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清楚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一句半梦半醒之际的梦话之后。

从安简意出现以后的某个瞬间开始减少，直至现在被完全代替。杨阮离开以后，陆扬声沉溺在混乱里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在他身边同时消失，分走他心底截然不同的两块区域，爱和恨挂钩的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谁在难过，因为谁在消沉。常常生病的那段时间，他的精神已经虚弱到有些衰微的地步，以至于有时候小陈或是其他人来办公室敲门找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都是想着，是不是安简意回来了。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完完全全取代了杨阮和陆瑾华，软糖填补上窟窿，烂掉的肉被一并剜走，过去的甜蜜滋养补足陆扬声灵魂的那一块漏洞，变成一块有印记的伤疤。他的执念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再与恨啊，怨念啊什么的相关了，所有的执着和遗憾围绕着的，都是那一段转瞬即逝却又弥足珍贵的时光，即使陆扬声再迟钝，他也能明白那是什么。

他发现原来在某些情况下，温柔和有力并不矛盾，安简意带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好像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不会犹豫，永远都能找到前进的方向。陆扬声以前的时候很不想遇到这样的人，总觉得别人的幸福会把自己显得更惨更可怜，但到了安简意这里，他偶尔冒出的那些不好的念头，希望他落魄，希望他变得和自己一样，在靠近他以后，都会悄无声息的消散，等他重新变成一个人的时候，陆扬声看清自己的心，心底里藏着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希望他能更幸福。

遮挡光芒的阴暗被扯开，陆扬声看见安简意揭开了眼罩，半眯着的眼睛在看清自己的一瞬间睁大，他从躺椅上坐起来，身上几片落叶随着动作一起飘落到地上，看见他的出现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看你，陆扬声原本想要这么说，但又有些说不出口，于是改成了折中的道别。

“明天要回海城了，来跟你说一声。”

“嗯，好的。”

这回答在陆扬声意料之外，可以说非常不满意。他以为安简意至少会关心自己几句，问问有什么事，或者多少表达几句舍不得啊想他之类的话，但都没有，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应答。他把不满意写在脸上，问他怎么不惊讶。

“你从海城过来，回去.....不是很正常吗。”

“.......哦，是，挺正常的。”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陆扬声不高兴得很明显。他偏过头来，故意错开安简意的目光，开始轻轻晃动起秋千，嘎吱嘎吱的声响传遍了不大的庭院。

很快的，他注意到面前的人站起了身来，毛毯被叠好放回躺椅上，陆扬声以为他就要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连忙抬起头看他，那人的脚步却就在面前打了个圈，绕回到他身后，双手握住秋千的荡绳，从后往前轻轻推起来。

刚从毛毯里抽出来的手散发着明显的热度，陆扬声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安简意蜷起来的手紧靠着自己，薄薄的外套衣料蹭过自己耳郭，他身上带着香气，或许还是那款香水，同院子里的草木味道融合得很好，环绕包裹着陆扬声，让他忍不住扭头去看那个味道的源头。

“你干嘛？”即使他很享受，也仍然习惯性嘴硬：“又不是小孩儿了，坐什么秋千。”

“不想试试看吗？”安简意眨眨眼睛，手上推动的力气变大一点：“好玩的。”

陆扬声沉默着坐了回去，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受不了安简意的语气。变烫变红的耳尖太明显，如果连脸颊也一同烧起来，那就真的糊弄不了他原本就尖的眼睛了。秋千渐渐荡了起来，陆扬声配合着伸直了腿，感受着上下起伏带来的人造风，感受着混合在气流里他的味道，满眼的翠色将阳光的燥热全都吸收，他眯起眼睛，纯粹的，安静的，享受起这一刻。

“公司里，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人都怎么样？”

安简意的声音轻轻的，却好像贴在他耳边，陆扬声睁开眼睛，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抓住锁链的手往上又挪了一点，两双手上下贴合到一起，原本冰凉的铁链染上人的体温，借着人体的介质传递着彼此的温度，陆扬声笑了笑，说也很好。

“我爸那批干事，这些年都陆陆续续退了，公司里现在没剩下几个老人。”

“近几年，我也干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信任我，隔三差五就想把我搞下台去，更何况现在我妈走了，也没人能来接手这些工作，也不一定能比我现在强。”

“我不怪他们以前看不起我，不相信我，没有实绩，说什么都是虚的。现在公司干得这么好，也都是大家上下齐心一起出力的结果，我不会忘本，他们都是我要一直铭记在心，感恩的人。”

安简意记得很久以前陈家桥同自己说，陆扬声其实不像那些谣言里说的那样，他有他的好，只是没人知道，没人看见，所以很少有人站在他的那边，总是和他对着干，或是面和心不和，心里总归是不服气的。时间过去，证明他能力的不只是渐长的年龄，还有实实在在的报表和财政数据，被围堵在办公室里吵得昏天黑地也喝不上一口茶水的小总裁如今终于彻底能够独当一面，熬的大夜，下肚的那些酒至少没算白费。

说话的时候，陆扬声的语气一直很平淡，但安简意知道他其实也为这些改变而感到欣喜，觉得安慰，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也在好好的生活，意识到这一点，他很高兴，同时也为自己的缺席而感到些许的遗憾。

“那时候......你帮了我很多。”

秋千仍在摇动，陆扬声没有回头，他知道安简意在听。

“你不在的时候，说实话，有时候忙晕头了，看见身形和你差不多的人来我办公室，我总以为是你。”

“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们之间，应当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毕竟那时候，我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一定会记仇一辈子，时时刻刻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穿越回去给他两拳。”

“安简意，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记仇，你骂我，或者晾着我不理我，而不是一见面就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对我好。”

陆扬声坐在上头，心乱如麻，没察觉秋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身后的人安安静静，当他察觉到的时候，扭头去看他，安简意半蹲在自己身后，好像等候多时那样迎上他撞来的目光，眼神里闪烁着从容温和的笑意。

“陆扬声，我听说了一个秘密，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你的道歉，我已经听见了。”

“.......？”

安简意没做解释，留下满脸疑惑的陆扬声坐在原地，他站起身来，慢慢向着来时的木门走去。

“公益展时间定了，六月二十八。”

“早点回来吧，别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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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本预收~3.1就开始更新，是为了自己过瘾所以动笔的一篇BE，有喜欢的宝宝可以看看~(/≧▽≦)/依旧是全文存稿

第85章

回到海城以后的生活，比陆扬声想象中更平淡。

堆积的工作让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更多的事，一日三餐都得忙里偷闲找时间解决，手机上接不完的电话和回不完的短信，留给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压缩到睡前的一两个小时，只有那个时候，他能安安静静的，平静下来想一想自己的生活，想一想自己真正的牵挂。

牵挂的感觉并非无时无刻，但每到空闲，陆扬声的所思所念全都飞往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时隔很久，他如同开窍般明白过来前几年里头那些莫名的情绪，其实都是因为太想安简意而已。思念的感觉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一份心情的堆叠，都让他更加期待再见，更加珍惜每一次短暂的交流对话，酸涩的糖果内里实则是沁人的甜，每一次念叨出他姓名时唇齿相碰，融化出更多蜜饯般的芯。

陆扬声总会寻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话题同安简意强行聊几句，上班路上夸张的堵车盛况，楼下咖啡厅新推出的应季新品，工作时候遇到的种种搞笑错误，还有偶尔上网冲浪时候看见的八卦笑料，他把单调生活里能触碰到的一切有趣分享给对话框对面的人，想让他尽可能感受到自己原本贫瘠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缤纷，拉近他的世界，感受他的存在。

安简意的回复通常很简单，一句简单的评价或者回复，有时候会是表情包和图片，回复的时间很多时候并不及时，好多次，陆扬声都是在一觉睡醒以后才看见亮起红点的聊天界面。成年人之间要求秒回太不现实，两个人保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互相理解，配合得很默契，不管消息发来的时间过去多久，也总有回复。

有时候，安简意也会给陆扬声发几条信息，但内容相对来说更加精简，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张图片，有些是客人做的造型特别的作品，有些是小猫，有些是店门外的街景，从早到晚都有，好像用图片组成的钟表，陆扬声通过画面，就能够看清他眼里的晨昏更替，感受着同样的时间流逝，让他有时候也会产生自己似乎还停留在北城的错觉。

这是陆扬声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春末，四月到六月是春天往夏季的彻底过渡，春雨浇灌出的嫩芽终于在阳光变得燥热之前彻底舒展开来，将每一座城市装点出蓬勃的模样。海城同北城不同，气候湿润许多，道路两边的绿化自然略有不同。公司楼下的花坛里头种着的低矮灌木丛焕发出全新的颜色，某天陆扬声路过，偶然瞥见那一片新绿的色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给安简意发过去，问他店门口的花坛如今是什么样子。

上午发去的照片，午饭时候才得到回复。照片从店里往外头拍，中间隔着玻璃，陆扬声看着里头那块斑驳的倒映，看清安简意的半张脸，也看清了外头那些只剩下如同狂乱野草般疯长的小野花花茎，灿金色的阳光透过外头的树顶落下一片一片金箔似的光泽，安简意说，只剩下了这些，已经没有观赏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