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正文完
苏暗跟奚草待久了,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些什么。
譬如法院里分手情侣打的官司大多是金钱纠纷，恋爱时千好万好，无论多贵的东西都送,等分手便找律师将对方告上法庭。
苏暗给黎青禾转账的原因也很简单——恋爱保障。
两人在一起，她没什么好回馈的,当她得到了一大笔空降财产时，给黎青禾分享一部分，也是两人在一起的恋爱资金。
现在黎青禾没有正式工作,想来以大小姐的消费水平可能也攒不下什么钱。
自媒体账号变现还得一段时间，在这段空白期内，苏暗不想让黎青禾为此过多焦虑,所以给她这笔钱,让她好对未来充满信心。
即便是分手也无须归还。
这是苏暗给她的保障和承诺。
转账之前苏暗还暗暗窃喜,猛然收到这样一大笔钱,黎青禾肯定会很高兴。
能给黎青禾这样一个惊喜,她也挺开心。
但没想到，很快苏暗收到一条黎青禾的消息：【你有病？】
苏暗：【？】
黎青禾把钱给她转了回去。
苏暗问：【为什么不要？】
黎青禾：【来路不明的钱我不收。】
下一秒，黎青禾就给她发来语音：“最重要的是我讨厌看见分手两个字。”
黎青禾：“等你回来,苏暗。”
黎青禾：“我现在很生气。”
苏暗：“……”
苏暗的窃喜顿时消散，又觉得黎青禾不正常。
一般人收到这样一大笔钱不都会高兴么？如果谁给她这样一笔钱,她开心得能蹦起来。
黎青禾的关注点却在分手两个字上。
苏暗解释：【我说的是极端情况，并没有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屏幕上方，“黎青禾”的备注和“对方正在输入”来回切换。
隔了好一会儿,黎青禾才发过来，【那也不准。】
几分钟里,不知道她删了多少难听的话。
苏暗看着屏幕，心已经飞到了明州。
宜城下了一场雨,秋天纷飞的雨落在树叶上，空气里都沾着凉意。
苏暗轻点屏幕：【好。】
……
确定了调任之后，苏暗的生活又变得忙碌起来。
不仅在公司里多了很多要处理交接的工作，生活里也在忙着各种杂事。
退掉在宜城的房子，因为自己没时间，所以只好找专业的搬家公司来帮她弄，异地搬家费用高昂，而她到时还要开车去明州，所以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她都自己带。
收拾东西就是一项很繁琐的工程。
但也有很多封存了许久的东西被重新找到。
苏暗这些年在宜城没有攒下太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她独自旅行买来的纪念品大多是冰箱贴，从冰箱上一取扔进袋子里就行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床头最下边的那个抽屉里找到了很多未拆封的小礼物。
都是买给黎青禾的。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明觉得自己跟黎青禾再无交集，可去玩时还是会鬼使神差多买一份纪念品。
并不贵，但这些年陆陆续续攒下来的也有十几个。
苏暗把那些也都一并打包。
离开宜城前她又回了趟苏家，给苏如茵和苏衡宇买了礼物，表面上的礼节做得很到位。
反正她对苏如茵和苏衡宇好，往后如果他们真的继承了家业，相隔千里也还记得有她这样一个姐姐，要给她分点什么，她也不会拒绝。
这就跟远洋捕捞，随处撒网钓鱼一个道理。
苏暗很早就想明白了这点，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想得也很开。
所以她能猜到武明媚的心思，在让她还算舒服的情况下，她愿意去配合。
苏暗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一回头发现她跟武明媚仍旧很相似。
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精致利己主义。
晚饭吃得和乐融融，就连苏盛也没对她说句重话。
临别前，武明媚问她有没有在明州买房，如果没有的话她们在那边还有两套房子，她可以去住。
苏暗如实回答：“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套房子。”
“环境怎么样？”武明媚又问。
“还不错。”苏暗没有提她们房子的事，武明媚也没再提。
一听也只是表面客气，因为真的想给就会像武明媚直接给她那张黑卡一样。
苏暗自觉将武明媚给她的信用卡交还，武明媚却没要，“拿着花吧，这点我还是能为你兜底的。”
苏暗却摇头：“足够了。”
就算这张卡留在她手里，她也不会再用。
武明媚温声道：“你是我生的，也确实是我对你亏欠。”
苏暗平静地说：“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您不必亏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苏暗有时觉得这句话来形容断掉的亲缘关系也再合适不过。
最终，武明媚收回了那张信用卡，另外给了苏暗一张卡，里边有五十万，是她个人给苏暗的零花钱。
苏暗没再推脱，收下后道了谢，武明媚又提要求：“弟弟妹妹很喜欢你，放寒暑假如果她们不愿意去夏令营或者游学的话，希望你可以在明州接待她们几天。”
果然，还是为了那两小只。
当陪玩嘛。
苏暗挺擅长的，而且武明媚给得不算少，所以欣然应允。
从苏家离开时，苏如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她拉到一边，苏暗蹲下来刚好跟她平视，叮嘱她好好学习，说完了又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如茵不是她，也不是福利院的那些小朋友。
不需要依靠好好学习，通过高考逆天改命，但……身为大人，能说的似乎有限。
苏暗又拍了拍她的头，“每天开开心心的哦。”
苏如茵递给她一个粉色钱包，“姐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呀。这是我今年攒下的压岁钱，花的只剩这些了，你带着。”
苏暗看着不由得好笑，“你留着吧。”
苏如茵还是塞进她手里：“姐姐，拿着。”
年幼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应对这种离别时刻，但她知道，姐姐一旦踏出这个门，或许就会跟家里分割。
苏如茵只是倔强地给她，苏暗温声问：“为什么一定要给我？”
苏如茵隔了会儿才说：“我只是想让姐姐开心。”
最终苏暗还是把粉色钱包悄悄放回了苏如茵的房间，离开苏家时有种解脱的快感。
她的人生里又完成了一项重大课题。
……
从明州到宜城，七年后，又从宜城回到明州。
苏暗预计独自开车，跨越一千五百公里，两天时间回明州。
但没想到出发的前一天，黎青禾飞来宜城。
她没跟苏暗说，下了飞机就打车过去。
彼时苏暗正在封最后一件行李，搬家公司的师傅也在一件件装箱，忙*碌的周五晚高峰总是更为拥挤，就连楼下的车流声都更为躁动。
苏暗在楼下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黎青禾，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只背了个斜挎包，长发随意扎起来，脸上的妆很淡。
苏暗站在原地怔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朝她小跑过去，跟黎青禾差点撞在一起。
黎青禾的目光才缓慢聚焦，一直往前走的脚步停下。
苏暗的额头浸着薄汗，鼻尖也汗津津的，傍晚夕阳格外绚烂，橙红色的晚霞漫散笼罩着半边天，光影投在人的身上，却像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黎青禾先拿出一包纸巾递出去，苏暗正要拿的时候黎青禾又缩回手。
苏暗抿唇，问：“你怎么来了？”
黎青禾慢条斯理地拆开纸巾，拿出一张贴在她额头上，随意地擦掉她额头和鼻尖的汗。
“来接你回家。”黎青禾说。
……
黎青禾来了以后也无事可做，该整理打扫的都已经弄完了。
苏暗在这方面是个绝对干脆利落的人，并且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在无意义劳动上，请了家政来打扫搬完东西后的家。
晚上她带黎青禾去吃了一家宜城的私房菜，是之前带黎青禾吃过的。
这是她觉得做宜城菜最好的菜馆。
两人吃饭时，苏暗搭一个话茬，黎青禾也就跟着随意聊两句，但兴致不高。
等吃完出来，苏暗问她：“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黎青禾拉着她的手，指甲轻轻掐在她的手指上，转过脸看她：“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苏暗。”
苏暗先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账，黎青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锐利得很。
片刻后，苏暗想起来，忽而笑了：“一般大家收到钱都会很高兴。看见那句话也很高兴。”
“我不一般。”黎青禾说：“我不高兴。”
苏暗：“那只是我表达对你的赠予。”
“我不要你的赠予。”黎青禾的语气硬邦邦的。
苏暗问：“那你要什么？”
黎青禾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从指缝里溜走。
感受到她的力道，苏暗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骨，就像是在安抚一头炸毛的小狮子。
黎青禾声音很冷，语气却很坚定：“我要你的一辈子。”
苏暗挑了下眉：“是在告白吗？”
她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有些玩笑的意味。
黎青禾低低地嗯了声，“可以这么理解。”
苏暗的声音很轻柔温和，认真回应：“好。”
吃完饭在路边散步，苏暗平时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今晚却不停观察路边的店铺和风景，似乎要将宜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放进心里保存。
黎青禾亦一言不发地陪她散步。
晚上两人只能去住酒店，苏暗早就在家附近订好了，不过订的是间一百多的平价酒店，看见黎青禾后又改到了附近那家四星级酒店。
黎青禾倒是不知道，从前台登记后回到房间，插上房卡那一刻调侃，“苏大小姐这是去哪儿发了财？”
先是莫名其妙转一百万，又住这么豪华的酒店。
苏暗轻笑：“非要这么挤兑我么？”
黎青禾耸耸肩：“开个玩笑。不过我挺好奇你哪来那么多钱？”
黎青禾相信苏暗会给她钱，但不相信苏暗会把全副身家给她，所以很有可能是在哪儿发了一笔横财。
像苏暗这样的人，违法犯罪的事儿肯定不会做，擦红线黄线的事儿她也不会做，所以最有可能就是从她父母那儿得到了一笔钱。
一千万？两千万？也可能是三千万。
反正黎青禾知道苏暗父母家是开公司的，这些年来公司风生水起，应该也不缺这几千万。
也就很好地解释了苏暗果断从宜城回明州的原因。
黎青禾从不认为苏暗会什么都不要地离开宜城，离开她那个家。
苏暗的野心从来都藏得很深，可黎青禾偶尔能窥见一些。
果然，苏暗娓娓道来跟苏家的事儿，还把武明媚提的要求跟黎青禾说了。
黎青禾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有一点不解：“她给你钱，你为什么还要给我？”
“有些事儿没你不能做啊。”苏暗说：“以后还得你跟我一起回家呢。如果苏如茵和苏衡宇放假过来，肯定得住在咱们家里，还得你多担待。”
黎青禾啧了声：“所以这是我哄小孩的费用？”
“不用你哄。”苏暗说：“到时我会带她们出去的。”
黎青禾挑了下眉：“只带她们？”
苏暗：“……”
“先带你。”苏暗改口道：“她们是次要的。”
黎青禾没说话，但表情明显缓和很多。
……
晚上睡觉前，苏暗抱着黎青禾，猝不及防地，黎青禾在她肩膀上咬了一下。
咬得很轻，但苏暗打了个激灵。
昏暗光影里，苏暗盯着她看。
黎青禾慢悠悠地说：“标记一下。”
苏暗：“？”
黎青禾窝进她怀里，声音很轻，“苏暗，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只是很生气，气你，也气自己，所以就会想要咬你。”
苏暗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咬人是我表达亲昵的方式。
这是黎青禾的情感出口，苏暗气不过，也咬了她一下。
“你气什么？”苏暗问。
黎青禾说：“总感觉你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苏暗：“……”
“我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苏暗说：“只有调任、搬家，基本上每天都有跟你说的。”
黎青禾顿了下，“可你家里的事儿，你都忽略了。”
黎青禾的手落在她腰间，抱得她更紧，整个人在她怀里声音更沉闷，“这些年里，一定很辛苦吧，苏暗。”
苏暗心底忽然有一块在慢慢塌陷下去。
她的家庭是她一直刻意避开的话题，她无数次地说服自己没有关系。
当做利益，当做同盟，不是她的亲人。
可每次看到武明媚和苏盛对那两个小孩那么疼惜，总也会想，怎么她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苏暗也懒得去跟人说，包括跟奚草，几乎从不谈她家里的事。
但黎青禾这句话一说，苏暗的心里就像吃了颗柠檬，酸酸涩涩。
“还好。”苏暗下意识回答，“你也很辛苦。”
黎青禾温声：“你别听李碧怡胡说。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
苏暗说：“撒谎。”
分明过得很差。
“我从来不撒谎。”黎青禾说：“苏暗，你知道的。”
隔了会儿，苏暗说：“那我问你，这些年你想过我吗？”
“想过。”黎青禾坦然道：“很多很多次。”
苏暗沉声道：“我也想过你。”
谁也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个平静无波的夜里互诉衷肠，提起这七年的事。
两人的情绪是意想不到的稳定，在说完这个话题以后躺在枕头上，在昏暗光线下对视，眼里都有光点闪动。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但唇和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吻得比任何一次都缱绻缠绵。
就像是青涩的十八岁那年，苏暗借着醉酒偷偷地亲吻黎青禾。
……
翌日上午九点半，苏暗跟黎青禾吃完早饭出发明州。
开两个小时在服务区休息一下，然后换成黎青禾开。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路过的风景不停倒退。
开了四个多小时后，两人开始考虑去哪里吃饭。黎青禾坐在副驾看下一个可以停留的服务区，但是想到服务区的饭有点难受，干脆在周边搜索起来能下高速的地方。
不经意间，她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地名——江湖。
看起来很有武侠气质，又搜到攻略说，江湖这地儿美食很多。
黎青禾跟苏暗提了一下，苏暗立马了解：“那就去这儿吧。”
黎青禾是个自由漫散的人，她经常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但苏暗不一样，她有严格的计划。
可现在，苏暗会跟着她自由散漫的行程去走。
两人下高速以后挑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馆子。
一个小县城，进来吃饭的好多人都操着一口地方口音，她俩都听不懂。
但点菜的时候口味挺一致，点了三道菜。
黎青禾还问苏暗，“要是今晚开不到你原定的目的地怎么办？”
下高速绕了一段路，回去也得绕一段，再加上吃饭，两个小时耽误了。
苏暗不在意地说：“那就少开一段，只要在周一早上前回去就行。”
这七年，苏暗想得最明白的一点是——
有些事，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有些路，重要的是跟谁一起走，而不是目的地。
从前她太过于看重目的地，而忘记去找跟她同行的人。
这里的菜确实不错，吃完后黎青禾结账。
从店里离开，她们又去附近超市买了些东西，这才继续开车往明州走。
黎青禾对一路上看到的风景都挺新奇，没事儿的时候就开着车载音乐，脑袋靠在车窗上看风景。
车载音乐登录的是苏暗的账号，随机播放她的喜欢歌单，期间黎青禾听到好多梁静茹的歌，她也静静跟着哼唱。
苏暗忽然问：“要不要一起去看演唱会？”
“谁的？”黎青禾问。
“梁静茹。”苏暗说。
黎青禾顿了下：“她今年不开演唱会。”
“那等之后开的时候去。”苏暗说：“或者我们等有空的时候去旅行。”
“可以啊。”黎青禾说：“我想去看海。”
苏暗嗯了声：“好。”
黎青禾本以为苏暗只是因为听到她哼梁静茹的歌才提起去看演唱会这件事的，但等苏暗的行李到了明州，两人一起整理行李的时候，她在苏暗装书的箱子里看到两张2024年的演唱会门票。
是梁静茹的。
黎青禾摸着门票皱眉，苏暗一抬头就看见黎青禾拿着她的演唱会门票票根。
“我一个人去的。”苏暗说：“只是买了两张。”
黎青禾嗯了声，她仰起头看向苏暗：“我没看见你。”
苏暗错愕：“嗯？”
“去年我也看了这一场演唱会。同样价位的票。”黎青禾说：“我在内场没看见你。”
演唱会里那么多人，她们也曾坐在离彼此很近的地方，却没有发现。
提起这件事，说不上是愧疚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最终只能笑笑：“以后一起去看吧。”
……
苏暗把自己这些年旅行的冰箱贴送给黎青禾，分明是本该紧张有序地整理东西，收拾房子，但两人都坐在凌乱的地上。
苏暗给黎青禾讲自己这些年背着书包独自旅行的经历，黎青禾听得津津有味。
苏暗又问黎青禾这些年有没有去什么地方旅行，黎青禾顿了下，“很少，没兴趣。”
苏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道：“那以后一起去玩。”
她跟黎青禾计划了很多以后。
苏暗的东西在这个房子里放置好以后，黎青禾那边的东西也收拾好，选了个日子也搬进来。
正好是周六，苏暗跟她一起弄。
黎青禾的东西比苏暗的少一些，也更精确，哪一个箱子放到卧室，哪个箱子放到工作间。
黎青禾自己整一部分，苏暗也帮她整一部分。
相比起卧室，黎青禾更注重自己的工作间，毕竟每一个东西都得对上她喜欢，否则真工作不下去。
所以卧室那部分自然就交给了苏暗来整理。
苏暗耐心地拆箱子，把她的衣服也一件件挂到卧室的衣柜里，跟她的衣服混在一起。
拆到最后还剩一个箱子，箱子外用红笔画了个五角星，不知道是随手乱画的还是表示它很重要，但苏暗直接拆开。
箱子里不是黎青禾的护肤品也不是她的衣服，只有一些看起来很陈旧的物品。
苏暗一眼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试卷和课外书，虽然都是黎青禾的，但上边有不少她的笔记。
再往下翻，苏暗还翻到了一个日记本。
犹豫了下，苏暗打开，第一页写的是：
[不知道要写点什么，记录下我乏善可陈的生活。]
是没有写日期和天气的，不算是标准的日记体，更像是一个人无聊的随笔。
很难想象，像黎青禾这样的人是写日记的。
最开始的几篇看起来都间隔很久，也只有寥寥两句话。
直到第七页，出现了跟苏暗有关的内容。
黎青禾在日记本里写：[家里来了一个陌生女孩，看起来很乖巧温顺，但我总觉得她不是那样，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我讨厌她。
实际上，就算她不是这样我也讨厌。
我讨厌每一个入侵我空间的陌生人，尤其讨厌有人来分走我的父母。
她们本来就不完全属于我，现在又有人来分走这点爱。
太讨厌了。]
黎青禾的文字都挺稚嫩的，尤其站在这个时间点来看。
但苏暗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跟着黎青禾的文字又回顾了一下青春。
从她到黎家以后，黎青禾的随笔字数慢慢变多了，在有一页加上了日期和天气。
[2016.10.26多云
在校运会上报三千米一定是我脑子有病。
跑三千米这种破事儿根本不是我能完成的，但看苏暗跑起来轻轻松松。
我感觉苏暗跑步的时候像在飞，我在跑道上已经忘记她路过我几次，她似乎很有劲儿。
也是，她每天都晨跑。
但我没想到她会在我摔倒的时候回过头来管我。
我是真的很累，感觉两条腿灌了铅，可她即将跑到终点，我已经准备等她跑到终点的时候就弃权，或是走到终点。
但我没坚持下来，两条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可是我看见苏暗回头，她几乎没有犹豫地朝我跑了过来。
我第一次感觉到，她挺好的。
她把我抱起来，我感受到她手臂肌肉的力量，原来女孩儿也这么有力气。
可是她的怀里并没有臭汗味，反倒是有很清淡的舒肤佳的味道，还混着一丝丝清甜的栀子花香，是我家里那款沐浴乳的味道。
她每天洗澡都洗得很干净啊。
我决定，以后可以稍微对她好一点。
不过也就一点，她可不能蹬鼻子上脸。]
之后的每一次日记都有了日期和天气，黎青禾记录她们那三年发生的事，包括给苏暗买那个相机前，她连夜画稿。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黎青禾也写。
苏暗当时一直以为黎青禾坐在书桌前是在画画，没想到是在写日记。
寥寥几笔便把苏暗带回到那三年朝夕相处的时光里。
苏暗甚至觉得黎青禾是顶级的文学家，不然怎么能把她记忆里那些灰扑扑的画面都润色得如此惊艳？
直到翻至2018年6月15号的日记。
[2018.6.15多云转大雨
苏暗还是走了，一言不发。
我知道她有点害怕我，她不喜欢留在明州。
但我没想到她这么绝情。
算了。
你去追你的远大前程。
苏暗，你可一定要追上啊。
如果哪天你狼狈地回到我面前，我会看不起你。
“看不起你”那四个字又被狠狠划掉，后边跟了一句“我会抱住你的，苏暗。”]
苏暗的眼眶有些泛红，门刚好被推开，黎青禾脚还没迈进来，话音先至：“我有一个画了五角星的箱子，你留着我……”
踏进门就看见苏暗已经在看她的日记了。
黎青禾迈过地上那些破箱子，蹲下来拿过自己的日记本：“不知道这是隐私吗？不要看。”
苏暗还没翻阅后边，但匆匆一瞥看到后边每一页的字数都比前边多。
苏暗温声道歉：“对不起。”
但还想看。
黎青禾问：“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苏暗说，忽然转移话题道：“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黎青禾。”
黎青禾垂眸，看着自己的日记本封皮，不知道这本日记陪她度过了多少难眠的日夜。
“不知道。”黎青禾回答。
苏暗朝她伸出手，“那我回来了。你抱抱我。”
黎青禾一怔，“你才看到这儿？”
苏暗挑眉：“你不给我看了啊。”
黎青禾把日记本放到背后，“这是我的隐私！”
“好。”苏暗点头，再次重申：“那你抱抱我。”
黎青禾朝她扑过去，直接把她压倒，房间里尘埃飞舞，阳光洒落。
一切都恰到好处。
日记本刚好被窗口的风翻开，落在了某一页上。
苏暗扫到日记本上的字——
[苏暗，我会一直等你，等你。
等到你回来的那天。
我知道，你爱我。
就像我爱你一样。
我对你的告白从来都不是季节限定，是一年又一年飞往宜城的机票，是一天一张挂满房间的画像，是持续绵延的潮湿小雨。
是我的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了。苏暗想。
幸好，我没有弄丢你，黎青禾。
我也会很爱很爱你的，黎青禾。
——正文完
202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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