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同时挪开视线,尴尬地回以微笑。陆见川尤未察觉不对,等待消杀结束,愉快地重新拎起巨鱼,迫不及待走进他和A0001的私人空间。

和其他特管员不同,陆见川从来不用A0001来称呼祂。他一厢情愿地给祂起了名字,用的是“方行舟”三个字,因为听起来跟陆见川天生一对。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叫祂的名字,只是会用尽世间所有肉麻的称呼去唤祂,像称呼自己的最亲密的爱侣。

今天是月圆日。

他的宝贝受到磁场影响,有些不开心。

脚步声在空荡的管控区里回荡。越靠近,陆见川的心跳便越快,好像吵架后惴惴不安的小情侣,担忧自己准备的礼物不能让爱人满意。

他看了看手里的鱼,深深吸气,放轻脚步,小心靠近最中央的巨大温室。

温室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占地近千平,里面是一个养护得极好的迷你森林,以低矮蕨类为主,拼凑出深深浅浅的繁茂绿色。

乍一看,里面除了植物什么也没有。

陆见川却精准地盯住了其中一片矮树丛。

“宝贝,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他死死看着那个角落,流露出痴迷的神色,手掌在玻璃上留下一个血手印,“这回是新鲜的,还在蹦呢,不是昨天的冻肉,你一定会喜欢!昨晚挑食没吃饭,现在是不是很饿了?”

他自言自语,脸几乎快和玻璃相贴,淡色的瞳孔被绿色彻底占领,里面映出的矮树丛忽然微微一动。

陆见川脸上瞬间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他亲吻玻璃,摁下按钮。温室边缘缓缓下沉一小段距离,将内外两个世界相连。

陆见川单膝跪地,将鱼塞进里面,等待饿了一个晚上的宝贝享受这顿新鲜大餐。

“嗖”地一声轻响。

银色的细长触手飞快蹿出,卷住鱼尾,将上百斤重的大鱼轻而易举拖进温室内。

陆见川松了一口气,欣慰地喃喃道:“今天真乖。”

下一秒,还在滴血的冰凉触手卷住陆见川的脚腕。

细细的触手沿着他的脚踝往上,一圈一圈缠绕,像是在检查祂的人类有没有在狩猎中受伤,最后探入禁地,将人类的尾巴也圈住,好奇地研究了几秒,又很快撤回去。

陆见川眼角发红,伸手想要去摸那截漂亮的触手,又在伸手的刹那被卷住了手腕。

接着,他像刚才那条鱼一样,被毫无抵抗力地拖进了温室里。

湿润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陆见川已经兴奋得微微发抖,却还要维持无奈神色,看了一眼摄像头,似乎要证明自己是被迫违反管理守则,绝不是主动想要进入A0001的地盘。

“宝贝,”他压着声音,“不能总把我拉进来,你太娇贵了,我身上可能会携带有没能消杀干净的细菌,会污染你漂亮的鳞片,让里面长出……”

祂嫌他太吵。

于是,冰凉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嘴。

那是一截美到让人目眩的尾巴,像蛇尾,却远比蛇尾漂亮,像神话里的人鱼尾,又比笨重的鱼尾要灵活纤细。

捂住他的嘴之后,尾巴继续环绕,直到将今天真正的战利品严严实实裹住,再一点点往更深的密林里拖,拖到摄像头无法捕捉的熟悉角落,将他和鱼放在一起。

短短半分钟内,大鱼已经被吃了一半,而陆见川也终于看到了宝贝此刻的全貌

那是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怪物,祂浅绿色的尾巴鳞片几乎和森林融为一体,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泽,祂的头部介于蛇和鸟之间,眼睛是能将人吸进去的浓郁深绿,银色的头发如瀑布般散落,高贵优雅,几乎难以直视。

但硬着头皮细看起来,能发现祂的每一根发丝都是细细的触手,一部分因为吃鱼的原因带着血渍……

诡异,绮丽,摄人心魂。

陆见川和祂对视,心脏开始滚烫地乱跳,像是中了魔咒,狂热又虔诚地捧起一缕“头发”,亲吻那些蠕动的细长触手,并尝试将它们塞进嘴里。

祂发出似笑非笑的古怪声音,将“头发”抽离,凑近一些,深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饲养员赏心悦目的脸,没有沾染血迹的发丝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卷住陆见川的胳膊,把他丢进了池子里。

祂嫌弃他在外面弄得太脏。

扑通一声,陆见川瞬间全身湿透。

温室里的水池一年四季维持在38度,24小时循环,必须经过严格的过滤和消毒才能流进A0001的领地。

陆见川捕猎回来之前,祂似乎在池子里泡了很久,水里带着极淡的木质香气,是只有陆见川能够闻到的、独属于A0001的气味。

陆见川忍不住尝了一口池水,耳朵发红,在池子里清洗完身上残留的血和灰尘,再安静游到岸边,用火热的视线注视着仍然在进食的A0001。

祂吃得很优雅,不喜欢自己沾上血,所以盘旋在一旁,只用“头发”扎进大鱼体内,一边吮吸血肉,一边用余光打量洗刷一新的饲养员,对此感到很满意,于是尾巴先下水,缠住陆见川的手臂。

陆见川低下头来,沿着鳞片的肌理缓慢舔舐,热意逐渐从耳朵蔓延到全身。

“我替你申请了活物投喂,亲爱的,”他低声说,“以后就不用吃冷藏品了。”

祂意味不明地蹭了一下饲养员的嘴角,接着被陆见川忍无可忍地咬了一口。

尾巴嗖地收回,在饲养员侧脸抽出一道淡淡的红痕,片刻后又慢慢挪过来,揉了揉红痕的地方。

陆见川只觉得心快要烧起来了。

他握住尾巴,抚摸上面的鳞片,看到浅绿色的鳞片上泛起淡淡的蓝色,象征着A0001正处于愉快的情绪中。

于是,他再次亲吻鳞片,手指小心翼翼探向腹腔,找到那个柔软的凹陷,发现昨晚涂抹的药又被洗得干干净净,但好在已经不再发肿。

“对不起,”他心疼地含住凹陷,虽然属于人类的结构已经开始不争气的隐隐作痛,但他仍然在尝试克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

话没有说完,他被尾巴堵住了嘴,A0001不喜欢听这些聒噪的、没有意义的话。

几分钟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