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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Reality? 14

“你听说过安眠曲吗?”

荆桃将手机交给陈梦珂。

她的声音十分冷淡:“当然, 我所说的,并不是现实中的安眠曲。而是诡物意义上的,五首被诅咒的旋律。”

以远古战场为主题打造的惊吓屋里, 拎着巨斧的铠甲人正在一步一步挪动身躯, 反复巡逻, 斧头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充满腥气的暗红泼了满地, 分不清那是道具,还是真实的血。

从荆桃吹奏那首曲子开始,身边的情景就变了。

天空和城市泼满了红色,她们被各种不应出现在现实的诡物缠上了身。

陈梦珂不得已跟着荆桃奔进惊吓屋里, 回头却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毫无疑问,她们进入了怪谈。

或者说, 不止是她们。

在这里的所有人,原本就处于怪谈之中,从一开始, 便未离开。

外面下起了滂沱暴雨, 水漫进了惊吓屋里, 作为恐吓手段的各种道具通通活了过来,歪歪扭扭地起身,在各处徘徊。

荆桃不慌不忙。

她也不怕声音被那些东西听到, 等待诡物过路的间隙,继续为陈梦珂解答:

“我将这五首旋律按照诅咒的不同类别细分, 分别称为地狱安眠曲、悲伤安眠曲、幻想安眠曲、快乐安眠曲和宁静安眠曲。”

“不同的旋律,会使不同的情绪无限放大。”

“同时诱导幻觉,操控精神, 彻底洗脑……它们相生相克。”

“就像能应付快乐安眠曲的,是悲伤安眠曲,以此类推。”

铠甲人转过身去,背对着藏于角落的二人。

荆桃找准时机,挥手:“走。”

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频繁切换,眼前冒出模糊的斑点,令整个陈梦珂所看到的一切变花。

墙壁中探出一只已化作白骨的手,拽住她的长发。

陈梦珂当机立断,快速将那缕头发剪掉,三步并作两步跟上荆桃。

她和荆桃结识在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怪谈里。

原本,她们两个应该是离了怪谈,就互不干涉的陌路人。

可在怪谈的最后,荆桃吹响乐曲,在她,在当时的所有人面前,撕开了这个虚假世界的真实一角。

血红色的天空。

“你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耽于宁静安眠曲所创造的平凡里。”

“要破解,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弹奏钢琴。”

“奏响幻想安眠曲。”

外面,滂沱的雨声正逐渐停歇。

远古战场的路似乎越走越窄,完全看不到尽头。脚下的水越涨越高,沾着污染,渗进她的皮肤里吸血,又疼又冷。

荆桃压根不管陈梦珂,只顾自己向前,这些干扰对她而言似乎不是事,走得快而稳健。

轻松跨过泡在水中的,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在诡物之间穿梭。

陈梦珂起初还能跟上,后面脚踝被污染侵蚀过重,疼得实在厉害,于是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整个人都跌跌撞撞了起来。

“别留太久,”荆桃注意到她在变慢,回头提醒,“我们发觉了这座城市的秘密,已经被针对,之后的生路会越来越窄,直到消失。”

“在雨停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

陈梦珂觉得这描述分外耳熟。

她握紧了手机,努力压住哭腔:“那个,我有了点想法。”

“这种情况,我男朋友和我讲过。”

荆桃:“你指什么?”

陈梦珂说:“生路会随着雨声的变小而消失。”

“沐山以前在怪谈里,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如果我们遭遇的一切,全部源于安眠曲带来的精神侵蚀,有个法子,我想试试。”

因为精神世界里的怪谈,不可能凭空捏造。

会根据暴雨的停歇而关闭的死路……这种情况,一定源于其中某个人的记忆。

而张慕川,恰好进过“海的女儿”,和她聊过当时的经历。

摩天轮,游乐区,都对得上。

“说实话。这两个月来我经常觉得,他不像他了。”

陈梦珂拨通了张慕川的电话。

她和荆桃并未止步,甚至她要一路忍痛小跑,才能跟住,还险些被水里的东西绊了一跤。

手机铃声在没有第三个活人的远古战场中回响。

荆桃:“你打不过去的,这里会干扰……”

陈梦珂把手机界面展示给她:“通了。”

荆桃一静。

惊吓屋里面的信号十分微弱,经常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盖住对面的声音。

像经常卡顿的老手机,通话内容时断时续。

陈梦珂开了免提。

她听见电话对面哗啦的水声,以及在经历的疾风骤雨,咬牙说出话来:“你在哪里?”

脚下的水还在攀升,疼得她忍不住哭。

“帮帮我,沐山,”她说,“就在水上乐园的旁边……”

“那里有摩天轮,看看上边有没有坐人。”

“没人的话,你坐上去,不要让它空着。”

对面没有回应,只有雨声,与隆隆的惊雷。

在荆桃漠然的目光里,陈梦珂不肯放弃,艰难地说完:“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你……”

对面回应她的,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还有嘎吱嘎吱的动静——如浸泡在水中的真皮座椅。

陈梦珂一怔。

“别讲了,”荆桃说,“你没发现雨声的大小不对吗?对面比我们这儿的雨大不少。”

她终于肯出手拉人:“快走。”

“……”

陈梦珂似乎明白了什么。

“让我说完。”她讲。

“沐山。”

她说:“不要离开轿厢。”

“雨停了,生路会断。”

丢下这句话,她把手机扔进水里,“扑通”地一下,激起水花,以及一圈一圈的涟漪。

而手机并没有因此死机,通话界面仍在继续,亮在水底,似乎在传达某种微弱的呼喊。

雨声越来越小,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稀薄。

这是接近真相的代价。

“撑住,”荆桃看她越来越慢,抓着她,“不撑住我就把你丢了。”

陈梦珂抽了口气。

阴冷的污染已然攀爬到她的全身,她实在没法继续站稳,摇摇晃晃,想松手了。

于是,她冲着荆桃笑:“谢谢。”

“放弃我吧。”

荆桃:……

“别死,”她支住陈梦珂,“我答应了别人,要把你们全都唤醒。”

前面就是生路,远古战场的终点,可是落脚之处还在缩短,甚至却只余一线。

稍不注意,就会跌入死地。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荆桃话说得好听,实际越走,嘴角绷得越紧。

前脚叫人不要放弃,后脚就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背信弃义。

“找到了!”

范意的声音骤然在前方响起,打断了荆桃撒手的想法。

陈梦珂猛地抬头。

一道光线乍然从出口的方向泄了进来。范意和叶玫抬着帘子,一人撑着一边,冲她们伸手。

“快来!”

范意的手上还沾着血。

灵鬼强硬霸道的灵异值顺着血液淌入水中,将附近的污染侵吞,转化。

路没有继续变窄。

而这短暂拖延的时间,足够她们离开!

机会!

陈梦珂忽然提起了力气,步子也大起来,一鼓作气,跟着荆桃冲了出去!

雨落到头发上、脸上,淅淅沥沥,打湿衣衫。

总算离开了惊吓屋,陈梦珂摔在地上,压着悸动的心口抬头,直面血红色的天空。

荆桃摘掉头发上沾到的墙屑:“谢了,叶瑰。”

“别谢我,”叶玫说,“是橘子发现你们不见了,怀疑你们进了怪谈,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好,”荆桃解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转头:“谢了,橘子。”

范意点头,算作回应。

他问叶玫道:“你早就知道她是谁?”

叶玫说:“在怪谈里见过几面,但不算很熟。”

“之前没提,是想探探她打算做什么。”

叶玫笑道:“不过现在看来,她不是敌人。”

荆桃说:“交易而已。”

“有人和我达成了合作,我才会来。”

她望向远处,有一道人影正向这边狂奔。

“梦珂!”

张慕川终于匆匆赶到,大口喘气:

“我接到你的电话了……”

“但是摩天轮后面还有人在排队,我没法停留,只能坐一圈……”

“一下摩天轮,我就往这赶了……”

“你们没事吧?”

陈梦珂忍痛站住了,逞强道:“不是大事。”

张慕川不信:“给我看看。”

范意看向荆桃:“所以现在,你能和我们解释下具体情况了吗?”

“你们两个刚刚经历了什么?”

荆桃招手:“都跟我来。”

*

表演区。

剧院旁边的标牌显示下午有互动演出,门紧锁着。荆桃轻车熟路地撬开,走进去,里边空无一人。

灯没有亮,游客找不到开关,周边分外昏暗。

荆桃跳上舞台,拉开挡道的红色幕布。

在舞台的正中间,正摆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范意四下环顾了一圈。

他走到钢琴旁边,将手指放在琴键上,问:“这是你要我们看的?”

“对,”荆桃说,“拜托我来找你们的人,是路白月。”

“我和他们是在城外区碰上面的。”

“有一致的利益,所以合作了。”

荆桃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先来梳理梳理现在的情况吧。”

“你们面前的这架钢琴,才是真正被怪谈藏起来的核心,我找到的。”

“很显然,你们中了恋爱都市的圈套,所有还停留在恋爱都市里的人,全部堕入了虚假的现实之中。”

她不喜欢抛疑问,把所有的事实平铺直叙出来:

“路白月和我聊过你们的计划。”

荆桃说:“城内和城外,两架钢琴,两个载体,弹奏着不同的安眠曲。”

“这也是计划出现问题的地方。”

“城外的载体并未被解决,你们却提前得到了陌生来电的信号,听取了错误的引导,前往了城内的‘中心’。”

“弹奏出了不合时宜的乐章。”

“陌生来电没有必要骗你们,这次我的到来,就是借用了它的帮助。”

“先找上小柯,也是因为陌生来电寄生在她的手机里。”

“它似乎被压制着,”荆桃说,“打来的电话干扰十分严重,这样的程度,一定是和陌生来电接触过,实力强大的通灵者才能做到。”

叶玫缩了缩手指。

他听着荆桃讲述事实,与他们分析。

起初叶玫还有些兴趣,认真思索着——那个协助怪谈的幕后通灵者究竟是谁。

范围应该很小才是。

但对方挖得越深,自己想得越多,他唇角挂着的笑意就越浅。

最终抿成平直的一条线。

荆桃对叶玫的异样毫无所觉:

“而且,据小柯所说,刚刚乐园对我们下手时,使用的手段,与怪谈‘海的女儿’相似。”

“这种程度的针对性危机——我想,多半是那个幕后之人察觉到了不对,在以自己的记忆为模板,亲自动手。”

她望向其他人:“因此我可以合理推测,可疑人物就在‘海的女儿’的幸存者之中。”

“那个人也在这里,之后找到他就可以了。”

“……”

范意低下头,看向钢琴。

“拦住他,夏知樱!”

叶玫倏然上前,如一阵风般,飞快地擦着夏知樱的肩膀过去。

“把橘子给我按住!”

范意抬起眼。

他就站在钢琴旁边,在叶玫抓住他之前,敲下了手底摩挲着的第一个琴键。

随后,移向第二个位置。

不连贯,不专业,他在犹豫。

虽然之前就有很多疑点,但叶玫总是下意识地,不会往那个方向上去想。

可是……

陌生来电曾经给张慕川打过通话,在最后,咬牙切齿地表示——

“那个叫临昕橘的,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这么说,范意应当没有哪里惹到他才是。

除非……

那个灵异值极强,能够压制陌生来电,同时演奏曲目的人。

去过“海的女儿”的人。

唯一有可能的人。

再如何荒谬,也是真相。

——是范意。

从一开始,就是诡物的协助者。

包括电视塔的那一幕,也不过逢场作戏。

范意任由叶玫拉住自己。

他敲响第二个琴键,反攥住叶玫的腕子,把人往外推了推。

他轻声说:

“老板,别这样。”

叶玫说:“你别动,和我走。”

范意的手还在流血。

他捉着叶玫的温度,贴到掌心冰凉,血液腐蚀着叶玫的腕子,烫出伤疤,再重新生出皮肤。

即便如此,叶玫依旧不肯松开。

范意笑笑,抬眸迎上叶玫变冷的目光。

他说:“我爱你。”

“就算你们很难对付,很难欺骗,我也愿意把你们留在身边……一次又一次给你们机会……”

“别这样。”

夏知樱在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立刻收回已经拿在手中的口琴,抬手挡住其他人,阻止道:

“叶瑰,退后,没用。”

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语气急切:“快走,跟我来!”

地狱安眠曲。

第202章 Dark City 15

“……柑橘?”

张慕川愣住了。

范意轻飘飘地吐出一口气, 越过叶玫的肩头看人:“嗯,怎么了?”

“你?”张慕川说不出话。

范意低头笑了下,承认道:“是我。”

“我算计了你们, 陪你们演了一路, 这种事很让人惊讶吗?”

“我觉得我并没有刻意在装。”

范意:“还是说, 因为你们太相信我了,所以觉得被背叛了?”

叶玫攥紧了手指。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满意呢?”

范意单手压住叶玫的肩膀, 另一只手放在黑白琴键上,溜了一圈。

然后停在中间的位置上,按下。

断续而不标准的音乐,随着范意不急不缓的动作, 以扭曲的调子,一点点从琴中流泻而出。

叶玫按不住范意。

对方掌中的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就像当时在中心电视塔, 灼烫他的红光一样。

范意说:“享受的生活不要,美好的幸福不要,平凡的日常也不要, 三次机会, 一定要钻那个牛角尖。”

“这里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留在这里, 不好吗?”

他温声道:“一定要回到水深火热的世界,然后在生死边缘挣扎?”

“不必经历怪谈,不必烦恼生存。”

“只要是你喜欢的、你想要的, 全部可以收入囊中。”

范意拨起叶玫的长发:“再也不需要……时刻担心疼痛、担心死亡。”

说着,他牵起叶玫的手, 将其轻轻压在钢琴上,血从钢琴的缝隙里流了进去,范意却像是无知无觉般, 张开手指,同时按下了两个白键。

他问叶玫:“要听吗?听我弹。”

“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分明是近乎告白的词句。

用直白的爱意,温和的态度,向他低声絮语。

可叶玫越听,心中就越凉。

如跌进冰窟,冷到动弹不得。

他已经很久没有心生过这般恐惧的感受了。

范意歪头,看向叶玫外的其他人:

“还是说,你们依旧想要回到真正的世界?”

他自言自语道:“也不是不可以,可那会吃些苦头,远不比现在安逸。”

“真的想好了吗,要放弃完美的人生。”

叶玫没动。

他偏过脸,凉声道:“临昕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知樱不想再听范意讲话,言简意赅:“别和他说了,走。”

她想去拉叶玫,却被一层无形的膜挡住。

“……”

钢琴周边不知何时被人布下了一圈结界,他们无法接近。

“我当然知道。”

“没关系,”范意靠在叶玫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叶瑰,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勉强你。”

“就像我说过,我永远愿意给你机会。”

叶玫:“机会是指?”

范意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跑。”

“你喜欢追求刺激,我当然会答应你的要求。”

“看你怎么选,是我,还是离开。”

“……”

叶玫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不再发话。

他知道,如今这种情况,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

说实话,叶玫动了心。

在范意提出的两种选择之间,他很想选范意。

他没有那么多情结,除范意外,叶玫对任何地方都没有留恋、牵绊的情感,现实不现实的区别,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如果能有一个安逸的乌托邦,足够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叶玫会毫不犹豫。

可是,不行。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不可能,也不会是范意的真实想法。

他会哭吗?

叶玫无端想。

终于,叶玫做出选择。

他一点一点撤走了手,松开了范意。

“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他说。

叶玫抬头:“你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和无尽夏见面的时候?许愿的时候?在电视塔通道里的时候?”

叶玫问:“还是……”

“我们进入恋爱都市之前,你召开会议的时候?”

范意说:“不重要。”

叶玫坚持:“回答我。”

范意笑笑,答非所问:“你知道吗?”

“地狱安眠曲,是所有安眠曲里,最危险的旋律。”

“因为它可以真正地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以不可逆的形式,将人一刀一刀,刻成弹奏者喜欢的模样。”

“我不想那么对你们,因为我在乎。”

“而且,你们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他说:“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挣脱美好的怀抱……”

“我会满足你们。”

“不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逃离的后果,真正的噩梦。”

他坐在琴凳上:“然后,欢迎你们回来找我。”

范意看向叶玫:

“尤其是你,亲爱的。”

*

【Part.4-崩坏。】

【附加条件:恋爱都市(Dark City)生存指南。】

【阶段性目标:前进,抵达出口。】

【首先,如各位所愿,欢迎大家来到恋爱都市的暗面世界。】

【恋爱都市,是一座幸福安逸、和平安宁的理想之都。在这里,人们将永远快乐,永远热爱生活,不会产生任何的悲伤难过,不必为任何事情忧愁烦恼。】

【而暗面世界,又是什么呢?】

【是多次想要逃离都市的人、破坏都市和平的人、执迷不悟的人,他们的心思不再纯净,将受到都市的惩罚。】

【毕竟,只有经历了真正的恐惧,才能明白这里的美好嘛。】

【当然当然,惩罚肯定不会非常严重的。】

【我们不舍得任何人受伤,也欢迎任何人重新回到恋爱都市,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只要你愿意接受……】

【下面,是生存指南。】

【都市传闻一:这个世界没有白天,没有太阳和星星。

请记住,月亮西起东落,蝙蝠夜伏昼出,请不要向着有太阳的方向前进,请不要在天亮时出门。】

【都市传闻二:通往主城区的路永远都只有一条,最好不要在城外待到晚上,回城请一路向左。

不存在的巷口徘徊着深夜梦游的孩子,请悄声行进,不要走上错误的道路,不要惊醒沉睡的它们。】

【都市传闻三:名字是这里最重要的东西,怎样都好,不要遗忘你最初的姓名。】

【都市传闻四:城区允许饲养宠物,但兔子不可以进入都市,如果你在城区内看到了路边的兔子,请无视。

尤其是爱说谎的五兔子,请不要听它讲话。

无论哪只兔子,当它们发现你,并缠上你,反复邀请你参加游轮派对时,毫不犹豫地杀死它们。】

【都市传闻五:音乐奠定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基调,这里的音乐永不停歇。

若您在行走的过程中,出现耳边的音乐忽然消失的情况,请立刻回头,保持直走,直到音乐再次出现。】

【都市传闻六:湍急的河流之上,在同一时间内,只能有一个人走过独木桥。

走在桥上,不要低头,不要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

轻缓流畅的钢琴曲自他们背后的剧院响起。

血红色的都市逐渐被染成黑夜,虚假的现实随着钢琴声的流出而破碎,逐渐拼凑成恋爱都市的模样。

原来这里是最接近城外区的位置。

假象褪去后,原本位于城外的其他人终于能够进入,三人匆匆赶到。

夏知樱把插在上衣口袋的手机拿出来,抛给路白月。

上边只剩下可怜的一小格电量,页面显示着已达74个小时的通话时长,持续了整整三天。

路白月将电话挂断。

“你们都听到了吧?”夏知樱说,“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

她问:“你不是说这些人绝对可以信任吗?”

“怎么出了个内鬼。”

路白月:……

这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夏知樱:?

南晓雨拍了拍她,转向叶玫:“你没事吧?”

叶玫:?

他怔了下,迷茫道:“我?我能有什么事?”

路白月白眼:“别装。”

“临昕橘出问题,我们中心情最复杂的人肯定是你——我说,难道你都没发现自己不笑了吗。”

叶玫:……

他拍了拍自己僵住的脸:“我不要紧。”

“我就是在思考,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为什么偏偏是橘子,对方又是从哪里下的手。”

“不应该有机会的。”他说。

“为什么没有?”

路白月问:“刚进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都失去了记忆,到处都是破绽。”

“对方想要趁虚而入,不是什么难事吧?”

“至于挑选临昕橘的理由,就更简单了,他可是灵鬼。”

一块诡物争着抢着的香饽饽。

“你说得没错……”

叶玫的声音又慢又轻:“但橘子在怪谈里会很警惕,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既然我们能挣扎着醒来,他当然也可以。”

叶玫拽拽围巾:“我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完了,又疯一个。

路白月静了静,破天荒地没有讽他:“别想了。”

“直接问问陌生来电吧,它了解的前因后果比我们都多,还被捂嘴捂了一路——如果它什么都不清楚的话,临昕橘没必要这么做。”

“它转移到那女孩的手机里了。”

“是你的话,应该能解除禁制,让它开口。”

夏知樱顿了顿:“我记得,她那部手机受到污染侵蚀,已经被丢水里了。”

众人将目光转向陈梦珂。

陈梦珂愣了一下,旋即快速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不是夏知樱交给她,泡了水的那部,来自恋爱都市的手机。

而是另一部粉色壳子的,属于她自己的手机。

这手机原本作为“Dating Sim”的载体,被留在了怪谈之外。

但想要在虚假世界里模拟出无法分辨的现实,就需要一些留在现实里的东西,来混淆视听。

比如,他们原来的手机。

给他们已经回到现实的错觉。

“还有电,给你。”陈梦珂把手机递给叶玫。

“你们似乎很信任他,”夏知樱抱臂,“即便他是内鬼?”

叶玫默了一瞬:“我们当然相信他。”

“……还要救他。”

第203章 Dark City 16

陈梦珂的手机文件里, 隐藏着一段来自数日之前的通话录音。

通话时间在陌生来电找上范意的第二天。

清晨六点半。

值了整晚的夜班,招待了一夜的诡物,这个时间点正是夜班员工最疲惫的时候, 盯着蜡烛盼着下班, 往往和早班人员交接过后, 就会回屋睡觉。

“滴滴……滴……”有电话打到前台。

“嘟。”

电话接通。

录音里传来范意的声音:“您好,这里是零零一号密室逃脱体验馆。”

“你好, 是我。”

电话对面说:“临昕橘,还记得我吗?我们六年前见过。”

“或许对你来说,是不久之前。”

“啊。”

范意问:“通灵古店?”

他在“不存在的人”里听过这个声音,是学校小超市的售货员之一。

也是通灵古店的官方诡物。

“有什么贵干?”范意漫不经心道。

对面说:“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一件事。”

“您先前在我们的店里, 购买过几包糖果,用于对抗怪谈的精神污染。”

“那时,我们并未向您收取代价。”

范意:“嗯。”

他坦然问:“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对面的语调很平, 说起话来没有起伏,像僵硬的机械,听得人昏昏欲睡:“女巫狩猎。”

“您应该清楚这则怪谈究竟是什么。”

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

范意:“你继续。”

“好的。”

对面道:“恶意的声音变大, 导致怪谈的数量激增, 入侵现实, 然后摧毁人的心理防线,涌出无尽的负面情绪,再诞生新的怪谈……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

“封存女巫狩猎的力量正在变弱, 苏醒的预兆发出警告。”

“或许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售货员说:“这则怪谈重新出世,会让这世间的大量生灵横遭劫难, 污染失衡,难以修补。”

“为此,我们需要足够的祝福, 来阻止它的诞生。”

范意问:“你们想怎么做?”

“这一点不需要您来费心,我们已经想到了。”

“只需要协助我们就好了。”

“算是上面下达的任务?还是委托?”范意问,“听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不容易,”对方说,“请您稍等。”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片刻后,才再度响起:“首先,请您听一听这段曲子。”

“然后,听我说。”

“该到收取代价的时候了。”

*

录音明显还有后续,却在乐声响起之际,被快速掐断。

这是陌生来电最后的挣扎。

他被范意控制后,便艰难地翻找着古店被删除的通话记录,范意做了很多掩人耳目的小动作,他一直翻,才从犄角旮旯找出了这段通话。

做成录音,并将其藏进陈梦珂的手机里,同时不断尝试挣脱。

那通唤醒陈梦珂的来电,还有打给张慕川的电话,时不时向他们传达的讯息——以恶狠狠的语气警告,扬言“要杀了范意”,都是他微弱的求救。

可惜,在范意暴露之前,无人倾听。

叶玫坐在都市的石阶上,安静地听完所有的内容。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录音倒了回去,听第二遍。

掐住自己的手心,反复剐蹭,生生把冰凉的手掌折磨到通红、温热。

夏知樱多瞄了一眼叶玫。

她主动说:“是地狱安眠曲。”

“诡物界的五种安眠曲,四种相生相克,唯独地狱安眠曲,无法利用其他安眠曲破解。”

“所以,你们认识的那个人,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认命吧。”

其他人:……

好会说话。

寂静一片。

她认真观察了一番其他人的反应,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给自己找补:

“也不一定。”

“也许是有办法的,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解决而已。”

“不如和诡物那边沟通交流一下。”

“知道了。”叶玫关掉手机,还给陈梦珂。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冷静:“橘子的事先放一放,探索一下这座都市,找找离开暗面的法子吧。”

其他人:……

第一次见叶玫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语气不飘,尾调不上扬。

不习惯,太不习惯了。

路白月受不了了,主动把话题拐回去:“根据录音来听,恋爱都市是通灵古店的手笔。”

“为了汲取人的幸福,对抗女巫狩猎的力量而生,”他说,“这是在把人当能量提取器?”

“幸福过了头,不会麻木?”

“不会的。”

叶玫冷淡开口。

轻而易举就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麻木了,就把人丢到城外区,或者都市的暗面。”

“创造痛苦,令人感受痛苦,把他们折磨到疯。”

“这样,等他们再次回到恋爱都市,就会幸福得落下泪来。”

路白月:“啧。”

叶玫:“还可以随时洗脑,把某一段时期的记忆抹去,反复循环利用。”

“……”

南晓雨轻声开口:“不止。”

“这座城市还在以游戏的名义,源源不绝地往里拉人。”

“是人,就会有情感,情感诞生精神力量。在诡物的世界里,意识即是一切。”

“恋爱都市,就是用我们的精神力创造的都市。”

“我们都是燃料,和填充物。”

为何恋爱的法则至高无上。

因为爱是人类最特殊的,最美好的情感。

哪怕是会衍生出痛苦,悲伤,使人疯狂并为此感到折磨的爱,也是最浓烈的、最极端的情感,用以构筑这座都市。

路白月得出结论:“所以,还是要从安眠曲,以及那架作为核心的钢琴入手。”

这是怪谈催化情绪,精神控制的手段。

路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玫:“还有,你要怎样把临昕橘带回来?”

叶玫心平气和道:“你不用这么激我。”

“橘子,他会回来的。”

“我保证。”

众人继续讨论。

夏知樱听了会儿,觉得似乎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这些干巴巴的东西,听着索然无味。

她从墙边起身道:“你们继续讨论吧。”

“交易已经完成,我就不奉陪了。”

陈梦珂愣了下:“你不一起吗?”

夏知樱挥手:“再见。”

自顾自道了别,少女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黑暗的道路拐角,没了影踪。

“她要一个人行动?”张慕川问。

“别管她,”路白月接话,“恋爱都市不会死人。”

张慕川:……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对了,”叶玫问,“你们怎么和她搭上边了?”

别看夏知樱表面好说话,其实油盐不进,是头独狼。

要她主动和人接触交流,不如要她的命容易。

南晓雨说:“因为青桐。”

“我们是在城外区的核心处意外碰上面的。”

站在小巷最角落,一直没有吭过声的盛安桐往里站了站。

“这次能合作,一是因为,在场的人除她外,没有第二个人了解安眠曲,要想离开这则怪谈,就必须先破除一切假象,解决虚假现实,她和我们有一样的需求。”

南晓雨咬了下唇:“二是因为,城外区的核心,是她和青桐一起解决的。”

“城外区没必要用安眠曲控制,全是会吞噬人精神力量的怪物,奏的是另一段旋律。”

“从其中听出旋律的端倪,找到破解之法不难。但核心在怪物的聚集地内部,很难接近,时间紧迫,还有杂音干扰,完全不给我们好好聆听的机会。”

“青桐可以分辨,叶瑰,你拉拢他是正确的选择。”

“危机关头,夏知樱当然也顾不上合不合作。风波平息之后,她说不想欠我们的,答应帮我们一个忙。”

现在忙帮完了,夏知樱当然也走了。

叶玫:“我知道了。”

“她和我们的目的相同,之后还会再遇上的。”

“话说,”路白月在一边掰手指玩,“你这算不算违逆上级?”

“全体成员叛变?”

“你觉得呢,”叶玫垂下眼,“因为通灵古店知道橘子不会答应它们的请求,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叶玫吸了口气,话语一转:“先按照规则所说,探探这座城市吧。”

“钢琴曲,响起了。”

*

“你要插手。”

空无一人的表演厅,精心搭建的舞台,挽着头发的接待员掀开后方的红色帷幕,平着声音询问。

脚踩在松木地板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有点失望。”

范意坐在舞台正中的钢琴前,就着乐谱架上的谱子,动作流畅地弹奏乐音,曲目中似乎潜藏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单是听着,就几近落泪。

他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这部分的节奏要慢一些。”梨忽说。

范意:“效果一样。”

“我以为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达第二层了。”

范意左眼的瞳孔开始慢慢变浅,逐渐成为白色,失去聚焦,却不像是失了明,而是能透过这只眼睛,窥伺着什么:“为什么还在第一层徘徊。”

梨忽问:“迫不及待了?”

“没有。”范意回答。

悲伤安眠曲的琴声继续。

流向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跌入暗面,人的耳中。

“想推他们一把而已。”

范意说:“他们会回来找我的。”

“这个世界没有白天,没有太阳和星星。”

“请记住,月亮西起东落,蝙蝠夜伏昼出。”

顺着这样的话语,范意弹下了最后一段旋律。

一曲终了。

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中间,唯一的观众是个诡物。

他有些寂寞了,慢慢起身,与梨忽擦肩而过。

拨开帷幕,走到后台去。

高层的建筑,大面积的落地玻璃,没有遮挡的绝对视野,能够俯瞰到这座城市的一切景象。

范意挡住自己的右眼。

单用另一只泛白的左眼,居高临下地观赏着底端的夜色——

连成片的灯火,繁华热闹的街景,人们在此安居,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面庞上尽是喜悦与满足。

梨忽跟来,问他:“好看吗?”

范意说:“好看。”

“喜欢这样的世界吗?”

“喜欢。”

“愿意永远留在这里吗?”

“愿意。”

“是吗,”梨忽说,“不会后悔?”

范意浅浅勾唇,回答得毫不犹豫,真情实感:“为什么要后悔?”

“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太多人,因为怪谈失去生命,恐惧悲伤。这里很好,无需担心一切。”

“放任外面的世界继续下去,只会不停地衍生恶念,催动女巫狩猎的苏醒,带来无穷无尽的苦痛。”

“所以,大家都应该来到恋爱都市,都应该成为这里的一员。”

范意说:“我的朋友,他们会理解我的,只是接受需要时间。”

“慢一点也没事。”

范意张开手。

“我会推着他们走。”

第204章 Dark City 17

恋爱都市的暗面, 构造与原本的恋爱都市没有两样。

还是同样的建筑,同样的设计。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灯亮, 可见范围极低, 只有一团一团的黑雾, 如烟般笼罩周边,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叮咚。】

【探索遇到了困难?您收到了一条新的阶段性目标。】

【阶段性目标:恋爱餐厅的门口似乎有一位女孩在周边反复徘徊, 去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巷口。

路白月收回自己的全视视野:“不行,看不见。”

“这座城市太黑了,而且大到没边,好多地方是重复的建筑, 就跟省经费的贴图一样,很糊,摸不着底。”

张慕川思索道:“不如先按它说的, 去恋爱餐厅看看?路上我看到了标牌。”

“分两组行动吧,”南晓雨说,“这种地方, 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容易全军覆没。”

“就像之前那样。”

如果没有夏知樱的帮忙, 或者全员都留在了恋爱都市,他们真的可能溺于虚假的幻觉里。

毕竟,那是范意创造的世界。

能将安眠曲发挥出如此可怖的威力……

叶玫不着痕迹地偏了下头。

南晓雨:“一组按照恋爱都市的任务要求来, 另一组在外边待命,顺便把暗面探索一遍?”

说着, 她瞥了眼叶玫:“有其他的意见吗?”

叶玫:“没有。”

路白月:“就这样吧。”

事情定下来了。

带着陌生来电的陈梦珂,以及张慕川,跟南晓雨在外探索都市;而路白月和盛安桐则是与叶玫一起, 按照任务要求,前往恋爱餐厅。

“随时保持联系,”路白月把通话打到南晓雨的手机上,“如果没电了就提前讲,不然有哪一方断掉,就默认出事。”

“做好心理准备。”

“好。”

众人在巷口简单道别,兵分两路。

恋爱都市本身不大,餐厅的位置又在市中心,离任何地方都不算远。

刚到恋爱都市的那两天,叶玫他们就曾去那里逛过。

恋爱商业街,大型情侣餐厅。

附近还有音乐酒吧,和公园里能够抛硬币许愿的喷泉。

叶玫不自主地回想起当时范意许下的愿望。

【就希望,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度过开心又完满的一生。】

范意的愿望实现了。

他亲手把这里变成了人人都只能感知到幸福的温柔乡。

一语成谶。

……如果许愿池真的能实现所有愿望的话。

叶玫希望他的心愿也能够实现。

他的思绪不知飘散到了何处,这样想着,三人一路避开黑影,顺利抵达了商业街。

原本明亮繁华的商业区此刻分外冷清。

微渺的音乐在周围回荡,唱着尾音拉长的悲凉乐章。

他们没有看见提示里所说的女孩。

恋爱餐厅的门前,滚滚的黑色雾气聚成人形,在其中飘荡,边缘溢散。

而内部,更是漆黑一片。

黑色,全是黑色。

“别碰到那些黑雾。”

叶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另外两个人往后挡挡:“感觉很差。”

路白月低头。

叶瑰,挡在他们这种人的前面。?

这是什么临昕橘行为吗?

末了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如果你们想接近这些黑雾,我也不拦着?

叶玫:“不过,如果你俩打算尝试一下触碰的后果,我不拦。”

路白月:“。”

半斤八两。

他说:“你拦什么,不该让我来探探情况吗?”

路白月拨开叶玫。

他的温度比叶玫更冷:“我是诡物,受到的影响肯定小于你们。”

“不是。”

叶玫放下胳膊:“不是污染。”

“这是悲伤,是人的情绪,不能轻易乱碰。”

“你来交涉,也是一样。”

他扫了一圈,缓声道:“看来提示要我们在这一圈黑雾里,找到那位女孩的情绪。”

可是雾气无形,聚聚散散,周围没有任何灯光,极其黑暗。

交错在一起,很难分清哪一团是哪一团。

何况他们还要不断避开边上正在游走的,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黑雾。

盛安桐反应不慎被黑雾擦到了一点手背,呼吸忽地一停。

光是蹭到,巨大的悲伤就能够将人淹没。

他眨眼间就动弹不得,浸泡在难以言喻的痛苦里。回想起这几个月挣脱不能的噩梦,被摧毁的所有过去。

不自主想要落泪。

可是他做不到,能哭的早就哭完,连魂魄也变得干涸。

盛安桐想:我去死。

叶玫别过头,搭了下盛安桐的肩膀。

他说:“静心。”

他的话似乎有股诡异的力量,如一阵清脆的铃音,使人清醒——

盛安桐颤了颤,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他稳住自己,吸了口气,说:“多谢。”

叶玫“嗯”了一句,就算作回应。

他扭头,与路白月继续讨论:“它们都是无意识的情绪,非常单一,无法交谈。”

“正因如此,这些东西的行动,会变得无序而又混乱。”

“既然提示里说了徘徊,那么,找到那个一直在餐厅门口转悠,没有离开过的黑雾就可以了。”

“……我来试试?”

盛安桐想帮上忙,试着仔细去听:“捕捉到它们的行动轨迹,不难。”

他压了压太阳穴:“就是好吵。”

叶玫把目光从其中一团黑雾上收回来,没说话,放他去听。

细微的动静,聚散的痕迹,空气在流动。

在他们面前,无规律乱转的黑雾不止一团。

还有……

“遇到困难了?”

盛安桐的心头猛然一跳。

范意的声音平静,又带了些古怪的冷淡,似乎只是跟着那些黑雾经过,随口一问。

盛安桐立刻侧身避开,差点撞上身后的路白月。

一时间,他说不出一点话来。

路白月不悦地啧了一下,拉住盛安桐,自觉往旁边避。

叶玫僵硬扭头。

范意趁机上前,抵住他的动作,从背后抱住他:“慌张什么?”

“我看你们的进度不快,所以来帮帮忙。”

“我不会害你们的。”

叶玫的心慢慢鼓动起来,无边际地想。

范意是什么时候来的?

从哪里来的?

他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范意的手背上,安静感受了一会儿对方略微烫人的温度,同时目光定在前方,任黑雾在眼前流连。

他慢慢得出结论:“临昕橘,你可以在这座城市的正反面来回穿梭。”

范意问:“你好像很生气?”

叶玫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不生气哦,你能来找我,我可高兴了。”

在一旁看着的路白月:……

完蛋,已经气到胡言乱语了。

盛安桐低声询问:“他来了,不拦着点吗?”

“拦什么,”路白月没好气道,“最好离他们远点,小心最后变成这两个家伙Play的一环。”

盛安桐:?

路白月:“过来人的忠告。”

那边,叶玫叹了口气。

他问:“可不可以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说着这话,他紧紧抓住范意,想让对方将自己拥得更紧:“我需要你。”

范意的目光闪了闪,往叶玫身上蹭:“是你的话,可以。”

“我为你们提供帮助,我告诉你们正确的路,我来引导,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哪怕你还是想要离开。”

“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对吧?”

范意将脑袋放在叶玫的肩膀上:“我想见你,就来看你,就算我们的思想出现了冲突,也能够继续在一起。”

“嗯。”

叶玫笑道:“是这样哦。”

他望向餐厅前的黑雾,说:“你要我找的情绪,是中间那团吗?”

“情绪?”

范意抬起头:“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们也是恋爱都市的一份子,他们也都还活着。”

“只是走了错路,不肯接受到来的幸福,才变成这样。”

“……”

也就是说,这些黑雾,都是活人。

那些反抗恋爱都市的精神洗脑,违反了暗面的规则,以诡异的形态被困留在这里的活人。

平静,又毛骨悚然。

感受到叶玫愈发表里不一的心绪,范意不高兴地垂下眼,在叶玫耳侧低语呢喃。

“会好的,”他说,“相信我,他们会得到拯救。”

“我当然信你。”叶玫笑笑。

他收住情绪,温和道:“所以,把提示给得大方一些吧,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猜你的想法。”

“你总是让我心绪紊乱。”

无法思考。

范意拉着叶玫,往餐厅门口走:“可以。”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来。”

他将叶玫往前一推,推到一团黑雾面前:“碰它。”

叶玫问:“碰它?”

范意点头:“你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违反规则的行为。

叶玫在原地蜷蜷手指,随即慢慢抬起来,去接触那团在他身前翻涌的雾气。

悲伤。

纯粹的、汹涌的悲伤在叶玫触碰到它的瞬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痛苦的情绪填满胸膛,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大脑发出尖锐的警告,要他及时从中抽离。

可范意抓着他,不允许他撤离。

一点点把他往其中推。

不能呼吸。

“它们都不擅长和人交流,”范意低声说,“想了解它们,只能共情。”

“不会出事的,”范意向叶玫保证,“在你从它的意识中苏醒之前,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

路白月:……

盛安桐:……

盛安桐以己度人,小声:“我们还要继续听吗?”

路白月:“你是听,我又看又听的。”

不止是他们两个。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还在进行通话。

也就是说,对面的南晓雨,在听。

且一声不吭。

路白月往后一靠,凝视着眼前越聚越浓的黑雾,嗤笑道:“我们根本靠近不了。”

这两个神经病。

第205章 Dark City 18

“救我。”

冷雨从天而降。

刚过一场寒潮, 冬天的雨哗啦啦地淋在叶玫头顶。他浑身被冻了一个哆嗦,仔细一摸,却发现身上干干燥燥的, 连一滴水都没有。

被打湿只是一个错觉。

不是真实的雨。叶玫迅速反应过来。

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 借由这段错觉, 环视起了四周的环境。

此刻,他似乎正站在公交车的站台下方, 头顶有挡雨的玻璃。但外面雨势太大,能遮住的不多,该淋的,依然会顺着风淋到身上。

叶玫往后一缩。

叶玫:?

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在静止不动的视野里, 叶玫留心着目前的状况,尽量不错过任何一段细节,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快速得出结论。

他现在正处于别人的回忆之中, 通过第一视角,感知、探听着他人经历的一切。

于是,叶玫听到自己说:

“妈妈, 今天是我身体不舒服, 胃痛, 所以才请假了……”

“我难受,想去医院……”

“妈妈。”

叶玫拿着电话,话语中似乎还捎着虚弱的哭腔:“我出来没有带伞, 还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

“雨好大。”

“你没有带伞,”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不会等雨小一点了再走,或者自己淋着回去吗?”

“谁让你自己粗心大意, 丢三落四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这么大的雨,我又不在本地,还能坐飞机来接你不成?”

“呜……”叶玫呜咽了。

“哭哭哭,”对面不耐烦道,“身体难受都是给你惯的,去医院又要花一笔钱。”

“说了平时要多锻炼,注意饮食,出了问题就知道哭。”

“家里财运都要给你哭没了。”

叶玫把哽咽往肚里藏了藏,说:“我可以打车吗……”

对面骂道:“你有病吗?”

“打什么车,多不安全,你没看到前几天那个新闻,谁谁打车回家被司机拐走了吗?”

“就这么几步路还打车,多费钱?”

“挂了,忙着呢,没事别来烦我。”

“嘟嘟……嘟……”

电话挂断。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冷。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自己不高兴了,难受了,委屈了,电话打过去,永远得不到家人的一句安慰,永远都是指责。

会给自己最基本的饭费,平时想买个生活用品,都要紧巴巴地挤出来,或者打电话申请。

还多半会被骂,不懂省着点花。

明明自己平时难受了都忍着,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却一点都不理解。

既然会打电话,肯定是不舒服到忍不下去了。

叶玫抱着书包,蹲在站台底下,抬头看着天上的冷雨。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不知会不会下一个晚上。

咬咬牙,他将校服外套披到了头顶。

可是校服抵挡不了多久。

还没有跑出两步,整件外套就被淋了个透,雨水浸满了衣物,又沉又重,水往脸上滑,还落进眼里,视物逐渐不清。

叶玫停在马路口,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将外套摘了下来,搭在臂弯里。

全身都湿透了。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视线。

自己想寻求安慰却遭到亲近人的责骂,身体上难以忍受的强烈不适,不好的事情撞到了一起,连同旧账一起,被记忆翻出。

叶玫蹲在马路边上,低着头,用湿漉漉的手背不断擦脸上的水。

还是一样的潮湿。

完全不起作用。

红灯转绿。

叶玫用胳膊挡住头顶,站起来,已经没有力气跑动,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透过瓢泼雨幕,远方的车灯忽而明晃晃地打在了叶玫身上。

一辆在雨中打了滑的轿车飞快地朝他冲来!

他别过头,瞳孔因远光灯的光线过强而急剧收缩。

痛。

视角主人反应得很快,避免了自己马路车祸的命运。

但没有完全躲开。

车子剐蹭着叶玫过去,把他带倒,摔在斑马线上,才终于停在路边。

叶玫跌在地上,蹭破了皮,泡在满是污泥的水里,分外狼狈,膝盖火辣辣地疼。

身上脏得不行,手机摔碎了屏,捡起来就无法开机,衣服被磨烂,手心全是血。

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不止是今天,从很早很早之前起,就一直这样。

难过的情绪再一次叠加,可视角主人不可能坐在马路的正中央哭。

叶玫忍着疼痛,想爬起来,而刚刚撞到他的车主赶忙撑伞过来查看。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大的雨,刹车有点失灵,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哪里伤了?”

即使这辆车刚刚差点撞了他。

但在此时此刻,任何一个人递出的好意,都能成为一个倒霉透顶者的救命稻草。

叶玫被陌生的车主扶起来,犹豫片刻,想摇头拒绝对方。

手臂上却猝然传来一股他无法反抗的大力。

——他被对方用布捂住口鼻,粗暴地、推攘着,按着头发塞进了车里。

雨伞摔落在地。

布里下了药,他发不出一点尖叫。

然后,载往地狱。

“你能走出来吗?”他听到范意的声音。

“需要我帮忙吗?”

叶玫的双目紧闭,浑身无力,就倒在车的后座。

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能听到周围的雨,感知到轿车拐弯的方位,甚至还知道有人给司机打来电话,司机接了,开头一声就是唾骂。

双方叽里呱啦了一堆,估计是地方方言。

叶玫听不懂,但视角主人听懂了。

因此他也能够理解这些绑匪在说什么。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都是意外,意外。”

“下次再失手,把你头拧下来踢了。”

“一定一定,您大人有大量。”

“哼。”

“行了,不聊这些了,这次路上捡到个新的,长得还挺标致,回去清理一下,应该能换几个子。”

“实在不行,器官也挺值钱嘛,哈哈哈。”

叶玫冷冷听着,同时在心中记下每一条弯道,估算着每一段距离,数着车辆每一次停顿的时间,来判断红绿灯的大致数量。

他心想。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帮家伙,禽兽不如,”他听到范意说,“恋爱都市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叶玫说不了话,无法回应范意。

他只能尝试性动动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发觉自己的操控权只有两根手指。

仅此而已。

终于,车到了。

叶玫的身体不能动弹,被绑匪蒙住眼睛,用链子锁起来,关进地下室里。

随后,视角主人带着他一起醒来,发觉眼前的世界暗无天日。

“救我……”

“谁救救我……”

孤立无援的人蜷在角落,发出一声声极低的呢喃。

能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泪水流干,嗓子发哑,失去全部力气。

血淋在身上。

听见绑匪来找自己,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像拴在腰间的钥匙串。

拼了命地扑过去,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其实是链条在晃。

“很疼吧,”范意在叶玫耳边说,“如果坚持不住,就和我讲。”

“我放过你。”

叶玫静了一会儿,非常艰难地动动手指,表达了一个“不”字。

“是你的风格,”范意说,“那就继续。”

范意就是范意,不会做没有用的事情。

他要自己与之共情,一定有其意义。

可关在地下室的时间太过漫长。

忘记有多久没见到白天。

忘记外面还有太阳。

忘记呼吸。

这不是悲伤,是抵达极点的绝望。

直到某一日,外头一阵喧闹,来救援的人破门而入,才勉强施舍给叶玫一点点光芒。

看来,视角的主人最终撑住了,活了下来。

警察或许也没想到这里有人,叫了救护车来,叶玫身上的链子被解开,担架抬着,送到外面。

那是他难得安稳的一段时日。

后来。

得到消息赶来,形容憔悴的母亲不顾阻拦,拼命上来,就给了叶玫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不要打车吗!你是不是蠢?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在雨天请假!”

“知道你害我和你爸爸多担心吗!我们工作都没了,就为了找你!”

“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歇斯底里。

叶玫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打车,只是倒霉的事情碰到了一起。

可是,视角主人不是受害者吗?

为什么作为横遭意外的受害者,还要遭受谴责呢?

被车蹭到地上很痛,身上痛,肚子也痛,没有力气挣扎,不容许他反抗。

可是他不会讲话了。

不,不是叶玫。

是视角的主人,找不到自己的自由了。

囚困于枷锁之中,多美好的幸福都无法令其遗忘。

“从那天以后,我的视力变得很弱很弱。经常分不清方向,看不见东西。”

“生活也一团糟,完全无法与人正常相处。”

“妈妈被我折磨得发疯,动辄辱骂我,爸爸打我更加厉害,问我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给他们丢脸。”

“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们下手从不会太重,都是些好愈合的皮外伤,打骂过我后,转头消气了,又会给我上药,给我买一部新的手机,温声哄我。”

“我不明白。”

“于是我握着新手机,不知道点进了什么软件。”

“那天我做了梦,梦里,我是个没有一切烦恼的,幸福的人。”

“可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呢。”

*

“……结束了。”

叶玫缓慢从旁人的情绪之中抽离。

他溃散的瞳眸逐渐回归清明,聚焦在眼前游荡的黑雾上,冷静将手撤了回来。

名为“悲伤”的情绪还在体内继续发酵,眼边和鼻尖还遗留着酸涩,像是马上要哭。

虽然那都是别人的情绪,可他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鲜活的时候。

鲜活到让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死去。

于是叶玫张开口,却忘了该如何说话。

范意用手在叶玫面前晃了晃:“老板?在?”

叶玫收了收心绪,说:“在。”

范意问:“都看见了吧?”

叶玫:“看见了。”

“那就行。”

“她的悲伤,只是这里的其中之一,”范意将手扣进叶玫的指缝间,声音轻轻,像在哄人,“这里还有更多更多的悲伤,你随便接触一个,都比她更加痛苦。”

“没错……”

“她是这里程度最浅的悲伤。”

“也是目前最有望重新回到恋爱都市的人。”

范意说:“她给人带来的影响最低,我相信你能从中抽离。”

“让你疼了吗?但那只是情绪,应该不会有实感。”

确实没有实感。

叶玫只是旁观者,除了接触时被对方短暂地带了进去,现在回过神来,仍是觉得自己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回过头,正好与被黑雾包围的路白月对上视线。

路白月朝他翻了个白眼。

叶玫叹了口气,紧牵住范意的手。

用力之极,像是不想再次放开。

“这就是你给我的提示吗?”叶玫问。

“对,”范意回答,“第一层的钥匙,以及通往第二层的路,都藏在她的回忆里,与规则中。”

规则?都市传闻?

叶玫问:“钥匙?”

“嗯,钥匙,”范意说,“这是你们能够在这里继续前进的关键道具。”

他问:“要我陪你找吗?”

叶玫别过脑袋,在范意面前亮了亮眼睛。

他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掐紧自己的手心,柔声缓语:“可以吗?橘子?”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范意扯他:“都在一起了,大胆点。”

他拉着叶玫,径直往商业街外走:“你体验过它的情绪,有没有产生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范意轻轻说:“我在等你理解我的想法,和我留在这里。”

“不能理解,也没关系,立场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比如,我现在就可以陪着你,一直陪着,直到你找到进入第二层的钥匙,找到能够穿梭所有暗面,离开这里的钥匙。”

范意顿了顿:“不过,我也不能太过违规,钥匙在哪里,你得自己想。”

叶玫想,范意似乎很期待自己的反应。

他笑着答应道:“好啊。”

好啊。

真是没人比他更像疯子。

*

此时此刻。

遥远的地平远方,南晓雨听着电话对面的动静,紧皱着眉,往暗处退了几步。

暗面的太阳,正从西边升起。

没有一丝光芒,就跟在极夜里升起太阳一样离谱。

第206章 Dark City 19

【这个世界没有白天, 没有太阳和星星。】

【请记住,月亮西起东落,蝙蝠夜伏昼出, 请不要向着有太阳的方向前进, 请不要在天亮时出门。】

“路白月。”

电话对面, 南晓雨紧急传话:“走,别待在外边了。”

“往东走, 找隐蔽的地方,在屋子里藏一下。”

“快。”

路白月听着南晓雨的声音,没有询问原因,为难地看着面前将他越包越小的黑雾, 全视的目光穿透整座城市,朝着西面望去。

这回有了光线,路白月看清了。

整座城市, 正在从西往东,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连带着虚无的黑雾一起, 快速化作飞灰, 崩塌消失。

路白月:?

是不是玩不起?

他主动朝范意挥手:“临昕橘!”

范意扭头:“什么事?”

路白月指指自己面前的黑雾:“你可不可以让这些东西撤了?”

“你看我也不是人, 帮谁都无所谓,给你干事也不是不行,就别堵着我了。”

范意歪歪脑袋:“嗯?”

“这不是我干的。”他说。

路白月:?

那还能是谁?

“我不会控制他们的行动轨迹, 他们是自由的,”范意无辜眨眼, “路白月,这些人喜欢你。”

“你和你身边的人,情绪中潜藏的, 极度的悲伤吸引了他们。”

“所以他们才会把你俩围住。”

路白月:……

路白月:…………

真的假的。

范意说得很有道理,但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还有,”范意说,“路白月,不可以犯规,就算你是诡物也一样。”

“要真心实意的认可恋爱都市的规则,才能回到光明之下。”

路白月:?

“你说得对,是这样没错。”他气笑了。

“但太阳升起了,城市正在向着这边消失,不管管?”

“问题不大,”范意在半空挥手,“恋爱都市不会死人。”

“你们自己想办法跟上吧。”

路白月:?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不会死人你溜这么快?

叶瑰,救一下啊,叶瑰。

兴许是路白月放在心里的呼喊起了作用,叶玫忽然在原地站定,扭过头,朝他们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路白月:“嗯嗯嗯。”

然后,叶玫给他打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被范意推着,走出了商业区。

路白月:……

他就不该对这两个家伙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话虽如此……

实际路白月根本就没指望过范意与叶玫能帮他的忙。

他拎起在一边发呆的盛安桐,拦腰夹在身侧:“醒醒,我们撤了。”

盛安桐:?

他有些慌忙,想去扒路白月的手:“我,我自己可以走,你别拎我腰。”

“得了吧,”路白月讽道,“我要不看着点,一会儿你能让自己和这座城市一起消失。”

“你这个破命,铁出不了事,倒霉只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不要被这些情绪影响了。”

盛安桐:……

污染开始在路白月的身侧打旋,聚合。

变成一道锋利无比的刀刃,在黑雾中间刺出一条路来。

然而雾气无形,很快又飘散回归。

它们似乎很喜欢路白月的气息,纷纷围在那团污染中间,久久不散。

其他地方自然就薄弱了许多。

盛安桐顾不上挣扎了,敏锐道:“右边。”

路白月:“知道了。”

他带着盛安桐穿过黑雾,触到时,黑雾投影出浓烈的悲伤,折射到路白月的心绪之中。

情绪滚烫,烧灼着他的动作,如一盏苦酒,酸得路白月几近落泪。

恍惚间,多年以前的童谣似乎还在耳畔作响,和着乡间热烈的风一同远去,在他眼前被亲手打碎。

还好。

还没有到不能行动的地步。

路白月快速从中抽离,将旁人的记忆赶出脑海,提着盛安桐,快步离开。

听电话那头杂乱的声音,混着三个人的脚步,南晓雨那边的问题应该也不大,没人出事。

前面的道路越走越黑,比他们刚到这里时要黑得多,连一丝灯光都不剩,有如吃人的深渊。

蝙蝠从他们身后的屋檐下飞出,扑腾着从他们身侧经过,飞向更深,更暗的地方。

叶玫跟着范意走。

倏然,他抬起头,顺着蝙蝠飞走的方向盯去,眼瞳深邃。

前进,遇到路口,拐弯,还在前进。

飞向深处的蝙蝠越来越多。

叶玫用手指在范意的腕子上轻轻蹭了一下,低声问他:“你打算带我去哪?”

“这是离开的路?”

范意反问他:“不明显吗?”

“当然是去安全的地方,你想去的地方。”

“阳光对你们来说,很危险。”

“他们因为违反规则,从身上诞生了只藏着极端情绪的黑雾。”

“天亮的时候,不要出门。”

叶玫一点点停住步子,不再继续前进。

他拉住范意,重复之前的规则:“月亮西起东落,蝙蝠夜伏昼出。”

“不要向着有太阳的方向前进。”

须臾,他笑了笑:“橘子,夜伏昼出,蝙蝠在向我们前进的方向飞去哦?”

“规则里从没说过,太阳也是从西边升起的。”

“如果太阳依旧东升西落,错的就是我们的方向。”

“天亮,不代表升起的就是太阳。”

叶玫柔声问他:“告诉我,前面究竟是什么?”

范意也站住了。

他的情绪带了点显而易见的不满,没有正面回答叶玫的问题。

见叶玫看穿了一切,他撇撇嘴,索性承认:“当然是离开的路。”

“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带你深入黑暗,是为了你。”

“你不用……这样。”

叶玫松开手指,抬起来,轻轻捧住范意的脸,冰冰凉凉的。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亲了上去。

仅此一下。

范意一静。

叶玫说:“橘子,你不开心。”

“因为再往前走,与你来到这里的目的相悖,对吧?”

叶玫勾了勾唇:“你永远不用为了我去做些什么。”

“因为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你也一样。”

说着,叶玫扯扯范意的衣袖,示意他一起往来时的方向回头。

路白月和盛安桐并未跟来,那些黑雾拦不住这两个人,说明他们也发觉了端倪。

叶玫心里清楚。

他说:“橘子,你明白,我为什么到这里才和你说这个。”

范意只停顿了一下。

旋即,他耸耸肩,勾勾叶玫的头发:“行。”

“既然你希望能够留下……”

他笑道:“我就不送你单独出去了。”

叶玫舒了口气。

他转身,在周围林立的居民楼里扫视一遍,准确地找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咔哒”一下打开。

甫一进屋,叶玫就嗅到了一股不应属于恋爱都市的血腥味,藏在潮湿的空气里,很淡。

不仔细闻,根本难以察觉来于何方。

叶玫简单地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房间的构造。

这是他偏偏到这里才肯停下的原因。

路上他就发现了——原本由他主导的前进,不知何时变成了范意在前。

因为他们行进的方向相同,而范意刻意地跑到了他的前边。

引着路,带着他,沿着方才叶玫在别人的情绪中记住的路线走,一模一样。

恋爱都市的城市结构,和他在回忆里看到的现实大相径庭。

可每一段路,每一次拐弯,都能够与他,与视角主人的经历遥相呼应。

他们在前往那个曾关押了女孩的房屋。

所以一路上,叶玫都没有多话。

直至错过了目的地,范意却还在带他继续向前,叶玫才止住步子。

范意跟着叶玫进来。

身后的屋门就大开着,没被带上。

他转了一圈,发现正对着西侧的窗帘紧拉着,便顺带拽开了帘子。

推开窗时,外面的风灌了进来。

叶玫将范意明目张胆的动作收进眼底。

他阖上眼,沿着记忆往前走,避开了路上的所有障碍,随即在紧闭的卧室跟前站住。

他重新睁眼,低头压了压卧室的门把手。

门从内部被锁上,无法开启,也听不到里边有什么动静。

范意问他:“不去找地下室吗?”

“不是地下室,”叶玫说,“是这里。”

地下室非常显眼,就迎着正门,生怕人看不见似的。

可向下楼梯很长,地方太深,阳光不可能落进去。

在叶玫的回忆里,他被带到地下室的时候,只下了三级台阶。

而且,当警方来救视角的主人时,蜷在房间最角落的她看见了光。

卧室的距离、方向、位置,都与当时的情景对应得上。

范意:“你没有屋门的钥匙,想怎么打开?”

他靠在窗户边:“我帮你找?”

“来不及了。”

叶玫在昏暗的房间内转了一圈,翻开洗手台的抽屉,从里边拿下一包发卡。

他把发卡掰开,拆成一半,回到卧室门前,对准锁孔轻轻一别。

锁开了。

范意:……

叶玫把手里的发卡往上抛,又攥回去。

他回头笑:“橘子,我和你说。”

“只要不是那种不找到钥匙,门就和门板固定在一块儿的情况——遇上锁,直接撬开就是。”

范意嘀咕:“那下次换密码锁。”

叶玫:?

门锁的问题解决了,叶玫却没急着开门。

他靠在门板前,面对着范意。

范意背后,是大开的窗户。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金色的,光芒微弱的“太阳”,在黑暗的天空中高悬。

光亮落下的地方,城市无声息地消湮,只余空白。

不是太阳,是月亮。

月亮不会发光,它的光芒也是阳光的一种。

“橘子。”叶玫唤范意。

范意:“怎么了?”

“……”

“恋爱都市不会死人,”叶玫沉默了一下,随后轻声开口,“那么,被阳光吞没的人,和人的情绪凝聚而成的黑雾,都去哪里了?”

叶玫不盼着自己能听到范意的回答。

果然,范意敷衍道:“你猜猜看?”

叶玫浅浅一笑,没猜。

等到月色降临房屋正中之际,叶玫果断拉开了卧室的屋门。

于是“阳光”洒进卧室之中,为黑暗的卧室带来了微弱的光,映入人的眼底。

蜷缩在角落的一团人影动了动,茫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抬首。

她身上有着与那团黑雾一样的气息。

叶玫握紧了门把。

看来他猜得没错。

与其说那些黑雾是活人,倒不如说,黑雾是活人的一部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还更加准确一些。

真正被困在暗面的人们,分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房间里,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自己的痛苦,反复循环。

接着溢出的悲伤被剥离,成为黑雾,飘荡到房间之外。

最后,由天亮时的“阳光”来将悲伤消杀,直到他们永远失去这种情绪,再也不会因此痛苦,才符合恋爱都市将人洗脑成为幸福傀儡的目的。

而当“阳光”洒在这些居民的身上时——

“叮”地一下。

叶玫的身前,掉落了一枚小小的钥匙。

他捡起来,回身望向范意。

展露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第207章 Dark City 20

恋爱都市, 暗面。

第一层,洗去悲伤。

第二层,种入快乐的幻想。

第三层, 陷进永恒的宁静。

【阶段性目标:回到城内, 找到离开的钥匙, 通过第二层。】

【通往主城区的路永远都只有一条,最好不要在城外待到晚上, 回城请一路向左。】

【不存在的巷口徘徊着深夜梦游的孩子,请悄声行进,不要走上错误的道路,不要惊醒沉睡的它们。】

*

第一层的月光消散。

叶玫身边的所有都重新回归黑暗。

他放下了放在眼前挡光的手, 悄悄往袖子里藏,掩住上边被阳光烧灼过的、腐烂的伤口。

静待它快速愈合。

叶玫将第一层的钥匙揣进口袋,回身, 看见范意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只是身旁本该大开着的窗户,现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扇贴着涂鸦的彩窗,破破烂烂, 似被砸过。

与先前大相径庭。

范意说:“恭喜。”

他鼓了鼓掌:“你已经通过了暗面的第一层, 现在, 来到了第二层。”

“可漫长了。”

叶玫不表态度,走到范意身边,主动拉住范意:“其他人呢?”

“柑橘不知道哦, ”范意摇头,“但我可以肯定的是, 他们和你一样,已经来到了第二层。”

他找出一部手机,递到叶玫面前:“也许是因为抵达第二层的时候, 大家所在的位置都不一样,被传送来的地点也不同,所以才会失散。”

“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可以给他们打打电话,确认一下。”

范意说:“你和他们换过联系方式的,还记得号码吧。”

“记得。”

但叶玫并没有接范意给他的手机,而是将其推推,推回到范意手中:“联系就不用了。”

“没什么必要。”

范意:“二人世界?”

叶玫轻笑:“好呀。”

范意很满意,和叶玫走出屋子。

叶玫并未来过这里,但他出去的一瞬间,便通过周遭的景象判断出来,这里是城外。

破败的房屋满地砖瓦,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目之所及,尽是纷乱繁杂的废墟,乱七八糟地堆叠在一起,留下一条窄缝,拼成了前路。

“走吧,”范意提醒叶玫,“现在是晚上,请一路向左。”

叶玫:“好。”

分明此刻是冷清清的夜晚,可在城外奏响的旋律,却带着明显欢脱活泼的调调。

两人的步履逐渐踩上节拍,又轻又快,偶尔踏在砖块和瓦砾上,也只会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偶尔前路会出现两三只怪物。

它们匍匐着,趴在地上,潜伏在黑暗之中,似乎没有视觉,无规律地行动着。

深夜梦游的孩子吗?

范意和他解释:“这些东西,和第一层的黑雾一样,由人的极端情绪所聚合而成。”

是一种更为扭曲,更有攻击性的形态。

“不可以被它们抓住。”

范意勾勾叶玫:“它会吞吃掉你的所有情绪,喜怒哀乐,最终失去所有记忆,沦为无知无觉的傀儡,你就不再是你了。”

叶玫静了静,说:“原来,你知道啊。”

他还不死心,低声问道:“把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木偶,利用操纵的手段让他们学会快乐,你觉得这么做,对吗?”

范意把目光从那些怪物身上收回:“怎么了?”

“这也是一种巩固都市稳定的办法,没什么对不对的。”

“人格可以重新塑造,放弃过去之后,他们还能开心地在这里活下去,不是挺好的吗?”

叶玫很轻地眨了下眼。

他说:“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变成这样呢?”

范意说:“不重要。”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范意用这么短短的三个字,就随意地把事情揭过了。

不重要吗?

叶玫吸了口气,不再多说:“继续走吧。”

通往城区的巷道偶尔会出现岔路,也会徘徊着在深夜行走的怪物。

但只要一路向左,小心一些,就不会惊扰到它们。

最终,两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恋爱都市与城外区的交界。

城内外两边被一堵冰冷的高墙阻隔,从外边粗粗看去,叶玫只觉这墙壁如同监狱一般,将人囚困于此。

眼前的大门紧闭,上边挂了一道锁,叶玫试着推了推门,木门就像和周边的墙壁连为一体般,纹丝不动。

看来这把锁不能撬。

“恋爱都市城门的开放有时间限制。”范意忽然说。

“看来现在已经关门了,”范意问他,“不如先和我找个隐蔽处休息休息,明天再来?”

叶玫轻笑道:“橘子,你有点低估你老板的本事了。”

范意眉梢微挑。

叶玫侧头,安静听着墙内的动静,小声道:“底下有小动物的声音。”

像牙齿的啃食声。

范意说:“是兔子。”

叶玫:“噢。”

【城区允许饲养宠物,但兔子不可以进入都市,如果你在城区内看到了路边的兔子,请无视。

【尤其是爱说谎的五兔子,请不要听它讲话。】

【无论哪只兔子,当它们发现你,并缠上你,反复邀请你参加游轮派对时,毫不犹豫地杀死它们。】

叶玫转头问:“兔子是怎么进入城内的?”

范意不语。

叶玫弯弯眉眼,慢慢蹲了下来。

他叩了叩门,与兔子交谈:“你们好。”

门内的咀嚼声静了一会儿。

“兔子是有四条腿,两只眼睛,且会蹦跳的,全身毛茸茸的生物。”

叶玫问:“你们是吗?”

隔着一道墙,对面发出古怪的声音。

须臾,内里发出一阵又尖又细的,如婴儿哭泣般的笑声。

“嘻嘻……嘻……”

“有食物吗?”

叶玫:“你要什么?”

“嘻嘻,嘻……”

尖细的声音说:

“你的快乐。”

“你的幻想。”

“有吗?”

看来,兔子不许进入城区的原因,多半就是这个。

它以人的快乐与幻想为食,吞掉人的美好情感,对恋爱都市的最终目的而言,无疑是种阻碍。

兔子绝不是恋爱都市内部的产物。

它们是什么?

“有食物吗?”兔子在里面重复。

“有,”叶玫说,“但我进不来,无法交给你。”

“嘻嘻,”兔子说,“我出来。”

叶玫问:“给我开门吗?”

对面的声音停了一下,互相咕噜咕噜了一会儿,丢下话:“和我来。”

范意疑惑道:“老板?”

他紧拉着叶玫的胳膊,没让人走,不悦地拧起眉头:“我们不急好不好。”

“不要听兔子说话,等到明天好不好?”

“它们很爱说谎。”

“不好。”

叶玫弹了弹范意,动作很轻,根本不痛:“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情绪喂给它。”

“我只是在利用它,找到进去的路而已。”

范意:“哦……”

他一路都拽着叶玫,衣袖拉得很紧,生怕一撒手,人就在他面前丢了。

两人沿城墙绕了半圈,终于在一处墙壁底部,看到了一个能供兔子进出的,小小的洞。

“真能打洞,”范意吐槽道,“竟然打到这儿来了。”

“这洞也没法过啊,”他看叶玫,“你还想钻进去不成?”

叶玫摇头:“它出来了。”

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从洞中往外钻。

生着一张人面。

“是你在喊我吗?”

兔子竖起身体,如人般鬼精的双眼滴溜溜转了两下,古怪地笑了几声,像哭。

“食物,”兔子说,“给我。”

叶玫:“想空手套白狼?”

“张口就问我要食物,”叶玫笑道,“我把情感给了你,你能够给我什么呢?”

兔子低头咕叽几下,用毛茸茸的脚掌推出一张船票。

“游轮派对,请。”

兔子说:“那个地方,是快乐与梦想的摇篮,不会亏了你。”

范意在叶玫耳边低语:“别忘了规矩。”

叶玫:“嗯。”

他俯身接过船票。

兔子盯准时机,往叶玫身上蹦:“那么,我的食物——”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姣好的面庞上还保持着方才的笑容,软软白白的兔毛渐渐被血红浸染,跃到半空的身躯“噗”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叶玫快准狠地割断了兔子的后脖,刀片插进它的颅内,教它再也说不出话。

换了别人,不一定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范意:“你船票也要,兔子也杀?”

叶玫看着手里干干净净的派对门票:“规则里又没有说,禁止我们参加游轮派对。”

看似不允许,却没有明确提及的部分,往往最为可疑。

叶玫说:“我记得恋爱都市内是有个不错的人工湖,上面有艘游轮。”

“可惜,在二号区域。”

他叹气:“之前还想和你一起去呢。”

范意说:“现在也可以。”

叶玫笑了下:“好啊,那就先进城内好了。”

范意盯着叶玫:“你要怎么进?”

叶玫收好船票,没急着起来,而是翻开兔子的尸体,从它脖颈的致命伤处,摸出一枚还黏连着血肉的钥匙。

正是用来开启恋爱都市城门那把锁的钥匙。

他的手上沾满了兔子血。

叶玫想,一会儿要好好洗洗才行。

“线索有限,你从哪里知道东西在这里的?”范意有点好奇了。

叶玫:“别惊讶,如果是你,站在我现在的角度思考,也一样能推测出来。”

他平日里很少和人解释这些。

比起互相帮助,叶玫更喜欢把自己察觉到的细节、端倪都放在心底。

就算发现别人得到了错误的线索,他也不会出言提醒,偶尔还会顺着错的思路,继续发问。

但叶玫愿意给范意回答。

他说:“很简单。”

“你知道,城外区游荡着许多怪物。”

“就和路白月他们说的一样。”

“白天,这些怪物的攻击性很强,它们会伤害活人,吞噬情绪。”

“但到了晚上,它们就会陷入沉睡,处于梦游状态,这时的怪物行动迟缓,只要不惊醒它们,就是最方便行动的时机。”

“比白天要安全得多。”

“规则却说,最好不要在城外待到晚上。”

“说明到了晚上,比起怪物,回城时会遇到恋爱都市更不希望我们遇见的生物。”

“也就是兔子。”

叶玫起身,往城门处走。

他轻声说:“你如果早就知道城门已经关上,就会劝我直接留在我们刚到这里时所在的那间屋子。”

“好歹能遮风挡雨,可以休息。”

“可我们一出来,你就提醒我往城门处走,等到了之后,你才说在外面待上一夜。”

叶玫说:“因此,我推测恋爱都市的开放,其实是没有时限的。”

“对吧?”

范意边走边点头:“不愧是你。”

叶玫继续:“就算是在夜晚,这里也一样办理着业务,那些服务人员,像不知疲倦的机器。”

“所以,门并不是都市锁的。”

“只可能是外来的诡物做的——也就是兔子。”

“唯独它们,才会利用这一点,假装自己有进入城市的办法,来欺骗我们这种人。”

叶玫说:“我听到它声音的时候就知道,钥匙一定在它的身上。”

第208章 Dark City 21

【阶段性目标:找到游轮, 参加兔子的派对。】

钥匙插进锁孔,这回,恋爱都市的大门顺利为两人打开。

兔子嗅到同类的鲜血, 在开门的一瞬间, 就惊慌失措地逃窜出来, 擦着叶玫的裤脚而过。

朝着它们同伴尸体的方向奔去。

只有一只白色的兔子,还停留原地。

它并未生出人面, 形体和普通的兔子没有什么差别,倒显得有些普通了。唯一不同的是,它比其他的兔子多穿了一件马甲,前腿上还戴了只表。

马甲背后绣着数字“5”。

兔子眼睛发红, 抬起脚看了会儿表,在叶玫他们靠近之前,嘟哝着“要迟到了”, 蹦跳着往城市内部跑远。

“白兔先生?”

叶玫收回目光,侃了一句:“这里果然是幻想的世界,还真什么都有。”

范意不置可否。

第二层的街道非常热闹, 比第一层要繁荣得多, 只是空无一“人”。

叶玫不拖沓, 推拒了过来邀请他去糖果屋的老人,穿过会随时变换位置的街道,拉住范意, 直接往二号区域的方向走。

一路向前,向左。

途中, 二人遇上了不少兔子。

趁着夜晚,它们成群结队地外出,像是在寻找猎物, 见到叶玫与范意,便兴奋地跑了过来,却又在接近时嗅见叶玫身上兔子血的气味,快速跑开。

借着这点血腥气的掩护,这回,两人很顺利地抵达了通往二号区域隧道。

通道口并未关闭,可以任人进出。

范意和叶玫解释:“暗面没有能够维护通道的工作人员。”

叶玫:“不错。”

还省了些麻烦。

在进入二号区域前,叶玫在设施内顾盼一圈,顺带去了趟洗手间。

干净的水流顺着龙头哗啦啦地流出,往下冲。

叶玫清理掉自己手上沾到的兔子血,以及身上漆黑的,庞大到险些失控的污染,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好差。

别说路白月他们,范意途中也一直看着。

但叶玫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只是……非常生气。

控制不住地难过。

叶玫往脸上泼了盆水,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正常一些,看上去起码不要那样明显。

出去时,他的发梢上还沾了水珠。

范意不动声色地将人打量了一遍,问他:“走?”

叶玫:“走吧。”

穿过隧道,面前就是二号区域的市区。和他们前几日看到的画面一样,中央电视塔高耸入云,抬头望不到顶。

没有活人,漆黑的天空无星无月。

叶玫:“去找游轮吧。”

范意说:“你没在这边转过吧,我带你去?顺便给你指指景点,以后可以来玩。”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玫:“好呀。”

两人紧扣的手没有松过。

范意走在前头,叶玫落后几步,一路上,能看见许多光怪陆离的奇景,就算浸泡在黑暗里,也能从中品出别致的风味。

范意讲:“那边是假山温泉,如果没去过的话,冬天一起去玩。”

叶玫:“在家里整个浴缸,然后放满热水?”

范意:“喂。”

从空中连廊过去,很快就到了二号区域的娱乐区。站在高处遥遥眺去,可以望见远处宽阔幽静的恋爱人工湖。

湖上,游轮边缘嵌着一圈金黄色的灯,闪烁着点点微光,倒映水中。

也是这座城市仅有的光亮。

它停在岸边,张开黑洞洞的入口,似乎在等待着生者靠近。

他们再次见到了那只穿着马甲的兔子。

原来到这里来了。

它就停在游轮旁边,站在游轮的入场通道旁边迎客,向空气频繁鞠躬:“欢迎诸位光临。”

“欢迎,欢迎……”

入口旁边,坐在石柱上吹琴的夏知樱放下乐器,抬头:“你们来了?”

“新奇,”叶玫说,“你怎么在这儿?”

夏知樱:“刚到这层,就在这里。”

叶玫:“哦。”

他和范意费了不少心思来到城内,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叶玫说:“这出生点挺好——怎么不上船?”

夏知樱:“没票,不给进。”

叶玫:……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

“你这张是团票,”范意自然地从叶玫口袋里抽出票来,提醒他,“一共可以带八个人进去。”

叶玫静了静。

这个人数对他们来说刚刚好,很难不怀疑范意是有心的。

“要等等其他人吗?”范意问。

“不等,不带。”

叶玫说:“像第一层那样,只要有一个人找到钥匙,大家就都可以到第三层,对吧?”

范意点头。

叶玫:“那我和你去就行了。”

说着,叶玫从范意手里取过票,交给了门口负责检票的兔子。

兔子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将船票反复看了看,随后吃掉,咀嚼入腹。

“检票成功,”它说,“共两位客人登船,是吗?”

“是。”叶玫说。

“好的,”兔子向它们鞠躬,“二位,请。”

“请两位客人记住,上船后不要下楼,一路向右,按照门牌号找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在您的右手边,未开餐前请勿接近餐厅,静待开餐通知。”

面前的道路变成了只容许两个人通过的宽度。

兔子说:“祝您,顺利成为兔子。”

好奇怪的说法。

看来这两人是不打算做好事了。

夏知樱拍拍衣服,微不可察地扫了范意一眼,同时微微侧身,擦着叶玫的肩膀离开。

未留下只言片语,连一句先走的招呼也没有。

“……”

叶玫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东西收进口袋。

说是派对,实际船内比第一层的城中还要冷清,满船寂静,一点氛围也没有。

船舱内部的情况与它在入口的表现一样,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范意扶了下旁边的舱壁,从上边的烛台里拆下一节红色蜡烛,点燃。

“我走前边,端着吧。”叶玫回头伸手。

“这什么主题派对,”范意把蜡烛递过去,“黑灯瞎火的,对着空气嗨。”

不像恋爱都市会干的。

叶玫笑出了声:“倒像我会干的事儿。”

安安静静的,像死了。

范意:……

除了他们之外,船舱内还有许多兔子,它们脚步杂乱,从两人身边飞快地跑过。

叶玫手中的蜡烛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催人晕眩的香气,越走越晕。

仿佛某些东西从他的脑中被洗去了,世界旋转起来,脚步逐渐轻浮,同时,听到耳边快乐的、充斥着幻想的安眠曲。

叶玫按按自己的太阳穴,眼底恢复清明。

继续往前走。

范意问了:“你想去哪?”

叶玫:“当然是去餐厅。”

他专门反着兔子的话来。

【尤其是爱说谎的五兔子,请不要听它讲话。】

香气愈发浓郁,叶玫的步履越来越飘,也越来越快。

一路向左,路过房间,下楼。

在楼梯下方,红蜡的烛光映出面前一扇被紧紧关住的,上了锁的金色大门。

叶玫将蜡烛上移,借着火光,正好照出位于大门头顶的字样。

“餐厅”。

他熟练地从口袋中摸出发卡。

范意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围观:“这回你推都没推,就知道门可以撬了?”

叶玫低头,把烛台放到一边:“找出规律了。”

“游轮是你们的地盘,发布了阶段性任务目标的地方,你们不会把关键的线索锁死。因此这种门,就不必费心去找钥匙了。”

“换句话说,你希望我们继续前进。”

叶玫侧耳,细细听着餐厅里的声音:“而且,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些兔子,都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

门开了。

阴森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比外面更黑,如同要将所有可视之物吞噬殆尽的深渊。

没有任何食物的香气。

大群兔子从中蹦跳而出,都是不长人面的普通兔子,争先恐后地从两人身边逃走。

范意起来,给这些兔子让路。

不知里面还有没有残余的白兔。

叶玫拿烛台照照,内里的可见范围很小,比外边要少上许多。

他说:“这些兔子……”

范意:“是人。”

他上前两步:“放心,只有船上的兔子是人,外面的都是诡物。”

“它们只是被入侵的兔子诅咒了,不会死的。”

范意说:“也一定会恢复原样。”

叶玫:“好。”

范意陪着叶玫一起进去。

餐厅的大门自动关闭,似乎不允许他们走回头路,周边没有风,蜡烛的火光却疯狂摇曳,浓烈的香气熏得人几乎难以呼吸。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令人晕晕乎乎的香气,反而令叶玫保持了清醒。

【不听话。】

【还没到开餐时间。】

【不听话的孩子。】

【要受到惩罚哦。】

范意也听到了:“小心,不要被变成兔子。”

叶玫:“会的。”

这里名义上是餐厅,被照亮一角的餐桌上却一样食物都没有准备,长桌几乎不见尽头,就像这条路一样。

每走一步,就能听见古怪的声音,在自己耳侧低语。

又尖又细,像小孩子在哭。

或者在笑。

【兔子有两只眼睛。】

【你也有两只眼睛。】

诡异的声音。

来自于两人的正前方,听着有段距离。

【兔子有两只耳朵。】

【你也有两只耳朵。】

声音似乎近了些?

【做兔子不好吗?】

【没有人的烦恼。】

声音非常清晰,听着像离他们十分近了。

【兔子是兔子。】

【你也是兔子。】

声音在他的身边环绕。

位置似乎到了后方,贴得很紧,几乎有些吵了。

【来吧。】

【成为兔子。】

声音仿佛就附在耳边。

叶玫不紧不慢地拿起摆在一旁餐桌上的烛台。

这东西,每隔几步就能看见一只,只是鉴于上边插着的是白蜡,叶玫才一直没有点。

现在应该可以了。

他将烛台放在手里掂掂,随即背到身后,直接撒手。

烛台咣当一声砸下去,似乎还撞到了什么生物,发出闷响。

叶玫瞬间回身,将红烛的火光对准脚边。

正准备在叶玫身上咬下一口的兔子瞬间发出可怖的尖叫!

“怕光是吗?还是火?”

叶玫快速从旁边抽下一块桌布,盖到兔子身上,用火将桌布彻底引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烫好烫好烫好亮好痛啊好痛啊啊啊啊——”

“救,救——”

兔子在地上,身上是火,在到处打滚:“我——”

叶玫漠然看着。

仅在夜里行动的兔子,内部黑洞洞的游轮。

叶玫身上的兔子血已经清洗干净,过路的兔子却依然不约而同地逃开,就连这只故弄玄虚的兔子,也只敢悄悄绕到叶玫的影子里做小动作,不敢探头。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怕光。

而游轮外圈的光芒,也许是恋爱都市的手笔。

想将它们圈禁在这艘船上。

范意退了一步:“烤兔。”

叶玫:“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吃哦。”

范意:……

谁要吃了。

游轮的餐厅地板上铺了一层毛毯,叶玫盖兔子的桌布过大,火势很快很快蔓延到其他地方上,熊熊燃烧。

这下整个餐厅都亮堂了,尽收眼底。

混着滚滚浓烟,空气里尽是灼烫的热意,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香气更是浓到无法化开。

叶玫倒是不慌,范意也一样。

他俯下身,拎起兔子的焦尸。

从它的脖颈中间,捏出一枚小小的钥匙。

叶玫微微一笑,抬起头,冲范意眨眼:“这次,不用你老板再解释了吧。”

范意点点头。

他从滚烫的地板上捡起还没融尽的蜡烛,吹熄上边的火,戳戳叶玫:“东西给我吧。”

“我带你们去下一层。”

叶玫听话地将钥匙交到范意手中。

连带着第一层的钥匙一起。

*

游轮外,和路白月成功汇合,匆匆赶到入口的南晓雨拿着票喘气。

她看着已然远去的游轮,从底层开始灼烧,火光连成一片。

湖上花火。

【Part.5-终结。】

【最终阶段已开启。】

第209章 Dark City 22

【游戏提醒:第五章 节内容已被修改。】

【修改人:未知。】

【Part.5-诀别。】

【阶段性目标:找到第三层的钥匙, 离开暗面。】

【友情提示:请不要倒着走路哦。】

【都市传闻。】

【音乐奠定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基调,这里的音乐永不停歇。】

【若您在行走的过程中,出现耳边的音乐忽然消失的情况, 请立刻回头, 保持直走, 直到音乐再次出现。】

【湍急的河流之上,在同一时间内, 只能有一个人走过独木桥。】

【走在桥上,不要低头,不要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

第三层,永恒的宁静。

范意将前两层的钥匙抛在手里把玩。

游轮上的烈火已经熄灭, 活人所变的兔子也全部送到了岸上,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一架崭新的钢琴摆在范意的面前。

他坐在琴凳上,拨弄着一旁桌台上的蜡烛, 围成一个形状。

密密麻麻的两排,足足有七八十支。

从这个位置,他还可以看到楼层底部数不清的各类机械, 正有条不紊运作着的电气车间, 全自动化的加工流水线。

齿轮转动, 黑色的影子推动着这座城市的动力源,不断前进,进行能量的供给。

没有太大的噪音。

“现在, 你过来陪我,等一等其他人。”

范意终于放好蜡烛, 转头道。

叶玫站在大面积的落地窗前,将手搭在玻璃上,安静地俯视着低层的景象。

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范意上前去, 将叶玫拉到自己身边。

叶玫顺从地跟着范意走,随后被轻轻按在钢琴前边,与范意坐在同一条琴凳上。

范意问:“要听我弹吗?”

叶玫点头。

范意满意地笑笑,将手搭在琴键上,弹出一段和缓的乐曲。

这首曲子,叶玫听过。

正是范意曾在电视塔的高楼中弹奏过的那首——宁静安眠曲。

第三层的钥匙,藏在寻常市民禁止进入的一号区域之中。

占地不大,却全部是高层建筑,作为恋爱都市的运转中枢,这里源源不绝地进行着资源的生产,各司其职。

再通过一座独木桥,由黑色人影将所需的物资分别运往二号、三号区域。

下方是湍急的河流。

“早应该猜到的。”

路白月蹲在独木桥前,探了探底下的池水:“城中人被恋爱都市剥离的负面情绪,一部分打入暗面,一部分成为怪物,而最多的那些,都在这里了。”

路白月说:“好狠,临昕橘。”

盛安桐坐在一边休息,平静道:“毕竟那是临昕橘,他的手笔,够我们喝好几壶了。”

“你……我们真的有机会,把他给带回来吗……”

盛安桐的声音越说越低。

他意识到,现在讲这个,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其他人的呼吸频率都变了。

盛安桐飞快道歉:“对不起。”

“先想办法过去再说,”南晓雨耸肩,往河流对岸眺望,“别忘了,我们已经在这条独木桥上折返五六回了。”

“很明显,临昕橘和叶瑰都在对面。”

只能有一个人走过的独木桥,桥的宽度也仅容一人通过。

可运送物资的黑色人影排着队,一个一个,接连从这条桥上过去,他们不管是否有人已经踏上了桥,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会按照既定的命令行动。

队伍长到没有尽头,人影无法交流,根本就不给他们过桥的机会。

也不是没有想过淌水渡河。

【不要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在向前奔流的水中,他们本就不可能两次站进同一条河里。

这种多此一举的说法,大概率是种误导的陷阱。

河水看上去并不深,路白月尝试淌了一下,大概到他膝盖的位置,完全可以过去。

然而每一次,只要他们走入河中,耳边的钢琴声就会消失。

乐声不再,几人立刻回头,到接近岸边时,钢琴的音乐才会重新响起。

循环数次。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

不管再重复几回,都只会得到一样的结果。

“临昕橘故意的,”路白月说,“为难谁呢?”

陈梦珂在后边问:“再找找别的方法?”

路白月敛了敛眸,旋即若无其事道:“再想想吧。”

张慕川提议:“我绕个路看看?试试能不能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没用,”盛安桐接话,“在你走出这条河流的范围之前,就会因距离过远,而听不到钢琴曲的乐声。”

“必须回头。”

张慕川瞄了盛安桐一眼。

其实,张慕川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为什么盛安桐会在这里,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一个来月前还好好的,还给他发过信息,邀请他去参加七月底的生日宴会。

后面范意给他发来消息,声称有怪谈即将在宴会复苏,叫他别去。

不久后,盛家就出了事,死伤不少,盛安桐失踪,就再没有别的消息了。

现在……

张慕川吸了口气,问:“你知道?”

盛安桐说:“我能听见。”

“这样的乐声,离这边越远,越趋近无,而水流声还会继续。”

好吧。

盛安桐忽然道:“我有一计。”

路白月堵他的话:“你别告诉我,你这一计是像干掉怪物那样,把这些黑色人影也干掉。”

盛安桐问:“它们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这样就没东西和我们抢独木桥了。”

“解决不完,”南晓雨摇头,“它们都是不死的。”

盛安桐:“我们也不会死。”

他轻声说:“或者,我当那个探路的,去试试违反规则的代价,你们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就行。”

张慕川蹙眉:“你是不是……”

“别管他。”

路白月像看好戏一样抱起手臂,打断了张慕川的话:“他爱去就去,随便。”

路白月低声说:“规则可以全部信任?”

“……”

盛安桐再次踏上了那座独木桥。

他的眼前是空洞的黑暗,暗面不暗面,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只能听着耳畔的风,以及从一号区域高处,流淌出的钢琴声响。

那些负面情绪,内里杂乱无章,只在重复不断地搬运着货物。

它们顺着钢琴和缓的乐声,踩着节奏,一步步踏上了独木桥。

和城外区的那些怪物一样。

等等。

之前他们过河的时候,黑色人影的行动,似乎短暂地停在了桥上。

盛安桐立刻跳下独木桥,回头。

“怎么样?”陈梦珂问,“你没事吧?”

“我知道了,”盛安桐快速说道,“我知道怎么过去了。”

“我去淌河。”

“什么?”陈梦珂一顿。

路白月看他。

盛安桐:“钢琴声。”

“这些人影是按照音乐行动的,和城外区一样,琴声停止,它们也会停下。”

路白月问:“你的意思是,你会找准时机,掐着下一个人影还未上桥的间隙,让钢琴声停下。”

“而我们趁此机会,快速过桥?”

盛安桐:“对。”

“可是,琴声停下,我们也得回头吧?”陈梦珂说。

“不用,”南晓雨静了静,“我们事先背对着独木桥就可以了,不倒着走就可以。”

这样,就算作回头。

张慕川沉默片刻,看向路白月:“但是这样的方法,有弊端。”

“我们之中,一定会有一个人留在这里,无法过河。”

他不相信路白月和南晓雨想不到这点。

他们只是不说。

盛安桐对此,当然也心知肚明。

在场无人说话,陈梦珂反应过来,望着盛安桐的方向,怔然开口:“……”

她什么也没讲。

片刻后,她说:“我知道了。”

第一个转过了身。

路白月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轻嗤一下,紧随着背过身去。

背对独木桥。

然后是南晓雨、张慕川。

盛安桐等到他们没动静了,才独身走进水中。

冰凉的河水击打着他的小腿,将他泡湿,稍不注意,便可能被水流带走。

盛安桐走得很小心,一路向前。

直到琴声停止。

路白月等人回头,快速过桥。

*

一号区域,顶层。

“知道我为什么单单让青桐留下吗?”

范意停止演奏,将手从钢琴上拿下来,闭上了已经泛成白色的左眼。

叶玫回答他:“知道。”

“因为他的杂念还未完全清除。”

盛安桐依然痛苦,依然乞求死亡。

“这样的人,不适合恋爱都市。”

范意说:“是这样没错。”

他起身,将台上早已准备好的红色蜡烛全部点燃,浓郁的香气呛得人几欲作呕。

“或许只有被怪物吞噬,才能让他彻底成为我们的一员?”

叶玫没表态,朝范意笑。

范意提起蜡烛:“跟我来吧,接一接其他人。”

叶玫点头,听话地尾随在范意身后,乘坐电梯前往一楼。

电梯门开的同时,两人迎面遇上刚刚从独木桥走过的南晓雨等人。

范意将手里提的蜡烛放到一边,给他们鼓了鼓掌。

“比我预想的要慢,”范意的语气有点小失落,“烦,我手都弹累了。”

“……”

到底是谁在来回折磨人啊。

路白月双手合十:“橘子,你就行点好,别折腾我们了。”

“我不折腾。”范意说。

“这不是怕你们上去麻烦,特地来找你们了吗?”

范意把蜡烛往外推了推:“还带来了钥匙。”

南晓雨:“蜡烛?”

范意:“嗯。”

“我把第三层的钥匙藏进了这些蜡烛中间,”范意拿起一支,给他们做示范,“底部可以拆卸,你们可以试着打开,一支一支来看。”

“然后,就可以离开暗面了。”

路白月怀疑地盯着范意。

“觉得是陷阱?”范意说,“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们的。”

“答应会让你们离开暗面,我说到做到。”

南晓雨抿唇,望向站在范意身后,一动不动的叶玫。

“开吧,”她拍拍路白月,“先听他的,我试试。”

她蹙了蹙眉。

红色蜡烛她认识,通灵古店常用,用于接待活人,燃烧时的确会有淡淡的香气。

但这也太香了。

她闭了闭眼,把这些杂乱的想法赶出脑海。

南晓雨开了几支空蜡烛后,其他人也来一起帮忙。

蜡烛很多,拆起来有些费力,一支要折腾上半天。

而诡异的香气,也填满了呼吸。

陈梦珂打开她的第五支蜡烛。

“叮”地一声,钥匙从蜡烛的底部跌落,掉在地上。

是钥匙!

她忙将东西捡起来,直起身举着:“找到了,在这里——”

蜡烛的火花疯狂摇曳。

范意靠在一边,一直盯着他们,闻言笑道:“找到了?”

陈梦珂向范意点了两下头。

“找到了,就给我吧。”范意说。

除了第三枚钥匙外,他的手中,还攥了另外两枚小巧的钥匙。

陈梦珂将钥匙交到范意手中。

……为什么,他放的钥匙,最后却又要回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

范意抬起头,将这三枚钥匙对准漆黑的夜空。

他说:“恭喜你们。”

“已经成功通过了暗面的考验。”

蜡烛翻倒在地,蜡油黏连在地面上,甜蜜的香气将人的意识覆盖,自然地令他们听从催眠者的声音。

让人不禁回想起,他们最开始进入恋爱都市的时候,范意也是这样做的。

让人遗忘一切,本能地接受虚假的暗示。

让人忘记……他们已经听了整整三层的安眠曲。

阶段性目标,徘徊的极端情绪,不属于恋爱都市的兔子,一路上,阻拦他们拿到钥匙的障碍,都只是为了转移注意,消耗他们的精力。

防止他们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潜移默化地修改。

正被安眠曲麻痹自我。

第一层,洗去悲伤。

第二层,种入快乐的幻想。

而第三层,则是利用足以混淆意识,致人晕迷的香气,对他们加诸暗示。

完成最后的催眠。

第三层,陷入永恒的宁静。

“现在,请听我说。”

范意从所有人的中间穿过。

“恋爱都市,是一个美好的理想城邦,你们来自城外,费尽了心思,终于得到在这里安居的机会。”

“不需要悲伤,不需要痛苦,记住快乐就好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把你们的过去,原本的名字,全部轻轻抓起来,抛出去,抛进离你们最近的河中。”

“现在,不重要的东西,都被冲走了。”

范意说:“就是这样。”

“睡吧。”

说完,他背对着河流,抬手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

“你们当然可以离开暗面。”

范意说:“欢迎大家,重回恋爱都市。”

第210章 Dating Sim 23

【已获取到Part.5-诀别的章节修改权限。】

【正在查询修改人……】

【查询中……】

【查询完毕。】

【修改人:无尽夏。】

【修改人:叶瑰。】

【结果将暂时保密。】

*

【恋爱养成计划。】

【阶段性目标:和你的爱人约会一天。】

风和日丽。

零号区域, 核心之地。

恋爱都市的电视塔顶层。

一曲终了。

范意完成了今天的演奏,左眼变成白色。

透过这只眼睛,他能够观测到恋爱都市的所有。

看到井然的秩序, 团结友爱的市民, 相互交谈的好友, 没人怀疑过恋爱都市的真实,也没人有记忆复苏的迹象。都市安稳如初, 美好如初。

还看见叶玫在早餐铺里。

他要了两份奶香馒头、两杯甜豆浆,拎着回家,路过了社区的水池景观。

那里昨晚举办了一夜的派对。

范意满意地收回视线,从钢琴前起身, 准备离开。

梨忽问:“今天这么早就走了?”

“走,”范意说,“我约会去。”

“跟我老板一起。”

梨忽的手敲击着桌板。

她看着范意离去的背影, 忽然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梨忽低下头,滚烫的灵异值反噬到她的手心之中, 烧出不可消除的印记。

是叶玫的灵异值。

他想做什么?

*

范意从电视塔里出来, 步伐轻快, 迅速赶回家中。

“回来了?”叶玫刚好把吃的倒到碗里,“晨起买了点儿早饭,来吃。”

“吃。”范意坐在桌旁, 开始掰面包。

油条泡豆浆。

“一会儿去哪玩?”范意问,“不是说你带我吗。”

“我都定好了, ”叶玫喝了口凉豆浆,说,“当然, 过程可能会有些随意。”

叶玫神秘道:“我们去三号区域。”

“嗯?”

叶玫冲范意眨眼。

范意快速吃完早餐,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都装进纸袋,提起来,和叶玫一起出了门。

刚出门,就遇到正准备出门散步的沐山与小柯,邻居间互相打了个招呼。

“早啊,”沐山挥手,“是要去哪里玩吗?”

“嗯嗯,”范意回应,“我们回三号区域看看。”

沐山应了一句:“挺好。”

恋爱都市的规则最近进行了一些修正。

为更方便两边的居民相互探望、交流,由叶玫提议,范意与梨忽商讨,决定对原本泾渭分明的三号、二号两个区域做了开放的处理。

二号区域的居民可以在白天自由出入三号区域,包括住宅区。

同时,每天上午九点至十二点,二号区域将对三号区域短暂开放三个小时,供人娱乐、参观,活动范围仅限娱乐区。

穿过隧道,今天两人约会的第一站,就是恋爱商业街。

范意拿着商业街门口发的单子,嘴里咬着路口买的一串小香肠,边走边吃。

“中午去恋爱餐厅吃饭?”

叶玫查攻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去。”

“想去,”范意补充,“想和你一起去。”

重要的不是吃饭,是一起。

范意咽下口中的小饼干,继续说:“但我记得恋爱餐厅的号很难拿?”

叶玫:“是很难拿。”

“但我前天晚上已经预约好了,还是VIP座。”

范意:“那你还问我去不去。”

叶玫揉他:“你不去我就取消呀。”

范意:“多吃亏。”

才营业了半个早上,恋爱餐厅的预约号码竟已排到了百位。

叶玫提前选好了座位,时间就定在中午十一点半。

在那之前,还有空四处转转。

既然中午要吃大餐,中途索性就不买其他吃的了。

叶玫带着范意拐进了电玩城,在里边挑挑拣拣,最后指指角落的投篮机,说:“试试?”

范意:“试试。”

限时投篮。

作为长时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通灵者,两人对力道的把控十分精准。篮球几乎百投百中,速度也不分上下。

最终结果出来,范意与叶玫都投进了812个,打成平手。

接着,投篮机显示出排行榜单。

范意和叶玫并列第一。

原本的榜一是一个叫小B的玩家,成绩803分,被挤到了第三位。

叶玫问范意:“再玩玩别的?”

范意在电玩城里看了一圈,点点附近的跳舞机:“那个。”

叶玫:“好。”

两人在电玩城一直待到中午。

其间破了几次记录,从老板那儿赢了点儿奖品。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动身去恋爱餐厅吃饭。

恋爱餐厅依旧人满为患。

服务员带着范意与叶玫去往VIP包厢。

这里的菜品中看不中吃,表面功夫做得多,点菜的时候,叶玫自动略过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名,专选了几道管饱的菜式,且都是范意爱吃的东西。

还另外叫了两杯喝的。

饮料用冰块做了小熊,浸泡在片了柠檬的冰红茶里。

“你是为了小熊才点它的吗?”

范意喝了一口,停下,用吸管戳着小熊硬邦邦的身体。

中看不中喝。

“看着可爱,”叶玫说,“橘子吃小熊。”

范意:“咬不动,这小熊硬邦邦的。”

话音刚落,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叶玫吃掉了小熊的耳朵。

在嘴里被嚼得嘎嘣响。

冰块小熊的眼睛望着范意。

范意:……

范意:“残忍啊。”

叶玫:“小熊是可乐味儿的。”

冰红茶可乐。

范意碰了碰吸管,继续往小熊身上戳。

融化了应该不错。

*

吃过饭,两人到公园当中绕圈消食。

白天的公园比深夜要热闹得多,周围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摊子,有很多亮晶晶的小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有水枪特色小活动,充气城堡,各种各样的美食,琳琅满目。

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范意暂时吃不下东西,直接略过了美食区。

两人随便逛了几圈,挑着摊位,参与了些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小活动,消磨时光。

很快,他们便转悠到了传闻中能够许下愿望的喷泉。

喷泉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他们还在三号区域的时候,这人曾与他们在酒吧中有过一面之缘,名叫小D。

她将一枚硬币投入水中,虔心许着愿望,并没有注意到就在附近的范意与叶玫。

两人没有多上前打扰。

范意突发奇想,戳戳叶玫:“哎,话说回来,我一直没问,那天你许了什么愿望?”

叶玫故意道:“哪天呀?”

范意比划:“就我们当时在三号区域时,和小B一起来酒吧,到这边许愿那天。”

“嗯……”

叶玫笑道:“你想知道?”

范意:“告诉我嘛,当时喷泉的水声太吵,我没听清。”

“……”

叶玫温柔地捏捏范意的脸,在范意不高兴的目光里,轻声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不会为任何事情悲伤、难过。”

“永远正确,永远会带着希冀向前。”

焚尽一切梦魇。

“都是我,”范意听了摇头,“你自己呢?”

“我啊?”

叶玫笑道:“我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而你高兴,我就高兴。”

直到日暮黄昏。

*

两人边逛边玩,偶尔买点东西吃吃,一路玩到了下午五点。

太阳即将落下,快到晚饭时间,在外营业的摊主纷纷收摊,准备回家。

夜市还没有摆起来,四处都是离开的人流,冷清不少。

二号区域与三号区域的通道也将关闭。

范意和叶玫找了个安静些的位置坐下。

两人并肩靠在公园的休闲椅上,看着远处的夕阳西下,喝了口刚买的冰奶茶。

范意说:“过一会儿,我们也回去吧。”

叶玫:“好。”

他戴着一副耳机,是刚刚在路上买的,说是想听点音乐,不影响相互讲话。

范意停了一会儿。

他说:“对了。”

“老板,我想送你一点东西。”

不等叶玫回应,范意就扭身,拎起从约会开始,就被他一直提在手里,没有放过的纸袋。

他把路上玩游戏赢来的小礼品都往边上摞,在里头翻了一下:“我给你弄了一件新的围巾。”

范意撇嘴:“自己偷偷织的啊,不好看不许嫌弃。”

叶玫把脑袋伸过来:“什么什么。”

欢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

范意将围巾从袋的最底部取出来:“棕色的,选了最好的毛线。”

“很软的,你捏捏。”

叶玫默了片刻,把手放在围巾上,拍了拍。

他笑道:“是很软。”

“很喜欢,”叶玫说,“可以给我系上吗?”

他主动把原本围巾拆了下来,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以及里边挂着的银色项链。

范意的目光闪了闪。

“好。”

范意的动作又轻又快。

围巾在叶玫的脖颈上缠了一圈一圈,松软的面料绵绵地贴在上边,舒适暖和。

他把围巾系好,又给叶玫理了理领子。

“时间差不多了,”他说,“我们回去吧?”

叶玫按了按自己的新围巾,柔声道:“先别急。”

他摘下自己的半只耳机,递给范意:“不如陪我听完这首歌,再走?”

“可以吗?”

范意接过耳机:“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让我听听,你在听什么歌。”

叶玫没出声,只是搭住了范意的手背,在上面一点一点敲着。

耳机里的音乐像是近期的流行的纯音乐,如清澈的溪水奔流,节奏欢快明亮,最后注入毫无波澜的泉水之中。

泉水如浓墨般浑浊,里面似乎藏满了污染。范意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倒影,如明镜一般,映出真实的自我。

范意慢慢望向叶玫,眸光很深。

他张口:“这……”

“别出声。”

叶玫把脑袋贴到范意的肩膀上。

他低声说:“这首曲子,是夏知樱交给我的音频文件。”

“你当时是不是很好奇,她去了哪里。”

叶玫轻声道:“夏知樱既然能掌控安眠曲,本身是有一定本事在的。”

“彻底的破解,短时间内可能做不到。”

“但短暂压制安眠曲带来的影响,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范意动了动,抬起手。

叶玫眼疾手快,压住了范意的腕子,将他按在自己身边。

用力极大,声音却细如蚊呐。

叶玫说:“别摘。”

他请求:“不要摘掉耳机。”

“陪我听完,好不好?”

范意一言不发,颤抖地挣扎着,甚至想用脑袋撞上椅子,将耳机给弄下来。

“我知道你相信我。”

叶玫干脆把人拉起来,用手堵住范意的双耳,让他的额头与自己贴在一起。

“别摘,听完。”

“快了,就快了。”

范意眨眨眼。

忽然,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洇进了叶玫的拇指中间。

他还是哭了。

很委屈吧,很难过吧。

“想哭就哭……”

叶玫的拇指在范意的脸上缓缓划过。

范意说不出话。

叶玫抽了口气。

源自无尽夏的催眠,从派对时起,一直停留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从未消失。

它的优先级高于安眠曲。

自打在电视塔醒来过后,叶玫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找了不少机会,调查这里的端倪,在范意暴露后,想方设法,重新回到恋爱都市。

如何让范意完全相信自己被操控,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范意带离距核心最近的二号区域,如何自然地让范意听到这段音乐。

这是一道难题。

因为对手是范意,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他还想找到温和一些的办法,让范意不那么难过的办法。

可是无论怎样,他所能想到的,都只有约会。

只有在约会的时候,范意才肯对他暴露一点……最真实的面目。

只有在约会的时候,叶玫才能做这些手脚。

当然,这种方法不能治本。

夏知樱临时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压制的时间实在太短,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失效。

而用过一次,这曲子也不能再用,同时,范意会对他们所有人警惕。

他们会永远地失去机会。

所以,只此一次。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无人察觉的角落,叶玫撕毁了他和通灵古店的契约。

安眠曲是被诅咒的旋律,是污染的侵蚀。

能对抗污染的东西,不只有通灵者的灵异值。

就像诡物能吞噬诡物,污染当然也可以吞噬污染。

只要有一种更强大的,不会伤及范意性命的污染,以同样的形式种入范意的脑中,就能与安眠曲的影响抗衡。

虽然也是个不治本的方法。

但是……

“我希望,如果你某天醒来,忽然清醒,想起这件事,不会为此而悲伤、难过。”

“我希望,你是你自己,只是临昕橘,仅此而已。”

“我希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做你真正愿意做的事,做你做起来会开心的事。”

“我不想看到你痛苦,挣扎。”

范意拉住叶玫的手腕,拼命地摇头。

叶玫按住他:“别摘,我求你了。”

“听完它,就差一点点。”

“哭吧,哭完了,都会好的……”

叶玫笑道:“都还来得及。”

等范意的动作慢慢停息,叶玫才逐渐松开范意,抱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小心地揩掉他眼角残余的泪水。

他说:“我回不去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能不能来找我呢?”

叶玫闭上眼睛,契约彻底毁去。

转瞬间,他体内长久以来被压制住的污染顷刻爆发!

死亡的痕烙重新出现,源源不绝的黑色气息从他身上滚了出来,叶玫半诡物化的身躯快速变得冰凉,彻底堕落,沦为活体诡物。

电视塔顶层,灵异值在契约的作用下反噬,将梨忽没有温度的身体腐蚀殆尽。

叶玫喘了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诅咒了夏知樱的曲子。

覆在安眠曲的影响之上,两相拉扯。

他声音带笑,表情温柔:“最喜欢你了。”

摸了摸范意的脑袋。

污染泼天盖地,淋下黑色的冷雨,将恋爱都市的建筑侵蚀,烂成一滩原始的泥。

他在吃掉恋爱都市。

那都是叶玫身上所承担的诅咒……

*

24年11月21日,下午。

通灵者协会内部,会议室里,负责污染监测的警报器骤然作响!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

红色的光芒刺破整个房间,画面上,Z市的污染值突破红线,眨眼飞涨至顶峰!

协会快速下发临时通知,召开紧急会议!

与此同时,女巫狩猎的封印松动,数不尽的污染于此泄露。

世界各地开始频繁发生瞒也瞒不住的怪谈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通灵者协会忙昏了头,四处救火。

而当他们赶到污染爆发的所在地时——

污染化作冷雨落下,与大地融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

偌大的演奏厅里,躺满了昏倒的人。

全部是这些日子里被恋爱都市掳去,沉溺于虚假的幻觉里,消失数个月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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