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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春夜,春花,……

可能是因为姜颂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沈美娘这种最多会想明日吃什么的人,竟也开始安排每日的行程。

两人又去了从前两人去过的馄饨摊,一起去见了叶丞相,看了姜颂去年命人种下的牡丹……

沈美娘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事实却是时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的意志,放慢流逝的速度。

等到封后典礼结束时,姜颂又吐了血。

沈美娘替他擦着唇畔的血,忍不住责怪:“都和你说了,我不在乎什么典礼,一切从简就好……”

“可我在乎。”姜颂缓过来,反驳沈美娘。

沈美娘看他脸色苍白,气都有些喘不过来的样子,把剩下数落他的话咽了回去。

姜颂拉着她的手,透着病气的脸上,眼睛依旧明亮好看:“美娘,我不想亏欠你,我想你拥

有一切。”

“盛大的典礼,至高无上的权力,万古流芳的美名,我都想你有。”姜颂偎依着沈美娘。

“闭嘴。”沈美娘吻住姜颂不让他再说话。

都快要死了,还张口就是情话……他是有什么必须完成的情话kpi吗?

沈美娘放开姜颂,看他如遭雷击的样子——但终于不再念叨情情爱爱了。

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刚才那个吻,染了几分血腥味,像铁锈,又有点苦涩的感觉。

沈美娘想,姜颂那么执着于让她记住他,他这下算是达到目的了。

至少这个奇妙的吻,她大抵是今生都忘不掉了。

封后那夜格外平静,姜颂让人备了合卺酒,还想和沈美娘像民间夫妇那般拜天地。

沈美娘嘴角抽抽,忍了很久,才压下骂姜颂的冲动,挤出个笑:“姜颂,你身子不好,我们早些就寝吧。”

“不要!”姜颂摇头。

沈美娘原本看姜颂是病人,让着他的好脾气被消耗殆尽,直接把姜颂打横抱起扔床上:“睡觉,别瞎折腾。”

姜颂被沈美娘丢懵了,后知后觉想起来沈美娘从小学跳舞。

她只是看起来柔弱,真论起来,身上的肌肉一点都不少。

他扒着被子,往沈美娘那边挪:“美娘,我真的想和你拜天地。我听说只有拜了天地,红线才能连得上,下辈子我们才可以再遇到……”

“封建迷信。”沈美娘继续闭着眼。

“才不是。”姜颂趴在沈美娘肩头小声道,“美娘,我本来就不喝酒,我以茶代酒,不会伤身的,你就和我喝合卺酒……不对,是合卺茶……好不好?”

沈美娘坐起身,她默默盯着姜颂。

姜颂被沈美娘如炬般的目光,看得心虚,低下了头。

就在他以为沈美娘会再训他的时候,沈美娘伸手,轻弹了一下他额头:“服你了。”

姜颂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沈美娘这是答应的意思,立刻就唤来宫人把合卺酒送了进来。

两人拿起托盘上的酒杯,沈美娘在喝前,对姜颂道:“你喝一口酒就是了,别全喝了。”

姜颂这才知道,沈美娘知道他的杯子里也是酒。

“好。”姜颂乖乖点头。

他知道美娘担心他身子,他要是真的再吐血,美娘还得担心。

沈美娘看姜颂放下酒杯,才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姜颂:“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就喝一点,没事的。”

沈美娘明白姜颂这是因为爱她,才会这样做。

她起身,将手伸到姜颂面前:“不是说,还要拜天地吗?”

姜颂愣愣点头:“好!”

两人拉着手先拜了天地,但接下来他们就犯了难,拜高堂该拜哪个方向呢?

姜颂的母亲是明州人,可是他爹的陵寝在上京皇城的西北山上,沈美娘就不用说,她家在西南的思州。

还是沈美娘拍板决定:“就拜拜天地相反的方向吧。”

于是两人又拜了高堂。

最后,就是夫妻对拜。

沈美娘没有戴盖头,她满眼笑意,就这样看着姜颂,与他一起跪下,夫妻对拜,算是礼成。

姜颂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连忙解释:“美娘我没事,我就是很高兴。”

他直直看着沈美娘,眼前的姑娘未施粉黛,眉眼含笑,瞳孔里都是他的身影。

姜颂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欢喜。

沈美娘:“你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姜颂抱紧沈美娘,“美娘,拜了天地,就会结红线的,下辈子,我们肯定还会遇到的。”

沈美娘不相信这种东西,但她也点头:“好啊。”

她笑说:“你比我先去,说不定很快,就会转世来找我呢?只是,待你轮回长大,我怕就是徐娘半老,或是两鬓斑白了。我不漂亮了,说不定啊,你就不……”

沈美娘的“不喜欢她”还没说完,就被姜颂捂住嘴,他道:“才不会,我还是会喜欢你,就算你白了头,容颜老去,走也走不动路,我也喜欢你。”

沈美娘轻笑,也没反驳。

两人仰躺在床上,沈美娘道:“姜颂,我召了颜舜华进京,她之前虽说她束手无策,但我还是想她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沈美娘发觉身边的人没有回应,偏过头看他,才发现姜颂已经沉沉睡去。

沈美娘看着他的睡颜,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颜舜华应该还要十来日,才能赶到上京,但沈美娘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来。

大婚之后,姜颂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要恶化得更快。

沈美娘除了带姜颂塞给她的那个便宜儿子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陪在他身边。

姜颂这几日甚至已经免了朝会,奏折也是沈美娘念给他听,再由沈美娘为他代笔。

姜颂一般会先问沈美娘是怎么想的,她知道姜颂是有意教她打理朝政,也没有辞让。

时间就这样在朱批里流走,直到这日姜颂没有让沈美娘去拿案上的奏折。

他和沈美娘白日里腻乎了很久。

沈美娘像是察觉到什么,盯着姜颂红润不少的脸,想到了“回光返照”这四个字。

姜颂:“美娘,你看我做什么?”

沈美娘连忙偏过头,佯装没察觉姜颂的奇怪:“看你不行吗?你长了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

“再说——”沈美娘调整过来表情,捧着姜颂的脸称赞,“你这张脸,这般好看,我自然要多看看。”

姜颂被沈美娘夸得心情舒畅。

他将一卷画轴放到沈美娘手里。

她打开,发现是姜颂的一幅画像,很写实的一幅画。

姜颂:“美娘,我知道记忆会淡化,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画下来了。只要有这幅画在,你就会记得我。”

沈美娘的指尖划过画纸,眼神动容。

原来这些日子有个她瞧着奇怪的小宦官不是什么宦官,而是姜颂安排给他画像的画师。

沈美娘眨了眨眼,轻声问:“你是不是……”

“是。”姜颂答。

他露出生病以来,最和煦最灿烂的笑容:“美娘,你不要难过,我也不难过。人都是会死的,我死以后,也会保佑你的。”

“我会为你祈祷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祈祷你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沈美娘故意逗姜颂道:“那你死了,不是比活着还累。”

就在姜颂还想说话时,沈美娘用力抱住他:“我不需要你为我祈祷,你只要……好好在冥界活着就好。”

沈美娘从前都觉得人死了就死了,但此时此刻,她只能骗自己,这世上或许是有冥界和阴曹地府的。

她的爱人,不是死去,只是在另一个地方继续活着。

“我会记得你的。”沈美娘道。

“永远,永远。”

傍晚,姜栩来给姜颂请安,还汇报了他近日读的书。

姜颂把他喊到面前来,关怀了几句,又道:“以后父皇不在了,你要像尊敬父皇一样,尊敬你母后,你明白吗?”

姜栩点头。

姜颂看他听话的样子,让宦官将他带了出去。

入了夜,姜颂脸上的气血逐渐被衰败取代,他还是撑着,

对沈美娘道:“美娘,我给你提前准备了二十岁生辰礼。”

沈美娘有些怔然。

姜颂今年的生辰时他身体不好,后来又遇到了谢阁老谋反,她也就什么都没送。

可她没想到姜颂会送她礼物。

姜颂将一套奇怪的服装放到沈美娘面前:“美娘,这个应该就是‘礼服’,是我从我娘的书里看了很久猜出来的。我们去年跳的那支舞,应该就是穿这种衣裳跳的。”

他记得沈美娘还挺喜欢那个叫“华尔兹”的舞蹈。

姜颂觉得给沈美娘送舞衣肯定没错。

他催促沈美娘:“你快去换上吧。我真的很好奇,美娘你打扮成那个世界姑娘喜欢的样子,会是什么样。”

沈美娘捧起白纱和丝绸制成的舞衣看了好一会儿,却放下了。

“姜颂,我先送你一支舞吧。”沈美娘道,“是我不好,现在才补给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她让姜颂在廊下坐下。

沈美娘步入庭中,清浅的月光洒下,时光好像被拉回芙蓉谷的小溪边。

那是她第一次给姜颂跳舞。

也是爱情萌芽的时刻。

沈美娘将头上的金钗全都褪下,假髻也被她解下。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舞蹈动作,直到全身不剩一点珠翠,她才在海棠树下翩然起舞。

已经是春末,牡丹谢了,只剩下开得最晚的海棠,还在盛放。

轻柔的花瓣,因沈美娘有力的甩袖,被流风从枝头带落,翩翩洒在她的肩头。

这是上次她给姜颂跳过的舞,不同的是,她又在里头加了很多东西。

不再只有家乡旧景,沈美娘还在里头融入了更多美好的画面。

这次她没有给姜颂解释,可他竟也能猜出,她跳的是什么。

有她饮酒微醺的情态,有她与姜颂漫步上京看上元灯火的场景,还有雪花纷飞……

沈美娘与姜颂相识后,经历的无数景色都融于舞中,整支舞就是一个大燕少女的生活和她的恋爱图景。

一舞毕,沈美娘汗水淋漓,站到姜颂面前:“姜颂,这支舞的名字我想好了。”

姜颂:“叫什么?”

“就叫《美娘》。”沈美娘道。

她要将这支舞编排出来,让无数人都看到,看到她的家乡,看到她的故事,看到她爱过的人。

沈美娘握紧姜颂的手:“只要有人看到这支舞,就会知道我的故事,就会和我一样记得你。”

姜颂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知道沈美娘这是把他放到和她爹娘一样的位置去了。

沈美娘给姜颂跳完舞,终于换上了姜颂送她的舞裙。

她起初很不习惯这件衣裳,露胳膊,又漏腿,整个后背也光在外面。

但在短暂的不适后,沈美娘转了几个圈,发觉这件衣裳确实很适合跳舞。

尤其是她一转圈,裙摆就会像白色的山茶般,层层叠叠盛开。

沈美娘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挽起,姜颂还贴心地帮她扎了个蝴蝶结。

开始跳舞前,姜颂强调:“美娘,我这次准备了很久,肯定不会再踩你脚了。”

沈美娘挑眉:“拭目以待。”

姜颂走到她面前,紧张地伸出手。

他说的没错,这次他确实没有再踩沈美娘的脚,和沈美娘配合得很好。

没有音乐,两个人都在心里打着拍子,头顶月色正好,海棠花偶尔被风吹落,洋洋洒洒落在两人身侧。

沈美娘盼望着这支舞永远不要停下。

就这样跳啊,跳吧……

但还是结束了。

姜颂按礼节和沈美娘谢舞。

他和沈美娘在回廊下坐着,看圆圆的月亮,像纸钱般纷飞的海棠。

“美娘,你不能忘记我……”姜颂喃喃。

沈美娘:“嗯。”

姜颂笑了笑,他握紧沈美娘的手,闭上了眼。

沈美娘也不知道自己在廊下坐了多久。

她仍与姜颂十指相握。

许久以后,天亮了,她的一滴清泪,落在了两人紧扣的手上。

姜颂毫无反应。

他的手指僵硬、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沈美娘知道。

他死了。

死在一个美好至极的春夜-

十年后。

新进宫的小宫娥不懂事,跟着女史大人,好奇地打量整座宫殿。

女史提醒:“仔细些,这是大明宫,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地方。”

小宫娥忙点头。

突然,女史拉着她跪下,小宫娥听到太监道:“陛下到——”

她想偷偷抬眼看,那位以女子之身坐上皇位的女帝陛下,却发现辇驾里空无一人。

等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后,小宫娥不解:“那里头没有人,为何还要跪啊?”

女史拍了下她:“你竟还敢偷看?!”

小宫娥连连道歉,又道:“姑姑,人家好奇嘛。”

当今陛下,原是前朝孝帝的皇后,后来一路临朝称制,三年前更是直接废了殇帝,改国号为虞,自立为帝。

“见辇驾如见陛下,自然都要跪!”女史戳了戳这个蠢笨侄女的头:“这宫里好奇害死猫,你以后可得把你那些好奇收起来。”

小宫娥这才点头。

但她心里对陛下的好奇更深,还悄悄瞒着姑姑,没去六尚,而是去了紫宸殿伺候。

可是小宫娥还是没机会见到陛下。

她姑姑只是尚服局一个不入流的女史,当然在紫宸殿帮不上她忙。

小宫娥于是只能做些洒扫粗活。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遇不到陛下,却没想到上元节大雪,旁人都躲懒,就她一个人想着陛下最爱她的牡丹花。

小宫娥怕大雪冻坏牡丹根苗,提了盏灯,守在牡丹身边。

也在那日,她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陛下。

外界盛传陛下是牡丹花仙降世,才会生得倾国倾城不说,还有一手治国的好本事。

事实也如此。

小宫娥听到一道严厉的女声问“谁在那里”。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小心上前。

陛下命令她抬头,小宫娥就看到了眼前人不怒自威的容颜。

她还看到陛下眼里像是闪过一丝失落。

小宫娥解释了来龙去脉,陛下才放她离开。

沈美娘看着小宫娥离开,觉得这个孩子虽笨拙但做事认真,改日该让韦阿宜给她提提等级——不能叫人才埋没。

沈美娘揉了揉眉心。

她刚才饮了酒,想起院子里姜颂曾命人为她种下的花。

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她竟以为那小宫娥是他回来了。

果然……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事,都叫她沈美娘能遇上。

当年,姜颂死后第三日,颜舜华赶到了上京。

她看到沈美娘形容枯槁的样子,终于说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机会——

“姜颂,他、他如果真的很有执念的话,也可能还有机会。”

“我能快穿,就是因为我死前很有执念,如果姜颂和我一样的话,可能快穿局也会看上他……可能会让他做任务,再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崩剧情了,或许会有缺口需要他来填。”

“但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美娘你还是不要等了,他就算回来了,也大概率是不会有前世记忆的。再说,谁知道姜颂会被快穿局投到这世界的哪里去啊,说不定阿猫阿狗都有可能……”

“你真的不要等了。”

沈美娘回到紫宸殿,殿中宝儿、苏云卿等人都在。

宝儿看沈美娘回来,忙起身,她怀里抱着的狸奴立刻向沈美娘跑过来。

沈美娘把狸奴抱起来,问:“你是不是姜颂?”

宝儿听清了沈美娘的话,心里觉得她这两三年真的有些魔怔了。

猫儿狗儿养了一大堆就不说了,还总是搞选秀,关键是一个选进宫的男的都没有。

苏云卿对沈美娘对着一只猫喊“姜颂”,则显得接受良好。

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陛下命臣在甘州、洛州等地兴建佛寺,如今均已选好址,只待开春就能动工。”

沈美娘这些年,陆续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甚至有意在科举上开口子,让女子也能参与科举。

宝儿和苏云卿已经被她调到了前朝,一个是户部侍郎,一个是礼部尚书。

沈美娘听完苏云卿的话点头:“云卿做事可靠,朕放心。”

宝儿有些吃醋:“美娘,难道我就不可靠了吗?”

“你也可靠,行了吧?”沈美娘逗弄狸奴的手腾出一只,捏了捏宝儿的鼻子。

宝儿开心地哼哼两声。

殿内剩下几位前朝和后宫的女官,看宝儿这样也都笑了起来。

满堂欢声里,沈美娘的眼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落寞。

姜颂他会回来吗?

他的执念是否浓烈到,可能还会再来找她。

两人又当真能有那般好的缘分重遇。

沈美娘望着窗外飘雪。

姜颂,这已经是你离开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他再不来,她就真的该成半老徐娘了。

上元短暂的休息后,沈美娘又要投入朝政里去。

这些年江山在她手里被治得很好。

谢党和叶党的党争,最终当然是以叶党赢了作结。

没办法,叶党代表的是新兴科举的受益人,勋贵和世家和他们绝不是对手。

但叶党也不是最终赢家。

因为沈温被她贬谪出京后,不到一年,她就废掉了姜栩自立。

谢党和叶党都成了她的棋子,刘知渊、蜀王,还有后续她提拔的许多新人,诸如宝儿、苏云卿,才是她真正信任的人。

但沈美娘也信守承诺,为沈温——应该说是祝凌全家平了反,祝凌现在也成了蜀地的一名武将。

年末,他给沈美娘来了问候的信,沈美娘没有看。

至于姜栩那个孩子,他对权位并不喜欢,从小就喜欢诗文。

沈美娘给他的毒酒是假死药,如今的他,想必应该正在某处向往已久的名山大川游历吧。

“什么声音?”

这日沈美娘下朝后,如往日般,在御花园里散心。

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乐声。

身旁的韦阿宜,思索片刻,道:“想来是新进宫的乐师在练琴。”

不是。

这不是琴声,这是吹奏木叶的声音。

沈美娘驻足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曲子格外熟悉。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在芙蓉谷时,曾给姜颂吟唱过的曲儿。

沈美娘这些年让无数人排练了《美娘》那首曲子,但都是删改调整后的,曲子里是没有这段的。

“陛下,您去哪里?”

沈美娘不管身后的宫人,循着乐声小跑起来。

她鬓边的流苏激荡,就好像她此刻的心。

沈美娘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开得正好的牡丹旁,有一清俊少年,手里拿着一枚木叶正在吹奏乐曲。

他像是察觉沈美娘的存在,将木叶松开,让它随风飘落到池塘里。

少年对沈美娘行礼:“贱民见过陛下。”

沈美娘心里有些怅然,她发觉少年和姜颂长得没一点相像之处。

“平身罢。”

沈美娘有些不乐,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道:“美娘,你不是说,你们家乡那里,得会用木叶吹情歌,才会有小娘子喜欢他吗?”

沈美娘转头。

少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他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

沈美娘还没反应过来,姜颂已经飞奔过来,抱住她:“美娘,我回来啦!”

“我这些年,起初是没有记忆的,但后来慢慢就想起来了。”姜颂和沈美娘解释,“快穿局说我执念太过,想让我去帮他们做任务,但我不想让你等,就拒绝了。他们还说我肯定想不起你,但是你瞧,我想起你了。”

“我一穿过来,就是在南疆的一个九岁的傻子身上,今年一月份才想起来。我这些年终于学会了吹木叶,还有傩戏……我都学会了!”

姜颂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然后,他发现沈美娘又哭了……

而那些宫人也都追了过来,姜颂知道沈美娘最怕在人前示弱,连忙喝斥:“都退下。”

宫人因姜颂的话,都吓得跪下不敢进来。

为首的韦阿宜,都被这乐师的气势给吓住了——她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沈美娘推开姜颂:“你倒是脾气更大了。”

姜颂摇头,毫无负担地又抱住沈美娘:“没办法,你以前惯出来的。”

沈美娘轻“哼”一声,擦掉眼角晶莹的泪:“好吧,算我倒霉。”

“不是倒霉,是幸运!”姜颂纠正。

“我遇到你,你遇到我,都是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情!”

沈美娘轻笑:“也是。”

春风吹动丛中牡丹,花瓣颤了颤,两人的鬓发和衣袂也被吹动。

两相对望,心也怦然心动。

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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