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VIP】(1 / 1)

明月载雪 狗柱 27377 字 1个月前

第20章 第20章好似当真无关利益,纯粹……

主屋内,紧闭的房门将屋外的雨声隔绝,久久一片沉寂令人心生胆颤。

江绾站在床榻边的柜子前,垂眸看着柜中剩下的那枚平安符一言不发。

凝霜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顶不住这股压力,出声已有几分哭腔:“世子妃恕罪,是奴婢粗心大意拿错了符,都是奴婢的错,您惩处奴婢吧。”

凝霜慌乱得有些胡言乱语了。

她从未见过江绾这副神情,冰冷,沉默,连带着周围的氛围都变得压抑。

凝霜原本还不觉此事的严重性。

只是送错了东西,她遭了责罚再重新送一次便可。

且江绾性子温和,从未严厉惩处过下人,这也并非天大的错误,怎会严重。

可随着沉默一直持续着,凝霜也不得不意识到,她好像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她不知那枚高中符因何而重要,也不知自己送错了符酿成了怎样的后果。

江绾不说话,她只能跪着磕头不断认错。

但江绾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垂着眼眸好似在看剩下的这枚平安符,又好似飘走了思绪,不知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阵,江绾才终是有了动作。

她抬手拿出那枚平安符,轻轻关上了抽屉。

凝霜抬起头来,含着泪光看向她。

江绾走到她面前把人扶了起来:“别跪着了,擦擦眼泪。”

“世子妃……”

江绾摇摇头,脸上冷意渐散,又逐渐恢复了平日那般温和的模样。

“我去一趟静思堂,此事你不必再自责。”

“世子妃,您……不处罚奴婢吗?”

江绾又摇了摇头,但却没再多说什么,拿着手中的平安符,迈步走出房间。

门前的侍从替她撑来伞,她接过伞没有带人随行。

出了临风院,便一路往静思堂的方向去了。

雨水渐在凹凸不平的青石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一路水洼。

江绾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伞,脚下步子不停,却没法集中思绪注意脚下的路。

其实她方才并非是在发怒。

而是被这意外的错误给怔住了。

她有一瞬心虚,但又转瞬即逝。

她与许令舟清清白白,即使她是存着私心为他求来高中符也无可厚非,算不得出格之事。

更何况以她和谢聿的这般关系,只怕谢聿连真正该收到的平安符也不会在意,又怎会在意一个送错的高中符。

这事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思量不周。

没有细心将两枚不同的符分别收整好。

也想偷懒便把事情随意吩咐给了下人。

江绾为此感到有些烦闷。

本是她专为许令舟所求的高中符,却送到了谢聿手中,怎也是叫人心里有些不快的。

并且,本欲偷懒之事最终还是落到了她手上,还是得她亲自将平安符送给谢聿。

一想到谢聿或是冷脸,或是不屑的样子,江绾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

但再怎么不愿,送错的那枚高中符,自然是该要回来的。

江绾脚下步子加快,没多会便到了静思堂。

静思堂外没有值守的侍从,书房房门紧闭着,除了周围雨声不断,便再无其余声响,安静得像是并无人在此的样子。

江绾朝里探了探头,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径直上前敲响了房门。

“世子可在屋里?”

屋内。

刚被谢聿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问懵了的钦羽,又被屋外传来的女子声音吓了一跳。

他很快听出是江绾的声音,忙又转头看向谢聿。

谢聿脸色仍旧不太好看,即使听见屋外的声音有过一瞬松动,又在下一瞬再次沉了下来。

屋内没有应答,屋外便又敲响了两声。

谢聿抬眸,目光看向房门:“进来。”

江绾推门而入,一眼看见了坐在书案前的谢聿,和正摆在他眼前的那枚高中符。

江绾袖口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攥得手中平安符生了褶皱,她才后知后觉赶紧松开。

“见过世子。”

谢聿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下雨,她一路赶来,即使撑了伞,也不免让雨露沾湿了些许碎发。

她今日身着一身浅蓝色烟罗裙,腰间玉带勾勒纤细腰身,装扮素雅精致,云纹裙摆上却有被手一路提拽后没来得及复原的褶皱。

算不得狼狈,但也能看出一路匆忙。

匆忙为何?

为这送错的高中符?

谢聿眸光渐沉,令江绾感到有些发怵,不明白他此时情绪为何。

难不成一个送错的,与他毫不相干的高中符,还能对他有所影响?

江绾思绪无果,便直接迈步朝谢聿走了去。

才走近过半,谢聿便出声吩咐:“你先退下。”

这话是对钦羽说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钦羽自是早就感觉屋内气氛不对劲了。

从世子爷看到送错的高中符开始,到世子妃紧接着亲自找了过来,莫名的气氛压得他都快喘不上气了。

钦羽当即躬身告退:“小的去静思堂外守着。”

钦羽快步走出屋中,江绾也已是走到了谢聿跟前。

她先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高中符,便自然而然拿出了袖口下的平安符。

“方才院里的丫鬟送错了,这高中符不是给世子的,这枚平安符才是。”

江绾说得云淡风轻,面上神情也冷静淡然得不像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桌上伸了手去,欲要直接拿走送错的高中符。

谢聿突然出手挡在了高中符上。

江绾愣了一下:“世子?”

谢聿也是眸色一顿,他蹙起眉头,看着自己身体比思绪先一步做出的反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挡着作甚。

莫不是他还要开口问她?

问她,这枚高中符是为谁而求。

她身边又有哪名男子在备考科举。

谢聿不想开口问。

但心下却压不住那股猜测的躁动。

两人就此动作僵持住了。

江绾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了谢聿一眼。

见他情绪不明的冷脸,来此前在心里做好的心理准备便有了些许裂痕。

她不知谢聿此举意欲为何。

满心不解后,江绾还是主动开了口:“这枚高中符,是为我此前在襄州教我字画的先生所求。”

谢聿抬眸,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江绾温声道:“在我年少时,家中请了这位先生来教导我,那日我听长公主殿下提及春闱将至,我便求来这枚高中符,愿他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这话说完,江绾再度伸手。

手指略过谢聿虚挡的手掌,直接拿走了桌上的高中符。

看似动作轻缓,实则不容置否。

但谢聿指腹被她的手背轻触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带走一瞬思绪。

待他回过神来时,江绾已递出另一手上的平安符放到了他面前:“这枚平安符才是为世子所求,方才是下人送错了。”

高中符重新回到江绾手中。

她很快将其收进了衣袖里,妥帖放置,不损分毫。

江绾心里微松了一口气,但也觉得自己或是要被谢聿冷拒了。

不过一枚平安符,还闹出这么个送错了的乌龙。

无论怎么想,谢聿也该是不屑的。

不屑便不屑罢。

原本这平安符也只是顺带着替谢聿求了一枚。

因着这事,她方才连午觉也没能睡得安稳。

这会话语道完,屋内安静下来,就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她便又有些犯困了。

江绾因此敛下眉目,只待谢聿冷淡回应后,自己就能转身离去了。

她安静等待着,一言不发,低头垂目。

这副模样看进谢聿眼中,叫他心头没由来的一紧。

这是何意?

委屈了?

委屈他质疑她,委屈他错怪她?

谢聿眉心重跳了一下。

他方才都没开口问,她何来委屈之情。

可是,他没问,江绾却是认真解释了一番。

谢聿落在桌上的手微微一动就碰到了一旁的平安符。

与那枚高中符一样的黄底红字,上面绣着“平安顺遂”四字。

她费力奔波,登上大佛寺,专为他求来这枚平安符。

顺带着给曾经的教书先生求了一枚高中符。

满心好意,却乌龙送错。

紧张解释,却得不到他的回应。

这似乎的确会让人感到委屈。

有股异样情绪悄然攀上心头。

谢聿不知这种情绪是为何,只在拿起那枚平安符后,终是生硬开口:“嗯,我收下了。”

江绾意外地眨了眨眼,但随后是彻底放松的心境。

他竟是收下了。

既然收下了,那她也能回去歇息了。

谢聿:“待会还有事吗?”

江绾自是回应:“无事了。”

说完,她微动身形,就要福身告退。

“嗯,那就在此待着吧。”

江绾一愣,错愕抬眸。

他说什么?

两人只一瞬对视,谢聿便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

让她留下已是受异样心绪牵扰,他便不想再多看她因此而露出的惊喜之色,以免这股异样心绪继续翻涌。

谢聿敛目,自然而然将那枚平安符收进袖口,随后又拿过方才还未看完的册子,道:“坐这替我研墨吧。”

江绾张了张嘴,却是开口无声:“……”

她怎还被留下来了。

江绾摸不透谢聿在想什么。

静默片刻后,她还是迈步走到了书案一侧,轻轻坐了下来。

安静的书房内缓缓传出墨条研磨的声音。

谢聿方才怎也没能看进去的册子,在这时倒是终于入了眼。

他扫过几页后,提笔蘸取墨汁,心无旁骛在册子上落了笔。

身侧落座的人很安静,除了研墨便再未发出别的响动。

不吵闹,却又能清晰感觉到她就在身边。

只是意识到这个事,谢聿方才心头那股异样的心绪好似又要一涌而上。

他微蹙了下眉,仍是将其压下,继续处理手头公务。

墨香萦绕,雨声伴随。

即便有人刻意忽略另一人的存在,但共处一室,相距不远,稍有侧眸,余光也会不由自主捕捉到对方,又怎能完全忽略得去。

谢聿笔尖一顿,眸底光色略有闪动。

忽有早已被忽视且再未想起过的画面浮现脑海。

“我对世子倾慕已久,这份感情于我而言无关利益,仅有纯粹爱慕,能与他成婚我自是万分欢喜,也望我们成婚后夫妻同心琴瑟和鸣。”

初闻此言,谢聿满心不屑。

已是将利益摆在明面上的婚事,又何需说这些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话。

但待如今再回想这番话,他竟有些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利益是国公府与江家的,但婚事却只是他与江绾二人的。

真正嫁他为妻,来到他身边的江绾,像一汪春水侵浸而来,用温暖柔和的情意似要拉他一同沉溺。

好似当真无关利益,纯粹爱慕。

谢聿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余光中映入的身影存在感越发强烈。

她安静垂眸,动作轻缓地为他研墨。

枯燥无味之事她却做得毫无怨言,方才显露出的委屈之色也就此一扫而空。

谢聿的心跳声逐渐乱了节拍,扰得他一阵心神不宁。

*

阴雨一整日都未停歇。

待到临近傍晚时,雨势才渐小了些,江绾也终是从静思堂脱身回到了临风院。

院子里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时。

银心远远瞧见江绾的身影便赶忙迎了去。

凝霜紧随其后。

“世子妃,您回来了。”

“世子妃……”

江绾一见两人明显担忧的神色,知晓她们在为何忧虑:“别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送错的符也换回来了。”

银心闻言松了口气。

凝霜则一副就要喜极而泣的样子。

银心:“拖了这么些日子,世子妃为世子爷求来的平安符总算顺利送了去,世子妃,世子爷收了平安符可还欢喜?”

江绾:“……”

欢喜吗?她不知道。

谢聿一如既往一张冷脸,虽是期间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反常举动,但面上神情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喜怒。

更何况,他欢喜与否她没多想,她只知道自己好困好累。

陪着谢聿办公,实在无趣,一点也不叫她欢喜。

江绾摆了摆手:“他既是收下了便不必再想此事了,我今日有些困乏,想早些歇息,回院伺候我沐浴更衣吧。”

凝霜:“世子妃,您还未用膳呢。”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舒坦睡上一觉更好。”

这夜,天还未完全暗沉下去,江绾就已是上榻入睡。

她睡熟得快,想来也是白日被打搅了午休,又硬是撑着困意挺了一下午,这一睡便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翌日寅时。

天还未明,屋内一片沉暗。

江绾刚醒,身子保持不动,思绪也还未完全回炉。

好似和以往每一日早晨醒来没有区别,她也并未注意到任何异样。

直到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动身坐起来时。

自己的呼吸声停下,耳边却传来另一道呼吸声响起。

江绾赫然瞪大眼,暂未清醒的思绪令她无法思考太多。

她猛然转头一看,黑暗中一团黑影近在身边。

“啊!”似曾相识的低哑惊呼,和似曾相识的惊吓。

江绾喉间刚发出声音,就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谢聿蓦地睁眼,两人相似惊愣的目光一眼对上。

江绾张了张嘴,吓坏了似的没说出

话来。

谢聿眸光微沉,目露不悦道:“惊叫什么,做噩梦了?”

江绾:“……”

她睡得舒坦至极,何来噩梦。

惊叫自然是因为出现在这里的谢聿。

江绾心头怦怦重跳了两下,逐渐回过神来。

前几日谢聿知晓她来了月事便不再回屋歇息了,她昨日也理所当然觉得,她月事未尽,谢聿自然也不会来。

不过回过头来想,他们同榻而眠也仅是睡觉而已,未有夫妻敦伦便没有要分床的必要。

谢聿何时归,何时不归,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她垂眸放松了身子,低声解释:“昨夜不知世子要回来,方才思绪未醒,天色不明,我没看清,便吓了一跳。”

只是成婚夫妻竟是在短时间内又一次被榻上的伴侣吓得惊声大叫,令江绾还是不可避免感到有些尴尬。

谢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眸中深色翻涌,突然意识到,会让江绾吓到的缘由,是因自己回家的次数太少。

谢聿缓过一瞬呼吸后,便径直起了身。

他撩开身上被褥,背对着坐到床榻边。

江绾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闻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这几日我都在府上,也会宿在临风院。”

江绾:“……”

上次他好像也是这么说的,但不过第二日就马不停蹄地离了京。

对此,江绾自是敷衍:“好,我知晓了。”

两人相继起身后,天色也逐渐翻开了一缕光亮。

晨曦微露,雨后清宁。

待江绾在屋中梳妆完毕后,谢聿也从练武场练完武回了院中。

省事的丈夫从不需她贴身伺候,见谢聿拿了干净衣物欲要前去湢室沐浴,江绾便只上前询问:“世子在院中用早膳吗?”

谢聿微微颔首:“嗯。”

江绾敛目,声色很淡,听不出情绪起伏:“好,我知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谢聿抬眸时连她脸上神情都还未看清,目光中便只剩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了。

他站在原地,拿着衣物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一下,面上少见地浮现一丝迷茫。

谢聿独自惯了,平日大小事都少有传唤下人伺候,更遑论沐浴更衣这等贴身之事。

只是他也知晓,下人与妻子自是不同。

江绾好似受了冷落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与她上次眸光含情,动作轻柔替他宽衣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谢聿喉结滚动一瞬,直至不远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他才神色不明地恢复了动作,迈步走进了湢室。

早膳上桌后,谢聿也从湢室沐浴结束了。

江绾因着昨日未用晚膳便入了睡,这会腹中空荡,闻着食物香气就已是饿极了。

但念及礼数,她也只是规矩坐着,没有先行动筷。

谢聿信步走来,在桌前坐下。

江绾没有抬头,只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早膳。

桌前沉寂片刻。

谢聿侧眸看了江绾一眼。

她仍在不高兴?

就因他未让她贴身伺候吗?

谢聿微蹙了下眉,对此有些无话可说,只又多看了她两眼后,才缓声开口:“动筷吧。”

江绾如释重负,当即动筷。

饭桌上,仍如此前两人同桌用膳时一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交谈。

用过膳后,江绾向谢聿简短道了一声,便独自前去德宗院向云夫人请安去了。

因为谢聿本也不会去德宗院,江绾这副好似冷淡的模样,看上去也无可厚非。

但江绾走后,谢聿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却一直有些静不下心来。

钦羽就候在一旁。

他所站的位置身后就是谢聿原本打算让江绾添置一张新书案的位置。

但现在,那里仍是空缺一块,并未添置任何东西。

谢聿在书房内扫视一周后,也明显发现了与上次所见的些许不同。

没有添置新物件,反倒少了不少东西。

少了江绾的东西。

谢聿眉心微蹙了一下,指腹交叠摩挲。

钦羽见状,探头看了看后,殷勤出声道:“世子爷可是腿上仍有不适,今日虽是雨停,若是真难受得厉害,还是请大夫前来替您看看吧?”

他刚说完,就糟了谢聿一记冷眼。

谢聿腿上好好的,雨停了,他也没怎走动,早晨前去练武时都不觉异样,这会叫钦羽一说,骨骼反倒莫名抽疼了起来。

钦羽一怵,知晓自己猜错方向了,只得低头抿嘴不敢多言了。

但谢聿又忽的开口:“世子妃在院中置办新屋了吗?”

钦羽怔了怔,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如实禀报:“是的,世子爷,就在东屋,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东屋?

谢聿眉头没有舒展,视线略过屏风往寝屋的方向看去。

寝屋朝东,东屋便在寝屋一旁的方向。

但从谢聿此时所在的西侧书房看去,不仅看不见东屋,甚至连寝屋也被屋内的屏风博古架以及其他摆设遮挡了大半。

谢聿收回视线回想了一瞬。

东屋的确是院中除主屋外,格局构造都最好的屋子。

她倒是会选。

所以,屋子里少的东西便是被搬到东屋去了。

至此,谢聿没再继续问下去,终是挪动指尖翻动了手中书册。

但思绪好似仍未集中。

谢聿不时抬眸,向窗外看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继续翻看书册。

期间,钦羽离开了片刻。

再回到屋中时,手里拿了一张请柬。

谢聿只抬眸看了一眼,就烦闷地垂了眼眸,像是要无视掉。

但钦羽无法,还是得恭敬呈上:“世子爷,方才刘大人派人将画舫宴的请柬送来了。”

“放着吧。”谢聿随手抬了下指尖,连看都懒得拆开看。

钦羽轻轻放下请柬却并未退回身后。

他偷摸打量了谢聿一瞬,试探着道:“世子爷,小的听闻刘大人此番为画舫宴筹备多日,下了不少功夫,歌舞表演,烟火盛宴,还将在画舫上展出他近年收藏的数幅珍稀名画。”

钦羽说完,谢聿缓缓抬了眼。

他神色冷淡,眸光凌厉,俨然一副“我难道会对这些感兴趣吗”的样子。

谢聿的确不会对此感兴趣,甚厌烦其吵闹,却又不得不出席这次画舫宴。

钦羽连忙又道:“小的是想说,世子妃或许会喜欢,若世子妃能随世子爷一同前去参加此次画舫宴,应是会倍感欣喜的。”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谢聿没说话,甚至垂了眼眸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书册上,好似没听见钦羽方才所言。

钦羽见状,挫败地抿了抿唇,看来又猜错了。

他挪动脚步,正要缓缓退回身后。

谢聿忽的开口:“待会世子妃回院中了便告诉我。”

钦羽大喜,当即又上前一步:“爷,世子妃已经回来了!”

谢聿:“……何时?”

他看过窗外了,并未看见江绾回院的身影。

况且,她若回来了,怎会不在屋中出现。

钦羽压根就没注意到主子好似又要下沉的脸色。

他还笑眯眯道:“小的也是方才出去取请柬才得知的,世子妃早便回到院中了,现在正在东屋待着呢。”

谢聿面无波澜,只有修长的手指在听完这话后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

早便回来了。

没有回屋。

没有出声。

一个人悄然无声去了东屋。

钦羽不知谢聿心中所想,欣喜一阵却又不得反应了,不由敛了笑,试图再次打量主子神色。

还未抬眼。

谢聿先一步道:“你先退下吧。”

“啊……是,世子爷。”

这难道还是猜错了吗?

想拍马屁,给主子出了个讨夫人欢心的招儿,却拍到了马蹄上。

钦羽退出主屋后,站在门前重重给自己脑门拍了一掌。

他还真是个猪脑子。

世子爷怎也不是会花心思讨人欢心的人,他这出的什么烂招,难怪拍不到点子上。

*

江绾从德宗院回来后,就径直来了东屋。

这儿全是按照她的喜好置办的,她大多按照以往在襄州闺房的布置来放置屋内摆设。

即使此时屋中物件还未齐全,但也已初见雏形。

每次来到这间屋子,都让她有种回了家的亲切感。

江绾很喜欢待在这儿,在前几日书房一侧置办妥当后,她白日闲来无事时都会在东屋待着。

原先她放在主屋书房内的那些东西,更是早就全部搬离了。

雨后的庭院带着比平日深一色的湿泞。

空气中飘散的清新气息又令人心情舒畅。

江绾坐在书案前,透过一旁的窗户,正好可见院中池塘假山一角。

她颇有兴致,研墨提笔,细细描绘这一处雨后景象。

又一笔落下,屋外突然传来声响。

江绾黛眉微蹙,不喜认真专注时被打断了思绪。

但她还未出声,门外凝霜已先一步出声禀报:“世子妃,世子爷来了。”

江绾一怔,满脸诧异。

她放下笔三两步走到门前开门。

谢聿高挺身姿将门前光亮遮挡大半。

居高临下看来,正好对上江绾讶异之色还未褪去的双眸。

“世子怎会在这?”江绾下意识问出口。

问完才觉自己这话太过直接。

但她今晨和谢聿用过早膳后,就没觉得他会再继续留在府上。

大抵待她从德宗院回来后,临风院内便不再见他踪影了。

所以江绾回来后连问都没多问一句,更没回主屋看上一眼。

这会谢聿出现在眼前,怎会不叫她惊讶。

谢聿微眯了下眼,对她这副见到自己的惊喜模样有些不适应。

已是提前预料过这种不适应,所以他在屋中踌躇片刻后,才从动身来了东屋。

此时当真面对这种不适应,他还是生疏地不知作何表现才好。

于是他索性没做任何表现,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绾,视线直接打量她或许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低落神情。

但江绾面上哪有任何低落,在回过神后,还温柔得体地侧开身来:“世子先进屋来吧。”

像是邀人做客似的。

但两人本是同一院中的夫妻。

谢聿沉默着多看了她两眼,仍是看不出异样,又无话可说,便只得先阔步走进东屋内。

原本被闲置下来的宽敞屋子他已是许久未曾进来过。

此时再见,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各处各角落都再看不到过去荒芜的影子,让他感到一瞬陌生。

谢聿视线在屋中扫视一周后,回头看去,江绾正站在门前对丫鬟吩咐着什么。

“还是按世子此前的习惯吧,沏好茶端来。”

“是,世子妃。”

江绾吩咐完后,轻轻带上房门朝谢聿走了去。

她温声开口:“世子此前说置办新屋可按我的想法来,我便着手办了,眼下还有一部分物件还未完工,所以看着有些空旷。”

谢聿的确注意到了,和书房正对的屋内一角还完全空着,连个柜子也没有。

那般空间,就是摆上一张拔步床也绰绰有余。

但这并非寝屋,自不会摆上床榻,他一眼也看不出江绾打算要在那处地势摆什么东西。

谢聿没有多问,微微颔首,往书房走去。

这里果真是离主屋西侧最远的位置。

连主屋那头屋檐一角也看不见,但光景倒是不错。

谢聿刚走近书案,视线便停在了书案上还未完成的半幅画上。

这是谢聿第一次瞧见江绾的作品。

即使还只是半成品。

在成婚之前,国公府内就细致探查过江绾。

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夸赞其美貌端庄,温柔贤淑,更赞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谢聿那时丝毫未将这些说辞放在心上。

他本就不愿,便不曾关心过与江绾有关之事。

而为令他结成此亲,又怎会提及她半点不是,自是好话说尽,要把人夸上天。

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她的脾性。

以及眼前这副还未完成的画。

构图清晰明确,落笔干净利落。

让人不由期待画作完整完成后会是怎样的画面。

江绾的确有诸多值得称赞之处。

他似乎也无法再认为那些说辞是为夸大其词。

江绾本是并不介意自己的画作被旁人所见。

谢聿走进屋中,自是会一眼瞧见她画过一半的画作。

但没曾想谢聿却是看过一眼后,又直勾勾地盯着一直在看。

不知是在审视,还是别的什么,看得直叫人难为情。

江绾迈步上前:“方才我闲来无事在此随便画画,这幅画还未画完。”

说着,江绾便伸手要去将画卷收起来。

谢聿眸光微动,转而将视线落到了江绾脸上。

那份略显慌乱的难为情看进谢聿眼里,便不由让他觉出几分别样意味。

她果然还是有过低落心情了。

而后在此作画缓和心绪。

谢聿回神抬手:“不必,我来是有事和你说。”

江绾动作停住,心下还攒着几分没消散的难为情,侧过身子挡住了桌上画面:“何事?”

谢聿薄唇几欲翕动,却是没出声。

他默了默,连眉头都逐渐蹙了起来。

江绾全然不知他要说什么,只觉在谢聿脸上竟瞧见了为难之色,莫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要紧事。

是与江家有关吗?

是江家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

她屏息凝视,随他一起蹙眉等待。

好半晌后。

谢聿终是生涩开口:“下月末,你想……”

江绾紧张得憋红了脸,谢聿却止了声。

她低声重复:“下月末,我想?”

谢聿烦闷阖眼一瞬,再度睁眼,声色恢复冷淡,径直开口:“下月末,你随我前去参加一场画舫宴。”

“……啊?”

江绾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

谢聿沉着脸色,不等江绾开口,阔步离开了东屋。

凝霜进屋时,只见江绾一人立再书案前。

她端着盘中茶水上前:“世子妃,茶水来了,世子爷人呢?”

江绾怔在原地,好半晌没从提起的紧张心绪中缓过神来。

可方才她却并未听见所谓的天大的要紧事。

余光中,有一道身影快步走过窗外一角。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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