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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良缘 三分雨 93585 字 1个月前

第0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江砚手臂绕过姚芙绵身侧, 虚虚环住她,而后在琴弦上轻捻。

一曲毕,他问:“如此, 可明白了?”

姚芙绵胡乱地点点头。这首曲子她早已熟记于心,何需再学。

她仰头望着江砚, 眼眸如水, 欲说还休。

江砚垂下眼,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姚芙绵的意思, 稍稍低下头, 姚芙绵便如愿亲上来。

比之姚芙绵的温和试探, 江砚的动作堪称急切, 比上回还要更加贪婪地吸吮。搭在琴上的手下移扣住她腰肢,揽得更紧。

唇舌交缠的声响就在耳侧,气温节节攀升,分不清是谁身上的热度更加灼人。

分开时, 两人气息都不稳。

看着姚芙绵唇上的润泽, 江砚指腹压下去摩挲, 心中一片慰帖。

这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的感受,快慰到令他心尖几近发颤。

他如同一个冰冷的木偶般被江氏拉扯大, 一言一行都按照江氏对他的要求去执行,直至姚芙绵的出现, 她的甜言蜜语和献媚讨好, 的确会让他感受到陌生的情绪,令他平静如死水的心底产生波澜。

江砚这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鲜活的人, 而非江氏稳固根基的物件。

即便清楚姚芙绵是为了与他成婚才接近他, 然只要她一直喜爱他,往后一如这般对他, 待江巍书信传来之后江氏若还有人反对,他会处理,会尽快让他们二人成婚。

姚芙绵的手还在江砚颈侧流连,江砚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古怪后,立即起身退开。

背后的依靠骤然退去,姚芙绵险些摔倒,双手撑地后茫然地看向江砚。

方才两人还黏黏腻腻,转瞬他又一副要与她疏离的模样。

江砚看她一眼,目光又看向别处,嗓音沉哑:“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

“表哥不教我抚琴了?”

“……改日。”

也不知什么事如此重要,叫他舍得丢下她。

然姚芙绵并不在意,毕竟她如今已经明白江砚对她的心思,不用担心他会再像从前那般冷漠地对待她。

她起身抚了抚裙摆,笑道:“既如此,表哥便先忙着,我改日再来寻你。”

姚芙绵莲步款款,出了亭子回头望去,见江砚正也望着自己,对他露出个轻柔的笑后便离开。

然江砚接下来几日却忙得见不着人影。

有几郡暴发灾乱,圣上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如今世家庞大,地方望族为笼络势力不断打压庶族,寒门士族过的日子相差愈发悬殊。

豪绅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仅咬过一口的吃食认为不合口味便随意丢弃,而在辉煌的大门外,有许多人连粟米都吃不到,要以树皮充饥。

士族的奢靡之风,惹得不少平民揭竿而起。

一些士族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即便是圣上,也这些士族亦忌惮非常,故召江砚进宫商议对策。

江氏百年望族,好在均是忠君之士。

姚芙绵几次去寻江砚都扑空,皓月居的侍者并不拦着她,任由她出入。

然见不到江砚,姚芙绵待在此也无意义,只在遇到同来找江砚的宋岐致时,才会与他闲谈片刻再离去。

两人逐渐相熟,起初只会谈论那只兔子,后来也会提及一两句自身境况。

宋岐致之前确实听闻过姚芙绵父亲的情况,然在听她讲述之后,仍会面露悲戚,温声宽慰她几句。

“尊君从前既是将军,想来身体硬朗,又有好转迹象,许不日便能彻底好起来。”

宋岐致的父亲卫国公宋祎,据闻也曾与姚渊一同上阵杀敌过,然宋祎寡言少语,自宋岐致母亲病逝后越发沉默,鲜少会与宋岐致推心置腹,只偶尔问及一两句他的读书情况,不曾关切过他日常去做何事。

何况他好战,何处有战事便去何处,极少会在洛阳久待。他上回在洛阳还是半年前的事。

宋岐致会得知宋祎与姚渊相识,还是母亲生前提过一两句。

提到父亲,姚芙绵脸上便带了笑。

她自幼失恃,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太清,读书识字均是父亲一人教导她。

两人难免多说了几句,在又谈及那只兔子之后,江砚恰好回来。

姚芙绵喊了他一声,又想到宋岐致来找他是有要紧事,于是在经过江砚身边时,眉眼低垂,似娇似怯,只用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表哥今夜来我房中找我。”

江砚从容地应下。

宋岐致看得一晃,即便清楚姚芙绵比他从前见过的女郎还要娇美,此刻又见到她这模样,他想,世间应没有男子可以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之后姚芙绵离开,宋岐致回过神,与江砚说起他来此的目的。

宋岐致将及弱冠,前几日宋祎来信问及他今后当如何。

宋岐致性子偏爱闲散自由,自是不想要被朝事困住,正好上洛郡郡守前一阵子告老,他意欲去填补。

他问江砚:“你认为如何?”

宋岐致生性恣意,想做何便做何,不受旁人牵制。

江砚道:“若这是你本愿,又何需问旁人。无愧于心便是。”

宋岐致笑笑。他心中确有定夺,只是仍不知这么选择是否正确,故而想寻求江砚的认可。

他又问了江砚几句,方才离去。

宋岐致离开后,江砚看着方才他与姚芙绵二人的位置,沉默不语。

肃寂过来禀道:“公子,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江砚应一声,片刻后才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见到江砚来,笑着与他道:“之前你姨母让阿忱拿那些砚台过来,怎好平白受人家好意,我这里备了些回礼,你看看何时有空,替我去一趟博陵。”

江砚温顺地应下:“孩儿知了。”

大夫人满意地颔首,又道:“我见阿忱似乎对芙绵有意,若是他们二人能结合,与你的婚事也可作罢。此事你如何看待?”

江砚垂下眼,神色不明,只道:“孩儿与崔郎君接触不甚多,不知全貌,无从置评。”

然博陵崔氏也是有名的望族,崔忱又是嫡子,崔家人亦不一定会接受姚芙绵。

“阿忱既有意,若是肯娶她,我会书信一封劝说他母亲。”大夫人叹口气,“此事若能成,对芙绵也是一件好事。”

“你此回去博陵,便替我向你姨母探探。”大夫人叮嘱道。

江砚恭敬应下。

“怀云,你要清楚你身上的责任,芙绵并非你的良配。你是江氏未来的家主,如今何人婚配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只有那等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大夫人看着他,一如既往地和蔼,“待你父亲书信传来,即便此事是你父亲定下,母亲也会尽力替你周旋。”

“你与她做一对表兄妹即可,即便她如其他女郎对你心生爱慕,你亦不可有旁的心思。”

江砚恭敬孝顺,从来未忤逆过她的意思,大夫人清楚江砚心中有数。

“你这几日忙于朝事也乏了,回去歇息吧。”

江砚告辞退下。

夜里,姚芙绵抄录完经文,听到窗边的动静,不是去将窗户打开,而是直接去开门。

“表哥。”她小声叫了江砚一句,在江砚望过来时朝他招手,“进来。”

江砚站在原地不动,面上闪过迟疑,在姚芙绵催促后方才迈步走近。

待江砚入了屋里,姚芙绵关门前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才放心将门关上。

矮案上还有方才她抄录经文时亮的烛灯,灯光昏黄,然足以照亮二人脸庞。

江砚拿起抄录本来看,姚芙绵便解释道:“这是我替阿父抄录的祈福经文。”

经文繁而枯燥,然每一个字都可看出抄写者的用心,江砚甚至可以想象到姚芙绵抄写时的专注神情。

他问:“今日你与仁安说的兔子是怎么回事。”

猝不及防的问题将姚芙绵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她面无异色,柔声道:“前几日宋世子得了一只兔子想送予馥娘,馥娘不要,便给我了。”

然这话并未道明是江馥给她的,还是宋岐致。

不过即便江砚追问,姚芙绵也不认为这是不可告知之事。

她与宋岐致清清白白,何况还有江馥在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再者她与宋岐致交谈相处,皓月居的侍者可都看在眼里,她也从未想过要瞒着江砚。

江砚又将目光落在经文上,不再追问。

两人好几日未见,在江砚眼中难道那经文比她还好看不成。

姚芙绵走到江砚那侧,从他手中抽走抄录本,再扯了扯他的衣袖,目的不言而喻。

如今江砚既允了她的亲近,姚芙绵应当再接再厉,要引得江砚离不开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才好。

待时机一成熟,她便向江砚提起他们二人的婚事,届时江砚想来不会拒绝她。

姚芙绵软倒在案上,江砚俯身来吻她,唇舌勾缠。江砚的手在她腰上摸索,姚芙绵感到一阵痒,喉间发出些微弱的哼吟。

迷情意乱之际,她分神去按住江砚的手,一来是怕痒,二来是担心江砚想要有进一步动作。

只是亲吻还好,倘若是别的事,那便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好在江砚恪守礼义廉耻,似乎真是除了亲吻外没有旁的心思。手也只是规矩地在她腰际流连,未对她的衣带动过手。

姚芙绵细碎的轻吟声引得江砚的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之后,微微顿住,而后冷静地脱身。

几次交吻下来,江砚技术见长,姚芙绵沉迷在酥酥麻麻的欢愉里,湿热退去后,她迷茫地睁开眼,纤长细腻的手臂如藤蔓一般勾住他脖颈,阻止江砚继续抽身。

她的嗓音甜腻绵软,问他:“表哥,你为什么不继续亲我?”

她天真的反应越发衬得江砚脑中的想法更加禽兽。

此刻他又记起大夫人说过的话。

表兄妹,不过是一开始大夫人用来规矩他们二人不可逾越的枷锁。

江砚的声音如同被粗糙的砂石磨过一般干哑。

“莫要唤我表哥。”

“那要唤你什么?”

江砚顿了顿,才道:“你从前唤我什么便唤什么。”

姚芙绵沉默。

她从前唤江砚“夫君”时他可是不许的,而无论是唤他的名或字,以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都显得太过生疏。

想了想,她轻声喊一句:“砚郎”

她的嗓音不知是因尚未从方才的迷乱中脱身,还是因为这个亲密的称呼,出声时微微发颤。

江砚眼睫微动,心底掀起一片涟漪,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喉间发紧。

他看着她水亮的眸子,又倾身下来吻了吻。

“可。”

第0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江砚的吻密不透风, 姚芙绵逐渐招架不住,只好让他停下。

“今日母亲寻我过去。”

江砚蓦地出声。

姚芙绵尚在平复呼吸,然江砚不会无缘无故与她提起大夫人, 便问道:“是为何事?”

“让我去博陵探望崔姨母。再让我同姨母探听——”江砚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对你是如何看待。”

姚芙绵瞬间明白江砚话里的意思, 眼睫颤动两下后垂落。

大夫人不但看出崔忱对她有意, 甚至意欲撮合。原以为崔忱回去博陵此事便算了结,不曾想大夫人还未放弃。

姚芙绵抬起眼, 望向江砚:“崔郎君那日离开前我便与他说清楚我与……砚郎的事, 他应当不会多做纠缠。”

崔忱若是打消心思, 崔夫人如何看待又有何要紧。

“砚郎会如何做?”她又问。

“你既已对崔忱说清楚, 便不必要告诉他母亲。”

江砚不与崔忱的母亲提起也是少一件麻烦,可大夫人既吩咐他去做此事,回来必会向他要一个回复,江砚要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江砚看出她的疑虑, 温声道:“此事你不必担忧。算算时日, 待我从博陵回来, 父亲的书信应当也到了。”

姚芙绵眸光微动,抿唇笑道:“那便好。”

江巍的书信一到, 他们二人婚事便会定下,届时崔忱母亲的看法如何大夫人已经无暇顾及。

姚芙绵盼了这样久, 可算盼来书信的消息。眼看着她来洛阳的目的就要达成, 内心却生出些不安来。

只望江砚能早些回来,否则光凭她一人可无法让江氏族人都接受他们的婚事。

宋岐致送的那只兔子很好养活, 几日就将买给它的菜叶都吃了个精光, 姚芙绵原本想着在府里找几片菜叶喂养便成,江馥如何都要与她再出去一趟。

江馥正嫌府里无聊, 正好可借此出去走逛。

市集上,江馥为兔子挑选的菜叶细嫩翠绿,便是普通人家都不一定舍得买去烹食,而江馥眼都不眨,似乎不认为此举有何浪费。

姚芙绵想劝她兔子不必吃得如此精细,随便买些菜叶便可,但江馥出手向来如此,何况江氏财势之大,许是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遂作罢。

二人往回走时,恰好有一人一马自长街拐角出现,闯入她们眼帘,那人骑在马背上缓缓踱步而来,姿态潇洒,正是宋岐致。

宋岐致甫一出现便吸引住街边不少女郎的目光,引起一片窃窃交谈声,有一女郎怀里抱着盛满瓜果的竹篮,朝宋岐致走过去。

她不知与宋岐致说了什么,宋岐致俯身去听,而后从她的篮子里拿走一个梨,笑着同她说了句什么,想来是道谢。

那女郎低头红着脸走开了。

姚芙绵感慨道:“宋郎君着实平易近人。”

何人对宋岐致示好他都不会拂人家的好意,何况是脸皮薄的小娘子。

然江馥却是不太认可宋岐致的做法。

如此对待那些小娘子,虽是顾及了她们的尊严,但也难免令一些人就此产生空想,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平白耽误光阴。

而宋岐致对所有人都一样,恰恰说明他对谁都不在意。

宋岐致时常来江府,江馥也算认识他十几年,虽看不惯他的做法,但也确实无可指摘,总不能因自己的偏见去诋毁他。此事说到底也与她无关。

江馥幽幽叹口气:“罢了,咱们回去吧。”

而在此时,宋岐致正巧看到她们,露出笑后,一手拿着梨,一手攥紧缰绳往这处过来。

“馥娘与姚娘子可是又为这畜生买吃的来了?”宋岐致看到了姚芙绵怀中的兔子,也看到江馥手中拿的青菜。

“正是。方要回去。”江馥在一旁不欲开口,便由姚芙绵应答,她笑着问道,“郎君又何故出现在此。”

“我正要去江府,既遇到你们,不若与你们同行。”

江砚明日便要去博陵,要一连好几日见不到,宋岐致此番是来找他告辞。

姚芙绵与江馥一回到江府,便有侍者告诉她们,大夫人请她们去正堂。

大夫人有事叮嘱也仅是差人过来告知,鲜少会将人请去。于是二人将兔子与买来的东西交予侍者后便赶过去。

到了正堂,大夫人见二人匆匆过来,笑道:“只是一些小事,馥娘与芙绵不必如此紧张。”

堂中还有其他几位郎君,原来是江砚明日要去博陵,大夫人将他们聚在此,问几位小辈有何想要的东西,届时可让江砚帮他们带回来。

其余人陆陆续续说了一些,待轮到姚芙绵时,大夫人说道:“芙绵,你可有何想要的?”

姚芙绵便说了与江馥一样的话,自己目前并无什么特别想要。

大夫人看着她道:“怀云既是你兄长,替妹妹带些东西回来自是应该。你不必与他客气。”

“多谢姨母与表哥好意。只是我如今住在府里衣食无忧,确实无甚短缺的东西。”姚芙绵柔声笑道,“并非与姨母表哥见外。”

大夫人不再强求,夸她懂事,又道:“我若是有女儿如你一般乖巧,我定是要在身边多留几年,不舍嫁出去。”

大夫人说完,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过江砚。

大夫人话里的意思,便是她将姚芙绵做女儿看待,并无其他意思。亦要江砚也如此,将她做妹妹看待。

姚芙绵心中掀起骇浪,面上不显半分,低顺着眉眼,谦恭道:“是芙绵无此福分。”

“怀云,你可听见了。”大夫人对江砚说道,“你若遇到什么合适的,便带来给你两位妹妹。”

江砚颔首应下。

这此期间,姚芙绵与江砚二人不曾对视过一眼。

之后大夫人不再多说,让众人各忙各的去。

江馥随姚芙绵去琉缨院,方才回来后她还未来得及逗弄兔子。

姚芙绵坐在她身侧,手上抚摸着兔子,然却双眼失神,连江馥与她说的话都听不见。

“芙娘,你怎的了?”江馥忍不住问。

从正堂回来之后姚芙绵便是这模样,眉目聚拢忧愁。

姚芙绵恍然回神,面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她喃喃自语:“我与表哥的婚事,当真能顺利吗……”

江馥听得清楚,叹息一声:“我早前便与你说过,堂兄将来会是江氏家主,他的婚事江氏岂会随意对待,自会替他寻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

忖了忖,江馥又道:“但你们二人婚事既是伯父定下,倘若堂兄能力排众议,即便伯父不在,亦可顺利。”

以江砚如今待她的心思,姚芙绵认为此举可行,稍稍感到宽慰,面容又浮上笑。

江砚明日要出行,这几日又忙于朝中事,两人已有几日未单独相处。

姚芙绵正在抄录经文,便听到房门那处响起敲门声。

她心跳不禁加快几分,猜到来人是江砚,轻声道一句“请进”,便听得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手中还握着笔,跪坐在原处,对江砚笑道:“砚郎你来了。”

江砚“嗯”一声,走到她身旁坐下。

从进门到坐下,两人仿若都对此很熟悉,习以为常。

姚芙绵搁下笔,问江砚:“砚郎此行多久回来?”

江砚道:“约莫七日。”

姚芙绵轻轻颔首,江砚又道:“不必管我,你自继续抄录,我待片刻便离开。”

姚芙绵复拿起笔,然心中思绪杂乱,难以下笔,江砚看出她的异常,问她:“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姚芙绵抿了抿唇,失落道:“我舍不得表哥……”

实则,姚芙绵是在担心江氏族人对她的为难。

到时江巍的书信到,江氏的长辈包括大夫人,当真会同意让她与江砚成婚吗?是否会寻什么理由推拒掉这门婚事?

而江砚,倘若他们反对,他又要如何处理这些事。

想到今日大夫人对他们二人的试探与警告,姚芙绵突然很想问问江砚,倘若他们二人没有婚约,他是否会愿意娶她。

她转而问道:“砚郎,若我想在江家主的书信到来之前与你定下婚事,你如何看待。”

江砚回望她,微微皱起眉。

没有父亲的书信、婚事尚未确定便要与姚芙绵定下婚事,势必会遭到整个江氏的反对,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待父亲书信到来,即便族中再有长辈反对,他亦有办法解决。

江砚未立刻回答,但姚芙绵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江砚虽喜爱她,却不多,至少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为了她违抗江氏的意愿。

要不是如今江砚待她有些心思,只怕是即便婚事是真,江砚都要连同江氏其余人推拒这门婚事,将她赶出去。

如此想来,她至今做的一切也不算白费。

姚芙绵已经不需要江砚的回答,柔柔笑道:“砚郎无须多想,我喜爱你,自是想要快些与你定下婚事。”

江砚揽她入怀,宽慰道:“待父亲书信送到,我们即刻定下。”

姚芙绵嘴上应着,心里却落不到实处。

江砚离开去博陵之后,姚芙绵内心更加忐忑,既期待书信快些到来,又担心到时江氏若是想拒绝,她又要如何应付。

为防止这些占据脑海让心中不快,她便随江馥到处玩乐,让自己暂且不去想。

江砚不在江府,宋岐致便不来寻他,然姚芙绵跟着江馥出去游玩,见到宋岐致的次数却比往常多了许多。

宋岐致身旁总是围着许多郎君,谈笑畅饮,逍遥自在,偶尔见到她与江馥,便笑着同她们二人打招呼,有时还会邀她们一道过去玩乐。

“姚娘子为何不快?”

这回两行人马又在一处地方遇上,旁边恰有一荷花池,碧绿的荷叶铺在水面,姚芙绵离远人群过来这处观看。宋岐致见她孤身一人在此瞧着有些孤独,便也跟着过来看看。

姚芙绵轻笑:“无事,只是有些念想扬州的家。”

宋岐致也听闻江巍的书信将到,姚芙绵定下与江砚的婚事后便要回扬州,他道:“怀云这两日便回来,到时你们婚事既定下,说不准还可让他陪你一同前去。”

姚芙绵仅是笑笑。

江砚日常事务缠身,如何脱得开身。

而后两人不再言语,无言望着水面上的荷叶,偶有蜻蜓飞过,停在冒出水面的嫩芽上头。

站得久了难免腿酸,姚芙绵走近到池边,理了理裙裾蹲下来,伸出手去触摸池边的荷叶。

一阵清风吹过,池塘上碧波荡漾,荷叶轻轻摇晃,姚芙绵指下的荷叶微动轻挠她指腹,让她眉眼浅浅弯起,露出点点笑意。

宋岐致望着她,实在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姚芙绵面若芙蓉,眸如秋水,垂着眼睫失神的模样,令见者无不动容。

他亦无法例外。

当宋岐致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眉头皱紧,逼迫自己偏过头,不再去看。

姚芙绵转头对他道:“离开了也有些时辰,未免其他人寻不到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岐致这才又看向她,点头应好。

然姚芙绵蹲得两腿有些酸麻,起身刚迈开步伐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宋岐致眼疾手快一手将她腰身拦住。

待姚芙绵站稳后,宋岐致立刻收回手负到身后,关切道:“可还好?”

“多谢宋郎君。”姚芙绵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后怕道,“还好有郎君,否则我怕是要一身泥回去。”

宋岐致笑道:“举手之劳。”

“你们二人在此处做什么?”

江馥走过来,狐疑地扫视一眼二人。

宋岐致笑着反问道:“在此处能做什么?”

姚芙绵主动解释:“方才我险些摔倒,好在有宋郎君扶我一把。”

江馥恍然:“可有事。”

姚芙绵摇头。

而后姚芙绵跟在江馥身后离去,宋岐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将身后的那只手垂下,仍能感觉它在发热。

后来他回到友人那处,好友问起他方才是去做什么,宋岐致莫名地不愿同他人提起,含糊了两句应付过去。

江馥一行人要回去,众女郎离开前经过那群郎君,不少人目光都在中间那粉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洛阳的郎君们平日都有往来,再者过去这么久,都对姚芙绵与江砚的事清楚得差不多。

他们便由此讨论起来。江氏不会接受姚芙绵,想是不久后便会让她独自回扬州去。

其中一人似玩笑道:“姚娘子若不想回扬州,也可入我府来。”

有人便调侃道:“怎么,你难道甘愿娶她做正妻吗?”

现今豪族将家世看得比命还重,即便是穷得叮当响的士族,也会看不起富裕的庶人。

末流士族在他们眼中与庶人无差别。

“若她情愿,便是正妻之位又如何。”

如此说着,赵凛心中越发难耐,好似真的许出正妻之位便能娶到一般。

他们的谈论如刺耳的嘈杂声,听得宋岐致心中越发不耐,他不悦地打断:“你又是何身份,妄想姚娘子看得上你。”

赵凛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想到宋岐致与江砚交好,宋岐致应当是在为江砚愤懑。

赵氏门第权势远不如江氏或国公府,只好陪笑道:“我不过是说些玩笑话,怀云大度想来不会介怀,我下回不会如此,仁安你莫动怒。”

宋岐致皱起眉头,感到更加烦躁。

江砚去往博陵的第七日还未回来,江巍的书信同样未抵达。

日子过得越久,姚芙绵越发焦躁不安。

她抱着兔子要去西侧找江馥,却与宋岐致遇上。

当初江砚推测自己会去七日,想来宋岐致也以为江砚今日回来。

“宋郎君,表哥还未归来。”

宋岐致颔首应下。

他连自己是不是来找江砚的都已经不太确定,然姚芙绵既如此说,他认为自己应该就此离去,可他出口的却是:“这兔子个头可比我上回见到它时大了许多。”

兔子毕竟是宋岐致所赠,姚芙绵便由此笑着与他交谈起来。

姚芙绵不认为功劳在自己,她不过是喂喂它菜叶,让它在琉缨院生活跑动,它所需的东西可均是江馥给买的。

两人叙谈片刻,宋岐致得知姚芙绵要去找江馥,才与她告辞后离去。

深夜,有一人一马赶至江府,风尘仆仆地敲响江府大门,而后家仆出来开门,将人迎进去。

江府大门关上后,一切又变得寂静,仿若无事发生。

翌日一早,便有侍者匆匆赶来琉缨院,让姚芙绵去正堂,大夫人有急事找。

与她有关又是急事,回想这段时日,便只能是江巍的家书到了。

姚芙绵的心骤然提起,跳得剧烈,连当初她得知江砚对她转变心意后都未如此紧张过。

她简单地装扮自己后便带着锦竹往正堂赶去,不算热的天,她走得出了一身汗。

江巍必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不会弄虚作假,那么他的来信便会提到她与江砚的婚事。

她终于可以回扬州了……

思及此,姚芙绵眸子立刻浮上水雾,几乎要喜极而泣。

待入了正堂,姚芙绵才发现除了大夫人,江氏的几位长辈均在此,其中包括二房江馥的父亲江嵘与三房江卓的父亲江峙。

姚芙绵的喜悦在这时冲淡了一些,旋即而来的是紧张。

若是江氏的这几位长辈要劝她放弃与江砚的婚事,她该如何应对……

姚芙绵垂下眼,一一对长辈们行礼。

江巍不在,如今主事的便是他的夫人即大夫人,大夫人坐在上首,让姚芙绵不必多礼,笑着将她叫到身旁去。

姚芙绵面上云淡风轻,只有她清楚她在极力压制着自己,才不会在这场面中发颤。

她笑得同往常一般柔和,问道:“姨母,您寻我我来是为何事?”

大夫人手中拿着家书,慈爱道:“芙绵,乖孩子,你两个多月前来到江府,道你父亲与将军,给你与江氏嫡长子——便是怀云,定下婚事是不是?”

“正是。”

大夫人徐徐道来让姚芙绵感到一些不安。

大夫人笑了,笑得很是和蔼,堂中其他长辈的面上亦有浅笑。

大夫人缓缓解释道:“你父亲给你定下婚事是不错,然不是与怀云,而是他与卫国公,给你定下与岐致的婚事。”

姚芙绵在听到婚事不是与江砚时,耳边犹如炸开一声巨响,嗡得她双耳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唇边的笑意霎时消失,许久后才回过神,又挤出个笑,似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与……大公子?”

大夫人理解她相信了那么久的事突然告知她是不对的,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

她将江巍的手书拿给姚芙绵看。

“原本确实是你父亲与将军要给你与怀云定下婚事,婚书起草时恰好被卫国公瞧见,因比之怀云,岐致那孩子与你年纪更近,三人决定过后便定下你与岐致的婚事。”

“那婚书起初确实是定你与怀云,在后面又更改,你父亲又重病在身无法与你解释清楚,你会误会也属正常。”

姚芙绵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信上,恨不得将每个字都拆开来读。

江巍来信上的内容确实与大夫人所说一致,更改了她与江砚的婚事后,因江巍向姚渊承诺会让江砚护姚芙绵一世无虞,便只将前面的婚事做几字修改,并未抹去。

然而婚书存放十几年,一些字迹早已模糊,姚芙绵当时因为父亲的事心慌意乱未去仔细探究,便阴差阳错导致这个误会。

是以,婚书所说,是江氏嫡长子会庇佑她一世,而与她有婚约的,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宋岐致。

难怪当初阿父会让她来寻江氏……

毕竟婚约她可决定接受或是拒绝,而江巍的承诺,是父亲给她的寻的后盾。

第0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姚芙绵感到很荒谬, 一切都不真实得好似梦境。

原来她对江砚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两人在江砚去博陵之前便说好,待江巍书信抵达、江砚回来之后便将婚事定下。

谁能想到却是她与宋岐致的婚事。

姚芙绵想到自己那夜问江砚的问题。

在婚事是真是假尚未确定之前让江砚与她定下婚事他都不肯,如今二人连婚约都没有, 江砚只怕是更加不会为了她去违逆江氏的决定。

更何况,宋岐致相貌堂堂, 比之江砚更加良善, 且更加率性恣意,若是对一女子有意, 兴许不会太在意对方的家世门第。

如此想来, 与宋岐致成婚倒是容易得多。

她来洛阳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寻婚书上的人与她定下婚事, 好让她早些回扬州。

思及此, 姚芙绵缓缓呼出口气,坦然地接受此事。

她将手书还给大夫人,带着歉意道:“原是芙绵搞错,这段时日给姨母与江府添麻烦了。”

大夫人丝毫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仍是宽容地笑着。

“说什么傻话, 江府照拂你也是应该。我一早便遣人去请岐致便过来, 待会儿问问他如何看待你们二人之间的事。瞧——他来了。”

说话间,宋岐致已走入正堂。

今早便有江府的人去卫国公府请他过来, 只道有急事,宋岐致听后立刻策马赶过来。

然而一入进来, 才发现许多江氏长辈在此。姚芙绵站在大夫人身旁, 双手无措地交握在身前,在他一出现便看过来, 神色看上去竟有几分脆弱可怜。

宋岐致先与大夫人行了一礼, 才问道:“姨母寻我过来所为何事?”

“是好事。”大夫人将江巍书信中的内容转达,告诉宋岐致, 卫国公在十几年给他定下与姚芙绵的婚约。

宋岐致听完,猛地看向姚芙绵,满目难以置信。

姚芙绵垂眸。宋岐致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好友的婚约变成自己的,任谁都会吃惊。

大夫人让人将手书拿给宋岐致,宋岐致接过后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完后缓缓垂下眼睫。

他虽惊诧,却不会怀疑信中所说内容有假。

大夫人问他:“卫国公半年前出征平乱,你可知他何时回来。”

姚芙绵与宋岐致的婚事毕竟是大事,要定下来自然也需要宋岐致的父亲在场。

宋岐致道:“家君几日前确实来过书信,信中所说他已平完战乱正往洛阳赶,想来不久后便能抵达。”

大夫人颔首表示知晓,她又对姚芙绵道:“在卫国公回洛阳前你继续在府里住着,等卫国公回来,姨母再与他敲定你与岐致二人的婚事。”

姚芙绵在洛阳无其他亲人,无论是江巍对姚渊的承诺,或是他们二人的交情,于情于理,江府都应该出面充当姚芙绵的母家替她谈妥与宋岐致的婚事。

江氏财势庞大,即便是替姚芙绵添置一套丰盛的嫁妆也不在话下。

姚芙绵适时地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姨母。”

宋岐致见姚芙绵这模样,显然是接受了与他的婚事。

可他心中清楚,姚芙绵不接受又能如何呢?她在洛阳无依无靠,根本反抗不了,只能乖顺地接受大夫人为她的安排。

她从前那么喜爱江砚,恐怕一时比他还难以接受。

他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隐隐之中对与她的婚事并不抗拒。

大夫人看看姚芙绵,又看看宋岐致,招手让宋岐致过去。

“岐致,不知你们二人从前相处得如何,只是今后身份转变是迟早的事。”大夫人笑笑,“你若今日无其他要紧事,便陪芙绵去走走吧。”

宋岐致看向姚芙绵,见她低垂眼睑盯着自己的手,柔弱无助极了。此处这么多江氏长辈,说不准她内心正因感到被逼迫而煎熬。

宋岐致抿了抿唇,内心即使慌乱却依旧风度翩翩,朝姚芙绵道:“既如此,我恰好也有些事想请教姚娘子。不知姚娘子可否赏脸与我出去一趟?”

姚芙绵轻轻颔首。

于是,二人同堂中的长辈们告辞。

宋岐致并未带姚芙绵去太远的地方,相反是与她来到皓月居。

江砚不在,侍者亦未阻拦他们,由着他们二人进入皓月居。

在事情尚未确定之前,宋岐致并不希望有流言自他们二人之间传出,毕竟现在洛阳在传的都是姚芙绵对江砚一片痴情。

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洒扫的家仆路过便能看见,二人并无有任何不妥的举动。

“姚娘子。”宋岐致斟酌着开口,“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毕竟之前姚芙绵对江砚的情意有多深宋岐致清楚。突然被告知换成他,姚芙绵心中想是不好受。若她不愿,宋岐致亦不是那等强求之人,两家将婚事作废便可。

“我知你心中只有怀云,只是……你若无意继续这门婚事,待过阵子我父亲回来后,我会与他说清楚,让此事作罢。”

姚芙绵眼睫颤动。

此事作罢?那她来洛阳的意义何在?

姚芙绵之前对江砚的爱慕从不瞒着任何人,宋岐致必定也是认为她爱极了江砚。

甚至包括江砚对她转变心意,都只有姚芙绵自己清楚。

姚芙绵认为以江砚的品性,定是不屑于让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只要她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晓。包括她与江砚单独相处时所做的一切。

她低着头,露出凄楚神色,小声道:“郎君也清楚,我便是为了婚事才从扬州来到洛阳,若未定下便回去,如何同父亲交代……”

关于此事,二人之前在皓月居闲谈时姚芙绵提过一二。

“如今不能与表哥结缘,是我们二人无缘分。”

宋岐致想宽慰姚芙绵,却不知如何说起,江砚向来寡言,宋岐致迄今也不知他对姚芙绵是什么想法。

“你对怀云一心一意,兴许他早已动容,只是并未表现出来。待他回来得知真相,说不准会因此看清自己心意。届时你们二人即便无婚书亦可定下婚事。”

姚芙绵不认为仅凭江砚一人可让他们婚事顺利。有婚书江氏都不太乐意,何况如今连婚书都没有。

她抬起眼看向宋岐致,片刻后又垂下,神态越发低落:“郎君可清楚,我曾问过表哥,若无婚书他可愿娶我。”

宋岐致也好奇江砚如何回答,问道:“怀云是如何说的?”

“表哥他——”话未说完,姚芙绵掩面而泣,似是回想起江砚的回答便让她肝肠寸断。

见姚芙绵如此,宋岐致已猜到大致。

江砚的回答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爱慕表哥已是往事。”姚芙绵擦去面颊上的泪水,“如今得知婚约不是我与表哥,我也好痛快地放手,不必再怀有一丝希望。”

一番交谈下来姚芙绵提到江砚时候的话总是似是而非,全看宋岐致如何理解,即便往后宋岐致或是江砚要与她对峙,她亦有办法为自己脱身。

宋岐致认为姚芙绵是被江砚伤透了心才会说出这些话。

然他内心却不合时宜地升腾起一股,可称之为轻松的感受。

宋岐致意识到后又皱起眉。

如此,他与趁人之危有何区别?

姚芙绵再次看向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下头,语气都透露绝望。

“若是郎君也看不上我,不想与我定下婚事,不必等卫国公回来,此刻便可取消,我绝无半句怨言。”

“明日我便回扬州,只当这婚书从未存在过,我亦从未来过洛阳。”

语毕,姚芙绵又落下泪,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却不发出一点哭声,使她看上去越发凄惨无助。

宋岐致无措地抬起手,“我并非这个意思……”

姚芙绵止了泪看过来。

宋岐致同她承诺道:“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于你我都需先冷静冷静。倘若姚娘子想清楚之后,仍认为我可托付,我亦不会负你。”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宋岐致还未想好如何处理,只是姚芙绵哭得伤心欲绝,又决定明日要回扬州去,未避免往后二人因此悔恨,宋岐致只好说这些来安抚她。

然这些话,大多出自他真心。

二人可趁此机会都回去仔细考虑清楚。

姚芙绵总算不再难过,抬起一双哭得眼尾泛红的眼眨了眨。

宋岐致果真是比江砚好糊弄许多,她卖弄可怜逼迫他几句,宋岐致便对她卸下防备。

她轻声同宋岐致道:“我信郎君,望郎君这些话是出自真心,并非只是戏弄我。”

宋岐致郑重颔首应下。

回到琉缨院,锦竹拿了些冰块用布包着想给姚芙绵敷敷眼,被姚芙绵拒绝。

宋岐致是江砚好友,以当今士人的高尚品德,定会认为这是个不齿的行径。

只有她在宋岐致面前表现得越可怜,宋岐致才会答应得越痛快。

锦竹叹息道:“没想到这竟只是个误会。”

江氏比之卫国公府更加繁荣强盛,江砚还是被天下世人所称赞的君子,是士族教导后辈时的楷模。

“不过宋郎君也很不错。”锦竹安慰地夸赞道,“一表人才,待人温而有礼,连家仆犯错都会笑着让家仆不要自责。”

姚芙绵在心中认同。

宋岐致才情名声或许是比不上江砚,但其他地方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卫国公府主要掌事的只有卫国公与宋岐致,这对他们婚事的顺利进行很有利。

何况她也喜欢宋岐致的相貌。

只是江砚回来之后,她要如何与他解释呢?

不过,无论她如何与江砚解释,江砚都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姚芙绵不认为江砚会为了她与整个江氏抗衡。

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今日发生之事实在耗费心力, 姚芙绵疲惫至极,但夜里躺在榻上却难以入睡。

大夫人让她继续住在江府,然而一想到今后要继续与江砚相处, 姚芙绵便感到心有不安,思虑过后认为不妥, 遂起身。

锦竹与温玉还宿在偏房, 原本是姚芙绵担心江砚夜里来寻她被瞧见,至今还未让她们二人回来睡在外间。

夜已深, 姚芙绵不想去打搅锦竹好觉, 便独自一人收拾行李。

她来洛阳两个多月, 东西比初来时多了许多。

姚芙绵只打算留下那些日常所需之物, 其余无关紧要的都要丢弃。

春猎时候江砚送她的那几朵鲜红的花被她带回来,在快凋零时被锦竹摘下花瓣晾干,干燥的花瓣还能闻到清淡的花香,便用一小竹篮装着挂在床头。

姚芙绵将其取下, 犹豫一瞬后随手扔到那堆预备丢弃的杂物里。

竹篮砸到地面, 里面的花瓣随之洒落到地上。

姚芙绵又收拾片刻, 突然听得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

熟悉从容的步履声穿过外间来到里间, 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姚芙绵稳了稳心神,才迟缓地转过身去看。

“表、表哥……”

她完全未预料到江砚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来得如此凑巧。

“芙娘, 我回来了。”

江砚面上挂着一贯温雅的笑意。

姚芙绵还未想好如何应对江砚,再如何佯装镇定仍难免露出点慌乱。

“表哥是刚回来吗?怎的这样晚, 不等明日再赶路……”

原本江砚今夜确实是要宿在城外驿站, 然收到侍者传与他的一些关于婚约的消息后,连夜进城。

他面上笑意不变:“我想快些见到你。”

得江砚如此回答, 姚芙绵抿了抿唇,不敢与之对视。

换做往常她定要说些甜言蜜语来撩拨他,然如今境况大不相同,多说不但无用,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此刻姚芙绵的屋里有些乱,江砚目光扫过地上的那堆杂物,以及姚芙绵身后的那些东西,问她:“芙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心中已经猜到姚芙绵的用意,仍是想要听听看她会如何说。

既婚约不是与江砚,姚芙绵如今也算是与江砚没什么干系了。反正此事迟早要说开,不如趁此机会,往后两人也好不再互相打搅。

“婚约之事表哥可已听说?”姚芙绵道,“原来我与表哥之间只是误会,婚约是我与宋世子的。如今真相大白,我自是不好再留在江府。”

“误会?”江砚琢磨她的话,唇边最后一点笑意也随之消散。

姚芙绵当初口口声声说最喜爱他,想要时时刻刻陪在他身旁,只不过婚约换了人,她便想用误会二字掩盖过去,轻飘飘地从其中脱身。

她对他的喜爱难道如此廉价吗?

姚芙绵还在继续说。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误以为你我之间有婚约才怀抱一丝希望。”她哭眼抹泪,语气委屈可怜,“从前江氏便不大认可我,何况今日。表哥身份尊荣,只有那等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你。”

“如今你我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互相折磨,不如早些放手,免得日后徒增烦恼。”

江砚冷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与我一刀两断?”

姚芙绵沉默,但显然是默认。

江砚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姚芙绵无措地后退半步,抵上身后那些行囊。

她眼睫乱颤不敢看他,低头咬了咬唇。

她从前接近江砚确实怀有目的,那些温言软语都是为了哄骗他才说的。只是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江砚知晓,若是让江砚知晓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算计,便是江砚再大度,恐怕都无法原谅她戏弄他。

她眨眼间落下泪,语气哀婉:“便是我爱慕表哥又如何,我与表哥的婚事做不得数,江氏如何会让你娶我。不如早断了干净的好。”

“断了干净……”江砚一字一句咬着她的话,心中似有怒火在翻滚,为姚芙绵如此轻易地就说出这些话。

如今婚事作罢,二人要想成婚自然需要多费一番周折,但江砚从未想过要与姚芙绵一刀两断。

姚芙绵从前对他表白心意的话信手拈来,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如今放弃得这样快,真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在里边。

然江砚一贯的好教养并未让他把怒气发泄出来。

江砚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所以你此番是想要离开江府,去卫国公府等着与宋岐致成婚?”

“是……”姚芙绵声音低若蚊蝇。

“我们不是说好待我回来便成婚,你难道要背弃我们的誓言吗?”江砚冷笑,“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儿?”

姚芙绵之前试探过江砚,婚约之事还未披露前问他他都不肯娶她,难道换成今日这般他就肯了吗。

她抬头问他:“若我放弃与宋世子的婚事,表哥会立刻娶我吗?”

江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偏头躲过她殷切的目光:“……暂且不能。”

“需等上一阵时日,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好。”他又补充道。

等?说得倒是轻巧,等一日是等,等到天荒地老亦是等。

便是江砚有心,难道江氏会同意?只怕是等到江砚娶进豪族的贵女,她还在等。

姚芙绵这下是真的恼火。

江砚无法同她许诺,又要她一心一意待他,真是想蹉跎她的岁月不成?

她心中恼怒,但也不想与江砚撕破脸皮弄得彼此难堪。

“我不欲让表哥为难,便是无法与表哥结缘,表哥仍是我的表哥,待我回了扬州我也会在心中惦念你……”

江砚皱起眉。

姚芙绵现在就想与他撇清关系。

他确实会因姚芙绵生出些可称为欢愉的感受,就连离开的这几日都在念想着她的温软。江砚原本已经决定好会同姚芙绵喜爱他一般去喜爱她,遭到的阻难他亦会想办法解决。

最后他只是道:“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情意,我会尽快将事情解决。”

多说无益,待到时他处理好一切,姚芙绵自然会明白。

姚芙绵无奈地敷衍应下。

江砚要如何做便去做,反正待卫国公回来她立刻与宋岐致定下婚事后回扬州,到那时江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夜色已深,表哥赶路至此想必累乏,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然而沉默过后,江砚不但未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俯身要过来吻她。

姚芙绵微微偏过脸,躲开他的触碰。

江砚动作一顿,只亲上她的唇角。

他并未强求,留下一句让她早些歇息后离去。

江砚离开后,姚芙绵缓缓呼出口气,看着收拾到一半的屋子拧起眉心。

经过方才之事,她若是再执意离开江府,说不定江砚都要到卫国公府去质问她为何。

不过就剩最后几日,不如继续在此住着。

只要她今后冷着江砚,多与宋岐致接触,旁人只会认为她是看清事实后选择一条正确的路,便是她移情宋岐致也不能说她的半句不是。

这夜姚芙绵并未睡好,醒来时精神恹恹,锦竹入屋里后发现东西杂乱,惊讶地问姚芙绵是发生何事。

姚芙绵只道她是夜里想翻找东西才如此,并不提起其他。

她与宋岐致今日约好相见,眼下已快到时辰,姚芙绵洗漱完简单装扮一下便出门,未刻意去掩饰自己脸上的憔悴。

二人约在一片宽阔草地的溪流边相见,姚芙绵到那时宋岐致已在。

“宋郎君,久等。”

姚芙绵下了马车,朝他走过去。

宋岐致看见她脸上的憔悴神色,猜想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婚事让她如此。他昨夜也因此事未休息好,是以早早地便到此等待。

“无妨。”宋岐致道,“还未到时辰,是我来得太早。”

默了默,宋岐致又道:“你……考虑得如何?”

姚芙绵低头垂眸,似有几分难为情,而后坚定地点头,给出自己的答复。

宋岐致今早出门前便得知江砚已经回来,原以为姚芙绵会因此改变主意,然她仍是选择了他。

宋岐致感到心下一松。

他笑了笑,“既如此,待父亲回来我们便定下婚事。”

姚芙绵看着他,神色有些恍惚,顺利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了?”宋岐致看她面色怔然地盯着自己,不禁怀疑是否自己哪里说错话。

“无事……”姚芙绵垂下眼,“只是有些不习惯。”

宋岐致只当她还未完全接受婚约对象变成他。

“今后你我多多相处,不日便能熟悉起来了。”

宋岐致这话正是姚芙绵想要的。

她抿唇露出点笑,轻轻颔首。

宋岐致之前还能在皓月居轻快地与姚芙绵款款而谈,而今反倒变得拘谨。

好在姚芙绵面上看着羞怯,却不像是伪装出来应合他的模样。

宋岐致稍稍宽下心。

他原先还担心姚芙绵只是迫于父辈的诺言才佯装出来想与他继续履行婚约的样子。

宋岐致突然想到江砚。

江砚是两人共识之人,又牵扯其中,他认为江砚兴许也该知晓他们的打算。

然姚芙绵昨日又透露出江砚从未有过想娶她的想法,或许这在江砚看来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与不说都无妨。遂不同姚芙绵提起,免得又惹她难过。

二人沉默地沿溪行了一段路,直到姚芙绵提起先前宋岐致送她的那只兔子,二人的话才多了起来。

“郎君若是有空,也可来琉缨院看望它。”姚芙绵笑着道。

说是看望兔子,但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宋岐致颔首应下。

皓月居,江砚坐在案前,手中正捏着一支簪子打量。

他目光落在簪子上,又似是透过簪子在看别的。

忽的敲门声起,江砚道一句“进”后,肃炼推门而入。

“姚娘子今日一早去见了宋世子。”肃炼将姚芙绵与宋岐致在溪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江砚。

待说完,江砚沉默过后只是让他下去,并不说其他。

肃炼寡言,并不多问,顺从地退下。

江砚继续看向手中的镶玉宝石金簪。

便是为了等这支簪子,才让他在博陵多耗费一日。

若是早些回来,说不准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模样。

昨日去找姚芙绵不是送簪子的好时机,江砚打算今夜再去一次。

顺道问问姚芙绵,她枉顾他的提醒自顾与宋岐致确定好婚事是为哪般。

然而当江砚夜里来到琉缨院时,却发现姚芙绵的屋子门窗紧闭。

江砚冷笑。

这是姚芙绵对他的防备。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与他断干净关系。

连着与宋岐致相处了两日,两人关系日渐相熟,如今相处比在皓月居时候还要熟稔亲近。

因姚芙绵说过一句她不会骑马,宋岐致便主动提出要教她。

姚芙绵推拒不得,红着脸应下。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宋岐致用他日常出行的那匹马,在一片宽阔的草地上教姚芙绵。

如何上马、握缰绳,宋岐致均细致地教导,在姚芙绵畏惧地伏身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时,宋岐致亦会耐心地哄她让她莫怕。

逐渐地,姚芙绵便能直身坐在马鞍上,牵着缰绳慢慢悠悠地踱步。

这与姚芙绵从前为了接近江砚谎称自己不会音律不同,她是真的不会骑马,一直害怕会在马背上摔下去,不曾触碰过。

是以她此刻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浑身畅快。

小半日过后,姚芙绵已经掌握如何御马。

“宋郎,你快看。”

马儿听话地在草地上小跑起来,待重新回到宋岐致身边,姚芙绵一攥缰绳便让它停下。

宋岐致笑着摸摸马首,夸她孺子可教。

姚芙绵有些累了,下来时是宋岐致抱她下来。

不远处,一众刚探讨完的郎君们都看到这一幕。

“我方才还在想为何这几日仁安都不见人影,原来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

其中一郎君笑着调侃。

宋岐致的好友大多与江砚相识,今日好不容易才将江砚请来指教他们。

一行人正要回去。

江砚看见姚芙绵用手臂环住宋岐致后颈,也看到她脸上欢快明媚的笑容。

她清脆的笑声随风传进他耳中。

第0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那位调侃的郎君还想再说什么, 被身边的人捅了捅手肘提醒。

之前与姚芙绵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可是江砚。

然当他看过去,只见江砚面容平静, 瞧不出有什么情绪。

江砚兴许都不曾将姚芙绵放在心上过,如何会在意她如今与哪位郎君走得亲近。姚芙绵不会再去纠缠他, 江砚说不准心中都因此松口气。

思及此, 那位郎君便宽下心,但也不再言语。

同行之人还有赵凛。

赵凛之前因说过两句肖想姚芙绵的话, 便被宋岐致羞辱, 他还当宋岐致是在为江砚愤懑不平, 哪里想得到宋岐致是自己对姚芙绵有意, 不许他染指。

赵凛感慨似的说一句:“仁安兄真是好福气,先前我便看他与姚娘子好似关系不一般。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今日这里的不少郎君在那时都在场,听到赵凛这番话顿时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赵凛这话多少带些个人恩怨, 何况那时宋岐致与姚芙绵也无任何不妥举动。

有人想劝赵凛作罢, 赵凛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语气有些无奈。

“之前我还看到过他们在荷花池边有说有笑,我看他们二人早在这之前便熟识了。怀云兄, 姚娘子既是住在江府,仁安也时常去找你, 莫非他们二人早在知晓有婚约之前就……”

江砚平静地看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凛一副为江砚着想的神色:“姚娘子说不准早就与仁安暗通款曲, 一面说着爱慕你,一面与仁安亲热。”

在场之人都认识宋岐致, 赵凛不可能公然诋毁宋岐致, 然姚芙绵不同,他即便得罪姚芙绵也不会有事。

何况他这样说, 已经达到离间江砚与宋岐致的目的。

难道有人在得知自己好友与爱慕自己的女子背着自己有所往来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吗。

赵凛看着江砚,想从他脸上寻到愠怒的神色。

片刻后,江砚只是轻笑道:“他们二人确实早已相识。”

赵凛正疑惑江砚居然清楚这事还能不在意,便听江砚继续温声说道:“亦时常在皓月居叙谈。你对此有意见吗。”

皓月居,那便说明江砚是在场的了。

赵凛自讨没趣,讪讪闭嘴。

其余人听此,自然也都明白赵凛的话是一场误会,他们讨教学识以江砚为主,饮酒作乐以宋岐致为主,少了其中一人都不行。

于是便有人走出来,提议去与宋岐致问候一声。

江砚尚有其他要事在身,便不与众人同去,告辞后离去。

待他入了马车,神色早已恢复漠然,吩咐肃寂去查一查二人私下里何时接触过。

这几日姚芙绵时常与宋岐致待在一处,然二人举止妥帖,只宋岐致那日抱她下马之外,无其他亲密举动。

虽如此,姚芙绵也很满意。

她与宋岐致的进展可比当初与江砚快多了。

二人的见面多是约在郊外,每每姚芙绵回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宋岐致善玩乐,会带她去见识许多新奇的事物。

江馥见了,便问她:“你是当真放下我堂兄了,还是故作强颜欢笑?”

姚芙绵立刻敛笑垂眼,轻声道:“我与表哥再无可能,馥娘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江馥动了动唇,不知说什么好。

姚芙绵能放下也是好事,然而堂兄那边……

若是早些得知真相也好,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

江馥叹息一声,但此事也不是她能插手的。

如今春光大好,年轻的女郎或郎君们时常会结伴出去游玩。

江馥不满姚芙绵连着几日都是去找宋岐致,要她明日与她同行。

姚芙绵自然欣然应下。

日光暖融,溪水潺潺,一块平坦的空地摆放有几张石桌,三三两两地围着人。

姚芙绵与江馥将东西放置到石桌上后便去周围欣赏景色。

此处来了很多人,姚芙绵很快便从其中看到宋岐致的身影。

“宋郎。”她笑着喊了宋岐致一声。

她与宋岐致已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中换掉对对方的称呼。

然隔得有些远,人声喧闹,宋岐致并未听到,依旧与身边友人谈笑。

不远处有一人听到、也看到了。

江砚眼看着姚芙绵用那双曾经见了他便会弯起的眸子去人群里寻找宋岐致,再露出他熟悉的明媚笑意。

接着,她与江馥说了什么,在江馥颔首之后,轻快地朝宋岐致走过去。

她走到宋岐致身边,面露羞怯地同宋岐致说话。

姚芙绵在用曾经对待他的态度去对待宋岐致。

江砚看着,只觉胸腔有火海在翻滚,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这才过多久,姚芙绵对他的爱如此浅薄吗?

姚芙绵与宋岐致说了几句话后又回去找江馥,江馥正好累了,二人便回到石桌那处休憩。

侍女端上带来的糕点,江显走过来,笑道:“我正好有些饿了。”

石桌有四个位置,他自然是坐在江馥旁边。

江馥与江显说起父亲叮嘱过他们的事,姚芙绵未参与他们的交谈,失神地想待会儿是否要再去找宋岐致,忽的听见一声“堂兄”。

她回过神,抬头看去,江砚离石桌仅几步之遥。

她亦乖巧地喊了一声“表哥”。

不知是否姚芙绵错觉,江砚目光好似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同是江氏子孙,虽江砚平日繁忙得极少与他们闲谈,但此处石桌有限,江馥也是一早就让人来占位才能分得一张。

江馥未想太多,热切地邀江砚坐下与他们一道叙谈。

只余姚芙绵身边的位置,江砚坐下时两人衣料难以避免地相擦而过。

江馥与江显继续交谈,而姚芙绵与江砚各自缄默不言。

在被江馥提及时,姚芙绵会笑着回应,神态自若,并非紧张无措才沉默。

江砚也明白这点。

姚芙绵方才看向他的眼澄澈干净,同时再见不到从前的欢喜。

对他的爱意当真是收放自如。

宋岐致从前无事便会去皓月居找江砚,自知晓与姚芙绵有婚约的人变成他之后,至今还未踏足过皓月居。

这日他来到江府,在得知江砚不在府里时莫名松了口气,而后便去琉缨院找姚芙绵。

这是他第一回来琉缨院,是他主动提起那只白兔,姚芙绵道他可亲自过来看。

不过当他来到琉缨院,姚芙绵却是抱着兔子出来,要与他一道去找江馥。

“馥娘很喜欢这只兔子。”

宋岐致心中偏向二人相处,但姚芙绵既如此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二人朝西侧院落走去。

带着兔子不好去郊外,郊外耳目不如府里多,若是在琉缨院与宋岐致独处,姚芙绵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传言。

江馥得知姚芙绵要来找自己,心中很是宽慰,姚芙绵顾及自己婚姻大事的同时也没忘了她。

“竟长得这般大了。”宋岐致拎起兔子仔细瞧了瞧。

三人将白兔放在桌上,拿菜叶喂食,兔子不知是否被院子的鸟雀声惊动,跳下桌子后跑走。

“欸——”

待三人反应过来,白兔已经窜出老远,躲进杂物堆里。

江馥唤了侍者过来一起寻,院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姚芙绵最后在一块依靠墙壁的木板间隙发现它,然而才刚看见,它又蹬腿跑掉,从院门的缝隙里跑出去。

姚芙绵担心扰到府里其他人,来不及知会便追出去。

好在出了院落之后没什么杂物,兔子无处可藏,被一双玄色鞋靴挡住去路,再被人捏住后颈提起。

姚芙绵正想道谢,至下往上看去,身形越来越熟悉,待看清是江砚时嗓音立时堵在喉腔发不出声。

她眨了眨眼,才喊出一声“表哥”。

江砚不言一语,几步走到她面前。

江砚曾经问过这只兔子一句,应当知晓这只白兔是她的。

于是,她朝他伸出手。“多谢表哥。”

江砚并未立刻还她,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姚芙绵被看得心中发虚,垂着眼不敢看他,担心被江砚看穿她“变心”得太快。

这几日她有意避着他,不曾与他单独相处过,江砚也无从质问她。

两人无声对峙,直到一声“怀云”打破沉默。

宋岐致走过来,站在姚芙绵身边,笑着问江砚:“你去哪儿了?方才我来你还不在。”

江砚松开白兔让它落进姚芙绵手里,才道:“进宫里议事。”

姚芙绵将兔子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江砚看得分明,眉目微不可察地一敛。

宋岐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这几日写了一篇文章,想请你帮我看看。”

江砚扫了姚芙绵一眼后看向宋岐致,眼神平静,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真是这几日写的?”

宋岐致被说中,难为情道:“不瞒你说,确实写了好一阵子,总是写不出满意,想让你指教指教。”

那篇确实是好早之前写的,他这几日根本抽不出空闲。

江砚不再多说什么。

姚芙绵趁着他们交谈的间隙提出告辞,走之前看了宋岐致一眼,宋岐致心领神会,颔首应下后朝她露出笑。

江砚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冷几分。

直到姚芙绵背影消失,宋岐致才重新对江砚道:“走吧。”

他根本没带什么文章过来,不过这事儿迟早要与江砚说清楚,不若趁着今日。

“想必你也早已知晓我与芙娘的婚约。”

皓月居宋岐致许久不来,感到有几分陌生。

江砚听到那称呼抬眼看过来,只意味不明道:“那你可知,她从前说过喜爱的人是我。”

宋岐致一愣,旋即笑了。

“确实如此。”

姚芙绵从前对江砚的爱慕众人有目共睹,不过姚芙绵也已同他坦明心意,她已经逐渐放下江砚。

何况今日所见,姚芙绵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连多一个眼神与江砚勾缠都没有。

据宋岐致所知,江砚应当不曾对姚芙绵动心过,于是他只当江砚是认为他会心有介怀。

江砚既对姚芙绵无意,更不会与她成婚,宋岐致从未认为过自己是在夺人所爱。

“这几日与她相处下来,我确实对她生出一些爱慕。”宋岐致道:“待我父亲回来我们便定下婚事,之后我会随她回扬州看望姚伯父。”

江砚平静地问:“你是要将这婚事坚持下去?”

宋岐致颔首。

“仔细说来我与她从前几回相见都是因你的缘故,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江砚面上露着温煦的笑意,嗓音却如同冬日的寒冰。

“不必。”

自与江砚说开之后,宋岐致感到一阵轻松,去江府找姚芙绵再无顾忌,有时旁人还会对他露出一两声调侃的笑,他也全然不在意。

于是二人的相处机会便多了起来,宋岐致得知姚芙绵曾去看过一场打马球后,此后自己打马球都会带上她。

他在场上抢夺马球,姚芙绵便在看台上观看,他进球后会看向她朝她挥手,姚芙绵笑着与他回应。

待宋岐致赢了马球赛从场上下来,同伴笑着推搡他几下,宋岐致任他们调侃,意气风发地朝姚芙绵走去。

“如何?”

姚芙绵笑着夸赞几句。

江显亦喜好打马球,此回与宋岐致是在不同阵营,他输了球。江馥与姚芙绵同来观看,自是不能让自己兄长落於下风,于是大肆地夸赞江显一顿。

江显有些无可奈何,心中并不如何在意输赢,与人告辞后便要离开。

姚芙绵是与江馥江显等人出来的,自是也要同他们一道回去。

江显先回府换身衣物,晚些时候还要跟人出去吃酒,于是他的好友暂且先跟着他回去。

待回了江府,瞧着时日还早,江馥便随同姚芙绵去琉缨院喂食那只白兔。

江显的几个好友在院里坐着等他,百无聊赖地谈天说地。

直到江砚走进来,他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江砚虽与他们是平辈,然为人太过板正不苟言笑,他们都无法像与好友相处那般去对待他。

此刻见了他,都如同在学堂上被夫子发现窃窃私语一般无措。

江砚不欲让他们拘谨,只将大夫人的话带到,让他们转述给江显便要离开。

只是在将要转身之际,某个熟悉的东西让他动作顿住。

那手中捏着草蝴蝶的郎君见江砚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语无伦次地解释:“等得无聊,编着玩儿的……”

江砚走过去,笑得文雅:“瞧着倒是有趣。”

这位郎君看江砚有兴致,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将草蝴蝶送给江砚。

江砚却是犹豫,为难地皱起眉,显然是想要却又认为不妥。

这位郎君看出江砚是真心喜欢,便道:“不值钱的玩意儿,随手编几下就行。说起来,之前姚娘子也认为有趣,收过一只。怀云兄莫要与我客气。”

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江砚仍温浅地笑着, 接过草蝴蝶后与他道谢一番。

之后他并不久留,告辞离去。

他回到皓月居,才细细端详起手中的草蝴蝶来。

这与姚芙绵当初送他的并没什么两样。

若他没记错的话, 姚芙绵彼时说那是她捡到的。

原来是旁人赠予她,她随手拿来打发他。

虚情假意。

恐怕就连她那时说的无时无刻不在念想他的话, 都是为了应付他信手拈来的花言巧语。

江砚修长的五指收紧, 将草蝴蝶攥在掌心,眸色愈发阴沉, 犹如疾风骤雨前晦暗的天空。

宋岐致告诉姚芙绵, 卫国公几日后便会抵达洛阳。

宋岐致写信将他与姚芙绵有婚约之事告诉卫国公, 卫国公承认确有其事, 只是后来姚渊搬去扬州许久不曾出现在洛阳,卫国公不知他是否还想继续这门亲事,便未同宋岐致提及过。

如今得知姚芙绵为了婚事从扬州过来,卫国公道这是意外之喜, 待他回来便着手准备二人的婚事。

姚芙绵听完后, 由衷地笑了, 这是她等了许久的事,终于快要实现。

宋岐致是国公府的世子, 为人宽仁温雅,一表人才, 与他相处时他也待她很好, 是可托付之人。

姚芙绵对这门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宋岐致清楚姚芙绵通晓音律一事,除了带她去郊外玩乐, 两人有时也会在江府里抚琴消遣。

就在那座宋岐致当初头一回听姚芙绵抚琴的水榭里。

只是这回两人都带了琴。

两人配合默契, 琴音相得益彰,时不时抬起脸对视而笑。

这是在东侧, 大房的家仆们经过看见了,甚至会驻足倾听一阵,而后说起他们二人的流言。

他身边的人附和两句,见到有一人于不远处走过来后,恭敬地喊一声“大公子”。

江砚面容平静地颔首,倒是他身后的肃寂斥责道:“在此不但偷懒还私议他人,是想挨家规不成?”

那两位家仆立刻求饶。

江砚则温声地让肃寂无需苛责。

两名家仆谢过江砚后立刻退下。

江砚朝水榭看去,清楚地看见姚芙绵纤纤玉手在琴弦上熟稔地捻过,琴音流畅悦耳。

与她从前在他面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江砚恍然。

姚芙绵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伪装,她对他的献媚讨好都是为了接近他的算计。

实则,她根本不曾对他动过一分真心,不过都是误以为与他有婚约,想要接近他与他定下婚事才如此。

她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表白心意的话,都是她哄骗他的。

只怕姚芙绵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委屈求全。

是以如今婚约换了人,她才立刻甩开他去到宋岐致身边,言笑晏晏。

江砚想起那日姚芙绵被宋岐致抱下马时发出的清脆笑声。

可为何偏偏在宋岐致面前如此开怀。

姚芙绵说过她在他身边最欢喜,可她不曾在他面前那般笑过,连这也是她的谎言。

而她在宋岐致面前无需伪装,都是发自内心的欢乐。

她分明从心底认为他古板无趣,巧言令色地令他对她动心,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再将他当作一颗无用的棋子丢弃掉。

好一个姚芙绵,竟将他耍的团团转。

大夫人说过让姚芙绵暂且将江府做母家看待,会替她出面谈妥与卫国公府的事宜,是以大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已经去命人算一个良辰吉日。

似乎所有人都为这事高兴着。

姚芙绵如今在江府继续住着,但她一成婚后便会离开江府,江馥每每想起此事便会感到一阵烦闷。

她与姚芙绵交谈甚欢,从未见过她这般好相与的女郎,不由得心中不舍。

姚芙绵宽慰道:“馥娘莫要不乐,我会时常来看望你。”

江馥这才好受些。

她想起江砚,想到姚芙绵这段时日都与宋岐致待在一处,如今都开始算吉日,不知江砚心中会如何想。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若是姚芙绵与江砚,必会遭到重重阻拦,如今这般也是各有各的姻缘。

然江馥完全料到江砚会来找自己,让他与姚芙绵单独见一见。

江砚面容是一如既往地温缓:“只是与她说几句话,不会如何。你可在一旁看着。”

姚芙绵有意避着他,他若是执意与她相见,只会惹她躲得更远。

江砚从未主动找过自己请求什么事,江馥几乎想也未想地应答下来。

何况她认为他们二人将事情说开对彼此都好。

于是,江馥当日便将姚芙绵叫去她的院落。

待姚芙绵到了之后,江馥让家仆都退下,再与姚芙绵坦白:“芙娘,是我堂兄要见你。”

姚芙绵微微一愣,就听江馥继续说道:“你放心,堂兄只是与你说几句话,我会在一旁看着,你……若不想说了,可随时唤我。”

江馥既如此说,姚芙绵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何况再躲避江砚只会显得她更加心虚。

她垂着眼应下。

江馥便走到一边,而后江砚从另一处走过来,他双手负在身后,步子从容和缓地走到姚芙绵面前,看着她,轻笑道:“芙娘,你怎的这几日都不敢见我?”

姚芙绵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嗓音闷涩。

“我知与表哥再无可能,见到表哥只会心中难受……”

江砚注视着她,在心中冷笑。

姚芙绵这几日有多快乐他可都看在眼里。

“我不是叫你同从前那般便可,婚约之事我会处理。”江砚嗓音寡淡,睨着她乌黑的发顶,“你的行为倒是与我的嘱咐相悖。”

姚芙绵抬起脸,眼尾已经泛红:“我已经与表哥说清楚……你我之前哪还有什么可能,不若早早断干净,免得彼此再受折磨。”

江砚神色漠然,姚芙绵这番撇清关系的话语在他意料之中。

他一手抬起,在姚芙绵面前摊开掌心,问她:“你可记得此物?”

姚芙绵看着他手心用干枯的草枝编出来的蝴蝶,反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她曾经送过江砚的吗?未曾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记得,这是我送表哥的。”

江砚颔首,又问:“还记得你那时说过的话吗?”

姚芙绵不必想都清楚自己那时必定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她在江砚面前说的话都大差不差,无非都是同他表白心意,让他知晓自己有多爱慕他。

她只记得那时自己与江砚赔罪,具体说了什么已记不清,仍是乖顺地颔首:“自然记得。

江砚唇角缓缓勾出笑:“所说均是出自真心?”

姚芙绵心下一凉,背后霎时冒出一层冷汗。她不禁怀疑江砚是否发现什么,可她从前表露情意时情真意切,江砚不该起疑心才是。

她重重颔首,低着头郑重道:“我不曾欺骗过表哥,我对表哥说过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她的嗓音已含了哭腔:“婚约是父辈定下,我亦是身不由己,不过是遵照父亲的意愿与宋世子结缘。从前对待表哥的情意都是出自我本心,只是看清局势,明白我与表哥再无可能,只好忍痛放下对表哥的情意,表哥竟因此怀疑我的真心,实在令芙绵难过。”

骗子。

江砚冷眼看着她哭诉。

姚芙绵此刻在他面前哭得有多委屈难过,与宋岐致待在一起时,便笑得有多开怀欢乐。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只怕是在心中庆幸与她有婚约之人不是他,不必往后余生都对着他这么一个迂腐无趣之人。

姚芙绵低着头,因此也未注意到江砚眼底加深的浓郁之色。

她还在小声啜泣。

“表哥白璧无瑕,洛阳有许多贵女爱慕你,芙绵也不过是其中最无足轻重的那个,如何配得上表哥。表哥日后的姻缘必定美满幸福,往后回想起来也会认为你我早日了断是件幸事。”

姚芙绵说了许多,都不见江砚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抬头去看。

江砚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她面颊上那颗泪珠滑落到下颌,再掉落到她的衣襟。

他问:“与宋岐致成婚,你意已决,是与不是?”

姚芙绵眼睫颤动,楚楚可怜道:“如今姨母都在替我筹备婚事,卫国公也为了我与宋世子的婚事日夜兼程地往洛阳赶,此事,已是定局……”

她避重就轻,说得好似她与宋岐致的婚事她根本做不得主。

江砚见过许多人为了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使用许多伎俩,无所不用其极,他亦一开始便清楚姚芙绵是对他的蓄意接近。

可他还是动容了。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姚芙绵竟自始至终对他不曾有过半分真心,将婚约看待得比他还重要。

如今换做宋岐致,正合她意。

是以即便他说了会周旋她与宋岐致的婚事,姚芙绵也不乐意,兴许还在担心他会成为阻碍。

这让江砚成了个笑话。

姚芙绵见江砚又沉默,猜测不到他心中所想,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带着哭腔轻声道:“表哥永远是芙娘的表哥,待表哥日后娶妻,我也会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半晌,江砚才笑了一声。

“是吗。”

江馥远远看着,听不见二人的交谈声,只看见姚芙绵不停地啼哭抹泪,她心中焦急,担心事态变得更糟。

但她又相信江砚为人,不会对姚芙绵做出无礼举动,好在江砚确实是谦谦君子,将自己想说的话与姚芙绵说完便离开。

江馥走过来,姚芙绵已经止了哭啼。

“这……”江馥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才让姚芙绵哭得如此难过,想宽慰都无从说起。

“馥娘不必担心,我无事。”姚芙绵露出个笑,“我方才已与表哥说清楚,往后我与表哥再无瓜葛。”

她方才都将话都说到那份上,江砚若是再不依不饶,可不是君子所为。

如今一切都在朝她想要的发展,她可不想出差错。

三日后,卫国公回到洛阳,宋岐致带着姚芙绵去国公府见他。

宋祎见了姚芙绵有片刻怔然,而后笑道:“没想到你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

宋祎听过姚渊提起姚芙绵,彼时尚在襁褓之中,一晃过去十几年。

宋祎长年征战疆场,神色肃穆威严,相貌可见与宋岐致的相似之处,只是宋岐致更加风雅。

宋祎问起姚渊情况,姚芙绵将姚渊病重一事如实告知,近日她收到扬州来的信件,姚渊情况比之前好上许多。

宋祎听得有些唏嘘,姚渊彼时同他们一样在疆场立下赫赫战功,不知后来为何要搬离洛阳去到扬州,否则以他当时的功勋,如今在洛阳的地位如何会输国公府或是其他大族。

然这些已是往事,宋祎并未同姚芙绵说起,问完姚渊情况后又关切起姚芙绵在洛阳过得如何。

宋祎方回来,许多事还需处理,得知大夫人已经差人算好一个时日,准备寻个日子去江府拜访,好好商议宋岐致与姚芙绵二人的婚事。

宋岐致送姚芙绵回江府。

宋祎是个好相与的长辈,这对姚芙绵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愈发期待婚事快些定下。

若是宋祎有空闲,说不准还能同他们会扬州,阿父见到故人心中必定欢喜。

姚芙绵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同车厢外骑马的宋岐致说起此事,宋岐致思索过后,道他会问过他父亲。

待到了江府,姚芙绵被宋岐致扶着下马车。

姚芙绵下去马车后,宋岐致并未立刻松开她。

宋岐致道:“明日我来寻你。”

姚芙绵颔首,柔声笑道:“我等着宋郎。”

两人又面对面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丝毫不觉无趣。

然而此处是在江府大门口,久待不妥,姚芙绵再一声道别后,宋岐致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离开。

姚芙绵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宋岐致还站在那处,带着笑意望她。

姚芙绵脑海浮现的却是江砚那一晚去琉缨院找她交完吻后,不舍离去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将这个画面压下,跑回去抱了宋岐致一下。

江砚的马车恰好回来,车帘被掀起,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他眼底。

第0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江砚看见姚芙绵同之前飞扑进他怀里那般去投入宋岐致的怀抱。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姚芙绵才松开宋岐致,转身进入江府。

姚芙绵并未看到他。

宋岐致站在原地笑了笑,直到看不见姚芙绵身影, 他才离去,在将要上马时看到江砚。

江砚已下马车, 宋岐致牵着马走过去。

“怀云。”宋岐致并未打算同江砚隐瞒他与姚芙绵的事, 坦坦荡荡,“这几日我父亲会到府上来, 与大夫人商议我与芙娘的婚期。”

“是吗。”江砚平静地微扯唇角。

宋岐致清楚江砚性子温和, 却也淡薄, 极少对什么事有兴致, 得他如此回应也不介怀。

“我知你不喜酒味,还是期望你那日能来。”

宋岐致笑着,此刻欢喜的模样不输于他写了文章被人夸赞。

江砚目光从他喜悦的脸上收回,淡声道:“若有那一日, 我会去的。”

翌日, 宋岐致来找姚芙绵, 要带她去看他打马球。

姚芙绵预感自己很快可以回扬州,看一回少一回, 欣然前往。

两人出门时恰好遇到江馥,便邀江馥一同前往。

江馥清楚他们二人好意, 但她并非木头, 不想去扰二人独处,道自己刚回来需要休息, 婉言推辞。

于是便只姚芙绵同宋岐致出去。

近来天暖, 来看马球赛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看台上都是衣着鲜丽的年轻女郎。

场上的郎君心里清楚有小娘子在看, 更加卖力,以期许待会儿能讨得几支花枝。

宋岐致为姚芙绵预留的位置就在看台中间,不但位置好可将场上风光纳入眼底,从场上看去,亦是一眼能看见此处。

宋岐致每每赢了球,便挥手朝姚芙绵笑,引得不少小娘子们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宋岐致生得俊朗,面上又时常挂着温煦的笑意,英姿勃发,惹得场上的女郎们对他的谈论声越来越多。

待球赛结束,宋岐致所在队伍赢了,连着女郎这处都响起一片轻快的欢呼声。

甫一离开球场,宋岐致便被等候在此的女郎们团团围住,怀里不断有花枝塞过来。

换做之前,宋岐致定会笑着将这些花枝全部收下,再感谢她们的好意,然如今不同。他无奈地笑笑,朝看台上某处指了指,那些女郎顺势望过去,只见一名娇美的女郎也在看着这处,显然是与宋岐致熟识,而宋岐致也正是要去见她。

一些人见此便去将花枝投给其他郎君,但宋岐致是个好说话的,有几位仍是不放弃,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宋岐致走上看台,直到宋岐致收下她们的花枝才满意地离去。

姚芙绵本也是要朝宋岐致走过去,然而在看见他周身被围得水泄不通时放弃这个念头,站在原地等他摆脱完过来。

同时内心不禁感叹,性子太过平易近人也不全是好事。

直到小娘子们全部离去,宋岐致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她们太过热情。”

姚芙绵早清楚宋岐致便是这般众星拱月的人,又顾及他人感受,不会让那些对他示好的人为难,因此也不能怪罪他什么。

她柔声问道:“可有累到?是去食肆吃过后再回,还是直接回府里歇息?”

宋岐致将花枝全部放到栏杆上,再牵过姚芙绵的手,与她一同往外走。

“吃过再回。芙娘想吃什么?”

夫子昨日留的课业有些难,江馥想了半日不得其解,又担心明日被夫子点名叫她释义,只好去皓月居找江砚,请他指教。

江砚对于来向他请教的人一视同仁,江馥被侍者恭敬地请进皓月居。

江馥从前也来同江砚请教过几回,熟门熟路地入了他的书房。

江馥进来之后,江砚搁下手中的笔,看过来,温声询问:“是何处不明白。”

江馥忙将自己不懂的那页翻给江砚看,而后得了江砚浅显的解释,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江馥将其注释在一旁。

待写完,她想同江砚道谢,目光不经意落在他书桌的一块砚台上。

那回崔忱带来的砚台江馥也分得一块,她原本想同姚芙绵交换,姚芙绵却嬉笑着告诉她那块砚台她已有打算。

竟是出现在这里……

江砚抬起眼,看到江馥目光落在那块砚台上,并未有要遮掩的意思,又问她:“可是还有其他事?”

“并未……”江馥抿了抿唇,“多谢堂兄。”

“不必。”

难得来一次,江馥索性将明日夫子要讲的内容让江砚提前与她说一遍,明日好听得轻松些。

江砚说完,赞许她认真。

“今日无聊,便只能多看看书。”江馥犹如被长辈夸奖了一般,面上一热,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砚了然。

“整日读书也并非是正确的,亦需劳逸结合。”

想到眼前人并非长辈,而是自己的堂兄,江馥话也不禁多了起来。

她轻叹一声:“芙娘去看宋仁安打马球了,若非如此,我也有人可伴。”

可话一出口,她才想起之前姚芙绵与江砚的事,难免心上一虚。

又想起姚芙绵同她说过,姚芙绵已经和江砚说清楚,往后两人再无瓜葛。

江馥悄悄抬眼去看,见到江砚面容与方才无异才放下心。

她又同江砚道谢一番,江砚唇边含着笑,让她不必见外,而后离去。

江馥离开,书房门被关上,屋外的日光被遮挡大半,江砚的面容隐在阴翳中。

他复拿起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江馥的话好似又在耳边响起,连带着让他想起这日见到的姚芙绵与宋岐致相处时的场景。

心中无法宁静,江砚将笔再次放下,而后抱着古琴去到竹林的亭子。

直到空旷悠扬的琴声想起,江砚内心才得到些许平静。

然而未过多久,即便琴音缭绕,响彻在他耳边的却是姚芙绵娇俏的笑声。

心绪变得杂乱,指下的琴音也不再纯粹。

江砚闭上眼,脑海浮现上回姚芙绵与他在此缠绵的画面,湿热触感记忆犹新。

可下一瞬,看到的却是她将宋岐致抱住。

江砚只要一想到姚芙绵会同宋岐致做与他做过的一切,便有一股陌生又强烈的情绪侵袭他的大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毁。

江砚蓦地睁开眼,五指猛然收紧,琴弦发出一声突兀的嘲哳声,犹如一声嘶哑的悲鸣,回荡在竹林。

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而急,无暇理会琴弦上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自记事起,江砚从未有过这般失控的时候。

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是世人最不齿的情绪——嫉妒。

第0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宋岐致近来都与姚芙绵待在一处, 连从前他常去的那些席会都鲜少能见到他的身影。

卫国公明日会去江府寻大夫人共议他们二人的婚期,接下来宋岐致只会变得更加忙碌,他的好友让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与他们聚一聚。

宋岐致性恣意, 好自在,与姚芙绵相处令他心生欢喜, 但饮酒吟诗作对亦是他的喜好。

于是, 宋岐致一早便遣了家仆过来告知姚芙绵,他今早要与友人出去一趟, 待晌午过后再来找她。

姚芙绵让家仆回话, 让他安心与友人玩乐, 不必惦念她。

今日不必去听学, 姚芙绵去西侧的院子寻江馥。

江卓的受罚已经结束,此刻也与江馥待在一处。

姚芙绵未料及会看到江卓,将近一月不见,他面貌与上回所见相差极大, 另添了几分少年意气。姚芙绵微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 朝他温柔地笑笑, 迈步走近。

江卓从前面对姚芙绵时总是嚣张自大的,许久不见此刻反倒露出些许无措, 不自在地偏过脸。

江馥与江卓围坐在食案前品尝糕点,姚芙绵走过来, 坐在江馥旁边。

江馥自在地与姚芙绵闲谈, 一旁的江卓坐立难安,但也未提出离开。

江卓已经听说婚约真相, 清楚姚芙绵与江砚再无关系, 与她有婚约的是宋岐致。他如今不必再对姚芙绵抱有敌意,只是之前的种种, 令他无法平常地与姚芙绵相处。

江馥见江卓只会呆愣坐着,连茶点都不吃了,皱着眉问道:“你怎的了?魂不守舍。”

江卓慌乱得眼睫乱眨,含糊道:“无事……”

姚芙绵不会主动去与江卓交谈,只会在这种时候朝江卓看去一眼,却不想将他看得脸红。

许是那时她以德报怨之事,让江卓心中对她含有羞愧。

姚芙绵了然地笑笑。

坐了近个时辰,听得侍者来禀,皓月居的侍者送了一些典籍过来,不知其中是否有江馥想要的,让她去挑选。

江馥前两日去问江砚问题时,与他提过她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但书名她如何都想不起来,江砚博览群书,许会知晓,便将其中一些内容告知。

然她记得的已有些模糊,凭她说的那些无法确定是哪本,江砚记下,道会替她留意。

江馥认为凭借自己还记住的内容应当可以很快将书认出来,耽误不了多久,于是让姚芙绵与江卓在此等她,她很快回来。

江馥跟着侍者离开,室内只剩姚芙绵与江卓二人,比之江卓的局促,姚芙绵悠然自得地继续捻着糕点来吃。

待她吃完一块,门口突然出现一人影,挡住大半日光。

“堂兄。”江卓喊了一声。

姚芙绵要再去拿糕点的手停顿在半空,指尖蜷了蜷,收回。

江卓心中敬仰江砚,自是将江砚喊进来坐,江砚轻应一声,从容自若地在方才江馥坐过的位置坐下。

江卓与姚芙绵独处只觉浑身不自在,江砚来了,他好似得到解脱。

“我去看看阿姊。”

江卓要离开,姚芙绵自然也不想继续待在此处,想要跟着去,只是一起身便立刻“哎——”一声,跌坐回去。

江卓走出几步听到动静,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姚芙绵微微笑道:“我在此处等你们。”

直到江卓离开看不见,江砚才若无其事地抬起踩着她裙尾的靴子。

姚芙绵立刻弯身将裙裾收拢到自己这处,与江砚泾渭分明地分隔开。

她断定江砚是故意的,无非是想将她留在此。然无论江砚接下来要说什么,姚芙绵都已想好应对之策。

“表哥……”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江砚盯着她,扯唇笑道:“芙娘,你又想躲我。”

姚芙绵抿了抿唇,无辜道:“并非芙娘二心,只是这婚事是阿父替我定下,我合该遵守阿父的承诺。”

“那你从前对我的诺言又如何?”江砚问,“那些便做不得数?”

“这些如何是我能决定的。”姚芙绵落下两滴泪,可怜兮兮地诉说自己的无奈。

江砚冷眼看着,没有为她的眼泪动容。

姚芙绵说了许多,都不得江砚半句回应,不由得抬眼去看。江砚目光亦是落在她脸上,见她看来,问道:“我再问你一次,当真非要宋岐致,我便不可吗。”

姚芙绵止了哭音,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权衡之后认为,宋岐致确实是更合适与她成婚,可少去诸多麻烦。

可她若说出来,必定会惹怒江砚,认为她对他的情意也不过如此,从前她对江砚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

“我与表哥,已是无缘……”

在她说完后,江砚发出一声冷笑,起身朝门口走去。

姚芙绵暗暗松了口气,她将话都说得这样清楚,江砚如何都该明白她的选择。

以江砚高风亮节的品性,到今日这般也该想清楚了,若是再因此事来纠缠,与自取其辱有何不同。

然而姚芙绵才放下心没多久,便见江砚将门关上,而后是一声门阀落锁的轻响。

“表哥……”姚芙绵怔愣,感到有些不妙。

江砚早已清楚姚芙绵的算计,今日也不是为了解她心意而来。

他缓缓勾出笑,只是眼底依旧漠然,使得他俊朗的面容看上去有些阴沉。

姚芙绵慌乱地站起身,思索着想要辩解。

“表哥……”

江砚显然不欲与她多说,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逼得步步后退,后腰抵住食案的边缘。

“芙娘想好怎么狡辩了?”江砚低笑一声,然而无论姚芙绵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姚芙绵退无可退,但江砚瞧着并未有要停下的意思。

“表哥,你先冷静——”

姚芙绵话音未落,便双腿离地,整个后背躺到食案上。江砚欺身靠近,她用双手去推拒,但她的力道哪里比得过江砚,很快便被江砚捉住双腕,仅用一只手就将其扣在她头顶。

“表哥……”自知自己抗拒不了,姚芙绵只能楚楚可怜地看着江砚,祈求让他放自己一马。

“芙娘不是说过最喜爱我吗。”江砚不为所动,他的话语是不同于他动作的柔和,“既如此,我要与你做可让彼此关系更亲近的事,你为何要抗拒。”

姚芙绵已经猜到江砚要做什么,紧抿着唇偏头躲开。

江砚几次未能如意,皱起眉,用另一只手将她下颌钳制住,迫使她面对他。

姚芙绵将齿关咬得很紧,江砚吮够她的唇瓣,喘着息命令:“张开。否则就将你唇咬烂。”

江砚方才便是毫不怜惜地啮咬她的嘴唇,姚芙绵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这种事。她与宋岐致婚事在即,江府的人都清楚她今日一早都是待在江府,宋岐致未来找过她。何况她若是被咬破唇,宋岐致看了又要如何作想,即便找理由搪塞,宋岐致也难免起疑心,对她心生芥蒂。

姚芙绵恶狠狠地瞪江砚,泪水从眼尾滑落,在江砚再一次催促后,屈辱地启唇。

她口中发出抗拒的呜咽声,尽数被江砚吞吃入腹,津液不断地被攫取,舌尖也被吸得发麻。

毫无缠绵意味的交吻,只剩下凶狠的掠夺。

江砚就站在她两腿中间,手肘撑着桌案,唇齿稍稍退开,眼眸已经染了水色。

姚芙绵看着他唇上的湿润别过脸,没好气道:“表哥既已羞辱够我,便放我走,往后我们也算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江砚低低地笑了几声,“谁说的一笔勾销。”

姚芙绵既招惹了他,如今还想全身而退去嫁给宋岐致,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他有用时便利用他,认为无用便一脚踹开。

“你从前接近我,实则心中不曾对我动过心。”江砚抬起她下颌,逼迫她看他,“是与不是?”

“我从前对表哥自然是一片真心。”姚芙绵委屈地说着,“只是如今情况并非我能选择。”

江砚冷笑,拆穿她:“那只草蝴蝶是旁人送你,你再随手给我。你当日分明是故意失我约,回来却还要对我说谎。”

姚芙绵不曾想过江砚竟会清楚此事,颤乱着眼睫,咬唇不吭声。

“你心中分明认为我迂腐无趣,却还是花言巧语地蒙骗我,在得知婚约是与宋岐致之后,欢喜地将我甩开,心中暗自高兴不必在宋岐致面前伪装自己不通音律,好与他琴瑟和鸣。”

“我说的,哪句不对?”

江砚所说大差不差,事已至此,再欺瞒只会适得其反。

“是又如何?即便是如此,我那时对表哥又岂有半分不好?也从未做过对不起表哥之事。”姚芙绵主动坦白,眼中又含了泪,“只是如今我与宋郎婚事已定,表哥便莫要再与我纠缠,传出去也不过是让人耻笑。”

即便已经清楚姚芙绵的算计,听她亲口承认江砚仍是难以抑制感到一阵恼火,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火灼烧一般刺痛,恨不能再将她嘴堵上。

姚芙绵还在可怜地祈求:“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快些定下婚事好回扬州去,谁知天意弄人。表哥宽容大度,过阵时日我也要回扬州去,此生说不准不会再与表哥相见,还望表哥莫要与我计较,给彼此留些颜面。”

她将自己说得委屈可怜,又在捧高他,若是他还缠着不放,倒成了他的不是。

巧舌如簧。

便是这张嘴,将他哄骗得团团转。

江砚正欲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听得宋岐致高声喊道:“芙娘,你在里边吗?怎的将门锁了?”

室内的两人齐齐朝门那处看去,又转过头来对视。

姚芙绵心念一动,张口欲唤宋岐致,被江砚及时看穿意图。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不介怀让他看到我们二人此刻姿态,尽可将他招进来。”

话落之后,他空着的那只手向下,轻而易举地探入裙底。

姚芙绵声音顷刻堵在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胸口剧烈地起伏。偏江砚就站在她中间,使得她的抗拒都成了徒劳。

逐渐地,姚芙绵双眸弥漫水汽,而宋岐致还在门外问喊,姚芙绵只能死死地咬住唇,才不至于发出声音。

眼中的水雾凝聚成泪珠再次从眼尾滑落,却并非是惊惧或卖可怜,连身体的感受都不再受她的控制。

江砚见她如此,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胸腔也变得酸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慰藉。

他加快动作,直到某刻,姚芙绵蹙着眉心紧紧闭眼,悬在案边的双腿绷直片刻又无力落下后,才止了动作。

第0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忍耐克己, 通通在这一刻被江砚抛却脑后。

他松开对姚芙绵的桎梏,拿出之前姚芙绵塞他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只是隔着的那层布料也湿了, 帕子无法将其擦干。

姚芙绵无力地躺在食案上,张口匀长地呼吸。她背后冒了一层细密的热汗, 鬓发微潮, 莹白的脸颊因发热而变得通红。

缓了好片刻,她才坐起来, 看见江砚正用手帕擦去自己长指上的水渍。

姚芙绵忍无可忍, 抬手朝江砚脸上打去, 她用尽全力, 一声脆响之后,整个手心都疼得发麻。

江砚不躲不避,被打得微微偏过脸,稍愣过后, 继续面无表情地垂眼擦手指。

“芙娘, 你可在里边?”宋岐致等了许久都不见室内传来应答, 不禁怀疑是否侍者带他来错地方。

江馥与江卓走过来,瞧见紧闭的门亦是不得其解。

江砚命人带来的书籍实在太多, 江馥光是一本一本地看过去就花费多时,惦记姚芙绵还在等她, 挑选几本与记忆相似的便回来。

她问江卓:“方才你走之前芙娘可还在里面?”

江卓离开的间隙也不短, 不清楚姚芙绵是否还在,颔首道:“彼时堂兄也在, 不知最后二人是否有离开。”

宋岐致与江馥听到这话俱是一愣。

室内隐约可听见外面的交谈声, 却听得不真切,最后是江馥提高嗓音让家仆去找器具来开门, 一看究竟。

若是等到他们破门进来,那更是有口说不清,姚芙绵也不想与江砚久待,要去将门打开。

她跳下食案,在足底触地那刻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被江砚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会如此,说到底还是江砚害的,姚芙绵并不领会他好意,毫不留情地将他手狠狠拍开,似要与他划清界限。

她看一眼江砚面上的红印,丝毫不愧疚。

“如此表哥也该消气了,今后你我便算恩怨两消。”

此处是江府,姚芙绵清楚自己无法对江砚如何,只是身体上吃了亏,便想要在口头上讨回来。

她轻飘飘道:“至于方才之事,我便当做被狗咬了一口,不会往心里去,也不会责怪表哥,表哥往后莫要再执着于你我之间的往事了。”

姚芙绵如今已胆大到敢拐弯抹角地骂他。

江砚听得先是皱起眉,随后又沉下脸。

他掀起眼帘盯着她,警告似的提醒:“不必再想着与宋岐致成婚。除了我,谁你都别想。”

姚芙绵心中有火气,闻言还想再讥讽几句,又担心两人若是争执起来后面不好收场,遂不理会,越过他往外走。

她理了理云鬓,微微抿出个笑,才将门打开。

宋岐致见到她,讶然:“芙娘,你竟在里边。”

姚芙绵面露歉意:“对不住,方才日光有些大便将门关了。我与表哥在谈事,声音听不太真切,方才敲门声还以为是听错,不想真是有人。”

门外三人都朝里看去,确实看见江砚站在食案边。

只是瞧他身影,二人似乎未谈出个好结果。

宋岐致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姚芙绵想着只二人独处时再对宋岐致解释,对他柔声道:“方才有些糕屑掉衣裳上了,待我回去换一身,再随你出门。”

宋岐致颔首应下,姚芙绵同江馥告完辞后便与他一同走去琉缨院。

姚芙绵与宋岐致离开后,江砚才走出来,迎上室外的刺眼的日光,他微微眯了眯眼。

还站在门口那处的江卓与江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指印,一时间两人瞠目结舌,忘了反应。

江砚侧目看去,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可有事?”

既方才只有姚芙绵与江砚二人在里面,他面上的巴掌印是谁留下的可想而知。

江馥与江卓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江砚白璧无瑕,他们都不曾见过他身上的衣裳沾染尘土,何况是如今面颊上如此显眼的痕迹,着实令他们吃惊。

见二人目光都在自己那边的侧脸上,江砚反应过来是何回事,微微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离去。

江卓低声问江馥:“阿姊,发生什么事了?”

江馥摇摇头,她也不知。

她猜测两人方才应当是发生什么不快,兴许与姚芙绵的婚事有关,最后惹恼姚芙绵,让一向柔弱可怜的她气得对江砚动手。

然而这到底是他们二人的事,江馥又如何插得了手,只叮嘱江卓切勿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姚芙绵回到琉缨院后先是沐浴,再换了一身衣裙,而后跟着宋岐致出府。

今日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出行。

路上,姚芙绵将她与江砚独处的事解释与宋岐致听,既要与宋岐致成婚,姚芙绵不希望他们二人有嫌隙。

“从前我对表哥……这你是知的。”姚芙绵蹙眉垂眼,显得有几分可怜,“如今要与你成婚,我早已决定放下表哥,有意避开他,可他却认为我是变心太快,今日来诘问我……”

姚芙绵所说半真半假,但她笃信宋岐致不会去找江砚求实,即便去了,江砚难道会和盘托出她不过是在戏耍他,而他也傻傻地上当了吗。

显然不会。

宋岐致确实还在在意方才姚芙绵与江砚独处将门锁上的事,听得姚芙绵主动与他提起,内心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芥蒂还未成形便消散。

可他又疑惑:“怀云他……不像是会纠缠不休之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姚芙绵对江砚示好时江砚都未动容,如今放弃,江砚难道真如他之前猜测的那般,看清自己的心意了不成?

可姚芙绵又对他说过,她问过江砚,江砚根本无意娶她,既如此,又为何还要纠缠?

姚芙绵还在恼火江砚,此刻便毫不留情地贬损他。“兴许表哥高高在上惯了,享受那般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感受,如今我不仰慕他,他便不肯了。”

宋岐致听完,更加感到匪夷所思。

向江砚示好的女郎不计其数,宋岐致还见过一些高门贵女对江砚使用若即若离的计策,然江砚从来不会因此对谁多看一眼。

姚芙绵见宋岐致不大相信,便委屈地落下两滴泪。

宋岐致见此,不再反驳什么,温声宽慰她。

姚芙绵轻声道:“我已放下表哥,今后只会将你放在心上。”

宋岐致听得心肝妥帖发颤,紧紧握住她手。

然高兴过后,却又浮上不安。

若姚芙绵所说是真,江砚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在他心中,姚芙绵确实占据了一席之地。

此事变得棘手起来。

他并不想与江砚反目成仇。

宋岐致知早晨之事让姚芙绵不快,于是便带着她到处玩乐,总算将她哄得忘却烦恼之事,重新露出笑颜。

他送姚芙绵回江府时太阳已经落山。

五月的天,即便没有太阳也不算昏暗。宋岐致先下马车,再站在下边将姚芙绵抱下去。

姚芙绵双臂环住他脖颈,站稳后也未松开,双眼含着笑意,唇轻轻贴上他脸颊。

宋岐致双眼微睁,面上泛起热意,不由自主地笑了。

姚芙绵松手站好,微咬着唇,显然也是很娇羞。她想让宋岐致快些回去,免得待会儿天完全黑下来,却在触及他身后那人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宋岐致看到她脸上的变化,回头看去,看见江砚,瞬间明白过来姚芙绵这般反应是为何。

她如今必定是怕极了江砚。

宋岐致将她护在身后,脸上笑意收敛了些。

心中有了猜测,如今仔细看来,确实不难看出江砚面色有些冷。

江砚看见了宋岐致眼神里的警惕,牢牢地挡在姚芙绵身前,姚芙绵则畏惧地躲在宋岐致身后,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进去。

好似他是什么可怕的野兽。

宋岐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警惕过头,但也未挪动分毫步伐,巍然不动地与江砚问好。

江砚目光从二人身上收回,淡声道:“既回来了,母亲正好有话要对你们二人说,进去吧。”

“莫怕,有我在。”宋岐致拍拍姚芙绵的肩,轻声哄劝。

姚芙绵这才松开紧攥住他衣料的手,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与他肩并肩。

她垂着眼,并不看江砚一眼。

宋岐致一手牵她手,一手揽住她肩,以将她保护的姿态朝江府大门走去。他挡在姚芙绵与江砚中间,隔绝了江砚与姚芙绵接触的机会。

姚芙绵低头垂眼,依赖地靠着宋岐致,犹如暴风雨里需要小心呵护的柔弱花枝。

当两人从自己身侧擦肩而过时,江砚捕捉到姚芙绵唇角丝丝的笑意。

姚芙绵心中确实得意。

如今宋岐致已猜测到江砚对她心有觊觎,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显然只会更加护着她。

宋岐致背后乃是卫国公府,权势兴许是比不得江氏,但也不是能随便欺辱的。

如今她有了宋岐致的庇护,江砚也该有所收敛,最好彻底断了与她的心思,继续去做他高高在上的,江氏未来的家主。

第0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圣上已任命我南下平乱。”

错过几步后, 江砚蓦地出声。

只是不知他这话是对两人中的哪一人说的,亦或是二人都有。

宋岐致与人和善,不曾与人交恶, 何况江砚还是他自幼相识的好友,做不来不理人的行径。闻言步子一停, 回头关切问道:“何时启程?”

江砚转身, 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就这几日。具体尚在商榷。”

南边起乱一事宋岐致有所听闻,但并不知确切如何, 只是竟需要江砚出手, 多半较为严峻。

江砚在朝中颇有声望, 与其他尸位素餐的臣子不同, 替圣上出谋划策解决过许多麻烦,时常被委以重任。

宋岐致又想到父亲这次回来对自己的耳提面命,想让他尽快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既如此,你多保重。”

江砚“嗯”了声应下。

姚芙绵低垂眼睑, 内心暗自窃喜。

江砚南下平乱, 离开洛阳后, 便再不能搅乱她与宋岐致的婚事。

往后,她与江砚再没什么干系, 从前的纠葛也会随日子的流逝逐渐消散。

思及此,姚芙绵抿了抿唇角, 压下笑意。她悄悄抬起眼, 却不想正好对上江砚的视线,仿若心中所想被看穿, 她颤了两下眼睫, 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柔声催促宋岐致。

“宋郎, 再晚些天就暗了。”

宋岐致这才与江砚告辞,牵着姚芙绵的手去见大夫人。

大夫人要见他们二人,正是想问他们二人对婚期的看法。

今日是五月初二,婚期定在七月初十。

“婚事确定下来,芙绵也需回一趟扬州将此事告知你父亲,一来一回耗费不短时日,待你回来,这吉日正好。”

江府会替姚芙绵操办好婚事,但她家中人最该知晓,也可趁此机会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

姚芙绵笑着轻声应是。

婚事确定下来,她终于可以回扬州见阿父。

宋岐致自然也对这个安排未有意见,天色已晚,大夫人让他早些回去,她明日会同卫国公说清楚,将吉日定下,之后便是着手准备请帖,以及婚事诸项事宜。

两人一同辞别大夫人离去。

得知婚期确定下来,两人都对这桩婚事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穿过回廊,姚芙绵想送宋岐致到大门口,被他推拒,反是宋岐致送她回琉缨院。

两人在院门口聊了几句明日的安排,宋岐致将要转身离去时,姚芙绵及时拉住他手腕。

“宋郎,你会同我回扬州见我阿父吗?”

她眼波流转,目露期盼,这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宋岐致握住她手,笑道:“我自然要与芙娘一同回去。何况如今世道动荡混乱,我如何放心你一人。”

听得此言,姚芙绵真心实意地笑了。

宋岐致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分别时姚芙绵说的那些温言软语,直至回到国公府,仍萦绕在宋岐致脑海。

宋祎有事找他,见他面上的春风笑意,不禁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宋岐致说道:“父亲,大夫人已替我与芙娘选好婚期,七月初十。”

宋祎颔首,大夫人今日已遣人来提过此事,明日会再与他细致谈一遍。

“正好,为父也有一事要与你说。御史台有一职位空缺,我已与几位大人商议过,推举你上去。”

宋祎清楚宋岐致偏爱闲散自由,然年少的光阴让他如此也就罢了,如今他即将成家,怎好再继续游手好闲,总归要学着如何揽权收势,以便日后能安稳地在洛阳占据一席之地。

宋岐致有片刻怔然。

他原本已打算好当个闲逸的郡守,不曾想过要插足朝中之事。

“父亲,我不愿……”

宋祎征战沙场多年,面容不怒自威,冷声打断:“为何不愿?”

宋岐致皱眉垂眼。

朝中多是素位尸餐之人,坐在高位之处的人未必权势最大,而底下俯首称臣的人,却拥有只手遮天的能耐。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却腐败不堪。

“孩儿不愿掺和朝中之事。”

宋祎即便久不居洛阳也清楚如今洛阳的局势,再清闲的官职,若真是一点权势地位也无,迟早要沦为其他世族争斗的牺牲品。

“你以为你不掺和便能一世无虞了?”宋祎恨铁不成钢道,“我以为你玩够了自然会想清楚,却不想你仍是如此天真。你想当个清闲是郡守逍遥度一生,然卫国公府的声望还在,往后若是为父再护不了府里的荣华,难免有人会对国公府下手,你可承诺你那时能护得了自己?护得了芙绵?”

宋岐致眸光微动,面露苦楚。

父亲说的不无道理,卫国公府当下正荣华,一旦有衰落迹象,必定会有人乘势打压。

他手中若无半点实权,只会遭人欺辱。

宋岐致并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然他一向不在意荣辱富贵,只要河山在,他便不会失去游兴,坚信自己不会因此心生愤懑。

可如今不同,与姚芙绵成婚,便意味往后二人祸福相依,他无所谓欺辱,难道要姚芙绵跟着他一起吃苦吗?

姚氏是名门末流,姚芙绵想必是已经见过许多落井下石之人,初到洛阳时常有人轻视她,难道嫁给他之后,还要再体会一遍不成?

想清楚其中关键,宋岐致眉头紧锁。

宋祎见他如此,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语重心长道:“那治书侍御史正适合你,然你不能一直甘心居于那位子,御史大夫之位,才是你的目标,你要尽快其纳入囊中。”

宋祎点到为止,剩下的要宋岐致自己了悟。

“孩儿知了。”宋岐致想起自己今日才刚答应姚芙绵的事,与宋祎说道,“父亲,我与芙娘婚期定下后,她需回扬州与她父亲说起此事,届时我会同她一起回去。父亲既与姚伯父是旧识,可要一同前行去探望?”

扬州到洛阳一趟来回,马车最快也要月余,战事虽刚平定,但周边时不时的外敌侵扰,无法令宋祎安心地离开洛阳。

宋祎将自己顾虑告知宋岐致,默了默,又提醒道:“王尚书也有意替他长子谋取那治书侍御史之位,你若离开洛阳太久,那位置落入旁人手中亦说不准。”

宋岐致犹疑,眼下境况无异于是逼他在送姚芙绵回扬州与那职位之间做出选择。

“芙绵回扬州可多派些人马护送,不必非你同行,究竟何事更重要,你要心中有数。”

宋祎点到为止,让宋岐致自己掂量。

宋岐致眉头紧锁,陷入两难。

然他心中已有偏向,若待他从扬州回来,御史之位落入旁人手里,也是与他无缘,何必强求,届时再寻新的职务便是。

总归他如今已有心要有一番作为,从头开始打拼,无论身居何职与他而言并无不同。

翌日,大夫人同卫国公商定好关于姚芙绵与宋岐致婚事的事宜。国公府的聘礼已准备好,一半会随姚芙绵此行一同送去扬州,一半两人成婚当日再送入江府。

姚芙绵早早地吩咐锦竹收拾行囊,迫不及待要回扬州去。

宋岐致找到姚芙绵,同她说起昨日卫国公与他说的事。

姚芙绵听完,一时没能说出话。

她固然想要宋岐致陪她回去扬州,但也不希望他为此放弃御史之位。

毕竟,只有宋岐致位高权重,她今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她问:“便不能替你先留着,待你回来再填补上?”

若是别的空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被觊觎的。朝中不少人都盯着此位,想要为自己府里合适的郎君谋求。

宋岐致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不过一职务罢了,与我而言并无差别。眼下自然是与你回去扬州更为要紧。”

姚芙绵内心由衷地泛起喜意,为宋岐致对她的在意。

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

然而到了夜里,宋祎来找宋岐致,想问他准备何时上任,却看到他在收拾行囊,勃然大怒。

“你可知王尚书今日又明里暗里地透露想为他次子谋取御史之位,你此趟离开洛阳,怕是第二日那位子便没了。”

宋岐致平和地将自己想法说出来,他届时回来再找一空缺职位便可。

宋祎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将利弊分析与他听,劝他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做决定,免得将来懊悔。

宋岐致心中已有决断,只是父亲这般逼迫,令他烦躁不堪。

最后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宋岐致与姚芙绵定下婚事一事在洛阳逐渐传开,包括宋岐致会一同前去扬州的事。

于是朝中又有人借此说事,想要推举另外的人上位御史。

宋祎自是据理力争,御史之位本已确定是宋岐致,但其他虎视眈眈之人只要将其拉下来,便有机会,自是要与宋祎对着干。

好在最后有一人出面,算是为宋岐致保住这位子,只是需要他尽快上任。

宋祎将此事告知宋岐致,望他莫要错过机会。

宋岐致清楚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他如何都放心不下姚芙绵独自一人回扬州。

宋祎似乎看穿他的顾虑,说道:“怀云不正好要去扬州?让他陪同芙绵一同回去,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说来,今日在朝堂上替宋岐致出面的人,便是江砚。

宋岐致惊讶。

江砚是与他说过要南下,却不想是去扬州。

江砚为人正直可靠是不假,可他对芙娘……

宋岐致心有顾虑。

然而江砚到底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如今姚芙绵婚事都已定下,难道江砚会违背他所遵守的礼法教条,继续对姚芙绵怀有不单纯的心思吗?

宋岐致沉思。

宋岐致自幼与江砚相识,清楚他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等有悖伦理道德之事。

姚芙绵已决定好在五月初六启程回去扬州,这回有江氏与卫国公府的人马护送,路上耗费的时日必定能比她来洛阳时缩短许多。

而就在端午这日,宋岐致又与她说,他无法陪同前往。

“芙娘,是我对不住你……”宋岐致面上满是歉意,羞愧难当,“我已被推着三日后上任,实在难以推辞……”

姚芙绵实则不算太意外,但要说一点都不失望也不可能。

“我知了,此事错不在你。”事已至此,姚芙绵不可能会让宋岐致为了她放弃前程,更不想在临行前与他争吵生出嫌隙。

她柔声笑道:“既如此,你可要好好努力,我往后的荣华可都得靠你的了。”

宋岐致明白姚芙绵这话是在宽慰他,不想让他自责,内心暗自发誓日后必定要对她好千倍百倍,才配得上她对他的心意。

宋岐致笑着应下:“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即将开始短暂的分离,更加珍惜这珍贵的相处。

宋岐致几次想提起关于会由江砚护送她回扬州的事,只是记得姚芙绵如今不大愿提到与江砚有关的事,不想破坏此刻的温情,他最后便未说起。

再者,江砚近来想是也在准备去扬州的行程,两人既同住江府,兴许姚芙绵早已知晓,不必他多此一嘴,免得再给她添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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