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1 / 1)

事事没一个顺心的,我没崩溃,可真坚强啊。偶有一次跟朋友聊天,她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居然还在写”,第二句就是“你不怕把自己逼疯么”。谢谢,已经疯了,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的情绪被扯成了一根丝,欲断不断。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那时候唯一感到轻松的时刻,就是骑着电动车从医院到家的距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当个低素质的人,骂骂咧咧宣泄自己的情绪,一边骂一边哭。甚至希望有个不长眼的赶紧出来撞我一下,我好跟他对骂,把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都骂出来。可惜没有,人家都躲得我远远的,因为我边哭边骂的样子真的不太正常。

哦,我还会摔东西。但我这个人真的很抠门,舍不得钱,自然舍不得摔贵的东西。我就狠命锤抱枕。

姥爷去世的前几天刚刚抢救过来,日渐好转,我去外地处理房子的问题。突然之间,人就不行了。我坐大巴赶去了机场,最近的航班却要等到后半夜。我找了个地方住下,心里祈祷这次会跟这半年中无数次那样,化险为夷。然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后突然惊醒,拿起手机发现一通七分钟前的电话,那时就已经明白了什么。拨过去,妈妈告诉我,姥爷走了,就在三分钟前。

最后一通电话啊。我没接上。

我至今都在想如果那晚没开震动,如果我接了,姥爷会对我说什么。

其实他那个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我就是想喊喊他。我妈说我姥爷走得很痛苦,眼睛一直闭不上,闭上又睁开。他对人世间还有留念,他还没有活够。

我也没有见上我姥爷最后一面。

除了妈妈外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我都没见到。

我至今都过不去这道坎。

从姥姥去世后,我就会常常回忆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夏天,我求了好久姥姥才愿意开空调,打着28度甚至30度的高温。我、姥姥、姥爷,三人挤在一张床上。我睡最里面,一翻身就可以抱着姥姥的胳膊,可以一直不撒开。我那时以为这辈子都没人能把她从我怀中夺走。

从窗户往外望,石榴树的枝桠茂盛,葡萄树藤挂满了葡萄串。我从外面跟邻居小孩玩完回来,姥爷就会坐在客厅,吃蚕豆下酒。我很爱吃那个蚕豆,姥爷就一次一次买,一次比一次买得勤。后来我吃到嗓子发炎,一直咳嗽都忍不住继续吃。姥爷就被姥姥骂了。

他宠我的方式真的很单一。我说我喜欢吃烤肠,他拉我一起去进货的路上就一直买烤肠给我吃,我一路吃了二三十根吧,数不清了。从那以后,我整整五年再也没碰过烤肠。

这半年里,我的情绪总是忽高忽低。最低落的时候,会有一种很深的自我厌弃感,不看镜子,光是想到自己的样子就会想吐。不是生理上想吐,是心理上那种吞不下呕不上的欲呕感,时常觉得自己就是摊烂肉,躺在那里发臭,白花花油腻腻,恶心死了。

王导直接找上宁骆:“宁骆是吧,下家找好了吗?没找好我给你推荐几个资源,你随便选!”

「“我」  有时候会跟朋友们说,但说的多了怕她们觉得我是情绪黑洞,也就不说了,自己努力消化一下,问就是打游戏纾解下就ok。其实才怪。我可太爱打游戏了,手机+平板上的游戏有8个,主机游戏更是数不胜数,占了我1T多的内存。可是情绪真到了那个时候,是连游戏都不想打开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连吃饭都提不起劲(一周瘦了四斤,唯一的好消息),游魂似的在家里飘。尔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的楼层发呆,往往很早就睡,然后过段时间莫名惊醒,继续躺着发呆。好一点就是醒一段睡一段,不好的时候就会发呆到天亮,脑子里想很多东西,杂七杂八,然后一看表,四点了。

这次也如此。我今天是真睡不着了,从凌晨四点钟坐下来敲这段话。其实也不知道在写什么,想到什么写什么。

行,我真能说,我一看字数统计,六千字了。我要是写文也这么顺就好了,就不会在被生活弄崩溃的时候,再体验一把卡文的崩溃,一个套一个地往我身上叠debuff。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里啊,其实这段话最主要是写给自己看的。心里的情绪满积到溢出来,找不到宣泄口,写出来会平静很多,所以今晚一直唠唠叨叨往下写。左右这些文字没有归处,那就落在这里吧,也是个纪念。虽然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看第二遍。

这本书结束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也结束了。我和家人们从迎接新生,开始走向迎接告别。

我怕看到这里的人可能会觉得我有抑郁症或者其他方面的精神问题,我发条声明,其实不是啊。我只是这半年过得太压抑了,总会滋生一些负面情绪。我其实觉得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毕竟人生不是一帆风顺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挫折,只是看能不能消化得了。

我自认我的心理还是很强大的,对生活也充满向往。18岁刚上大一那年我就搬出来自己住了,往后所有问题都是我一个人解决的,租房钱是拿稿费换的,没有再求助于家人。这么多年下来,什么事都遇到过,修修补补的就过来了。后来钱攒多了一点,就买了个尼康相机,一个人拿着去旅行,拍过西北沙漠上的月亮,湘西的古楼,大理的海鸥,还有渤海轮渡上从凌晨两点开始期待都没见到踪影的日出。

我还有三个人生目标来着,一是攒钱跟国家地理团队去非洲,二是攒钱买个自己的房子(要买个提升幸福度的大冰箱,养只猫养条狗),三是攒钱去新疆自驾游。

行吧,我真的很缺钱。

但我也真的需要休息了,我的身体和我的精神状态都不能够支撑我立马再开一本新书,我宁愿不赚这个钱,这钱扔地上我都不会捡了。我想要喘口气,人不能把自己给憋死。我计划了很多想做、要做的事,想让自己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姥爷去世的那天,我下午才赶到,葬礼已经结束了。我整整快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又一直哭,我原来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很累,晚上八点钟就躺下了,凌晨三点钟醒的。尔后便睡不着了,搬了马扎去院子里坐着。太冷了,又回屋穿了件外套,默默坐在那看着半白不白的天空。

我家狗对我的爱意打败困意,凑过来,让我揉它的脑袋。真让人感动,虽然我觉得很烦,因为它好粘人,我一停下来就会用脑袋拱我的手。

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它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与分别。于它而言,不过是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再也不会有人牵着它路过西瓜摊,仔细挑一个好西瓜带回家。

奇怪的是,活着的人在难过。

我那天在院子里发了很久的呆,如人生天地间,茫茫无处归。忍不住去想很多事,印象最深的那一幕,是在医院热水间接水,我妈看着作响的热水机对我说:“姑娘,这日子我怎么盼不到头啊。”眼前走马灯似的,是一帧一帧的回忆。一直流泪,哭得头疼。直到邻居起床做饭,东方启明,渐渐有了人气。

我那时才后知后觉,在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姥爷的一辈子,已经走完了。”

余光中去世那年我买了本他的诗集,印象最深的那句是: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