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地方,沉浸在自己真假未知的完美构想里,认为陆扬声迟早能在安简意的温柔攻势下缓过这股劲儿来。陈家桥下了车,临走时特地同安简意也道了声再见,最后目送着他们离开,消失在小区门口的长路尽头。
门关上那一刻,陆扬声靠着后排座椅缓缓下滑,直到一整个躺在上头。他抬手挡住眼睛,已经过了真正的困劲儿,只是觉得累。
“想吃什么?”
开着缝的窗户被关上,安简意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如此清晰,陆扬声原以为他会就这样沉默过一路。他摇了摇头,说不吃,累。
“回去做的话,只有面最快。”
“我说我不吃,你........”
“就当我饿了,一起吃个夜宵吧。”
陆扬声彻底无言以对,他不懂安简意坚持的理由,一整天的空虚和打击在此刻化作迟来的烦躁,他拿头发撒气,将它抓得一团乱,下车时关门的力道震得整个车库都跟着响起回音。
安简意默默收回自己无人理睬的手,替他将外套拿出来,跟在他后头一起上了楼。
浴室里水汽弥漫,陆扬声站在花洒下头,用力甩了甩打湿的头发,任由热水在脸上横流。
回到家里,此时此刻,陆扬声发现,这么多可以供他落脚的地方,这么多钱,竟然也依然换不来一处能让他可以随心所欲,随意发泄的角落。陈家桥勉强算作半个听众,很多话很多事他对着他也依然无法启齿。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心声越来越多,像钻进肺腑里的水,一点点逼得他无数次感受到如同溺水般的濒临窒息。
他没有死的勇气,自己也觉得为了这些事寻死觅活太矫情。可活着太没劲了,他拼命的赚钱,在外头演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自己,到头来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什么才算真正的生活,什么才是正常人该过的日子,陆扬声通通不清楚。
无奈到极致,陆扬声只能自嘲。洗澡仿佛用去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湿漉漉的头发也懒得管。他顶着毛巾出了浴室,刚一打开门就闻见空气里飘散着的饭菜香气。
最普通的鸡蛋汤面味道。陆扬声嗅了嗅鼻子。想要迈步进屋去,却好像被那股香气定住了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除了早饭滴水未进,他早就到了自己能接受的极限,极大的精神消耗的心情崩溃刺激着肠胃,一阵一阵酸痛的感觉在长时间的持续后变得麻木,给了陆扬声嘴硬的力气,又在他反复拒绝安简意的善意后很不争气的被勾起饥饿的感觉。他站在走廊内侧,觉得就这样出去太没面子太没格调,却又实在是饿得有些心慌。
几声脚步声从厨房往外响起,陆扬声的心瞬间提起,他害怕被安简意戳破想法,在心里暗自叫停他继续往前的步伐。
但他居然真的停了。筷子架上碗沿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外头沉默了会儿,紧接着响起安简意刻意提高后的声音。
“做了两碗,不吃的话,会浪费。”
1,2,3,4,5。陆扬声在心里倒数五个数,伪装出自己思想斗争的空间后放慢了步子拐向餐厅。
第22章
陆扬声接到郑山喻电话时,上一个打出的通话刚好被对方掐断。
极度的疲劳和困倦几乎已经将他消磨耗尽,背靠着那张柔软的办公椅,陆扬声闭上眼睛,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干脆就这样失去意识,一觉不醒。
股份交易转移的程序会在后天正式开始启动,算上准备时间,陆扬声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挣扎的可能性,他放下手机,真到了决定放弃的这一刻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他失去了再和她一较高下的精气神,陆扬声隐隐有种感觉,从今往后,或许他和杨阮之间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他闭上眼睛,在一片纷繁杂乱后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安简意。
那个拥抱因为小心翼翼的动作显得尤为生疏和笨拙,它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点和氛围,因为身份更显突兀,被他搂住的时候,陆扬声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他为什么要抱我”。
一瞬间的迟疑给了情绪足够的渲染时间,在安简意的怀抱里,别扭的想法很快被抛之脑后。现在想来,陆扬声很感谢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推开他,因为那个拥抱的确让他睡了个好觉,虽然只有两个小时。
真的很凑巧,陆扬声想。他一直想要的,安静又沉默的,只属于他的听众,竟然真的就这样出现了。他和安简意认识这么久,因为种种机缘才真正熟悉起来彼此,从前温煜还在他们之间的时候,陆扬声从来没觉得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会这样适合同自己一起生活。
或许一年以后,他真的应该再多给安简意一些钱,不管是保守秘密的封口费,还是自己这一年生活搭子的辛苦费,陆扬声有预感,安简意离开时候,自己一定会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劳累和解脱。
事精本人对自己认知清晰,陆扬声想到这里,从旁边抽屉的最底下翻出一份被藏起来的文件。白纸黑字的合同被他抽出半截来准备再仔细看看,就接到了那个他猝不及防的电话。
通话到挂断前后不超过十分钟,郑山喻来得很快,踏进他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陆扬声甚至忘记了收拾起那份明晃晃摆在桌面的合同。
“陆总。”
来人戴着副眼镜,一身打扮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正式很多。他在桌前站定,含着笑同他打了个招呼。
陆扬声站起身来,撑在桌面上的手不小心压上那份文件,被站在身前的人看清了抬头的标题。郑山喻扬扬眉,扫过一眼那行文字,对它的出现并不太意外。
“如果当时你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今天这事儿的发生,你还会选择做这场戏吗?"
“有没有那场戏,她迟早也会这么做。”
郑山喻知道,话题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两人一齐在会客桌两侧的沙发上落座,接触过两次,他知道陆扬声的性格并不适合拐弯抹角,郑山喻不打算与他周旋,很快单刀直入切进主题。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风凉话。我知道你不想要将股份卖给我们家,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除了我们,或许也很少再有别的企业能出得起。"
“陆总,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
拟好的文件被他送到陆扬声手里。里头的内容写得清楚明确,每一条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却有实在是陆扬声此刻的不二佳选。
“茶山语作为本土饮品品牌,一直以传统文化为品牌风格,以茶饮为主要卖点。经营了这么多年,我们需要新的市场作为活力充能。”
“而恰好,新的板块由我负责。”
Friday,郑山喻准备依靠厂牌创立的全新咖啡品牌,主打以多样化口味为卖点,薄利多销的销售路线。
“以公司名义买下的盛轩股份会经由内部股东会表决后转移到我个人名下,之后按程序与出资结构分给Friday包括我在内一共十一位创始人。”
“你之前说过,希望对盛轩内部进行一次重大的改革换血,这个时候,高层里的自己人尤其重要。”
合约翻过后一页,最末尾的两条款项看过,即使郑山喻不再解释,陆扬声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除了共享生产线与原料以外,我希望盛轩可以配合我们前期的宣传营销工作,同茶山语一起联动推广Friday。”
咖啡,除了咖啡豆以外,牛奶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国人大多更偏爱有奶调味过的咖啡性饮品,郑山喻的态度很明确,合作对于他自己和盛轩来说,无疑都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遇与挑战。
这场对谈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陆扬声看完整份合同,就着里头的几个数字进行协商以后,最后才同意了这份送上门的完美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