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腊温柔的抚上他的脸庞,“阿元,我是为你而生的。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徐炳元头一次拒绝她的触碰,但无论他多大幅度的向后仰,已经固定着的身体却是清楚的提醒着他,他逃不掉的。
“你想做什么?”徐炳元还算冷静的问。
“我是你因想念亡妻做出来的傀儡。”杜寒腊的指尖轻缓地挑起身下人的下颌,让其被迫仰视着她,“你力求完美,让我变得与常人无异,又借我这把刀除去了杀害你亡妻的仇人。可是阿元,你这人却总是狠心非常。”
“你只爱一个死人!”杜寒腊的眼神阴鸷,泼墨般的黑颜色蔓延了整双眼睛,“我也是杜寒腊,可你只在乎变成孤魂野鬼的那个女人,她的儿子也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她失控了。徐炳元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并不害怕。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寒腊的鬼魂不知所踪,他不知与失控到有些痴狂的她有没有干系。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杜寒腊继续道:“我得病不过是装疯卖傻,好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了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但眼见被你发觉,我只能安排道士来办法事驱邪。”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杜寒腊表情生动,得意一笑,“那个搅黄了法事的姑娘让我恼火,但我同时也知晓她有真本事。我那时想,不如就引她去收鬼。”
面无表情的徐炳元脸上终于有了波动,十分恼火:“你不过是个死物,寒腊也配是你能动的!”
“来不及了。”杜寒腊楚楚可怜的瘪嘴,像是无奈,“当你创造我的那一天,当我生出自我意识的那一刻,我就永远是你的寒腊了。”
“况且,再等上半刻钟的时间,你也是同我一般的死物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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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道无言(十四)
徐炳元的意识慢慢进入混沌。
耳畔还留存着傀儡半是哀鸣半是爽利的尖笑,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究竟是怎样的,徐炳元也琢磨不透。
寒腊的死,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
发动宫变的三皇子识破他的筹谋,便想在金銮殿上将他一网打尽。只是,作为逆贼的他没死,要留下一条命写下退位诏书后被囚禁的先帝没死,仅仅殁了尚书之女、太傅之妻杜氏寒腊。
这十年里,已经登上帝位的原三皇子不怕他的报复,竟又是留下他的性命,又是保留他的官职。只因,对于行尸走肉的他来说,清醒的看着大良江山固若金汤,是最大的折磨。
如今站上万人之巅的那位皇上,总是说着他徐炳元自傲,却不曾想过,他们是一样的人。
寒腊死后的前两年里,他靠着过往的回忆拼凑出一个活在脑子里的她,就在这时,皇帝找到术士为他做了一个原模原样的杜寒腊,妄图在太傅府中兴起波浪。
她真像啊,整日抱着杜寒腊的棺椁不肯撒手的徐炳元都不由自主的感叹。
可他的妻早就没了。死在他的轻狂、贪恋和痴心妄想卷起的尘烟当中。
徐炳元于是有了东山再起的心思。
他假意投诚,蛰伏于皇帝身边。这一次,他只要他的性命,为他的妻陪葬。毕竟他说过,皇帝自傲,是同他一般无二的人。
辞官来到灵台镇的前一日,他就得到消息,正值盛年的皇帝身体已然垮了。皇帝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死在自己做出的傀儡手上。
只是他机关算尽,自己却也是栽在了这傀儡的手上。他终究,还是没有让寒腊亲眼看见自己为她报了仇。
“我会抹去你的记忆,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傀儡如是说。
“不”徐炳元的意识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如果照它所说,抹去我的记忆,将我变成与它一般的死物,那我与寒腊将永远无法重逢!”
尽管在世俗意义上,他是手眼通天的太傅,但在傀儡的手上,他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的挣扎,在傀儡的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嘭”的一声,洛施破门而入,身后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管家等一众下人。钱卫抹了把虚汗,脸上添了点彩。
傀儡猛地向后瞪视一眼,洛施却在一瞬之间握着玉箫敲向它的腰肢,后者因躲闪不及,连连后撤数步。
洛施负手而立,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状似昏迷的徐炳元,立刻算出了它的心思:“你想将他变成你的傀儡?果然,觉醒了意识的玩物,第一时间就是要夺回掌握权,成为操控者。”
傀儡觉得洛施在侮辱它,冷冷一笑:“我才没那么幼稚的心思,我只要他!”
闻言,洛施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它的抱负好像比自己说的更幼稚些。
傀儡自知不是洛施的对手,便想先拖延时间,只要让洛施无暇抽身去给徐炳元解开术法,待时刻一到,她照样能得到一个没有记忆、只顺从于它的阿元。
它故技重施,看上了孤零零还站在门口的钱卫,嘴角诡异的扬起弧度,闪身去捉他。
“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我杀了他!”
不仅画面重演的主人公钱卫无奈,洛施更是无语,但她看也没看一眼叫嚣声传来的方向,而是俯身,用玉箫细细的敲打着椅子上的徐炳元。
闲闲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劝你别在他身上瞎费功夫,毕竟我马上就要把他身上的术法给解开了。”
恼羞成怒的傀儡没想到洛施这么不上道,一把丢下钱卫,又扑向洛施。
钱卫趴在地上咳嗽,只能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它比上次掐得轻了点。”
傀儡的身影袭来,洛施面色仍旧淡淡,等到那厮的手快要伸向她的面门之时,她才有所动作。
洛施随意的一挥,手里粉尘状的物体沾染到傀儡的衣袖,后者立刻感觉到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了。
洛施终于分出一个眼神给它,笑意盈盈地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看不清字形的符咒,边贴在它的额前边道:“这可是好东西,好好享用吧。”
傀儡不依,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用明显凹陷进去的眼球瞪她。
“你说你怎么这么蠢?”玉箫在手上一敲一敲,洛施随性的在它身边打转:“要想解开这术法,光凭着在徐炳元身上做文章怎么能够?当然是得靠你的帮助啊。”
钱卫匆匆走来,“为什么?”
“傀儡的后腰是它的命门。”洛施扫了他一眼,微乎其微的在钱卫脸上的伤痕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即使我将傀儡同化徐炳元的术法解开,不毁了这个傀儡,徐炳元是不会醒过来的。”
话音落,洛施没理会傀儡全然墨黑、但依旧能生动传达出愤恨的眼神,将玉箫搭在了它的后腰上,轻轻笑着:“因爱生出意识的傀儡可不多见。如今用你的命,以一换一,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