

陈近发动汽车,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方远默左顾右盼:“你带我去哪?”

陈近洲未答,加快油门。十分钟后,他将车开进窄巷,尽头只有一面墙。

“这是哪?”

陈近洲熄了火,扯开安全带。

方远默不明所以:“怎么了?”

“咔哒。”

毫无征兆,方远默的安全带也被摁开。

随即,陈近洲搂腰将人抱起,双腿分开,夹着腰,跨坐在他身上。

野兽扑上来,咬他舌尖。

“学长、唔别。”

“这里没有监控。”

逼仄空间,热情和鲁莽一并袭来。方远默无济于事,只能回应亲密。

喉结上的刺痛令人后怕,布料撕破的声音毫不留情。

“学长,别咬那儿……”

陈近洲丧失理智,偏要在危险区域留下证据。

“方远默,我后悔了。”陈近洲撩开上衣,金属皮带扣磨疼了腰腹,“不该怂恿你参赛,不该准你唱歌,不该让那么多人看到你。”

方远默仰头,企图获得氧气:“学长,不行,你轻点。”

“方远默,你等不等我?”

要不是刚接过吻,方远默怀疑他喝了酒:“学长,别、别直接。”

尖锐的刺痛,头皮发麻。

陈近洲是饥饿野兽,猎物越挣扎,他便越兴奋:“你会不会找别人?”

“学长。”肩膀上的刺痛害他颤抖,“学长,别,我们回去,回去。”

他从未怀疑过陈近洲的强硬放纵,与他接触的区域,哪怕是头发丝,都能引燃灾难。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诚实得不可思议。

来自陈近洲的需要,酝酿催化反应,湿热让体验变得畅快。

清凉的夜,灼热的呼吸。方远默咬死身体,疼痛都变成奖励。

“不能找别人。”

“不要和其他人交易。”

陈近洲将他抬起又放下,激烈撕咬,用力亲吻,想他铭记疼痛,在呼吸中沉沦。

“方远默,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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