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陆扬声语气如常,捏着筷子的手继续夹着面前的菜,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在意。陈家桥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没被职场修炼到毒辣的地步,把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理所当然认作不在意的意思。他自认多嘴,收拾起旁边拆开后剩下的袋子退出办公室去。

房门关上,陈家桥转身离开。桌前的人继续吃着饭,没过多久就停下。陆扬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神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往外飘飞,木质的筷子抵住唇侧,坚硬的触感撞上齿尖,他回过头来,手机的界面已经点进那个熟悉的聊天框。

上一次聊天停在今天上午,安简意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饭,想吃点什么。天气热,陆扬声的食欲同温度保持着奇怪的平衡,温度越高,食欲越差,于是只回复了个都行。

聊天被自己匆匆结束,他敲敲点点,又删除,想发出的消息最后被闪烁着的对齐线吞没。陆扬声望向窗外,几栋高楼之后,硕大的商圈招牌挂在外墙上,玻璃的外观装潢干净到他产生了瞬间的错觉是不是靠近窗边,就能看清里面的模样。

“叮。”

何应洵低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人:“小安哥,你手机响了。”

“知道。”

“那你怎么不看看?”

通透的顶层天窗投落下明媚的午后日光,燥热因子跳动在上层空气,手里的奶茶开始化冰,在何应洵掌心留下一大片湿漉漉的水痕。他低头去掏方才随杯附赠的纸巾,发现面前的人似乎正盯着自己,看起来有话要说。

“你总是找我,为了什么?”

“啊?”

何应洵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看了眼不远处预定好的餐厅,又看了看站在电梯口面前的安简意,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喝过两口的东西被扔进垃圾桶,他靠着背后的围栏,撑着脑袋往商场下头看。

“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原因呢?”

“.......?”

何应洵叹口气,又转过身来,看着安简意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是我的菜,所以想追你,想和你谈恋爱,这需要原因吗?”

“有感觉就追,就表白,就在一起,没兴趣了就分,就放弃,就各走各的。人过一辈子,什么事情都得找个理由,你不觉得很累吗?”

理论被简单直白的语言轻易击碎一地,曾经那些用于纠结和煎熬的很多时间在何应洵的话下显得毫无意义。喜欢需要确认,靠近需要等待,表白对他来说,简直像天方夜谭,安简意和陆扬声认识的时间已经快要超过五年,所有的时间加在一起,竟然被从见面到如今还不过几个月的人将进度拉到齐平。

他知道何应洵其实根本不喜欢自己,至多能被成为见色起意的一段关系连追求都显得这么奇怪,每句话每一次见面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但何应洵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隐藏,哪怕他带着并不客气的口吻质问也只是坦然的说出实情而已。安简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勇气可嘉还是年轻气盛,把情情爱爱当做纵情人间的工具。在他面前,自己有关于陆扬声的那些沉默和退后都显得小家子气,扭扭捏捏又如此不堪一击。

安简意沉默了片刻,何应洵见他不说话,也没拖着他往定好的餐厅里走。不远处的咖啡店弥散出一整层楼的香气,他撇了一眼,往门口走去,又很快回来,把东西递进他手里。

旁边的休息区空闲着,何应洵冲他扬扬头,安简意看了一眼那一片空着的桌椅板凳,跟在他后头一起坐下休息。

“所以你今天其实原本也没打算跟我一起吃这顿饭,只是想来问我这个问题吧?”

“嗯。”安简意如实作答:“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思假不好意思?以前你拒绝我那么多次,从来没听你说过不好意思呢。”

“.......对不起,之前我的确.......”

“诶诶诶,行了,可以了。我可不乐意听那些找补的话。”

何应洵连忙摇了摇头,肉麻似的耸了耸肩。他翘起腿来,胸前挂着的项链看起来很别致,像条名牌,背后似乎还刻着英文字母。

见安简意看,他也并不遮掩,金属在日光下泛起冷色光,他将东西捏在手里,低头看过一眼,然后问他好看吗。

“好看。”

“别人做了送我的,上头是我的名字。”

看着项链的人忽然笑了笑,眼神仍然落在手里的东西上,然后很快的收回。再抬起头时,何应洵仿佛已经失去了同他说笑玩闹的兴趣,奶茶的吸管被咬到扁平,他看他的眼神带上几分打量和探寻,最后,他探身下来,撑着脑袋歪头看他,神情里带着不解。

“小安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总的呢?”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喜欢上的。”

“哪有你这样敷衍人的啊。”何应洵没趣地撇撇嘴:“那.....是为什么喜欢上他的呢?你不像是会见色起意的人啊,难道......是因为钱?”

安简意这回不再毫无反应,他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思考,之后才开口作答。

“因为有趣。”

大学时候的陆扬声,的确很有趣。原本以为娇贵傲气的小少爷,几杯酒下肚,面对喜欢的人时,就像只纸糊的老虎,打湿以后没了形状,蔫答答的贴在地上,任由别人怎么摆弄也只会重复着哭泣和倾吐的动作。

为了派对一掷千金的是他,上课打瞌睡的是他,为了伸张正义和其他人大打出手,却在那天放学以后不舍得让给他一瓶可乐,带着沉默和翻涌的碳酸气泡沿着走廊离开,就此消失沉寂在他的生命里好多年。

好多年过去,因为那一通并不是打给他的电话,安简意揣着那个想法直到飞机落地的刹那。陆扬声变了很多,不会再因为追不到一个对象而买醉,每一杯下肚的酒里都是需要周旋的人情世故,耳钉在饰品匣里生锈,他不记得那束勿忘我的含义,也不记得自己,自己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那一缕被认作他人的香水气息,混合纠缠进每一场大雨,让他总是念想,反复提及。

“有趣?你说他有趣吗?”

“他哪里有趣了,小时候就像个小书呆子似的,我找他玩儿,他从来没理过我。”

“........没理过你,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原因?”

“.....额,有可能吧。”何应洵尴尬的抓抓脑门,又不服气的拍了拍桌板:“小时候我是皮,但是他的确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和大家玩不到一块去啊。读书认真到让人害怕,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要靠高考改变命运呢,最后不还是出国了。”

“没朋友?为什么?”

何应洵看他的表情变得奇怪又好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他很无聊啊。而且不太合群,大家都觉得他拽,所以就不带他玩。”

“不过呢,这也算情有可原?我听见过点八卦,说是他家里环境不太好,小时候没人管,长大了更是。他爸死那会儿,我跟着我姐去过葬礼一次。他爸死了,他妈看着反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半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知道的以为是死了老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仇人呢........”

有关于陆扬声的过往,安简意知道一些,但并不齐全。靠着半猜半听他说,大概的样子也能拼凑出来。杨阮和他之间的关系比起后天的恶劣,更像是先天的残缺,他和陆扬声本人大概都已经察觉,她的厌恶从另一种层面上来看更像是一种恨屋及乌的迁怒。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一同生育过骨肉的丈夫,以至于连带着孩子一起被她弃如敝履,从不正眼相待。

再如何糟糕的过去都已经过去,等到过些时候,股份的交接手续全部结束,Friday与盛轩的合作官宣,陆扬声同杨阮就能真正的一刀两断,不说两清,起码也能做到互不打扰。

“诶,怎么又是我一个人说了那么多......你就不能跟我透露点吗?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啊?按理来说,他这样的不该是你的菜啊......别的就算了,你和他这个搭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当然啊!跟我说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