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公司上下都传说着两位老板离婚的事,但从来得不到任何的理睬,没有辟谣,没有证实,这段虚无缥缈的婚姻关系就这样艰难的又维系下去六年时间,杨阮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陆瑾华时,他已经躺在病床上,瘦削成了骷髅的模样,浑身上下插着管道,已经没有了自主进食的能力。

癌症,对于杨阮来说极端陌生的词汇。从知道到人彻底死亡的时间前后不足半年,陆瑾华死了,死得这样仓促干脆,没有留下任何供她反应和准备的余地。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间,杨阮站在门外,满脸的眼泪,一开始在笑,紧接着又哭。

曾经所有的爱恨都随着陆瑾华的死亡一起消失,她为自己重获自由而感到解脱,却又在极度的欢愉里找到那份不合时宜的悲伤,连带着笑里也不停的落泪,一直到整个人虚脱无力为止。

“我以为他死了,我应该拍手叫好才对,但我那个时候哭了,哭了很久,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哭。”

“陆瑾华,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的人生,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原本不该的........他以为悄悄买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他吗?他以为他死了我就能原谅他,然后对你好吗?这不可能!”

“我一直都恨他,哪怕他死了那么久,我看见你,看见你这张脸,我也还是会觉得讨厌,觉得恶心。一看见你,就觉得你也该死,但又不想让你一了百了,过得和他一样潇洒。”

“你也恨我吧?从小到大,你早该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了吧?陆扬声,其实你和你爸没什么不同的,你们是一样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

杨阮早已泣不成声,每一句带控诉的话语都掺杂着不间断的啜泣,陆扬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跪在地上将那些纸张撕成碎片,不停的流泪,他也仍然没有上前。

“我的确不配,”他自嘲一笑:“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恨不恨,原不原谅,那都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也没资格去替你释怀。”

陆扬声从包里掏出那张一同带来的明信片,将外头的牛皮纸撕开,明信片上印着林琢绛的个人作品照片,青瓷瓶子里插着支形单影只的白色蝴蝶兰,周围光影落下,显得温和柔软。

“林先生托我转交给你,想同你见一面。”

“去不去你自己选择,我走了。”

他转身就要离去,外头的大雨已经有了渐停的趋势,风雨汹汹的一夜带着熟悉的味道遍布每一寸空气里,关于过去,关于未来,陆扬声从未陷入过如此无处皈依的彷徨之中。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有他的家,但每一处都不是他想要的家。

他想要的,想留下的,无一例外都被他亲手赶走,陆扬声在门口驻足,他扭头回看这个曾度过半生的屋子,空了的置物架上原该有一个花瓶,后来被杨阮用来砸破了他的脑袋;桌上的水果盘边原该顺手放置着刀具,却被换成了儿童用的塑料叉,时至今日,他才看清了杨阮的手腕,上头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她对这个世界,对他,对陆瑾华恨意和不甘的发泄。

“陆扬声!你就不怕我把那些照片发出去吗!你就不怕你喜欢的那个男人被你连累到声名狼藉吗!”

陆扬声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杨阮,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得偿所愿后的轻松。

“你说,你恨我和陆瑾华毁了你的人生。”

“那他呢?他没见过你,与你所有的苦难都毫无关系,亲手毁了他的人生,也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陆扬声走了,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撑开的雨伞为他开辟出一小块狭窄的空间供他前行,冬夜的冷风吹得正盛,带着雨后的阴冷,将那股熟悉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钻进他身体里每一处缝隙。

第67章

收拾好最后一箱行李,安简意从房间里出来,像往常那样替不乖清理好猫砂,准备好食物,临走时候顺便扔掉了客厅已经满了的垃圾桶。行李箱滚轮在地上磕碰两下,他听见不乖在门里一直叫,又挠了几下门,安简意不得已退开几步,直到里头彻底安静下来,才往电梯间走去。

这是他离开这个房子的第二十一天,马上就快要一个月。外头的温度掉到了海市一年里头最低的时段,太仓促的离开没能给他留下任何的缓冲时间,安简意只好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房赞助,虽然消耗多了些,但也还能负担,不成什么问题。

刚离开那天,他什么都没有,衣物,银行卡,甚至是手机的充电器。安简意独自坐在车里良久,在地下车库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不想离开,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那时候不走,陆扬声的失控就得不到冷却,情绪上头的人说出的每句话都像刀子,偏偏他最懂得哪里柔软,每一下都不偏不倚,让安简意陷入更深的难过里。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比起生气,安简意其实根本不怨他,也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只是觉得自己留在那里除了让他更激动以外就再没了别的作用,即使难过,即使他想安慰,但也别无选择。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安简意坐在驾驶座里,眼神直直的落在电梯的方向。陆扬声的车不在原本的车位上,他没有看见他的车,只是在不久之后看见从楼上下来的陆扬声,他没有察觉自己,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快的走去,开着车快速驶进了雨夜里。

那天之后,安简意再没有见过一次陆扬声。他将周三的例会彻底取消,全身心投入了新品的研发里,亲自参与到每个环节的推进之中,将生活里所有的空余时间全都填满,连开会也都是陈家桥带着提纲来简单告知草草结束,而有些他本人出席的会议,安简意都没有去。运营部构成人员最多,林艺珠同为总监,即使他不去,也不会对工作有任何的影响,去了反而让人心乱,自己和他都是。

在酒店里过了几天要什么缺什么的日子,安简意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该试着离开了。

放在包里的钥匙被冷落了好几天,又在一个午后被他翻找出来。安简意趁着午休的时候偷偷回了那里,屋子里果然没有人,小猫嗅到熟悉的气味向着门口飞奔而来,安简意看了看它仍然干净的脸蛋和皮毛,又往猫砂和猫粮的地方看了看,一切都打点得很齐全,没有一点纰漏。

他抱起猫来走进房间,从柜子里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起东西。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安简意的物件算不上多,如果懒得奔波,大可以一次整理出来,两三个行李箱就能全都收拾干净。他一边从衣柜里头取出衣物来叠起,一边跪在床边,看着一丝不苟的床静静的想。

他可以将那晚陆扬声所有的话全都当做气话,但气话带着气,那些字眼成了结,就堵在安简意心口,他在意的不是陆扬声到底是不是那样想自己,他好像只需要一句道歉,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其实,你也并不想要我离开的。

见不到面,安简意没办法用说话的办法留给他台阶下,他看了看已经装了一小半的箱子,环视一圈整个房间,又将东西搁置,只取走了重要的一些证件和卡。他回到客厅里,从柜子里取出猫包,想要将不乖一起带走。拉链刚拉开,小猫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进去以后又要被抱去医院打针,于是百般不情愿,迅速抛开后又绕着他不远不近的周围喵喵叫个不停。

尝试几番无果,身上厚重的外套将他闷出一身汗。安简意就地坐下,整个人还喘着气,就听见门口传来解锁的声音。他无处躲藏,只好就坐在原地,同那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女孩四目相对。

“您.....是陆扬声先生的客人吗?”她有些发懵,退出门去又看了看门牌:“昨天跟他确认时间的时候,他说这个时候家里都没有人的......”

“我......”安简意想了想:“是他的下属,过来取些东西。”

不算骗人,只不过说法模糊笼统了些。安简意站起身来,又开始尝试吸引躲在一边的不乖,女孩见状多看了几眼,站在旁边笑了笑,说这只猫平时挺亲近人的,怎么不理他。

“我刚来的第一天,它就总绕着我脚边转。上门服务了这么多家,它胆子算大的。”

“您是上门照顾宠物的工作人员?”

“嗯,是你老板找的我,不过我也才上岗没多久。”

女孩拐进另一个小房间,看见被打扫干净的砂盆和添过的食碗有些惊讶:“这怎么都处理过了呀?”

她提高了些声音,又出来回到安简意面前:“你还帮你们老板养猫呀?”

“嗯,这猫我捡来的,有感情。”

安简意从地上站起身来,忽然改了主意。他不再打算急着带走不乖,而是从包里掏出手机,向女孩询问陆扬声同她约定的价格和时间。

“陆先生的时间是一个月,钱已经付过了。”

“噢,是这样。”安简意抬头看她:“您看,您方不方便帮我一个忙?”

半晌之后,女孩离开,带着莫名其妙收到的双倍工钱,就这样被人花钱买走了每天的上班内容。她站在门口,看着手边尚未关合的大门心里有些存疑,于是偷偷拉宽些门缝,从缝隙里举起镜头,偷偷拍下一张客厅里头男人抱着猫的侧脸,最后才转身离开。

不乖窝在安简意怀里,听见落锁的声音抬头起来往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很快又睡了过去。熟睡的小猫均匀地呼吸着,安简意看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看着这个同自己离开那天没有丝毫变化的房子,心里忐忑又难过。

他没有别的办法,晚一点离开,这里就多一点自己的痕迹。他不需要陆扬声对他牵肠挂肚如何想念,他只想他在每天回到这里的某个瞬间,因为某样与自己有关的事物而想起自己,想起那天夜里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然后在什么时候发给他一句不痛不痒的消息,范围并不仅限于对不起,哪怕是别的什么,那都可以。

服软对他来说最难,但安简意这次格外的固执。他的确喜欢陆扬声,他可以为了他无底线无条件,来回反复的退让和打破底线。人付出久了,对他好好像就成了一种本能,本能变成本性,安简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喜欢他,所以连自己的心情都一并放弃,这样对他,对自己来说,都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