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人的本性的确没有那么容易被磨灭，安简意庆幸的想。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安简意简单洗漱以后拐进厨房，煎蛋的边缘在热油烹饪之下泛起一圈金黄酥脆的焦边，黄油烤过的面包片凉在一边，他组装好两个三明治，收拾起锅碗放进洗碗机。机器按着程序开始运转，他听见房间门关闭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扬声出现在眼前，一边整理领带一边同他问了声好。

“好香啊。”他踩着拖鞋走过来，探头往他身前张望着：“这就做好了？你起得好早。”

“三明治简单，做得很快。”

陆扬声自觉端起盘子往餐厅走，路过不乖时顺带查看了一眼它的碗和猫砂盆，添好的水和粮食满满当当，猫砂也铲过后加了新的。安简意走在后头，手里的牛奶飘散着点淡淡的香气，小猫亦步亦趋的缠绕在两人步伐之间，蓬松的尾巴前后晃动着，柔软的触感扫过他们的脚踝，两人同时低头往下看，始作俑者无辜的抬头，不知所措的“喵”了一声。

“它就是这样，喜欢跟着人。”

“粘人挺好的，起码知道谁对它好。”

平常的对话让陆扬声因为早起而感烦躁的心情松弛下来。安简意的厨艺发挥得很稳定，新鲜出炉的食物比起外卖来口感上了好几个层次。早饭时间很快结束，两人收拾东西出门，下到车库时，安简意隔得老远就看见站在车门边略显焦急的小陈。

不详的感觉在瞬间涌上心头，直至人跑来身前。小陈同他草草打了个招呼，对着陆扬声支支吾吾，半天没开口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什么事就直说。”

“......陆总，您还是去了公司再说吧。”

十五楼，会议室。

陆扬声黑着一张脸走进敞开多时的大门，在踏入的第一步就同坐在主位的杨阮来了个无可回避的对视。她穿得隆重，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就像要去赴一场重要的宴会。此前同他拉扯的一干人等坐在两边，一个个都沉着面色，像是发泄对他上次匆匆离开的不满。

杨阮对他的到来波澜不惊，太久不见，陆扬声看着她精致的脸，一时间甚至会对那晚发疯的女人产生一瞬的动摇，对眼前的一幕感到割裂和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绕过她在旁边的位置上落座。杨阮收回目光，用尖长的美甲摁开面前的话筒，冲着在座所有人淡淡的说了句各位早上好。

“既然陆总来了，那我就再说一次，当着大家把话说清楚。”

“我将将手头的全部股份抛售给茶山语集团，具体金额不便透露，此后盛轩的所有经营运转全部与我无关。”

“在座加上我与陆总，一共十一位股东，既然人齐了，择日不如撞日，大家举手表决一下意见，今天就给出个答复吧。”

不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指责声不绝于耳，杨阮却充耳不闻。她掏出准备好的合同，叫带来的人分发下去后，略带不悦的摁了摁耳朵。

“不同意的话，也可以。”

她探出手，面带微笑的冲着在座的所有人弯了弯手掌。

“给钱就行。”

她是故意的。陆扬声看着她春风得意的侧脸，暗自咬紧了牙关。接近35%的股份全部抛售，按照规定算起来的价格，哪怕是将在座的所有人凑齐也根本掏不出那样一笔数字。公司的运转不能缺少那笔可供周旋的金额，即使陆扬声表面上控制着整座公司全部的运转，但董事会的地位以及每一笔钱财的流向都掣肘着他的每步决策。

她要卖股份，即使陆扬声想拦下，但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杨阮轻蔑的态度将那些声音推动向更高的台阶。她却无视下头的一片哗然，在陆扬声的怒视之中轻飘飘站起身来，拎起放在一边的包欲走，又想起什么一般附下身来靠近麦克风。

“以后，希望各位，还有陆总，能同茶山语好好合作，不要让大股东对我们失望。”

高跟鞋踏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渐渐远离。周围嘈杂的激烈的声音渐渐掺杂些难听的辱骂，陆扬声被淹没在人声里好一会儿，在一阵指指点点后猛地起身，一脚踢开椅子往外头追去。

杨阮即将走进电梯，憋着怒火的脚步声向她快速靠近，陆扬声扶着墙角，一遍喘气一边死死盯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她倒也不急着立刻离开，杨阮看着气到极点的陆扬声，反而觉得好笑起来。她朝着他面前靠近，抄着手看他，眼神里带着嘲讽和戏谑，幸灾乐祸的模样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将他当做彻底的仇敌看待。

酸楚和怒火同时冲上陆扬声心头，他看着杨阮的表情，许多年来积压的委屈和憋闷已经濒临决堤的边缘。

“从小到大，我做错过什么，让你一直这么对我，这么恨我？”

“这个公司也有你的份，把决策权卖给别人，处处受人掣肘，成为别人的附属部分，你很开心吗？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和我相关的一切吗？”

陆扬声皱起眉头，眼睛不自觉的红了，语气里的质问渐渐多出几分迟疑。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

“对。”

陆扬声扶着墙壁，抬头看向淡淡作答的杨阮。

“恨也算一种在意，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在意你而已。”

“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工具？”

自言自语般的问句不会有回应， 机械门缓缓关合，杨阮走进里头，随着摁好的楼层一起往下。只不过刚走没多久，它在半道停下，门前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沉默安静的杵在原地。她扫过一眼那人，他却没有走进来，只是抬眼起来往里看过一瞬，往稍远的地方又退后几步。

安简意同杨阮从未见过面，对她的印象停留在陆扬声与小陈的那些算不得好评价的话里。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一点点消失在门后，明明初次见面，他却有所感应般，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电梯从十五层下来，她又同陆扬声长着张眉目隐约相似的脸，身后的两个保镖一手一个文件夹，即使没有那副皮囊，安简意也能从这氛围里觉察出她的特殊。

清晨时候，陆扬声离开得仓促，他甚至找不到空隙问一问小陈到底出了什么事，车辆就已经驶出车库。到了公司，他收到几份昨天分发下去的文档任务，还没从外头回到办公室就听见背后的窃窃私语。

公司的八卦总是传得飞快，老板的家长里短就是最有意思的谈资。安简意放慢了脚步，多听进耳几句话，刚要收回注意来离开时，其中一个人忽然笑了起来，字里行间的酸气远超方才的调侃。

“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亲妈和亲儿子对着干。陆总平时看着潇洒，一到关键时候还不是只能由着那群人说话，自己当缩头乌龟。啧啧，光杆司令真没用。”

“李哥，其实陆总也没有这么.......”

“李俊峰。”

安简意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胸前的工牌，端端正正的念过一遍他的名字。

手上的几份文件被他搁置一边，安简意抬起头来，眼镜被高挺的鼻梁撑起，露出后头那双一向温润的眼睛。

他眨两下眼，面色淡淡的抄起手：“据我所知，陆总继任公司负责人以来，先是延后一小时上班打卡时间，再开设员工食堂，今年春节开始还上调了加班补贴，涨幅数字相当可观。”

“我记得，你四年前入职的时候他还没有进入公司，你算是陆总改革的第一批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