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1)

原本以为全都忘干净的过去换了个方式回到他眼前,视角转换,陆扬声好像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裹着大衣跟他抱怨好冷的自己,吐槽咖啡好苦的自己,临走时看着门口插花莫名其妙伤春悲秋的自己,下班以后在沙发上倒头大睡,一觉起来披着衣服,被安简意提醒身上浮毛的自己。很多个晚上,他拉着他一起喝酒看电影,最后又不管不顾倒头睡去,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客厅已经变回了干净整洁的样子。

随口一提的时候,安简意总是淡淡的听,淡淡的回答,有时候陆扬声甚至会忍不住抱怨,怎么总觉得你在敷衍?

“没有敷衍,我都记住了。”

原来敷衍的一直是自己,言出必行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陆扬声僵直地站在原地,将笔记本一直翻到最后,巴掌大的小本记载不了太多内容,日期一直停到十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最后一条是记得去电,他没回家。

他说他讨好,欺骗,装模作样,陆扬声用一场极为尖锐的争吵将所有自以为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所有的辩解总和起来,他只求过一句相信。他没做到,没追问,他也不解释,宁愿坑杀自己所有的真心,抛弃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这座城市,这个屋子,以及这个本子。

皮质的封皮因为他的用力被捏出两道清晰的指印,异样的手感在手心变得清晰,原本已经空白的笔记本被他接连往后掀开一大截空白,露出夹在里头的两张便签,讲述者从他变成自己,各色便签累积在一起,薄薄的,毫无重量,用安静压垮他内心所有的山呼海啸。

“不好吃就点外卖,老板报销。”

“谢谢,下次不用了。”

玩笑般的对答意味着关系的靠近,疏离和回绝的底色爆发,从陆扬声选择一如既往的逃离时,他与安简意就势必面临分别。始作俑者极为可笑的在一切过去的时刻获得了上帝视角,他质疑的温柔,倾心,与选择的唯一被两张失去黏性的便签纸粘合,拼凑出那时候的陆扬声气急败坏想要得到的真相。

环钮以这样的方式奇迹般扣合,失而复得般的欣喜交杂着对过往自己的指责和羞愤,陆扬声感受着激动的心情在眼眶强烈的酸痛感下挥发,他头脑发晕地猛地蹲身下去,将整张脸贴进手心。解开牢狱的唯一钥匙被他捧在手里,疼痛和心酸迅速蔓延,他想,他是不是错过了骑士很多年。

外头的斜阳在无声中灰败黯淡,黑暗爬进窗口,很快把房屋完全吞噬,酸软到毫无知觉的腿失去支撑力,陆扬声索性坐在了地上,懒得管脸上被蹭上的一层薄灰。他打开手机,看着里头好几天未接来电提示,只是迟钝地点进李叔的聊天页面,让他回去。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想收拾收拾东西,晚点自己回去。”

“需要我上来帮忙吗?”

“不用。”

陆扬声低头打字,手指钝钝地敲击过屏幕。

“隔几天,你帮我联系搬家公司,把这儿的东西按房间收拾出来,送到现在住的地方去。”

“好的。”

李常齐应了,也没多问什么。黑色的轿车停留许久,在保安的目送下驶出停车场。戴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几声等待通话的提示音,而后很快接通。

“嗯,对,按照房间收纳。是屋主的要求。”

“尽量快一点吧,六月结束之前,地址稍后发来。”

车影在高架桥上一闪而过,霓虹的尾光在城市上空一扫而过,人造灯光在很久以前就将所有月辉星色衬得黯然失色。一切明亮的源泉消失,陆扬声靠在床头,缓缓将四肢曲展开来。晴好的夜空流露出温柔的月色,拂过这扇孤单的窗口,落到他眼前。血液开始回流,知觉一点点充盈回身体,他坐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一切让人动容的尽头,竟然是如此恶劣的自己。

他曾经想象过的,试探过的,不论再怎么冲动也不敢说出口做出来的种种,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拼命地向着他的方向流动过,潺潺的细流奔涌向汇入海洋的三角洲,安简意拿着罐头,在河口收集那些为他所厌弃的,代表着过去的砂砾,甘愿张开手拥抱他的一切,变成他的河谷。真心在很多个瞬间毫不掩饰地流露,陆扬声却全都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的幸福。

他为自己的自私觉得可笑,记忆跳跃在过去和现在反复斗争,在深夜来临时变成一扇门,落在重逢的公交站牌后,在他重新扣住门把时摇响了铃铛。

你能不能再做一次我的退路。

第87章

“嗯,好的。”

“那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展馆门口等您。”

放下手机,安简意摘下眼镜,在书桌前头做了个彻彻底底的拉伸。展馆的事忙到现在,需要他参加的部分原本早就已经不多,但他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一个同偶像近距离学习的机会,主动同林琢绛提出想要一起参与布展。前前后后加起来两个月,安简意跟着一起出入展馆无数次,除了自己的展台,馆内的每一处细节,灯光的角度,颜色,场馆内的装饰布置等等,他都无比清楚,全都记在心里。

明天的见面或许应当是开展前最后一次见面,所有的展览品会在明天下午随着他们一起入场,距离六月二十八,已经只剩下一周。

安简意坐在桌前,在靠椅上闭上眼睛。他想,还有七天就能再见到陆扬声了。

他离开之前,安简意原本觉得,或许这两个月他们之间的交集会因为彼此都繁忙的日常生活而渐渐变淡,然后重归安静。几天过去,他看着有来有回的聊天框,忽然觉得陆扬声好像变了很多。

从前的旧手机放在柜子里,安简意找了一天空闲将它摸了出来,找回了存在里头的聊天记录,他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自己同陆扬声的地位似乎悄无声息交换了个方位。主动的成了对方,而回复的人成了自己,地位的调转让安简意感到一丝微妙的开心,但也并不打算因此摆起架子大做文章,让陆扬声也感受感受自己以前经历过的冷落和空白。

他只是想要他心里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地位,说到底,安简意根本舍不得让他难过。

又过了一会儿,安简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上床休息。刚关掉桌面的台灯,放在桌边的手机就开始不停的震动。没开灯的房间唯有屏幕那点光亮,他微微眯起眼睛,发现来电人的名字不是林琢绛,而是陆扬声。

这么晚打来如此突然的电话,安简意很快点下接听,开口前几秒死寂差一点就让他产生了报警的冲动。

“安简意。”陆扬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你.....要睡了吗?”

安简意看一眼身侧的床,踩着拖鞋往客厅走,说没有。

“是有什么急事?”

原本坐在房间里的猫屁颠屁颠跟着他一起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头,安简意随手开了盏小灯,疲惫的眼睛在几下眨动后舒缓许多。对面的人很快说不是,声音和中气都比方才更足,听起来不像是处于不安全状态下的样子。安简意放下心来,将电话换了个手抵在耳边,另一只手摸上小猫的脖颈毛,轻轻的捏了捏。

“我今天,回了一趟之前住的那儿。”

“嗯,知道,你说过。”

对面又陷入沉默,好几次,安简意听见对面换气的动静,都以为他要再次开口,却都没能成功。

他有心事,安简意很快察觉到这一点,又从那几次艰难的欲言又止里推断出这心事一定同自己有关。别的他再也想不到,毕竟那间屋子里承载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好的坏的,他无法确定他的情绪是来源于哪一个方面,只能耐心的等待他的后话。

“我都好久没回去过,还是李叔,时不时去帮我打扫打扫,照顾一下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嗯,看见了。”安简意想起傍晚时候发来的那张照片:“这个季节落叶多算正常事,想要长得更好,可以多给些肥料。”

“屋子里头东西还挺多的,当时我走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没带走什么,甚至连衣服都扔在了那儿,之后全都重新置办了一次,费了很多时间。”

安简意沉默下来,他停下手上摸猫的动作,将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屏幕,正在持续的通话还在不停跳转记录着分秒,另一头自言自语的声音仍未停止,他发现陆扬声这通电话似乎并不是想和自己交流,好像.......只是想要自己听。

于是他选择了保持缄默。安简意从沙发上坐起,灭掉客厅的灯,抱着猫回到房间里。阳台同屋子一门之隔,他把猫关在里头,自己则掀开窗帘,坐到了阳台的靠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