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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成犬 扇九 101606 字 1个月前

第121章 舆论战 替你委屈。

第三波精神力衰竭症的出现仍然间隔五天, 早晨八点。

这一回受难人数比第二波稍有减少,但联邦依旧没能给出任何有效的防患方法。各界专家的分析层出不穷,众说纷纭下,人人自危, 局势越来越混乱, 民众恐慌也逐渐在这种混乱中抵达顶峰。

“游行抗议……这是第几次了?”

祁绚关闭落地窗的观景模式, 隔绝掉外界沸沸扬扬的呼吁叫喊声, 轻叹口气。

打开终端, 星网上的相关议论同样充满了不安和抱怨, 火药味愈发浓郁,即便官方暗中梳理调控,也捂不住悠悠众口。

未知带来猜疑,会有这种情况在所难免。

偏偏,即便祁绚知道真相, 也无法宣扬出去——

某种程度上,这的确能遏制雀巢的嚣张, 但同时也会造成比现在更严重的乱象。

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会为了自己的安危杀死契约兽, 也不知多少兽人会在压迫下爆发,两边的关系将变得无法修复,彻底动摇联邦根基。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作为兽人,他绝不希望看见那一幕发生。

研究进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祁绚撑着下颌发呆。

温子曳最近早出晚归,回来还继续泡在实验室里, 一天到晚甚至见不了几面、说不了两句话。

说不寂寞是假的,但比起寂寞,祁绚更感到挫败。

尤其在温子曳敏锐察觉到他的失落, 强撑着疲惫的精神和他说话,却说着说着窝在沙发里倦极而眠时,他坐在旁边,望着大少爷青黑的眼圈,无法不感到自责。

明明说过不会让大少爷独自承担的,可这方面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摇摇头,祁绚捡起手边差不多翻完的书,摞在高高的书堆上,又挑出新的一本。

想并肩站在温子曳身边,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

【滴滴!】

终端的紧急联络提示音打破了空间的沉寂。

祁绚瞥了一眼,蓝行?

时间还不到他们平时训练的时候,是有什么事吗?

选择接通,苍白阴郁的少年投影在面前,面沉如水。

“祁绚,温子曳在哪里?我们联系不上他。”

蓝行开门见山,沉声问道。

他脸色很不好看,祁绚意识到不对,皱了皱眉,放下书:“少爷在研究所,通讯是关闭的。发生什么了?”

“出事了。链接我发给你,你看看。”

祁绚刚打开蓝行的通讯界面,入目便是几行意料之外的大字:

【精神力衰竭症有望痊愈——苏氏制药研究突破,已有两名患者治疗后清醒!】

【苏氏制药董事长苏启龙接受采访,辛酸表现披露世家背后黑暗!】

【手足相残、谋害血亲,联邦核心法不过一纸空文?带你走近豪门少爷的荒淫生活!】

这都什么跟什么?

祁绚眉心紧蹙,不用看内容,光是标题的几个关键词就够他明白情况了。

他按顺序依次点开,先是第一条新闻,以较为正式的口吻报道了苏氏制药的新一代研究成果。

针对目前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精神力衰竭症,苏氏制药开发了数种药品,取得患者家属同意后,正在进行临床实验。

像这种蹭热度的医药公司最近实在太多,大多都是博人眼球,但苏氏不同。

一来,它本身就是联邦很有名望的医药界龙头;二来,它有实实在在的成果——

报道表示,在接受治疗的患者里,有两位短暂地苏醒过。

“苏醒?”祁绚目光一凝,这怎么可能。

那些人之所以会陷入衰竭,是被假契约兽们反向抽干了精神力。

难不成,被抽走的精神力还能还回去?

他点开报道中的现场视频,病床上,患者与家属相拥而泣,氛围极具感染力。

仔细看了看脸,发现的确是第一批受害者其中之一,是个小有名气的流行歌手。

评论区有人半信半疑,有人欢呼雀跃:

【真的假的,别又是演出来博流量的。】

【拜托,人家可是苏氏制药,有必要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吗?】

【呜呜,太好了!联邦有救了!】

【我就说,那么多专家学者,业界大佬,官方都下场了,难道会连个反动派组织搞出的毛病都解决不了?太扯了。】

【精神力衰竭症患者不会在第一时间死亡,一般都有近一个月的缓冲时间,各项身体机能才会慢慢萎缩。保养得好或者进行冷冻的话还会更长,只要治疗及时就没问题!】

【感谢苏氏制药!我的老师有救了!】

【……】

总体而言,相信的人居多,许多看见希望的患者家属甚至开始感恩戴德。

祁绚有些不忍,这些家属又哪里知道,苏氏制药这位“救世主”,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点开第二条,苏启龙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立即跳了出来。

男人坐在新闻发布会的主位,回答着各位记者的问题:

“……临床实验已取得一定成效,相信很快就会出现痊愈案例……”

“没错,这项技术一旦成熟,苏家会无条件提供给联邦。不论贫富贵贱,苏氏制药一直希望挽救更多的生命……”

冠冕堂皇的话不断被苏启龙说出,好像他真是什么为大众着想的慈善企业家。

有位记者忽然起身发问:“苏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我听闻前些日子,您向第一自治区警署上报了一起失踪案,请问是否与此有关?”

苏启龙愣了愣,沉默下去,半晌才长叹一声。

“今天是苏氏制药汇报研究成果的发布会,还请询问相关事宜。”

那记者不依不挠:“失踪者是您的外孙,不是吗?到今天依旧没有消息,难道您就不担心?”

“我怎么会不担心!”

苏启龙厉声反驳,他眼眸湿润地看向镜头,“形云是我的外孙,是我已经过世的小女儿为我留下的最后一样珍宝。他不明不白地失踪,我比谁都想快点找到他!”

“一想到他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受着折磨,或者……已经被害身亡。我就心如刀绞,每天都睡不着觉。但攻克精神力衰竭症刻不容缓,我抽不开身去慢慢寻找,只有求助于联邦警署……可惜到今天还没有消息。”

“是没有消息,还是不准有消息?”那记者又问。

这句话十分尖锐,苏启龙震惊地抬起头,嘴唇抖了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可最后,他还是颓然地低下头,说道:

“还请这位先生不要胡乱揣测,我相信联邦,也相信警署的各位,最后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记者似乎还打算问点什么,两旁的安保则先一步上前,制住了他。

苏启龙从位置上站起,疲惫地说:

“发布会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关注苏氏制药后续的官方通讯,我们会一一尽力解答。谢谢大家。”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转身立场,明明还是中年人的形貌,身影却佝偻如耄耋之龄,看上去辛酸又萧瑟。

……好夸张的演技。

祁绚无语凝噎,这家伙作秀给谁看呢?

可当他翻到评论区,差点被那一群叫嚣有黑幕的网友们惊呆了。

【什么时候联邦连失踪案都破不了了?满街摄像机器人都是摆设吗?】

【苏氏制药只是苏家旗下一个产业吧,苏家可是顶级豪门,那么有钱有势,居然连自家少爷都找不到?】

【等等,你们都不知道吗?苏启龙的小女儿可是温乘庭议长的妻子!那何止是苏家少爷,也是温家少爷,平时出门身边都一群保镖和兽人跟着的,根本不可能轻易失踪,绝对有内情!】

【之前要举行契约仪式的那个?听说是打算继承温家家业的,我还打算去一睹尊容来着,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取消了。】

【据说已经失踪十天了,恐怕凶多吉少……】

【天啊,苏董事长也太可怜了,自己为联邦医药苦心孤诣地钻研,疼爱的外孙却不知所踪,很可能已经惨遭不测……谁这么恶毒啊?】

【知情人士透露一句,温乘庭议长和苏家小女儿是二婚,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方最近动静可不小——呵呵,言尽于此。多的不能说了。】

【@联邦第一自治区警署@联邦最高检察院没人管管吗?】

【……】

祁绚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潮,点开最后一条链接。

这条跟之前不同,并不是正规的公开报道,而是一个热度很高的讨论帖。

帖主先用IP表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第一星域中央星内环区,实打实的上流社会居住地,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轻易进不去。

接着,它就开始揭露所谓的“内情”:

【我是真有点看不下去了,跑到这边偷偷说两句。

都看过苏氏制药的新闻发布会了吧?知道苏家家主外孙失踪的消息了吧?

这事儿其实在我们这边根本不是秘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温乘庭议长呢,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温子曳,小儿子温形云,两人同父异母,年龄差五岁,后者就是失踪的那位,刚成年不久。

大少爷从小丧母,跟着温议长在第二星域生活了十几年,后面搬回中央星,跟继母和弟弟住一起,听说三人关系还怪好的,相处起来就像真正的母子。

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年前,苏夫人和温大少爷一道出门,遭遇星舰失事,只有大少爷活了下来。

哦,这边先说一下,温议长的基因不用多说,大少爷天生就有A+级别的精神力,还有只同样是A+的碧目狮当预备契约兽,从出生起就被选定为温家未来的继承人,风光得很。

然而,这事过后,他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力崩溃,温家找了许多办法,也止步于让他恢复到D级——大少爷就这么废了。

D级精神力,放在平常人身上能好好生活,可放在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身上,就完全不够看了。

于是,温家决定另立精神力等级B+的温二少爷当继承人。

这件事推行的很缓慢,温家内部有太多支持大少爷的人,反正过了三年,直到今年二少爷成年,才在生日宴上正式宣布由他来担任温家继承人。

可惜好景不长,前不久,二少爷本该在公众面前露面,当场契约那只A+的碧目狮,宣发都做好了,应该有不少人准备去看来着吧?最后却不明不白地取消了,说是临时出了一点问题。

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已经搬离温家三年的大少爷突然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着他的那帮人,强势插手温家内部事宜。

契约仪式就是他要求取消的,那之后不久,温二少爷就失踪了。

谁也找不到人,温家乱作一团,现在已经有人提议让大少爷暂代继承人一职了。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只单纯陈述事实。中央星有点家底的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可没说半句假话。

总之……你品,你仔细品。】

下面有不少人亮出身份,纷纷表示这些都是真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起来。

【我就说苏董当时表情不对!这下说得通了,不然谁有这个本事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温议长不管管吗?这可都是他的儿子!】

【亲儿子也有亲疏之分啊,没听人家说大少爷小时候是跟着爹的?肯定更偏心大儿子一点。更何况他都没一个儿子了,还能再没一个不成?】

【什么人啊,心思真坏,自己没妈就去害人家妈妈不说,现在还要害弟弟!】

【不是,这妥妥犯法了吧?没人管?真就法外狂徒呗?】

【你真以为联邦法律能管到那些豪门世家头上?真闹起来了花钱找个人顶罪的事,人家可威风着呢!】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太对劲吗……好刻意啊……】

【只有你一个人呵呵,苏董可是研发出治疗精神力衰竭症的大功臣,说不定你回头就指望着人家活命呢,说这话丧不丧良心啊?】

【知情人士再补充几点:1.温子曳跟那个刚被捣毁的涅槃宫关系匪浅;2.中央星各个世家里,只有温家在这次风波里独善其身,患病的没几个人,说是大少爷提前审查过,因为这事,他在温家的支持率又上涨了;3.温子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精神力崩溃后搬离温家,到处浪荡,酒会开趴什么都玩,圈里都很有名。有图为证。】

【长得真是人模狗样,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狠毒,亲弟弟也能下手……】

【有句古话说,天家无父子兄弟。为了争权夺势,什么做不出来?】

【……】

见祁绚脸色渐沉,蓝行大概知道他看得差不多了,咳嗽一声:

“星网就是捕风捉影、人云亦云的,很多人只会看表面下定论,缺乏分辨能力……你不要放在心上。”

祁绚磨了磨牙,关掉链接,眼不见为净。

“真是泼了好一手脏水,苏家。”他眼里冷光直泛,一想到温子曳现在还住在研究所,尽心尽力地琢磨着解决办法,他就心疼大少爷。

“还好,苏启龙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温子曳真把温形云当弟弟看。”

蓝行道,“有他在,你们就算立于不败之地了,这些舆论反击起来很容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祁绚思索片刻:“先去研究所接少爷回来。”

“好,我让其承过去。”

没有耽搁多久,三人便抵达了温子曳所在的研究所。

被叫出来时,温子曳一身防菌白大褂还没脱掉,揉着眉心,困惑地问:

“怎么了?”

看来他还没看新闻,祁绚抿住嘴唇,不太乐意让温子曳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言论,只言简意赅地说道:“苏家有动作了。”

温子曳微微挑眉,多看了自家小狗两眼:“谁惹你生气了?”

“……”

祁绚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憋得慌,胸口一股郁气不吐不快,却又不舍得让温子曳跟他一块难受。

言语如利剑,他尚且如此,更别说身为话题中心的温子曳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他的沉默并无半点成效,温子曳迅速查看了一遍终端,走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了,乖。”

大少爷微微笑着,“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在意的人知道事实就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祁绚心底的委屈就耐不住了,低声道:

“他们说的太难听了,少爷……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怕搞错了,被有心人当枪使吗?”

“没关系,到时候,他们就是我的枪了。”温子曳轻飘飘地说,“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从他按住温形云,不让人回去时,苏家会做出什么样的对策,他差不多就有数了。眼下毫不意外,早有准备。

比起这个,祁绚的困扰更令他在意一点。

他盯着雪原狼面无表情的脸,愣是从上边看到了十分的不高兴,不禁乐了:

“怎么,就这么委屈?”

“……我替你委屈。”祁绚撇撇嘴,小声咕哝。

温子曳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糊涂,甜到不行。

要不是在外边,大庭广众,旁边还有余其承和蓝行在,他绝对已经亲上去了。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

他暗暗想着,愈发觉得苏家碍眼。

“少爷,你打算怎么办?”祁绚整理了一下心情,正色道。

余其承也跟着皱眉:“小曳,苏家这样煽动舆论,还搞出能治愈精神力衰竭症的噱头,是在给联邦施压……恐怕会很麻烦。”

“嗯,的确有点棘手。”

温子曳沉吟了一下,“这样一来,时间就不多了,我这边还差一点……”

他话才说了半截,忽然眼神一凝,看着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几名联邦警卫,凉凉一笑:

“好吧,看来来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第122章 小暗示 闻到我的味道了么?……

身着制服的联邦警卫将研究所门前团团围住。

“你好, 我姓张,隶属联邦中央星第一自治区警署01大队。”

一名青年出列,向温子曳出示了有关证件,面色严肃, “温子曳先生, 我们接到举报, 你涉嫌绑架、非法监禁和蓄意谋杀等多项罪名……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温子曳随意扫视一圈, 目光所触, 其余人全都紧张兮兮地盯住他, 如临大敌。

他微微挑眉,抱臂半开玩笑地问:

“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些经典台词?——‘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也敢来抓我’之类的?”

张警官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根本笑不出来:

“温先生,我们也是接到命令, 公事公办,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为难个屁!”

余其承反应过来, 大步插入两人之间,劈头盖脸地质问。

“你们有证据证明这些罪名成立吗?之前的调查查出和小曳有关系了吗?什么时候联邦警署可以罔顾是非、捕风捉影, 随便逮捕合法公民了?我现在举报你涉嫌这些罪名,你是不是也该被抓起来?谁下的命令?让他亲自过来跟我们聊!”

张警官被他说得脸色难看,心里也知道这次行动并不合规。

但……他垂下眼,硬梆梆地说:“无关人员还请不要妨碍公务。”

“有本事你就连我一块抓了。”

余大少丝毫不带怕的, 高大身形往前边一堵,将后面挡得严严实实。

他心知肚明, 这回的事情完全是针对温子曳来的,在舆论和精神力衰竭症的双重压力下,哪怕温子曳是温家的少爷也没用。

真让他们把人带走, 几时能出来就只有天晓得了。

蓝行跟在他后边,一双眼睛冷冷凝视对面,祁绚则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三人牢牢将温子曳护住。

场面一时僵持,打破这个局面的,却是温子曳的一声轻笑。

“好了,别这么剑拔弩张的,多大点事?”

他拍了拍余其承的肩,从身后走出,笑眯眯地看向张警官,“我跟你们走。”

“小曳……”

余其承忧心忡忡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根手指竖了回去。

温子曳道:“干亏心事的又不是我,怕什么,他们还敢屈打成招不成?”

“可你弟弟的事,根本就和你没关系啊!凭什么你要被当成犯人抓起来?”余其承清楚来龙去脉,气恼得不行,“大不了我们也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真相!”

温子曳摇摇头。

他还不打算这么快就让温形云出面,在那之前,任何澄清都只会有反效果。

世人喜欢跌宕起伏的故事,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远比亲如一家来得博人眼球。

在主观臆断面前,一切解释和辩驳都是苍白的。

因此,在拿出实质性的东西前,他根本没想过替自己伸冤。

“配合调查而已,又不是直接定罪。”

温子曳瞥了眼还在愣怔的张警官,“相信各位会给我一个公道的,我可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需要把手拷上吗?”

张警官如梦初醒,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私人物品不能带走,需要上交进行检查,包括终端。”他低声说明。

温子曳走到他面前,十分配合地摘下终端,并将口袋中的东西全部翻出,塞进了置物盒中。

他伸出手腕,任由一名警卫将手铐拷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歪了歪头,往后瞥一眼:“私人物品不能带走的话,契约兽呢?”

“契约兽……”

张警官抬起脸,顺着他的目光撞上一双昳丽而冰冷的眼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忙道,“不能跟去。如果非要跟着,必须进行严格控制。包括注射药物、佩戴枷锁等,与主人需保持一定距离,不能进入共振范围,一有异动,立即就地击杀。”

“那可不行。”

温子曳唇边的笑意淡去几分,“我家小狗娇贵着呢,碰坏哪里就糟糕了。”

“祁绚。”他唤了一声。

“少爷,我在。”白发青年上前,微微伏身,“您有什么吩咐?”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就由你看顾了。”

“……我明白了。”

祁绚垂下脸,温子曳抬起被束缚住的手,正好能落在他雪白的发顶。

温子曳安慰似的揉了揉,又仔细将凌乱鬓角理顺,笑了一下:“见不到我会不会很寂寞?我给你留点什么吧。”

他想了想,示意祁绚将他的眼镜摘下。

张警官原本已经避到一旁,随这对主宠黏黏糊糊,见状又连忙紧巴巴地凑过来,咳嗽一声作为提醒:

“私人物品需要上交检查,温先生。”

“我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温子曳抬眸,懒洋洋地回道,“我都这么配合了,张警官就不能通融一下,满足满足我们的情.趣?”

“咳咳!”张警官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他窘迫地红了脸,看来传言有部分是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和自己的契约兽搞在一起。

一副眼镜而已,好像倒也没什么关系。

张警官心里本就过意不去,迟疑着没能第一时间拒绝。

温子曳见他犹豫,爽快道:“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当场检查一遍。”

“……那就冒犯了。”

祁绚替大少爷取下眼镜,转交给张警官,后者让手下操纵仪器滴滴响了一通,最终摇头,确定这只是一样平平无奇的装饰品。

张警官松了口气,把眼镜递回去:“温先生还有什么诉求吗?”

温子曳却没看他,饶有兴味地朝自家契约兽扬了扬下颌:

“戴上,我看看。”

“……”

祁绚面无表情地满足了大少爷的恶趣味。

金丝架上青年苍白的皮肤,没有度数的镜片薄薄一层,像是在绀紫色的宝石上罩了一缕轻纱,璀璨的颜色若隐若现,光芒柔和。

说实话,祁绚的五官偏深邃,棱角锋利,并不很适合这种斯斯文文的装扮,这样一来反而掩盖了他容貌中的攻击性。

不过温子曳怎么看怎么顺眼。

就像给自己的地盘打上了专属标记,他脸上的笑容都真实几分。

“闻到我的味道了么?”温子曳低声问,语气暧昧。

大庭广众,其实谁都听得到,祁绚已经看到张警官尴尬地背过身去了。

他耳根发烫,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绷着一张脸,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真乖。”

温子曳赞赏地摸了摸祁绚的脸,笑吟吟道,“不用担心,耐心在家里呆着就好。”

他挪开视线,分别掠过余其承和蓝行,向他们点点头,微微一笑。

分明戴着镣铐,青年却从容如即将去参加一场晚宴,身姿笔挺地坐进警车里,扬长而去。

“祁绚。”

人刚走,蓝行就蹙着眉走过来,“温子曳刚刚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副眼镜里藏着什么吗?”

他可不相信那家伙是个不分场合的恋爱脑,非要把眼镜留给祁绚作伴,绝对有什么深意。

祁绚学着温子曳平时的模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

“不知道?”余其承纳闷,“小曳没和你说吗?”

他还以为温子曳早就通过契约与祁绚交代完了呢。

“嗯。”祁绚摸索着眼镜,忽的话锋一转,“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到这种时候,还想着给他出谜题……大少爷的性格真恶劣。

余其承懵逼地看了看蓝行,后者没好气道:“所以呢?人被抓走了,一句话都没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回家。”

祁绚按住镜框上仿佛破损的细微凹陷,“我去找样东西。”

温子曳的暗示很直白,毕竟时间非比寻常,他只是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在房间盛放香水的置物架后,祁绚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一个暗格。

柑橘调的香气似乎能透过眼镜浸染皮肤,和手里的小瓶子是一个味道,暗格就藏在瓶子底下,一按就“咔嚓”钻了出来,吐出一枚细小的芯片。

拈起芯片,祁绚脑海中不住浮现那双细长眼眸里闪烁的笑意。

——“闻到我的味道了么?”

轻柔低哑的声音,缠绵得令人脸红心跳,只有他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种游离于调.情与挑衅的简单小游戏,无关痛痒,却让他深深为背后隐秘的心照不宣而高兴、着迷。

大少爷在眼前被带走所产生的恼火渐渐消弭,祁绚心底一甜,忍不住笑了笑,将芯片嵌入镜框那处小巧的凹陷。

温子曳的投影跃入眼帘,吓了余其承一跳。

“唔,既然打开了这个投影,看来苏家下手比预料中要快不少。”

青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于膝前交叉,思索着缓缓说,“实验恐怕还没有完成,光靠研究所里那帮人是做不出来的,得找个帮手才行。”

他眯起双眼,很快就有了决断。

“这副眼镜是一个小型辅助智脑,会同步传输实验室的研究数据,带它去唐校长那里啊,他会帮我们完成它的。”

“另外……”

投影的视线偏移,直直对上祁绚的眼睛,就像猜到他会站在哪里。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雀巢真正的目标在你。”

“等我回来。”

第123章 吃掉了 雀巢的三种能力。

“……你们的来意, 我已经明白了。”

耐心听完情况,唐落秋合上手中厚重的古籍,长叹一口气,“但很遗憾, 我恐怕帮不了你们。”

祁绚皱了皱眉, 这位老者对他们一直都很和蔼, 没道理拒绝。

“是有什么难处吗?”他问。

唐落秋苦笑:“温乘庭议长可还没回第二自治区, 这么不顾温家脸面强硬地带走温家小子, 你觉得是谁的意思?”

答案显而易见——能不给三大议长面子的, 也只有最顶上那一位。

联邦现任首长,唐闻。

“苏启龙和他做了谈判,表示愿意无偿提供精神力衰竭症的治疗技术,前提是要将温子曳逮捕归案,还苏家一个公道。”

唐落秋无奈地说, “首长知道我们之间有联系,一早就特地致电给我, 暂时限制了我在联邦的大部分权限。”

“可是苏家根本没安好心!”余其承捏紧拳头,“他们跟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一伙的!精神力衰竭症多久以前就有, 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出解决办法?况且,能不能真的解决还不知道……谁晓得他们在耍什么花招?”

“这些,首长心里自然清楚。”

摇摇头,唐落秋道, “但他身处那个位置,要考虑的东西、衡量的因素太多。这回的情况已经失控, 必须先稳住民众情绪才行。”

“星网上的舆论你们也看见了,现在苏家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联邦骑虎难下, 只能先委屈温家小子一段时间。”

他也知道这话不好听,顿了顿,宽慰道:

“不过你们放心,警署的人有分寸。只是配合调查,肯定会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让他进去避避风头也好。”

“只是,温家小子留下的这个实验就不得不先中止了。根据核心法规定,在审查结果下来之前,他参与的所有项目都需要封锁管辖。”

“可这个很重要。”祁绚沉声,“唐校长,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唐落秋为难地皱起眉:

“个人性质的私下实验已经明令禁止很久了,现在我各项权限不足,无法进入各大研究所,缺乏相关仪器……”

“也就是说,其实可以在私底下研究?”

祁绚想到家里的地下实验室,或许可以把唐落秋带去那里。

尽管会暴露温子曳的违规,但等搜查的人上门,本来也瞒不住,不如趁早将仪器转移,物尽所用。

然而唐落秋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眼神微黯,一时讳莫如深:

“我已经快三百岁了,老了,脑袋也糊涂,做不了什么研究。”

他踱着步坐回躺椅上,重新端起那本厚重的书,“辜负了温家小子的信任,我很惭愧。如果你们执意要违规继续他的实验,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还请另寻高明吧。”

说完,他闭口不言,一副拿定主意送客的模样。

余其承本来还想再恳求一下,蓝行却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不要说了。”他瞥了唐落秋一眼,压低声音,“别忘记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

余其承愣了愣,突然想起,这条禁令是唐究当年所作所为的后遗症。

难怪唐落秋不肯松口……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对一个长辈心底的伤痕咄咄相逼,顿时愧疚不已。

“校长……对不起。”

“你们都是好孩子。”

唐落秋睁开眼,怔忡片刻,缓缓道,“这些交给大人来烦就好,你们还是上学的年纪,非得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可吗?”

“唐校长,不是我们非要做。”祁绚说,“而是这些事主动找上了我们。”

唐落秋望着他的眼睛,知道祁绚没有说谎,心底一阵起伏。

难不成,涅槃宫那次并不只是意外吗?

如果是这样,或许这群孩子所处的漩涡,比他想象中更岌岌可危。

老者不由沉默下去。

祁绚等了一会儿,仍然没能等到他的回应,想了想,冷不丁问:

“那,要是我说——唐究根本无罪呢?”

唐落秋的眼神陡然沉凝。

“少爷的研究,我知之不多。”祁绚也不卖关子,直白道,“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个研究的前身,就是唐究当年的实验。”

“你们在继续那孩子的实验?”

唐落秋震惊地站起身,“你们到底知道什么?研究了什么东西?”

“这就要您亲自看一看才知道了。”

祁绚笑了笑,略带狡黠,尔后又很快正色。

他走到唐落秋身边,将折叠在口袋中的眼镜递过去,神情认真而笃定:

“少爷与我说,您不会拒绝的,里边大概率有您想要的答案。”

“……”

久久凝视着那副眼镜,唐落秋一阵恍惚。

一百多年了,他至今仍记得很清楚。

从小养大的乖巧孩子突然变成人人喊打的叛徒,所有人都对他说,唐究疯了,私自进行灭绝人性的研究,给联邦惹出了大麻烦,他不肯相信。

他与妻子有生殖隔离,没有孩子,特意从家里过继了一个,就是唐究。

小唐究天生就有很高的精神力,玉雪聪明,无论教他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但他的情商却与智商截然相反,生性害羞木讷,不爱与外人说话。哪怕后来长大了,为人处世成熟许多,也依旧不太擅长交际,只在熟人面前能多讲两句。

唐落秋夫妇无疑是他最亲近的人,尽管年龄差已经是祖孙辈,三人相处起来却和亲生没什么两样。唐究成为研究员后,第一笔奖金就用来给养父养母买了礼物。

这样一个孩子,唐落秋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干出那种事?

妻子过世,唐究又出问题,短短时间内,唐落秋整个人都苍老许多。

他不顾脸面,回家恳求身为首长的叔叔。

叔叔什么也没说,只带他去了一个地方,那是唐究住所的地下实验室。

——他在实验台的福尔马林里,看见了被肢解的妻子的头颅。

那是他的契约兽,他亲密无间的搭档,陪他走过大半辈子的人生伴侣。

因突发疾病过世后,分明已经被他和唐究亲手安葬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睁着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望向他,仿佛在诉说某种不甘和冤屈。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眼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早年,唐落秋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决意要当上联邦首长,推动和北星域重新建交,改善人类与兽人之间的关系。

可自那天以后,他彻底颓丧,很快引咎辞掉了如日中天的工作,兜兜转转,最后留在晨曦学院当了校长。

一年又一年,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过去这么久了,他心底的困惑与痛苦却没有丝毫消褪,反而随着他半只脚踏入棺材,愈演愈烈,无法释怀。

而现在,他似乎距离真相仅有咫尺之遥……

唐落秋蓦地笑起来。

“还真是不能小觑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人一边叹气,一边接过那副眼镜,有些浑浊的眼珠重新泛出清亮的光华,“算了,算了。一把老骨头,陪你们疯一次也无妨。”

祁绚长舒口气,既然唐落秋愿意松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余其承大喜过望:“谢谢校长!”

“既然叫我一声校长,照顾学生理所应当……嗯?”玩笑着,唐落秋翻动镜框,忽然轻轻发出一声疑问,“这东西……”

“怎么了吗?”祁绚不解。

“没什么,制式有点特别,看组装手法,不像正规工业流程出产的。”

唐落秋若有所思道,“运用的科技倒很前沿,信号很难被市面上常见的仪器检测到,一些地下组织或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会用到类似的技术。温家小子是哪里弄来的?”

“灰色地带……”

祁绚有些意外。

从他认识温子曳起,对方就已经戴着它了,他以前一直觉得大少爷戴的眼镜只是件装饰品,想不到其中大有玄机。难怪之前警署检查时没发现问题。

也多亏唐落秋见多识广,连这个都知道,否则光是怎么将数据从中提取出来就足够令他们头疼了。

也不见唐落秋如何摆弄,“咔嚓一下”,镜腿与镜框连接的折角处弹出一枚凸起。

他走到办公桌前,调出终端,将其插进接口中。

数据流映入眼帘,唐落秋草草浏览着,操控光标的右手渐渐颤抖。

“雀巢……契约……赐福……”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神几乎称得上锐利。

好半晌,唐落秋才脱力般跌坐到椅子上,闭了闭干涩的眼睛,面容严肃。

他的语气却呈现出难耐的激动: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校长,小曳的实验到底是什么?”余其承好奇地问。

唐落秋睁开眼睛,望着几人笑了笑:

“融合度,还记得么?”

“融合度?”

祁绚一愣,“反映主人和契约兽关系好坏的那个指标?”

他记得大少爷对他们不如余其承和蓝行这点耿耿于怀来着,也不知道现在再来测试会是什么结果。

“和雀巢有关的事,他在报告里全都交代清楚了。”

唐落秋沉声,“原以为只是不成气候的反动分子,没想到居然有这种手段,他们的来历和目的绝不简单。”

“死而复生的问题,还有这次的精神力衰竭症,你们已经弄清楚了?”

蓝行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转头看向祁绚。

祁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半一半。”

“我来简单解释一下吧。”唐落秋道,“根据目前的发现,雀巢的创始人们,也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大人’,大致具备三种特殊的能力。”

“一,消耗某种能量快速再生。即使躯体被摧毁,也很快能通过残留的组织细胞重新分裂分化,恢复如初。看上去就像所谓的‘不死不灭’。而这种能量,初步估计与精神力有关。”

“所以涅槃宫主需要蒙骗信徒向他进贡兽人的血肉。”

这个蓝行早就有过推测,“因为兽人的精神力通过神经弥散在躯体内,以强化各个器官。而人类的精神力则存储在大脑中,并会随着死亡消散,很难摄取。”

“没错,”唐落秋颔首,“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方说,提供精神力使用注入型晶能武装时。典例就是粒子装甲。”

这种武装是裸露在外,可以直接触碰到的,精神力与点燃的晶能一起交织在粒子表面,提供源源不绝的能量。

也变相方便了对面的吸收。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种能力——抽取精神力,转化为上述所需的能量。”

唐落秋说:

“温家小子三年前的精神力崩溃就是由此引发,他猜测自己是在混沌之中感受到危险,下意识点燃了粒子装甲来保护自己,反而给了那群人可乘之机。”

“好在中途被前来救援的人打断,他的精神力也在经受刺激后有所突破,这才没有真正报废,只是短暂地崩溃了一段时间。”

“再迟一点,恐怕轻则精神力空洞症,重则衰竭……”

余其承已经慢慢张大了嘴,呆滞片刻,想通了什么似的一激灵:

“等等,精神力衰竭?那不就是——”

“就是现在所谓‘病症’的成因。”唐落秋予以肯定。

“可是,”蓝行蹙眉,“不是说他们没法直接抽取人类的精神力吗?总不能每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开启了粒子装甲,什么都不做地被吸成植物人……”

祁绚冷声:“因为契约。”

蓝行一顿,余其承惊愕地瞪大双眼。

“契约?这怎么做得到?”

唐落秋深吸口气:“这就和温家小子所总结的第三种能力息息相关了——你们听说过涅槃宫的【赐福】吧?”

“嗯。”

何止听过,蓝行亲眼见识过涅槃宫中那群接受过赐福的禁卫。

“他们也有再生的能力,”他沉吟,回忆着在涅槃宫里时观察到的东西,“但似乎并不需要进食来补充能量,而且无法给予别人【赐福】。类似于母体和子体的关系吗?”

祁绚摇头:“如果他们想的话,其实可以。”

“怎么会?”蓝行不可思议道,“只要接受赐福就能获得这些能力,还不早就乱套了?那些‘大人’用什么来操控这么多人?”

“如果全都是‘自己’呢?需要操控吗?”

“……什么?”

听到的东西实在太离谱,超出认知,蓝行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余其承更是早早宕机。

祁绚攥紧手指,一字一顿:

“如果根本没有什么【赐福】,而是【赐死】……”

“如果在吞吃了兽人血肉之后,他们可以【取代】对方,变化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基因、一模一样的精神力,甚至能继承契约,拥有部分记忆,从而学习和伪装自己……”

“又有几个人,能发现他们不是原装货?”

蓝行脊背紧绷,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现在‘罹患’精神力衰竭症的那些人,”他艰难出声,“他们的契约兽,早就被雀巢这样悄无声息地替换了?”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传染病、绝症,只是他们通过契约,抽干了那些人的精神力……!”

“就是这样。”

唐落秋道,“【再生】、【抽取】、【替换】,这三样,就是雀巢目前所展露的全部能力。”

“他们通过隐瞒、欺骗、春秋笔法、故弄玄虚……将自己塑造成了不死不灭、无所不能的【神】。”

“小究……”

他眼底流露出无比的哀伤,“那孩子当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暗中进行研究。而他所研究的对象,从来就不是兽人,而是组建雀巢的那群……生物!”

福尔马林浸泡的妻子的头颅再次浮现在眼前。

这回,却并不是难以释怀的梦魇,唐落秋胸口涌现一股强烈的悲恸和愤怒——

那根本不是他的妻子、唐究的养母。

他的契约兽也根本不是因为急病去世。

……她早就被它们吃掉了!

第124章 想办法 融合度的奇妙用处。

唐落秋不知道, 当初自己忙于工作时,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更痛心于这些年里唐究所蒙受的污蔑、声讨。

“小究不是联邦的叛徒……”

心底最大的疑问解开,他眼眶不可避免地湿润了,颤巍巍地呢喃, “北星域的使者不是他杀的, 他也是受害者……”

他既高兴, 又悲哀, 一时间五味杂陈。

高兴唐究果然是无辜的, 他终于能问心无愧地说出这句话;悲哀人已经失踪一百多年, 恐怕早就尸骨无存。

祁绚料想到唐落秋的情绪不会平静,没有打扰这位老人宣泄般的自言自语。

此刻,他也有些失神,他想起涅槃宫主——准确来说,是占据了他某位叔叔模样的不明角色。

他先前还以为银月帝国出了叛徒, 是他的亲叔叔将祸端带回了北星域。

但现在看来,后面回去的那个“祁治珩”, 根本就只是冒牌货!

……既然祁治珩是假的,那么, 他的儿子呢?

祁铭又是怎样一种存在?

祁绚心口忽然重重抽紧,头皮发麻。

总不能从祁铭窝在襁褓被抱回来时就被替换了吧?

不,那些家伙再怎么伪装,眼神也演不出来孩童的清澈。

祁铭应该是活生生存在的, 至少是存在过的。但雀巢为什么要费功夫折腾出一个孩子?这个举动有什么意义?

后来突然背叛他、又对他穷追不舍的祁铭,涅槃宫主口中的“1号”……真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堂哥吗?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祁绚不禁迷茫。

他的亲身经历已无法作为判断条件,也许给他带来伤害的, 和他所以为的并不一致,也许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恨错了人?

这么想着,他甚至开始感到混乱。

究竟是他想多了,还是冤枉了人?如果是后者,那他所谓的释然,岂不是最荒谬的错位?

少爷……祁绚在心底默默念叨,要是少爷在就好了。

他现在好想见到温子曳,抱住他,告知自己的全部想法。

对方一定会温柔地包容他,无论对还是错,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温子曳身上就是有这种魔力,总是从容不迫地走在前方,路标一般指引着他,让他明白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会踌躇不前。

不想还好,一想到被带走的温子曳,祁绚就忍不住发起了呆。

说起来,少爷在警署还好吗?那些人真的没有为难他吧?

可就算不为难,也不可能舒服到哪里去。

大少爷娇生惯养的,平时吃穿用度都精挑细选,同住一个屋檐下,祁绚再清楚不过。警署里连杯热可可都喝不到,不知道要在里边呆上多久,多难捱。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尽快把人接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甩开杂念,祁绚看向唐落秋。

经过一段时间,他已冷静下来,继续查看起温子曳留下的那个数据包了。蓝行和余其承倒是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内容。

祁绚往桌旁靠了靠,望着晶屏上天书一样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好奇道:

“唐校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唐落秋朝他露出笑容。

“你刚刚说的东西,我早就清楚。”祁绚说,“但这些跟融合度又有什么关系?”

唐落秋思索一下:

“祁绚,温家小子说之前你和他们交手过,感觉很难对付吗?”

“如果是没有契约的情况下,的确很难对付。”

祁绚摇摇头,那种快速修复身体的能力的确有些难缠,“但进入共振态后使用晶能武装,束手束脚的反倒成了他们。”

“他们不精于格斗,自视甚高,而且……”

他略略迟疑,说出自己的判断:

“似乎很怕死。”

唐落秋点点头:“既然不难对付,那为什么不上报联邦,出动军队彻底消灭他们?就像对付涅槃宫一样?”

这个问题很奇怪,祁绚不解地回答:

“那些家伙又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等联邦找上门,以他们目前所展露出的能力,想找到人无疑是在海中寻找一滴水。就算千辛万苦找到了,也能像涅槃宫主那样金蝉脱壳。”

联邦实在太广阔、也太多人了,光是中央星,居住的兽人就达上百万。

如祁绚、宿翡这样高等级的兽人很罕见,大多都是C级、D级的族群,甚至没什么战斗力,遇到雀巢的人,恐怕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下来,随便一个替换,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起来。

上报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有可能导致兽人遭受更多限制。

——毕竟,形势严峻后,谁知道上位者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这次会为了换取治疗方法向苏家妥协,关押温子曳,下回会不会为了安抚民众直接舍弃所有契约兽?

祁绚赌不起,所以即便知道许多内情,他们也只敢告诉可信之人。

譬如蓝行余其承,譬如温形云,譬如眼前曾忤逆家族、受尽嘲讽,也坚持和契约兽结婚的唐落秋。

“即便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无法随便说出去,反而要竭力隐瞒……”

老校长笑眯眯地,宛如教导学生那样循循善诱。

“损失已经造成,如何将负面影响最小化,才是接下来的课题。如果你是温家小子,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解决这次的问题?”

“如果是我……”

祁绚若有所思。

唐落秋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什么?”余其承茫然左顾右盼,“校长,小绚,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祁绚问他:“你觉得,雀巢最害怕什么?”

“呃……”余其承CPU快烧干了,干嘛问来问去的,他只想知道结论啊。

他求助性地看向蓝行,少年沉吟着,吐出两个字:“暴露。”

“没错。”

祁绚道,“又是赐福,又是神罚,本质目的都是为了遮掩他们真正的能力。”

“换个角度说,我们不说出去,是为了避免多余的损失,可如果走投无路,公布真相也是一种办法——做得绝一点,现在就能让他们这么多年的辛苦白费,彻底一网打尽——只是会出现很多无辜的牺牲品就是了。”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比起制造混乱,首选肯定是避免暴露。这么一来,想让雀巢投鼠忌器很简单:只要透露出我们快通过这件事发现问题的端倪就行。”

“根据温家小子撰写的报告来看,小究的实验,简而言之是一种鉴定。”

唐落秋缓缓道,“这伙东西无论伪装得有多好,也不是没有破绽。小究曾是生物学领域的学者,他从细胞角度发现了一种辨别方法,可以区分被替代和没被替代的契约兽。只不过代价太昂贵,寻常人很难负担得起。”

“温家小子的实验,便是在这个基础上做减法,希望能找出更加普及的方式。”

余其承恍然大悟:

“融合度!”

“也亏他能想得到。”唐落秋笑着摇摇头,“外表、声音、性格、习惯、精神力……这些都能伪装,唯独一样东西,是伪装不了的。”

“那就是感情。”

“主人和契约兽感情越深,彼此之间越亲密无间,融合度就会越高。”

祁绚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但他们根本不将人类视为同等级的生物,而以‘神明’自居。神明又怎么可能对一介蝼蚁敞开心扉?”

但凡被替换的契约兽,融合度不说是0,也绝对很低。

虽然现在大多数人的融合度也高不到哪儿去,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可以培养的。

“温家小子的最终目标,是通过融合度与小究实验的结合,找出能简单分辨出雀巢人马的办法。”

“有了这个办法,我们就可以和联邦摊牌,取得全方面的支持了。”

“可惜,”唐落秋叹口气,“这个研究很早就具备雏形了,直到现在,也才完成一半不到。”

“我倒是可以接手继续做下去……但时间上不好说。”

祁绚蹙眉,他真不希望温子曳继续呆在警署里。

难道除了等待实验结果,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吗?他颇为不甘心地想。

“不论如何,总要试试看。”唐落秋望着他,“如果没猜错,温家小子应该私下建立了实验室吧?以防被警署查封,先将仪器搬到我这里来。有任何进度,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嗯……”祁绚回过神,轻轻点头,“好。”

事不宜迟,他们迅速动身,前往温子曳家中,在唐落秋的指导下将一件件必要的设备塞入空间钮中搬走,只留下没什么用处的一些基础器械。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正确。

余其承和蓝行刚走不久,别墅外就停了一排星舰,警卫队强行破门而入,将沙发上的祁绚团团围住,出示了搜查证。

“依据联邦核心法,温子曳先生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将扣留亟待检查。”

说着,为首警卫朝后方比了个手势,属下立即四散开来,对整栋房子进行勘测,任何可疑物品都放入特制空间钮中带走。

仙蒂瑞拉领着白雪公主和一群小矮人锁在沙发底下,灯泡眼瑟瑟发抖。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可当切实地瞧见这一幕时,祁绚胸口仍然腾起恼怒。

一名警卫瞅见沙发底下的小机器人们,矮下身就要将它们拽出去。

祁绚忍无可忍,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在对方的惊呼声中豁然起身,冷冷盯着这群强盗一样的警卫。

“……住手。”

声音不大,却因异常沉凝,有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一时间还在搜查的警卫们全都愣住了,掉过头来看向他。

警卫队长深深皱眉:

“你是温子曳先生的契约兽吧?还请配合执法,不要妨碍公务!”

“执法?”

祁绚打断他,唇边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请问我家少爷犯了什么法?”

“这……”

警卫队长为难之间,一道嚣张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

“你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都做了什么龌龊事吗?”

男人大步走进屋中,笑容猖狂,一字一顿地数着:

“涉嫌绑架、幽禁、故意杀人……这些在进行逮捕时不都讲清楚了吗?外头可还上万人正联合签名,准备声讨他呢!”

祁绚循声看去,眯了眯眼。

“……苏望?”

第125章 有所求 一样东西。

苏望噙着冷笑, 大摇大摆地走近。

直到与祁绚面对面,他才止住步伐,冲一旁低下头的警卫挥了挥手。

“辛苦各位。”他微笑道,“容我跟这人私下说两句话。”

警卫队长犹豫一下, 低声提醒:“苏先生, 他是契约兽, 万一……”

“放心好了, 没什么万一。”苏望胸有成竹, “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队长于是点点头, 向下属们比了个手势,祁绚顺势松开钳制的那名警卫,对方畏怯地瞪他一眼,捂着通红手腕赶忙转身汇入大部队。

等全部人都出去后,苏望悠哉开口:

“你好, 祁绚,初次见面。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 想来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这些人是你叫来的?”

他拿腔作调的姿态太假惺惺,祁绚被恶心到了, 懒得跟他虚与委蛇。

“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苏望失笑,“也就是看在苏家的份上,人家愿意卖我个面子而已。下令逮捕温子曳、搜查住宅及其私人物品的可不是我。”

话虽如此,他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祁绚冷冷一哂。

他就说这帮人怎么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就开始搜刮东西,按照联邦法律, 未定罪前,相应证物应当在审查后原地封锁才对,原来幕后有人指示。

苏望看他神色始终寡淡, 也不想把人惹恼了,清清嗓子: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过来?”

“不好奇。”

苏望噎住,想要发火,又硬生生按捺下去。

“你也别和我摆谱,我就直说了。”

他扫视一圈周围的狼藉,啧啧感叹,“真寒酸,温子曳就让你住这种地方?堂堂三大王族,就甘愿留在这种地方屈居人下,当那家伙的契约兽?”

祁绚皱了皱眉。

“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朝他伸出手,苏望神情突然染上一分狂热。

“你应该知道,你的叔叔祁治吟也是雀巢的一员。为什么你不帮自己的血亲,却要赖在一介人类身边?他又能给你什么?”

“你是来游说我的?”祁绚唇角扯出一丝讥讽,“‘一介人类’,说的可真难听。你不也是人类?”

“我?哈哈哈哈……”

苏望大笑出声,边笑边摇头,“分明在下城区时,你已经见识过大人们的手段了,居然到今天还认为我们是人类那种低等的存在?”

“是么?”

轻轻吐出两个字,眼睛一眨的功夫,白发青年便鬼魂般出现在男人身后。

锋利指尖刀刃一样抵上苏望的脖颈,祁绚语气幽幽:

“我知道那些兽人会死而复生,人类倒还没见过,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让我亲眼看看吧。”

“等、等等!”

苏望慌忙大叫,笑容戛然而止。

他感到冰凉的手指扼住了自己的嗓子,让他连呼唤外边的警卫都做不到,死亡如影随形,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闸刀。

“啪嗒”,冷汗沿着脖颈滴落。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望终于喘过气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面。

兽人微微弯腰,自上而下地俯瞰他。

冰雪般严酷的神色融化一瞬,露出轻蔑至极的微笑,青年绮丽的样貌落在苏望眼底,宛如恶魔。

“呼……呼……你、你真是疯了!”

苏望惊恐地望着祁绚,有一瞬间,他觉得对方是真心想杀了他。

“一点小小的还礼。”

祁绚淡淡道,这张脸还是这样看比较顺眼,“你可以继续说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几位大人是怎样的存在吗?我好心给你机会,别不识好歹!”苏望攥紧拳头,气急败坏,“雀巢会给联邦带来新生,只有追随,才不会被新时代淘汰!”

“到那时,苏家就是功臣!主上会赐予我们不死不灭的永生……那些兽人只不过是占了战斗力的便宜罢了!”

“你从未见过有人类死而复生,居然也敢相信?”

祁绚嗤道:“早觉得你们苏家人不怎么聪明,想不到这种鬼话也能将你们耍得团团转。”

“呵呵……”闻言,苏望反而不那么生气了,鄙夷地说,“一昧否定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人这种生物,总是如此愚昧。”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尽可能从容地爬起来——尽管以他的个头,站着也依旧被祁绚俯视就是了。

祁绚瞧着他笃定的模样,歪了歪头:

“我说的不对吗?胡家不也是雀巢的人,现在全都躺在医疗所或实验室里,再过不久,就会因精神力衰竭症全身萎缩而死。”

“你看,雀巢放弃你们如此轻易,你们却还要为它卖命……”

“所以说你不懂。”

苏望打断他,“你不会真以为苏家有办法治好精神力衰竭症吧?”

“哦?”祁绚瞥他一眼,心道果然。

“那自然是主上的手笔。”

苏望傲然道:“祂们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想让谁活就让谁活。要是联邦乖觉点认错,说不定主上一高兴,就让那群罹患精神力衰竭症的人全都醒过来——也不是做不到。”

“这么厉害,”祁绚问,“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联邦的首长?”

“谁当上首长就杀谁,这么一来,联邦马上就是雀巢的了不是吗?”

“这……”

苏望卡壳,磕磕巴巴道,“主上和我们这群凡夫俗子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当然有祂们的道理,否则要我们这群下属做什么?”

不是同一个维度……么。

祁绚思忖片刻,决定继续套一套他的话。

“行了,你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不过,我的确对你们使的手段有点兴趣。常理来说,那些人已经遭受了致命伤,非但没死,还迅速恢复了……听你的意思,我那位叔叔也还活着?”

“当然。”

有兴趣就好说,苏望暗暗松口气,引诱道,“毕竟是玉脊雪原狼,主上很看重他的能力,虽然涅槃宫毁了,但还是特地将他复生。”

看来哪怕是苏家,也不清楚“替换”的事。

至少苏望不清楚。

祁绚说:“我可是温子曳的契约兽,跟雀巢作对了那么多次,杀了好几个人,还领联邦军捣毁了涅槃宫。就算我真的愿意,你口中的那些‘主上’会相信我?”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苏望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

“?”

“祁绚,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能力更胜你叔叔,去了雀巢,很快就会成为级别最高的存在,得到赐福,甚至获得请主上上身的殊荣。但就像你说的,毕竟你坏了我们不少事,想赢取信任不那么容易。”

苏望的语气极其富有煽动性,“不过,现在就有一个将功折罪的好机会放在你面前……只要你交出‘那样东西’,先前的一切都能既往不咎。”

“那样东西?”

这回,祁绚真心实意地困惑了。

见他眸中疑问不似作伪,苏望也有些着急:“你不是银月帝国的王子吗!离开北星域前,你父王或者母后就没有给你点什么?”

祁绚冷声: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才流落到联邦来的。那种情况下,母亲能把我送走就费尽全力了,还能给我什么?”

“那以前呢?礼物、或者赏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强调你要好好收起来的东西?”

“……没有。王宫的任何东西,只要我想要,都能随便扔着玩。”

这点祁绚没有说谎,他实在想不到符合描述的事物。

“怎么会……”

苏望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不死心道,“你再想想、再想想……也许是得到的时候太小,忘记了呢?”

“你到底要找什么?”

祁绚心里也咯噔一下,想起温子曳以前的分析。

雀巢显然对他有所企图,才会穷追不舍,难道就是苏望索要的这个东西?

但那到底是什么?他们怎么能肯定在他身上?

苏望恼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这样,”他踌躇一番,“我带你去见主上,你亲自问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戴上这个。”

祁绚定睛一看,苏望竟然从空间钮中取出了一枚标记环。

他的神情迅速结冰。

“你想我戴上你的标记环?”

“别这么抗拒,我知道你们这些北星域的兽人骨气很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候惹恼了主上,遭殃的可是苏家,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的。”

“……”

如果说刚刚祁绚还有那么一丝冲动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的话,现在,不需要理智控制,他已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仅如此,一想到眼前这人居然有给自己戴上标记环的念头,他便感到尊严遭遇了严重挑衅。

他只会是温子曳的契约兽,只会心甘情愿地戴上温子曳的标记环。

苏望算什么东西?

“——滚。”

“只是一层保险,以防万一,等你见完主上,我立刻就解下来……什么?”

那厢,苏望还在解释,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来。

祁绚懒得再和他装模作样,反正试探已经有了结果,他干脆拎起苏望的后衣领,在对方的挣扎与嚎叫中打开门,扔垃圾一样把人扔了出去。

“苏先生!”

外边等候的警卫见状,赶紧上前将苏望扶起。

“下回,记得让你那帮主上擦亮眼睛。”

祁绚站在门口,微微扬起下颌,“游说的话,至少找个机灵点的过来,别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骗人。”

苏望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在搀扶下站起,又羞又恼,面红耳赤。

“你跟温子曳果然是一伙的!”

“我是少爷的契约兽,”祁绚冷冷一哂,“我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温子曳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给他伏低做小?”

苏望气得发疯,丝毫不顾忌形象,指着祁绚破口大骂,“我知道了,你操他操上瘾了是吧?难怪外边都传你们有一腿,我呸!你以为温乘庭养出的冷血动物有什么真心?他只不过把你当一条狗……”

“噌”——

破风声刮过脸颊,液体成股流下,滑进嘴里,呛出满口腥锈。

苏望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往脸上一摸,满手的血。

一张碎纸片刀刃般横嵌在眉心那处薄薄的皮肤里,险险被头盖骨挡下。

比起这个,对面青年毫无温度的视线更具威胁性,令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你……!”

“管好你的嘴。”祁绚说,“不然杀了你。”

“刷刷刷”,在场警卫目睹这惊险一幕,立即训练有素地掏出武装,枪口齐齐对准这只兽人。

“当众伤人,你好大的胆子!”

警卫队长沉声喝道,额头滑下冷汗。

什么情况?他有点混乱,一张纸片,隔着这么远刺破了人的皮肤?

这是怎样恐怖的力气、精准的眼力和预判,还有……对杀戮的熟稔?

温家大少爷的精神力不是早就废了吗?他的契约兽不是只徒有其表的月光犬吗?

明明身边站着这么多武装到牙齿的同僚,他却陡然觉得处境倒转。

好在祁绚也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只冷然瞥了他们一眼,便转身打算关上门。

“祁绚!”

苏望连忙大喊,“你别太嚣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温子曳可还在警署里老老实实关着,真想对他做点什么,你以为谁能护住他?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受到什么折磨吧?这世上,从外表看不出来就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可太多了……”

祁绚回过头,面无表情,苏望以为有效,也顾不上还有外人在场了,快速说道:

“你不是喜欢他吗?只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温子曳马上就能无罪释放,怎么样?”

“不怎么样。”

祁绚轻轻说,宛如讨论今天是什么天气一样稀松平常,“你敢动少爷一下,苏家就不用继续存在了。”

“当然,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毁掉。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回到屋里。

警卫队长刚要下令射击,被苏望脸色难看地挥手阻止。

“砰”!

门被甩上。

“彼得潘,开启别墅防御模式,禁止任何人进入。”

【是的,祁少爷。】

浅浅的光膜渗透墙壁,祁绚坐回沙发,一群小机器人从底下钻出,蹭了蹭他的腿,随后忙不迭地开始收拾满屋凌乱。

祁绚望着它们忙碌的影子,笑了笑,很快,笑容又隐没下去。

“少爷……”他喃喃自语。

不可否认,苏望刚刚的话,的确戳中了他最担心的地方。

他知道唐落秋、甚至首长肯定不会对苏家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理,放任他们伤害温子曳,可百密一疏,真有心动手,他不能笃定温子曳一定没事。

像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等下去实在太煎熬,他无法忍耐。

抱歉,少爷。

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在外边乖乖等你回来了……那太慢了。

祁绚眸光沉沉,打开终端。

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把他的少爷救回来。

第126章 发布会 大少爷营救计划,启动!……

第一自治区, 警署看守所。

“滴”的一声,门扉开启,苏启龙拄着手杖走进去,一眼望见空旷房间中央, 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斯文青年。

即便换了身朴素的囚衣, 大少爷仍姿态优雅, 仿佛在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

苏启龙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抬头, 挑眉, 温子曳朝来人笑了笑:“苏家主, 稀客啊。”

“看来温少在这边待遇不错?”苏启龙略带讥讽地开口,“还有书看。”

“联邦奉行人道主义,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的。”温子曳像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一样,点点头,“我不仅能看书, 还能浏览星网呢,只是没有账户, 无法发言就是了。”

“既然能登录星网,想必温少也清楚外边是什么个动向。”

走近几步, 苏启龙压低声音,“怎么样,被千夫所指的滋味好吗?”

“现在,联邦各地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辱骂你, 说你是社会的蛀虫、衣冠禽兽、狼心狗肺的败类。是你做的事和不是你做的事都成了你的罪,这一次, 谁都保不住你,温乘庭也不行!”

温子曳微微一笑:“我录音了。”

苏启龙:“?”

那张脸上陡然停滞的恶毒像一幅滑稽的画,成功取悦了温子曳, 他乐不可支地摆摆手:

“骗你的,我连终端都被收走了,哪来的本事录音?苏家主,别紧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没必要给我压力。”

苏启龙深吸口气,克制住内心的愤怒,冷声问:“你究竟把形云藏到哪里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出来,还能给你一个从轻发落。”

“这话就好笑了。”

温子曳偏了偏头,“你到现在还觉得形云是我绑走的?不会吧?我都以为是你们苏家自导自演出来栽赃我的了。”

手杖“笃笃”敲着地面,苏启龙神色发沉:

“少跟我演戏,温子曳,你以为我会被你骗过去吗?——宿翡可是我的人!”

闻言,温子曳瞬间收敛了笑容。

苏启龙见状终于稍稍舒心,哼笑道:“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温子曳,你已经失去翻盘的筹码了。不管你的精神力有没有恢复,现在的温家,已是我们囊中之物,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结局。”

“死心吧,看在你和形云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今后别再回温家来,就还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否则……”

温子曳轻轻重复:“否则?”

“先是你,再是你身边的那群人,都会被逐个摧毁。”

苏启龙眼中寒光一闪,“比如跟你玩得挺好的余家那小子,比如温青雪温南夏那帮支持你的家伙,比如——你不是很喜欢你的那只契约兽吗?猜猜我们会对他做点什么?我记得他的长相是真不错……”

不等他说出更污言秽语的话,温子曳反手就将那本典籍重重拍在他脸上。

苏启龙毫无防备,被砸了个正着,鼻血唰啦窜出。

“温子曳!”他狼狈地捂住鼻子,神色像要吃人,气得发抖,“你……你竟敢……!你找死!”

“形云是在我这儿。”温子曳打断他。

“……”苏启龙惊疑不定地闭上嘴。

温子曳向他露出一个极其柔和的微笑,眸若春水,嗓音温润:

“没错,就是这样,不该说的别说。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反正我都沦落到这个境地了……你说对吧?”

“形云目前人很安全。”

静默之中,温子曳弯腰捡起那本书,瞧见上边沾染的血渍,嫌脏地“啧”了声,顺手扔到旁边桌上。

“但就像你说的,我已经失去了博弈的筹码,只剩下这么一枚。当然不可能轻易交出来。”

“你可弄清楚。”苏启龙沉声,“主动权在我而不在你,别以为我真怕和你鱼死网破。”

温子曳说:“哦,是吗?那就请回吧,随你怎么做。我倒要看看,失去形云,你们打算怎么掌温家的权。”

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苏启龙虽早有准备,还是免不了感到一阵挫败。

“……你有什么条件?”

最终,苏启龙妥协地问。

“很简单,”温子曳毫不犹豫,“放了我,并公开澄清我是被冤枉的,配合我挽回声誉。”

“不可能。”

苏启龙一口否决,他可还没傻到放弃这么好的局面。

让温子曳挽回声誉,然后呢?顺势将他推向台前,以愧疚心理赢得民众的支持?

温子曳的精神力已经恢复,还突破到了S级,要是给他这个机会,把温形云找回来也没用!他们根本争不过他!

他甚至契约了三大王族,那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联邦的玉脊雪原狼……

对了。

“温子曳,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苏启龙冷笑,“只要形云还活着,总能找出来。实在不行,问问你的契约兽不就知道了?听说你总跟他形影不离的,他应该很清楚吧。”

“很拙劣的挑拨离间。”温子曳点评。

“拙劣?呵呵……”

苏启龙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早猜到苏家也归属雀巢了吧。在涅槃宫时,难道你没有看见吗?那种足以令所有兽人疯狂的能力。”

“不死不灭,从古至今是多少人的追求。”

他笑道,“你就这么确定自己的契约兽不会受到诱惑,从而背叛你?”

“我知道你的契约兽来历不凡——玉脊雪原狼,居然有人能契约北星域的王族,自一百多年前的契约典仪后,恐怕还是第一次。”

“但越是能力不凡,越不肯受人控制,契约对任何有尊严的兽人而言都是屈辱,别看他表面听话,心底说不定早有反心呢?”

即便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自己跟祁绚的关系根本和苏启龙想象中不一样,温子曳依旧感到很不快。

——他讨厌这个假设。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声线微寒。

“雀巢已经在接触他了。”

“……”

“涅槃宫主,其实就是他的叔叔祁治吟。你说在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和压迫自己的主人之间,他会选择哪一边?温子曳,你还敢相信他吗?你还认为他一定不会说出形云的下落吗?”

温子曳神色沉郁。

被那双彻底冻结的漆黑眼眸盯住,苏启龙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他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我本来看在形云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只是很遗憾。”

转过身,苏启龙最后看了温子曳一眼:

“在被你的契约兽出卖之前,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我随时恭候。”

手杖的敲击声逐渐远去,大门重新关紧。

看守所中,温子曳坐回椅子,从书架重新拿了一本书,却捧在手中,没有第一时间翻看。

如他所料,苏启龙暂时不会动他。

在找到温形云之前,苏家不会将事情做得太绝,能给唐落秋留下不少研究时间。

剩下的,只要等着就好。

等实验完成,他们就不会这样被动,有了和雀巢、和联邦公开叫板的底气。

只是……

他心不在焉地翻开扉页,捻着纸张,微微出神。

苏启龙说的恐怕是真的,雀巢仍不死心地去接触了祁绚。

他倒不担心对方恐吓的那些话,无稽之谈,祁绚怎么可能背叛他?

但,祁绚会不会将计就计地答应下来,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那只小狗从来都只有表面乖巧,总是不听他的话以身涉险。

尽管温子曳很信任祁绚的能力,但谁知道雀巢还有什么底牌?担忧从来和信任不冲突。

明明前不久才承诺过他不会随便乱来的。

温子曳蹙了下眉,那回的惩罚他还没动手呢,总不能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思索一阵,温子曳决定还是不做无所谓的烦恼了。

他都特地嘱咐对方乖乖等着了,相信祁绚不会食言,节外生枝。

*

“不会节外生枝”的某人坐在桌前,无数盏闪光灯朝他打来。

感谢之前为了参加舞会,大少爷的针对性训练,现在,即使陷入人群正中,面对各色各样的目光打量,祁绚也能面不改色,照单全收。

“这位先生,听说你是温家大少爷的契约兽?”

“今天举办这场新闻发布会是有什么用意吗?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吗?”

“为什么本人没有出面,反而把事情丢给一只兽人?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你是怎么看待星网上的那些言论的?有人指控温先生也是反动派的一份子,这是真的吗?请正面回答问题!”

比起记者们还算温和的问话,发布会直播的网友讨论就丝毫不做掩饰了:

【哟,急了,大少爷急了,开发布会洗白了。】

【笑死,派个兽人出来顶锅,真有种。】

【你别说,豪门少爷就是豪门少爷,真会享受,契约兽这么好看,什么品种的?月光犬吗?】

【原来精神力是A+的天才,到头来只能契约D级的月光犬,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温子曳残害手足,践踏法律,肆意妄为,必须严惩!】

【……】

余其承瞧着这些话直皱眉,干脆关了弹幕,眼不见心不烦。

他略带忧虑地向台上看去:“小绚,没事吧……”

“他不是胡来的人,既然提出要这么做,肯定早就做好应对各种问题的准备了。”

蓝行抱着手臂,安慰了一句,“不用太担心,许小姐,麻烦开始吧。”

许忱点点头,和桌前的祁绚打了个招呼,放开话筒。

瞬间,清润的嗓音便传遍全场:

“安静。”

并不是很严厉的口吻,极平极淡,不知为何,令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噤声。

他们看向台上端坐的白发青年,明明只是个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兽人,名不见经传,气质却矜贵高傲,不怒自威。

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震慑力,无关于地位贵贱、声音大小、有没有发脾气。

祁绚一一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天,我代我家少爷开办这个发布会,是为了澄清星网上的一些谣言。”

“很多人说,是少爷绑架了二少爷、或许已经杀了他,为争夺权势不择手段。还有人说,三年前那场致苏夫人死亡的事故也是少爷所做。甚至有人说,最近席卷联邦的精神力衰竭症是少爷所为,为的就是趁机在温家站稳脚跟……”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

“你……您有什么证据吗?”一位记者问。

“证据?”

祁绚反问,“难道你们就有证据,证明是少爷做的吗?”

“这是诡辩!”那记者张了张嘴,“温家二少爷失踪也好、苏夫人遭遇的事故也好,还有精神力衰竭症,除了温先生,还有谁具备动手的能力?从逻辑和动机考虑,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不,你错了。”

祁绚摇摇头,“和这些事都有关系,有能力、也有动机下手的,除了少爷以外,还有一个……一群人。”

“什么?”

记者仿佛抓到一个大新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它不说,苏夫人出事当天,只有温先生陪同,行程也只有他们知晓。如果还有别人,那是谁?”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问题,祁绚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当然有啊。”

“——苏家,不就是吗?”

第127章 大反转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满堂哗然。

【苏家?】

【这家伙失心疯了吧?关苏家什么事?】

记者也被这个答案冲击到了, 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先生……”

“我姓祁。”

“祁先生,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苏氏制药董事长可是失踪人员的亲外公,已经去世的苏夫人是他的亲女儿,就在最近, 他们还研发出了能够唤醒精神力衰竭症患者的药物……”

“我家少爷也是受害者的亲哥哥, 你们不是这么说的吗?——利益跟前无血缘。”

祁绚不紧不慢地摊开手, 语气从容, “先别着急否定, 我们一个一个来。”

“你刚刚说, 之所以认定是少爷动的手,是因为当天行程没有别人知道。这点我承认,少爷当时身份敏感,出行必须严格保密,以保护人身安全。”

“但, 除他以外,还有人知道那次的行程路线。”

“——因为他们出门, 是为了回苏家省亲。”

伴随他不疾不徐的嗓音,无论现场还是直播, 所有人的思路全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跑偏。

【我知道了,既然是回苏家,那肯定早早通知了家里人!】

【这么看来,起码苏董事长是知道行程的吧?温子曳的确不是唯一一个。】

【拜托, 苏董事长为什么要对自己嫁入豪门的闺女下手?苏家虽然很厉害,但和温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吧, 他难道疯了吗,自砍摇钱树?】

祁绚看见最后一条质疑,淡淡道:

“如果这株‘摇钱树’并不听话呢?”

“苏夫人嫁入温家后, 几乎就没有回到家里过。依苏家的规矩,不论远近亲疏,所有家族子弟的孩子都需要接回家抚养长大,二少爷却从小留在温家。这些事情,有条件的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没必要说谎。”

【嘶,这么说来,苏夫人跟娘家关系貌似确实不太好啊……】

【我作证!我是飞虹星住民,第二星域一个很偏远的小星球,以前苏夫人就在这里念书工作。当时我还奇怪,听说她是大家门户出身,怎么跑到这边来,跟普通人干一样的活?原来如此!】

【就算是这样,苏董事长杀死苏夫人又能得到什么?总不能因为关系不好就杀人吧?那我老板不早被我大卸八块……动机还是不足啊!】

“得到什么?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祁绚说,“如果有人关注过前段时间二少爷原本打算举办的契约仪式,不难发现从布设到宣发,经手人全都是他的舅舅,苏望。”

“苏夫人死后,年纪还小的二少爷势单力薄,必定需要苏家的帮助。”

【卧槽,间接掌权了吗这不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也能同时达成。”

祁绚敲了敲桌面,凉飕飕地吐出两个字,“嫁祸。”

【……毛骨悚然了家人们。】

【意思是我们助纣为虐了呗?苏家想通过控制温二少爷掌权,肯定得先扳倒身为继承人的大少爷,一箭双雕!】

【不是,你们还真信啊?这不都是臆测!】

【其实怀疑是温大少爷干的也都是臆测吧……】

【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这事是温子曳的锅,怎么这么多人都信了谣言?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场事故里,苏夫人是丢了命,可温子曳也精神力崩溃了啊!从A+掉到D!要不是这样,他到现在还是温家继承人,哪轮得到温形云?】

伴随着这句话的滚动,空气为之一静。

随即,密密麻麻的文字山呼海啸般涌出。

【我去!!!是哦!!!】

【这么明显的问题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难道我是脑残?!】

【被带节奏了吧……我就说不能有那么多阴谋论。】

【不是,根本没几个人觉得苏夫人是他杀的好吗,大家不都在声讨温二少爷被绑架这件事?这总洗不白了吧?】

【就是!而且这下更说得通了,因为精神力跌落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他肯定很不甘,于是对接任的温二少爷怀恨在心。】

【难道你还要狡辩这件事也是苏家干的?刚刚不还说温二少爷是他们掌控温家的媒介吗?怎么解释?】

祁绚任由他们沸沸扬扬地讨论了一阵,等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在终端上操作几下,调出一面悬空晶屏:

“我说了,一个一个来。”

“现在你们所看见的,是中央星第一自治区警署对二少爷失踪一案的调查卷宗。”

他大方地展示给镜头,念出关键点:

“现场痕迹清除得相当彻底,判断为预谋性作案,具备相应的反侦查素养及专业仪器,不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

“问题在于,”祁绚淡淡道,“谁能想到二少爷会突然跑去第四自治区?这一行动纯属临时起意,与警方判断的预谋性作案有所冲突。”

【所以是某个他信任的人把他骗到了那里去?】

【听说温二少爷的终端被找到了,并没有这样的联络消息,也没有删除痕迹。】

“其实,二少爷有一个习惯,家里人都知道。”

祁绚说,“他在心情烦躁时,会去给死去的母亲扫墓。而苏夫人的墓园,正是他的失踪地点。”

【也就是说,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习惯绑走了他。】

【呵呵,越描越黑,小道消息,那天温子曳正大张旗鼓回到温家,提案取消了二少爷的契约仪式。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是谁故意让二少爷烦躁好给自己制造动手机会,已经很明显了吧?】

“是吗?可当时的与会人员都知道,二少爷全程没有进行半句反对,而是恍恍惚惚,整个人状态很不对劲。也就是说,早在那时他就遇到了一些问题,这才是导致他后续前往母亲墓园的真正原因。”

说着,祁绚在直播间上传了一个数据包。

“这是那场会议的全程记录,不相信的,大可以亲眼去看。”

【快进看了一段,是真的。】

【救命,进去想找找破绽的,被发言人帅了一脸。那就是温子曳?不愧是曾经当继承人培养的,好有气势,谈吐好清晰……】

【别花痴了,所以温形云为什么发呆?脸色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笑死,这能说明什么?一个会议,就能洗清温子曳的嫌疑,转而把矛头对准苏家了?你倒说说苏家为什么要绑架温二少爷啊?】

祁绚平静地说:“因为二少爷知道了。”

【知道啥?我脑子不够用了……】

【窝草!窝草!不会是……知道了自己妈妈的真正死因吧?!】

【?!?!和前边串起来了!有道理!!!】

【天啊,自己的亲外公和亲舅舅谋杀了自己的妈妈,难怪神思恍惚。他既然知道,等反应过来肯定不会再帮苏家了,也就是说留着他也没用,甚至会被反噬,不如……】

【不如干掉继续嫁祸大少爷!把人彻底扳倒是吧!】

【什么鬼啊,这就怪上苏家了?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证据。”祁绚冷笑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拍了拍手,许忱意会,领着一个低着头惴惴不安的男人走上台。

【这家伙……】

有眼尖的网友立刻认了出来,【这家伙不是前几天采访苏启龙的那个记者吗!就是他把这件事搬上台前的!】

祁绚瞥向男人,轻声:

“说话。”

“我……我……”男人在他过分冷漠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语无伦次道,“我也有苦衷的!我很缺钱!我没办法!他说只要当众问出这几个问题就给我一大笔信用点,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拒绝?我也只是随便问了两句话啊?不犯法吧?”

祁绚问:“‘他’是谁?”

男人忙招:“是苏望!我知道他,苏氏制药的总裁!”

“滚吧。”

一经允许,男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台前,

祁绚垂下眼睫,霜雪似的白遮住眸中神色。

直播间此刻已经彻底炸了。

【我靠!自导自演!】

【所以这家伙是苏望找来的,那几个问题也是故意问出口的,为的就是引导大家网暴温大少爷……苏启龙那老登都是装出来的!】

【我的天哪,所以这一切真是苏家干的?亏我还觉得苏启龙可怜,特地写了检举信寄给警署要求彻查……我真的……】

【太棒了,我已逐渐理解了一切.jpg】

祁绚缓缓说:

“事情就是这样。”

“那天的采访过后,许多人向警署检举我家少爷。今天之所以由我来主持这场新闻发布会,是因为前两天,少爷已经被关进看守所进行审查了。”

眉心微带倦色,这两日为了搜集各种证据、编织证词,祁绚都没怎么合眼。

不过,正是这样疲态的减少了攻击性,令他看起来更值得相信。

毕竟,人总是对好看的、柔弱的事物格外宽容。

【苏家!苏启龙!苏望!他们才是真凶!欺骗我们的感情!】

【我靠我真的气死了,错怪了大少爷,还害他进局子……】

【太惭愧了,以后不弄清事情真相一定不乱说话……】

“舆论一下子逆转了。”

台下,一直盯着星网言论的余其承忍不住感叹:

“虽然还有人在质疑,但大多数都在指责苏家……小绚可真厉害……”

“的确。”蓝行点点头,“网友总是听风就是雨,这样戏剧化的发展才符合他们的心意。一个有逻辑、有证据、还有看点的故事,可比之前那个俗套的豪门争斗要精彩得多,各个媒体也会抓住流量进行报道。”

“这下,温子曳的风评总算挽回了。只不过想让警署释放他,目前还不够……”

不止蓝行一人想到了这点,激烈的讨论声中,忽然有人质疑:

【警署应该也有苏家的人吧?不然不可能凭这点嫌疑就把人抓走。】

【温家就不管了?我记得温议长还在中央星啊,自己儿子,他不救一下的吗?】

【救?怎么救?你以为苏家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栽赃温大少爷啊?你们倒是想想在栽赃之前,苏启龙干了什么!】

【苏氏制药研发出了救治精神力衰竭症患者的方法……】

一时间,众人的义愤填膺逐渐冷却。

【对哦,我们还需要这个技术救人呢。】

【怪不得连温家的大少爷都抓,比起温子曳的清白,这个肯定更要紧。】

【之前不还有谣言说这个精神力衰竭症也是温大少爷搞出来的吗?】

【……等下,不会吧……】

【还记得温少契约兽说的话吗?“一个一个来”!】

【???静等反转!!!】

祁绚静静望着这些话,不带情绪地笑了一下。

其它都是假的,苏枝的死是由于雀巢,温形云被绑架则是宿翡的手笔,两件事都和苏家关系不大。

只有这个是真的。

可惜的是,直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而现在,他已经让苏家的罪恶“真相大白”,接下来就好办得多。

“仔细想想,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凑巧,精神力衰竭症出现已久,偏偏在这时候得到了解决?”

“联邦有那么多比苏氏制药更大的医药公司,有那么多掌握最前沿技术的专业团队,他们对此一筹莫展之时,偏偏苏家研究出了办法?不觉得很蹊跷吗?”

他冷冷道:“我不信。”

“少爷教过我,联邦有句流传的古话,叫作‘解铃换需系铃人’。”

祁绚站起身,神情肃穆,“我怀疑,苏家跟胡家一样,都是雀巢的从属——”

“小子,话可不能乱说!”

“砰”地一声,发布会的正门被砸开,一帮训练有素的保镖闯进现场,将纷乱人群清理出一条过道。

苏启龙拄着手杖,身后跟着咬牙切齿的苏望,大步上前。

他眼睛圆瞪,望向镜头,声如洪钟:

“你们全都被他骗了!”

第128章 努努力 为了更好的明天!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望着台上坐姿端正, 却居高临下看向自己的白发青年,苏启龙攥紧手杖,胸口起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气愤过了。

想他继任苏家、效忠雀巢, 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家族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腌臜勾当干了不知多少, 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泼脏水的憋屈。

这只契约兽跟温子曳果真一个样!牙尖嘴利得很!

现场变故让那帮本来已被震慑住的记者们重新躁动起来, 一个个像闻见了肉味的苍蝇, 甚至不顾那些人高马大的保镖, 想要凑到苏启龙等人面前去。

“苏董事长,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祁先生的指控,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那名记者真的是您买通的?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氏制药成果的背后真的与反动集团有关联吗?”

无数问题接连涌出,苏启龙神情凝重,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原先只想将这件事交给联邦, 专心研发控制精神力衰竭症的药物,没想到你们为了洗脱罪名, 居然这样污名化苏家、还有苏氏制药无数人的努力……实在叫人寒心!”

“祁绚,”他眼中精光一闪, 喝道,“我要以诽谤罪起诉你!你敢接吗?”

“起诉我?”

正主终于出现,祁绚神情一冷。

他从演讲席上站起身,缓缓走下阶梯, 停在苏启龙对面五步开外,与他对视:

“很抱歉, 我是温子曳的契约兽,根据联邦相关法律规定,针对契约兽的诉讼应向其主人提起, 由主人参与辩护,承担经济纠纷。起诉我,你可能得先把我家少爷放出来才行。”

那双绀紫色的眼瞳在闪光灯下映若宝石,泛着无机质的冷淡,看得苏启龙一阵发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别人不明白,他可是知道对面看似花瓶的兽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之前已被吓过一回的苏望。

见祁绚逼近,他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满脸色厉内荏。

苏启龙瞥见儿子这般不争气,顿时火冒三丈,倒是稍稍冲淡了心底的不安。

他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身上,沉声问:

“释放温子曳?——这就是你污蔑我的目的?”

祁绚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认!”苏启龙满身正气地斥责,“小枝是我的女儿,形云是我的外孙,我怎么可能害他们?你少血口喷人!”

“就…就是!”苏望也回过神来,帮腔道,“刚刚那家伙也可能是被你收买了,至于那段视频,谁又知道是不是温子曳提前跟形云说了什么?正常人哪里想得到这些,除非你们就是凶手!”

“只知道拿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骗人,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

局势再一次扑朔迷离起来。

有人从气氛中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苏家二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信息差的作用下,进行误导太容易了,刚刚祁绚出示的那些,还不到作为“证据”妄下定论的程度。

祁绚说:“物证的话,我的确没有更多了。”

“看看、看看!”

仿佛打了胜仗的公鸡一般,苏望高声叫嚣,“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干的?这不是诽谤是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

祁绚静静抬眸,“没有物证,但……有人证。”

人证?

苏启龙瞳孔微缩,没来由的心慌。

整件事里,谁当得起这个名号?总不能随便找个人过来假扮目击者吧?

他盯着祁绚,只见兽人低头看了眼终端,唇边逸出一丝微薄的笑:

“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刺耳的警报声从门外传来,一群人身着警署制服涌入屋内,为首之人高声喊道:“第一自治区警署01大队办事,所有人举起双手,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什么?!”

苏启龙豁然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愣神,他很快便被制服,双手反剪背后,动弹不得。

一名面色严肃的警官走到他面前:“苏启龙是吗,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绑架、非法监禁和蓄意谋杀等多项罪名,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句话实在耳熟,说出这句话的人也很眼熟。

祁绚淡淡打了个招呼:“张警官。”

前不久才从他面前将温子曳带走的张警官嘴角抽了抽,着实有点尴尬,绷着脸沉默地点点头。

“……你们认识?”

恍然大悟一般,苏启龙愤怒地挣扎起来,“好啊!大庭广众,还有媒体直播,祁绚,你居然敢勾结警署人员擅自逮捕公民,真当联邦核心法不存在吗?”

“当核心法不存在的人是你吧!”

张警官神情一变,嫌恶地说,“与反动分子勾结祸害联邦,假装研发药物里应外合,狼心狗肺的东西!”

苏启龙失声:“一派胡言!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等审查结果下来就知道了。带走。”

“放开我!放开!”一旁苏望也在负隅顽抗,不住嚷嚷着,“你们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抓走别人!黑幕!绝对有黑幕!你们是受谁指使?!”

“本次逮捕证据确凿,指控成立,依据正规流程施行。”张警官皱了皱眉。

“不可能!”苏望大叫,“怎么就成立了?是谁指控的!”

“是我。”

一道声音穿透周遭的嘈杂,父子俩同时变了脸色。

青年从人群的夹道中大步走来,面容疲倦,一双猫眼却仿佛藏着灼灼火光。

他走到苏启龙和苏望身前,表情微微复杂,最终仍旧出声:

“外公、舅舅,好久不见。”

“形……”苏望惊愕地瞪大眼睛,“形云!?”

接二连三的变故把一干吃瓜网友都弄懵了。

【什么玩意儿???】

【形云?温形云?是那个失踪的温家二少爷?我没听错吧?】

【受害者怎么出现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启龙恍惚了一下,猛地一个激灵,“你刚刚说什么?是你指控的我们?”

“事到如今,还演什么戏呢?”

温形云笑了一下,有气无力,显得十分憔悴,“不就是你们派人把我带走、关起来,甚至要挟我不听话就把我杀掉吗?要不是哥哥的契约兽及时找到我,你们恐怕还会颠倒是非下去,我估计也凶多吉少吧。”

“什么——”

苏启龙和苏望惊呆了,张警官瞧这两人还在装,不屑地呸道:“连亲外孙、亲外甥都下得了手,还倒打一耙率先哭惨,心思真恶毒!”

苏家父子简直百口莫辩,冤得差点喷出老血。

他们巴不得温形云没出事好吗!

“形云,你是不是被温子曳那家伙骗了?”苏启龙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艰难地堆起一个和蔼表情,“外公和舅舅怎么会害你呢?不要信他的话,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啊!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谁也不会怪你的!”

“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承认吗?”

温形云失望至极地看着他们,想到什么,眼眶微红。

“你们是我最亲的人?那你们倒是告诉我,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望急急插嘴:“小妹的死你问我们做什么……”

“不问你们我问谁?!”温形云忽然拽起他的衣领,嘶吼道,“你就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你敢说妈妈死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场?!你说啊!!!”

因为激动,他俊秀的面貌一时竟显得扭曲狰狞。

苏望从来没见过这个可以随便搓圆捏扁的外甥这幅样子,一时间吓到了,心虚得说不出话来:“我……我……”

那磕磕巴巴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有鬼。

“无话可说吗?”

温形云将他丢下,声线沙哑,“反动组织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么做……不惜举族背叛联邦,不惜杀死血浓于水的亲人,不惜犯下累累罪行……”

他说着说着,真动了感情,浓郁的愤慨与哀伤让张警官这个见多识广的都不免动容。

在场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投向父子俩,苏望失魂落魄地喃喃: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我、我没有……”

苏启龙目光怨毒:“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苏家哪里待你不好?温子曳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帮他说话……”

“张警官,”温形云摇摇头,“可以把他们的嘴封起来吗?我不想听。”

张警官也很同情这位年纪不大,却被至亲蒙骗的少爷,立即点点头。很快有警卫将两人的嘴给堵上,只剩下“唔唔”的抗议声。

温形云走到一只直播机器人前,将脸对准镜头:

“事情就是这样,近来让大家费心了。”

他顿了顿,又说:“另外,有关精神力衰竭症的问题,也请不用太担心。”

“我被关在苏家时发现他们和雀巢有所勾结,不过,苏家对反动组织也没有完全信任,私下留了一手,我听他们隐晦提到了和精神力衰竭症有关的因素。”

闻言,苏家父子目眦欲裂,“唔唔”的声音不断响起,更给温形云的话添了一分可信度。

“契约兽。”温形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吐出三个字。

“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结合目前的研究,我们大致找到了一个观测方向——融合度。”

“如果和契约兽融合度较高,双方契约稳固,就可以避免引发这种病症。而融合度过低,或者契约动荡,则很容易导致精神力的崩溃。”

“更具体的情况还在研究,一经发现,很快会通知大家。在那之前,请各位注意防范,尽量提高与契约兽的融合度,以免给不法分子可乘之机。”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转头探询地看向祁绚。

祁绚点点头,宣布:“本次发布会正式结束。”

说完,他们也不顾那短短几句话引发了多大的浪潮,快步下台,同底下接应的余其承等人退回幕后。

刚一进休息室,温形云绷得直挺挺的腰背顿时松懈下来,倒在沙发里呻.吟:

“真是……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胡编乱造,紧张死了。”

“做的不错。”祁绚朝他点头,“你演得很像。”

温形云捂着脸:

“也不完全是演吧。你说的一点不错,最能骗过别人的手段就是在90%的真话里掺10%的假话。”

苏枝虽然不是苏启龙和苏望亲手杀死的,但她被雀巢害死时,他们的确也赶到了现场,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许忱叹道:

“用真相来佐证假话,再用假话将局面引向最想看到的那一面……好手段。”

先让民众相信了温子曳的无辜,暂时平定了局面的混乱;又让联邦相信了苏家的反叛,连带着重视起“融合度”的问题。

最后,还小小地离间了把苏家和雀巢,提出契约兽这个致命的、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问题。

很难想象,在这场短暂的发布会中,这只兽人竟然做到了同时取信三方。

这样一来,温子曳的声誉得到了恢复,苏家落网,联邦将进一步推动建交,雀巢也会因此投鼠忌器……

想着,许忱不禁摇了摇头:“你跟温少一样阴险。”

祁绚眨眨眼:“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是夸你不错。”许忱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蹙起眉,“不过,你有考虑过之后的问题吗?”

“今天胡闹这一把,算是取得了一定成果。”蓝行冷静地说,“但先不说事情会不会向最好的方向前进——就算前进了,后续也很难跟上。”

“归根结底,我们的底蕴太浅,话语权太小,影响力太单薄。”

祁绚抿唇不语。

他当然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联邦太大,口舌太杂,没有官方的支持和表态,任何呼吁都很难落实,这大概也是温子曳坚持等到实验得出结果,向联邦获取支持再动作的原因。

而现在,手上最大的底牌已经打出去了,倘若不能及时落实,后面就很难再掀起这么大的浪潮。

得乘着这场风,把所有问题一口气解决才行。

他们还缺一个人,一个拥有足够名望与号召力的人……

祁绚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翻开终端。

“还是要去找他帮忙吗……算了。”

为了少爷出来就能回到往昔平稳的生活里,再努力一点就是了。

第129章 吵吵架 难道我是你的附庸吗?……

温子曳被释放时, 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打开看守所大门,入目就是端坐在椅子上观看录像的青年,半张侧脸淹没在窗外洒入的日光中,显得神色模糊不清。

【没有物证, 但有人证……】

清润嗓音由于收录环境过于嘈杂, 染上一层奇异质感, 张警官先是愣了一下, 才意识到对方又在看那场发布会的直播。

近些天是第几次了?

他摇摇头, 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正色唤道:“温先生。”

温子曳转过脸,唇边自然而然浮现出客气的微笑:“张警官,早上好。”

“……早上好。”张警官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抓错了人不说,还由于上头的审批迟迟下不来, 不得不将这位大少爷多扣留几天,他实在无颜面对温子曳。

好在今天终于有了结果。

这么想着, 他语气不禁轻快起来:

“这些天辛苦你了,审查结束, 你可以走了。你的家人和朋友正在外边等你。”

“我知道了。”

温子曳关掉录像,对着黑下去的屏幕稍微整理了番头发和穿着,接着拿上之前被收缴的全部私人物品,不紧不慢地走出警署。

强烈的阳光令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等视觉适应外边的光线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不远处那辆敞篷轻轨车。

豪华加长版, 外形拉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口味。

“少爷!”

他发现轻轨车的同时,车上的人也发现了他。

伴随一声轻呼, 温子曳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揽住,腾空抱起。

白发青年明媚的笑脸代替了其它景色,那双紫宝石般的瞳孔在阳光下璀璨生光。

自家契约兽鲜少在外笑得这么开怀,可见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温子曳望着祁绚,不自觉被带得也笑了一下,但这个当小孩一样高举的姿势过于羞耻,他敛去笑容,拍了拍祁绚的手臂:

“好了,放我下来。”

祁绚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略微不好意思地放开他。

他真的想极了温子曳,有好多话想跟他的少爷说,还没张口,温子曳已越过他,朝轻轨车走去。

“小曳!你还好吗?”

余其承吹了声口哨,打开车门下来,照例要给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这个拥抱才实施一半,他就感到衣角被扯住了。

往后一看,蓝行疯狂对他使着眼色,余其承沿他暗示的方向望去,祁绚跟在温子曳身后,方才的兴高采烈已重新封冻,幽幽地盯住他。

余其承差点被呛死,赶忙收回手,以一种夸张的姿势挠了挠头:

“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温子曳奇怪地瞥他一眼,随口应道:“嗯,是挺好,你们人也挺多。”

温形云先不说,宿翡和许忱居然也来了。

座位塞得满满当当,难怪得开加长版。

温子曳神色自若地一一打过招呼,打开车门,坐进留下的那排空位,祁绚也顺势坐到他身旁。

温子曳不说话,祁绚也不说话。

车内陷入一种古怪的静默,只有余其承身兼双职,边开车边负责活跃气氛,叭叭地汇报近况:

“唐校长昨天才跟我们联系过,实验那边一切顺利,再过不久就能见到成果了。”

“第四轮大规模受害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过时不时有零散的患者出现,看来雀巢还没彻底死心,仍在试探,好在大幅动乱基本都得到了控制。”

“现在大家对契约兽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校长趁机将融合度重新作为考核指标加入了学院课程,嘿,这个学期我的排名估计要往上翻不少,捡了个大便宜!”

“哦对,小曳你还不知道吧。”余其承絮絮叨叨,“之前骂你的人很多都在星网上公开道歉了,多亏小绚之前的发布会——”

“我知道。”温子曳打断他。

“啊?”余其承怔了怔,“你知道?”

“我在看守所又没断网,动静闹得那么大,怎么会不知道?”

温子曳垂下眼,淡淡说,“除了发布会,我还知道温乘庭宣布停止标记环的制造,呼吁民众不再用它来限制兽人的自由,让契约回到过去最纯粹的状态。联邦也藉此积极推动两方融合,并打算遣返上回从长乐天救出的那批兽人,从而与北星域重新建交,时间就选在明天。”

“原来你都清楚啊。”余其承笑道,“我之前还在想,温叔叔怎么对你不管不顾的,原来在这儿等着。”

“听说苏家落网后,苏启龙他们再次提出了抗议。”

温形云补充,他现在已经彻底舍弃了“外公”和“舅舅”的称呼,“他们和雀巢的联系很隐蔽,从苏家没能搜出什么证据,一连开了好几个会议来决定到底要不要相信我们的话,所以才不肯放哥哥你出来。”

“多亏有……有父亲大力支持,事态比我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温子曳笑吟吟地。

余其承奇怪道:“什么意思?温叔叔不是为了救你出来才这么做的吗?”

标记环可是温家重点产业,连这个都愿意舍弃,温乘庭可谓下了血本。

如果不是为了温子曳,他着实不明白对方出手相助的缘由。

“谁知道呢。”温子曳轻飘飘地说,“或许有哪个傻瓜自作主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吧。”

“……”祁绚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几人又漫无边际地闲聊起来,当然,大多是余其承说话,温形云接茬。

考虑到温子曳才重见天日不久,余其承没有着急张罗聚会,只一路将人送回家,嘱咐完好好休息、隔两天再见后,便径直驾车离开。

后视镜里映出越来越小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地走进家门,不像以前那样紧紧挨在一起。

余其承有些忧虑地皱起眉:“小曳和小绚是不是吵架了啊……”

“你也发现了?”温形云扒着后座往回看,“哥哥貌似很不高兴。”

“但小绚也没招惹他啊?警署不给探视,他俩到今天才见上面。”

“不知道,不过算了,床头吵架床尾和,用不着我们担心。”

温形云摇摇头,缩回脑袋,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话说,你以后别动不动去抱我哥。他是有夫之夫,你也是有夫之夫,对象吃醋了怎么办?”

余其承点点头,尔后纳闷:

“我怎么成有夫之夫了?谁吃我醋?”

“……你们还没在一起?”温形云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

他看看余其承,再看看有点受惊的蓝行,不是吧,这都过去多久了,余其承还没搞定?他看蓝行也不是对这家伙没意思啊?

“你不都强吻过人家了吗,”他压低声音,“蓝行不也没拒绝吗?不拒绝就是喜欢你啊,你怎么回事?”

余其承手一抖,车头差点打弯,赶忙刹车。

“什么?什么强吻?”

他震惊而茫然,“阿行喜欢我?”

“咳咳咳!”

蓝行陡然呛住,一张脸涨得通红。

温形云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不是吗?祁绚跟我说的啊,说你喜欢蓝行,但摸不清他的意思,为此非常苦唔唔唔……”

他话还没讲完,旁边宿翡就啧地一声捂住他的嘴,打开了车门。

“闭嘴吧,二少爷。”他无语地把人拎下去,对余其承道,“送到这里就行,我们自己回去。”

许忱也施施然下了车,关上门前,对蓝行笑眯眯地说:

“加油哦。”

余其承:“???”

蓝行:“!!!”

……

祁绚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胡说八道已经暴露,还导致了一些不可名状的问题。

他现在心心念念,只有一件事。

——大少爷生气了。

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让他有些迷惑,虽说不是完全猜不到温子曳在为什么恼怒,但他着实没料到对方会气成这样。

气得都不理他了……

祁绚抿了抿唇,乖乖跟在温子曳身后走进家门。

进屋第一时间,他立即脱掉了在外冷硬听话的表皮,从后牢牢缠住主人的腰。

“少爷,你不理我。”

他低声凑在温子曳耳畔,嗓音混杂着一丝委屈,“一周不见面,你不想我吗?”

温子曳呼吸微微一滞,想挣开他:“好好说话,别乱撒娇。”

祁绚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但是我很想你。”

这话换平时听见,温子曳早已心花怒放;即使现在还在气头上,他仍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一下,舍不得再摆脸色。

他怎么可能不想祁绚?

他恨不得把两人的身体揉在一起,到哪里都不分开。

“……不是让你好好等着,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吗?”

温子曳绷着脊背,强忍住窝到温暖怀抱里的冲动,冷声质问,“那场新闻发布会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走入大众视野的危险性?”

明显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缓和意味,祁绚继续选好听的说:“这不是有少爷在?”

温子曳叹了口气:“放开我。”

祁绚眨眨眼,不是很乐意地松开了手。

温子曳转过身,仔细看了看他,随后一头扎进远离还没多久的怀里。

“为什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他闷闷地说,双手抱紧祁绚,近乎自言自语。

祁绚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在为你省心啊。”

“真想让我省心,就该听我的话。”温子曳抬起头,眉心拧紧,“我明明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要擅作主张?甚至不惜去找温乘庭?你跟他谈了什么条件?”

“少爷,换作是我被关进警署,你愿意乖乖在家里等着吗?”

“这不是一回事!”温子曳略微焦躁。

祁绚还是无法理解温子曳为什么会这么反对,他又没去雀巢一日游,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解决了问题,有什么不好?

“怎么不是一回事?”

祁绚觉得这一幕很有既视感,只是角色颠倒了过来,“少爷,上回我冒险去救宿翡,你训斥我,说我不够爱惜自己。我承认,也答应你会改正。”

“但这次呢?”

“就像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脆弱、需要保护一样,遇到问题,我也有我的办法来解决。”

“你的办法就是去求温乘庭?”温子曳才冷静一点的情绪又被他勾了起来。

这个字眼用得有点难听,祁绚皱了皱眉,也有些生气了。

他松开温子曳,退后半步,面无表情地说:“只是帮他做几件事,比起看你继续在看守所里待着轻松得多。”

他态度一冷,温子曳就更焦躁了,抽离的温度和触感令他浑身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得先把人哄好……但唯独这件事,他不想妥协。

沉默片刻,温子曳才哑声开口: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

说着,他打开终端:“我会联系温乘庭,跟他重新谈条件。你和他的交易就此作废,明白吗?”

祁绚眯了眯眼,一把攥住温子曳戴着腕表的左手。

“我不明白,少爷。”

他十分失望,压抑着恼火,咬牙道,“难道我是你的附庸吗?”

第130章 冲突性 少爷,我们谈谈。

……附庸?

足足愣神好几秒, 温子曳才消化了这个词语的意思,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羞辱感。

他难以置信,祁绚竟然这么认为?

温子曳自认不是什么坦诚的人,唯独这份心意从未有过隐瞒, 祁绚对他来说是什么存在, 难道到今天还需要一遍遍地强调吗?

“你在说什么?”他空前恼怒了, 嗓音发抖, 手指也在抖, “你就这么想我?”

“如果可以, 我也不希望这么想。”

掌心传来的颤抖让祁绚顿了一下,却仍寸步不让:

“可是少爷,如果你把我视作平等的存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我的选择?甚至像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温子曳的终端上,“——违背我的意愿擅自替我做主?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我的契约兽!”

温子曳咬牙, “从我们契约那天不就说好了,我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你得听我的话……”

祁绚没有接话,只直勾勾看着他。

温子曳不知为何越来越心慌,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下去。

他们沉默地对视。

“……我以为你会说‘恋人’。”祁绚沙哑地说。

他放开温子曳的手,像是自嘲地微微笑了一下,“既然你还记得契约时我说的话, 你答应给我我想要的生活。那你还记得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

温子曳当然不会忘。

“平静、自由、有尊严。”他揉了揉攥痛的手腕,即使祁绚收敛了力气, 激动之下依旧有点用劲,“我都记得,正是因为记得, 才会这么做。”

他们现在都不冷静,祁绚也只是看似平静,这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

温子曳有意结束这场争执,尽可能压抑住情绪,放缓语调:

“你什么都不用管,交给我就可以了。财富、名誉、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乖一点,别再说这种话……”

然而祁绚没有因此罢休,冷冷打断他:

“你觉得财富就是自由,名誉和地位就是尊严?你觉得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你身上,就是我希望的平静了?”

他的语气充满质问,温子曳无法忍耐这种氛围,高昂起头,肩颈绷成一线:

“为什么不行?有哪里不对?这不就是你当初想要的?”

“我……”话到嘴边,祁绚又咽下去,“好,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但我现在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他的生命中挤进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在未来的幻想中不可或缺,凡事不能再只考虑自己。

他身上有他的责任和骄傲,有很多需要去做的事,自然也不愿意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地逃避下去。

这种改变是温子曳带给他的,所以他更加渴望能平等地站在对方身边,相互扶持,而非单方面地被给予。

“少爷,”他厘清思绪,郑重地说,“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明白吗?”

可他的话落入温子曳耳中,却如毒蛇一般扑咬向心脏。

改变?不一样?

不,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积蓄已久的不安猛然爆发出来,温子曳看着祁绚,咫尺的距离,却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什么都不会变的……”他一把抓住祁绚的衣袖,色厉内荏地下令,“不要再继续说了,闭嘴,我不想听!”

“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们像以前一样相处有什么不对的?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对我的哪里不满意?”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

祁绚为他的油盐不进而焦急,“为什么你不明白?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不是你的狗,不是无法自力更生的宠物!就算离开你——”

话刚出口,祁绚就有点后悔,他知道温子曳最听不得什么话:“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温子曳已经彻底听不进去了。

他脸颊煞白,就像一瞬被抽干血色。

一种尖锐的恐惧剖开他的心脏,钻入他的骨髓,整个人都被狠狠揪紧,耳畔嗡嗡作响,快喘不过气来。

……离开?

祁绚想……离开他?

“别开玩笑了。”他轻轻说,胸口的痛苦抵达巅峰。

为什么他这样难过,祁绚却不能感同身受?

为什么他总是不驯服、不听话,执意要往与自己意愿相反的地方走?

温子曳眼眶通红,目光近乎凄厉。

如果人死后能化为水鬼,他觉得自己将毫不犹豫地拖着对方一道沦亡。

这一刻,他完全失去理智,只想看见祁绚后悔,向他低头,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晦涩的眸光微微摇曳,他忽然冷笑一声:

“没有我你能做什么?”

“……什么……?”

“听着,祁绚,你是我的契约兽,按照联邦法律,你就是我的所有物!”

温子曳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残忍,他什么都顾及不到了,只一昧发泄着内心的恐惧,专挑最难听的胡话讲。

“你一个人,光是出门都寸步难行,更别说对抗雀巢。难道你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联邦来了?当初你会留在我身边,不就是因为这个?事到如今却要和我谈独立?你凭什么反悔?凭什么说你变了?”

祁绚表情一片空白,温子曳清晰地从他眼中看见了受伤。

他成功了,毕竟他比谁都了解这只雪原狼,清楚对方的高傲和自卑,故意践踏着痛处。

可他非但没有预想中的半分畅快,反而心脏都紧紧拧成一团,被那双紫眸中的难过撕了个粉碎。

“不对,我没有这么想过,不是这样的!”心底有个声音焦急辩驳,“别这样伤害他,快道歉!”

温子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别过头,躲开祁绚的眼睛,他害怕再多看一秒,就会从中看见厌恶与愤恨……他受不了,他会疯的!

他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墙壁,感到自己攥住衣袖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

终于,掌心空空荡荡,祁绚将他的袖摆抽了回去,温子曳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如果你觉得我欠你,没有资格和你谈论平等的话,我会找办法还回去。”

指尖向内蜷起,一贯敏捷的思维像被按了暂停键,温子曳握住自己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无法思考,惶惑地等待着闸刀落下。

“说实话,我现在很生气。但我不想和你吵架,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祁绚说着,忍不住满腔委屈,他那样努力,明明是为了得到温子曳的夸奖,结果却闹成这样。

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到了横亘在温子曳心底的那一道隔阂。

“温子曳。”

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掌控我,我才不会离开你?你觉得如果没有契约,如果我不是你的契约兽,我们之间没有主与从的分别,我不听你的话……我就不会留在你身边?”

温子曳无法反驳,他难堪地垂着眼睫。

祁绚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推开门。

“你去哪儿?”温子曳一下抬起脸,受惊似的。

“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祁绚没有回头,“我暂时不想看见你,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大门“咔嚓”一声关上。

温子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有动作。

他缓缓走到走廊拐角,靠着墙壁脱离般滑落在地,目光迷离,漫无边际,直到触及对面置物架上的那只水箱。

尘封的伤疤被猝不及防撕开,血淋淋地涌出无数灰暗记忆。

他望向水箱中小小的坟包,一错不错,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独自坐在爱丽儿的墓前一次又一次登陆游戏,对着那个仿佛永远不会亮起的名字发呆。

好像他也成了那条轻飘飘死去的小金鱼,被埋在土下,沉溺于幽静的水底。

孤独,绝望,不断被抛弃。

他的人生似乎就是由这些周而反复地构成。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现实并不存在童话,他早知道,可他还是想要。

手中攥住一把沙子,越是渴望拥有,越用力收紧,沙子反而越溜得快……可他还是想要。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宝物,打心底抗拒任何改变,可无论他怎么不愿意,最糟糕的事情仍然发生了。

……他都在做什么啊。

*

祁绚回到家时已是深更半夜。

他看着毫无灯光亮起的屋子,略微踟蹰,拿不稳温子曳是不是已经睡了。

在外游荡了大半天,他差不多完全冷静了,仔细想想之前的争吵,自己其实也说了不少过分的话,最后还把温子曳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有点后悔,大少爷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再生气也不该这么做的。

轻轻推门而入,客厅空无一人。

祁绚抿了抿唇,往里走去,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去温子曳房间找他,走到一半,却被走廊拐角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温子曳,青年蜷缩成一团,以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昏睡过去,瞧着可怜兮兮的。

祁绚顿时哭笑不得。

“这样也能睡着……”他叹口气,弯腰轻柔地把人抱起,上了楼。

没有开灯,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轻松找到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将温子曳放到床上,脖颈却被手臂死死搂住不放。

“弄醒你了?”祁绚小声询问。

没有回答,但有液体一滴滴地渗进发隙。

冰凉的触觉令祁绚一阵失语,他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胸口猛地抽紧:

“少爷……你在哭吗?”

“过会儿就好。”

温子曳的声音低低响起,平静的语调,完全听不出难过的痕迹。

他甚至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毕竟我说了很过分的话,让你那么失望和生气。”他喃喃地说,“我还想过你会不会就这样不回来了。”

“我不回来要到哪儿去?”

“明天不是要遣返那些北星域的兽人吗,如果你往上申报,或者混进去,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祁绚挣开他的手捧住他的脸,月光从窗外静静洒入房间。

温子曳朝他微笑,漆黑的眼睛如同湖泊,面颊上蜿蜒出两道清澈泪痕。

祁绚一时间呆住了。

他惊诧地眨着眼,无法理解这样矛盾的画面,忽然难以遏止地心疼起来。

“少爷……”

“嗯。”

温子曳轻轻答应一声,说道,“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先不说难度,你总不可能现在回去自投罗网。但我忍不住会想。”

“所以你明白吗?”他握住祁绚的手,低下头,“有时候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的思维、语言、行为……它们完全靠感情驱使,我没办法,对不起。”

“我知道……”祁绚回过神,他意识到温子曳是在为白天的事解释,“我知道的。”

大少爷情绪敏感、脆弱,性格里藏匿着极端的执拗,这些他都知道。

当他冷静下来,他就不生气了,因为他很清楚温子曳的那些话完全出于口不择言,并不是真的那么想。

温子曳仔细看了看他,之前的冷漠和怒意就像他的噩梦一样,完全无影无踪。

“不生我的气了?”他问。

祁绚摇摇头,他欲言又止,最终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他反握住温子曳的手:

“少爷,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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