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进来的小青瞟见峰主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这是天华域送来的,盖的是峰主本家的印记。”
江上智凤目微冷,将信拆开,笔迹确实是他父亲的笔迹,但信的内容却让他沉下脸来。
信里先是质问他找到了乐正桑却为何没有告知家里,又说了乐正家已经败落,这门婚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也让他不要死守着承诺,不知变通。最后说了澹台一族是天华域新崛起的家族,澹台家小姐与他年龄相差不大,正是家族为他找好的联姻对象。
这封信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江上智想,他这位父亲怕是忘了,他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备受欺凌,毫无存在感的江上家嫡子。也早已经不是受了毒打只能躲在房里哭,而不敢让母亲知晓,怕她伤心的江上智。如今的他,由不得他们指手画脚。
将信随手扔在一旁,江上智陷入了那一段不好的回忆之中。
十岁之前,江上智虽出生在江上家主房,但他与他的母亲却是整个江上家奚落嘲讽的对象。他的父亲江上连玉,更将他与他母亲视为毕生耻辱。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场李代桃僵的婚事。
二十几年前,乐正家二小姐与江上连玉定有婚事,但二小姐因爱慕一名流浪武者,便与他私奔了。乐正家怕事情败露,既怀了家族名声,又与江上家交恶,便想了个法子,选了个与乐正二小姐有几分相似的丫鬟充作二小姐嫁了过去。
这名丫鬟便是江上智的母亲,起初江上连玉与她还算恩爱,后来知道真相,江上连玉不能接受自己竟娶了一个低贱的丫鬟当自己的正室,便对她冷淡且怨恨起来。
江上智便是在他父亲的恨意下长大的,他永远记得江上家下人对他母子的怠慢,江上家旁系子弟对他的毒打与欺凌。他的父亲一次次往家里抬妾室,他母亲黯然伤神,悄悄抹眼泪的景象。他的母亲因自卑于丫鬟的身份,从不敢违逆他的父亲,所有的痛苦与伤心只能往肚子里噎。
他从不愿惹母亲伤心,其它小孩受了委屈,还会回去抱怨。江上智却不是,从不与母亲述说分毫,就怕惹她难过。然而就算江上智不去惹她烦心,他的母亲也总是活在泪水与哀怨中,郁郁寡欢。那时的江上智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总喜欢哭,他的父亲总是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这样的日子直到十岁后,他被路过的玄宗太上长老发现根骨奇佳,是继承九玄心法的最佳人选。他被带回玄宗拜在玄宗宗主门下,才得一步登天。
在玄宗一待就是五年,或许是玄宗的日子太过平静,江上家那段记忆太过压抑,他从不去想江上家的事情,刻意想要将它忘掉。直到他母亲病重的消息送到玄宗来,江上智才忽然惊醒,自己是多么残忍,因为不想面对那段不堪的记忆,便将生养他的母亲一起抛弃掉。
他自小便很聪明,十岁时选择与太上长老离开,便知晓只有自己去了玄宗,母亲才能过得更好,因而在玄宗五年,他以为,以他玄宗宗主关门弟子的身份,江上家必定不敢在为难母亲,父亲看着这个身份,也会多多善待她。
江上智以为这才是他母亲想要的,丈夫的爱。因此当初他走的心安理得,在玄宗一待五年也心安理得。可是这封母亲病重的信送来,击溃了江上智的心安理得。他母亲真的只是期待丈夫的爱吗?他或许与他父亲一样残忍,自以为是的将母亲抛弃。
怀着巨大的愧疚与悲伤,江上智赶到了天华域。
在母亲临死前终于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拉着他的手说,她的一切都是乐正家给的,没有乐正家,她早就饿死了,当初乐正家遭逢大难,她未能相救。如今,希望他找到乐正家的遗孤乐正桑,好好照顾她。
江上智答应了,这也是他放出乐正桑是他未婚妻的缘由。
母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他才回玄宗。那知路上遇到一伙水贼作乱,他一怒之下,便只身挑了整个水寨。没想到这一幕被摘星楼搂住看到,便有了逐月公子的名声。这也算是十分意外了。
回了玄宗,他便一心扑在修炼上。除了处理一些宗主交代的事情外,他很少外出。而对于江上家,母亲死后,他对他们就更无感情,从不主动与他们联系。
这样的日子,直到那次摇光城之行。
江上智有时候也会想,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绕不过的。
在祭台上见着她,她自称乐正桑,他是不信的。自他放出乐正桑是他未婚妻以后,自称乐正桑的便不知繁几。而后,他便去试探她,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他拿着剑威胁也未让她改口。
他依旧不信,对她的警惕更是多了几分。这个女子是冲着他来的,他想。
可是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答应她住进太恒峰,明明是为了将她放在眼皮子低下,更方便监视她。
然而,她却与其他女子如此的不同。一番精彩的辩论,不但辩到了商门奇才章兰芝,还成为了商门的先生,想必她是商门最年轻的女先生了。
住进太恒峰,明明他对她如此冷淡,她也能自得其乐,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值得忧伤的。有时他也会想,他的母亲若有她的心胸,是不是便不会郁郁而死?
或许是共情作用,或许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多了便也多了几分关注。他对她的态度也慢慢在变化。他甚至想,若是她真的是乐正桑也挺好的。
然而他还是低估这个女人脸皮的厚度,她得寸进尺的功夫,真让他涨了见识。不过给她弄干一次头发,她便赖上了他,且赖得理直气壮。若是让外人知晓他这身元力,用来给她弄头发,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或许是因为她的到来,太恒峰不如以往那般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他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因她被刺杀,他便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一则是为了护她安全,二则也是想把刺杀的幕后黑手引出来。
他一手策划了沈园之事,其实自她从玄宗出来,他便跟在她身后。他是踏入半个宗师之境的武者,她在沈园说得话如何能逃过他的耳朵。那时起,他便知她不是乐正桑,他以为自己该惊讶的,但他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甚至还想着为她解毒。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是为了利用她引出她后面之人,才用这样的承诺安抚她。
后来玉衍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的时候,他微怔住,却是不承认的。
接着便是她被抓,他心急如焚,只身前往去救她。两人掉入须臾境,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喜欢她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当见着她差点死在自己面前时,他方才明白,喜欢的种子早已经种下,如今长成了苍天大树,树根牢牢的缠绕着他的心脏,早已经无法剪除。
他不是喜欢,是非常非常喜欢。不管她是不是乐正桑,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他都喜欢。
从须臾境出来后,他本是想带她回太恒峰,然而却遇到了真的乐正桑。
她虽没有母亲另一半玉瑗,但是她有乐正家族的信物。江上智看她一眼,便相信了她。这种感觉很玄妙,或许是因为两家誓言的缘故。况且她的做派与家族里的堂姐妹们太像了,这是世家大族教养的印记。
乐正桑是母亲的遗愿,他虽不喜欢她,但愿意给她庇护和照顾。且他布置了半年铲除魔门在玄宗势力的局,正在关键时刻,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她,他把她带到了荷苑,那是她母亲曾经为他买下的院子。
他让乐正桑扮作她的模样,住在太恒峰继续讲学。
他想着等一切解决完了,她便带着她去解毒,回天华域祭拜母亲,母亲见着她定会欢喜的。
他并不想她做回乐正桑,如今真的乐正桑已经回来了,她也不需要再做乐正桑,解了毒,她便没有做乐正桑的理由,她做他的妻子便已足够。他本打算找一个机会将乐正桑的身份还给她,这也算是完成母亲的遗愿。然后他会与乐正桑解除婚约,再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她用新的身份嫁给他。
本来一切都是这么完美,她却从荷苑逃了出来,带走了火树银花门的钥匙。
醒来之时,他很愤怒,也很受伤,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在大殿上见着她,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压制住自己,才没有去看她。
后来,便是牢里的相见,他听到她问他是否要杀她之时,他真的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你便是如此看我的吗?他也问了出来。
他想,既然你先招惹了我,便不要想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哪知一切都成了空,他赶到之时,伊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66章 路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六七日,终于……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六七日, 终于在一处村庄停下。
邱秋下车伸了个懒腰,终于舒口气。连续几日的颠簸,她早就憋坏了,马车又窄又小, 吃喝也都是些饼类的粗食, 硬邦邦的, 十分难咬。因担心玄宗的追兵, 马车一路来就没有停过, 邱秋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个时候她总是无比怀恋前世的高铁, 简直是又快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