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荆襄一带百万流民已然成贼,若不及时平定,他日必定成我大魏心腹之患。不知父皇可定下平定之策?”
萧胤棠忽然起身,恭敬问道。
流民构成,除了盗贼、乱兵,更多的,还是失去土地的农民。流民之患,从本朝立朝以来,就屡扑不绝。尤其荆襄一带,土地肥沃,而地处数省交界,山高林密,官府鞭长莫及,一旦逢灾年,或是战乱,交不起租税失去田地的民众便迁往此处,自成一体,而这里却恰好地处和胡人征战的前缘地带,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历朝皇帝,都想尽法子,要将这些流民牢牢控制,但往往事倍功半。顺安王当政的最后一年,还因为迁出逼迫,发生了一场流民暴,动,当时聚集人数竟高达百万,几乎和朝廷五军都督府下所辖兵员人数相当,朝廷焦头烂额。
武定起事,萧列之所以能胜,流民之乱,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助力。
宴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萧列沉吟之时,萧胤棠道:“儿臣荐举一人,必定能够助父皇安荆襄,平天下,儿臣愿为他在父皇面前立下军令状!”
萧列道:“你荐举谁?”
“用人不避亲。儿臣所荐之人,便是兵部左侍郎周进。”
大臣们纷纷看向周进。
周进是周皇后的弟弟,进士出身,颇有才干,行事雷厉,在武定起事中立下功劳,如今官居三品,以循吏自居。
周进起身,向萧列下跪,凛然道:“承蒙太子举荐,臣便毛遂自荐,于此向万岁立下军令状,若三个月内不能平定祸患,还我大魏晏清荆襄,臣便辞官,回乡务农!”
萧列迟疑了下,笑道:“爱卿忠心可嘉,甚好!太子既举荐了你,你也如此表态,朕为何不信?朕封你为总督军务,这两日便可动身。”
周进叩谢皇恩,萧胤棠也向皇帝谢恩,坐了回去,自斟自饮,两道目光,投向了斜对面的裴右安,见他端坐位中神色凝重,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微微眯了眯眼。
宴毕,已是戌时中。萧列半醉,被李元贵、崔银水相扶回往后宫。大臣们起身,纷纷向周进贺喜,预祝马到成功。
萧胤棠和周进到了裴右安面前,笑道:“右安,父皇准我舅父出马剿平荆襄流贼之乱,舅父知你素来计斗负才,你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
裴右安从位上起身,转向笑容满面的周进,道:“太子言重了,何来高见,只有一言而已。剿与平,民与贼,都不过一字之差,于万民却关乎生死大计。民被扰,必困,民困,则乱生。盼周大人日后行事之时,斟酌一二。”
萧胤棠目光闪动,笑而不语,周进显然更是不以为意,口中只道:“多谢裴大人之言,周某对万岁披肝沥胆,蒙万岁信用,自当全力而为。三个月后,在堂诸君,等我捷报便是!”
大臣们纷纷附和。
裴右安不语,瞥了眼大殿角落放置的滴漏,和近旁同僚告辞,转身要走,未行几步,却被平日关系亲近又一向好饮的朱国公给拦了,说是今夜难得良宵,尚未尽兴,不如再同去共酌一杯。
裴右安笑道:“下回必陪公共饮,今夜家中却还有事,须得回了。”
朱国公有些半醉了,还要再说,一旁安远侯忙拦道:“裴大人新婚燕尔,家中正事,你还不知?要饮我与你去,莫耽误裴大人回去!”
朱国公一愣,拍了拍额头,哈哈笑道:“我醉了,我醉了,竟忘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怪不得不肯应我了。快回快回!”
近旁同僚俱都望着裴右安笑。裴右安也无赧色,坦然一笑,朝左右道了声别,便出了宴堂,往宫门而去。
萧胤棠立在那里,望着前方那道消失在了殿门之外的背影,唇角那丝笑意渐渐凝固,目中隐现霾色。
……
裴右安出宫,打马径直回了裴府,至门口,将马鞭丢给迎来的仆从,往里而去,越近,步伐却越慢,待跨入院门,行至走廊阶下,一众仆妇丫头相迎,唤他大爷,他迟疑了下,停了脚步,道:“大奶奶呢”
“夫君你回了?”
嘉芙方才人一直在屋里,却竖着耳朵只听外头动静,隐约仿佛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急忙抛下书,飞快出来相迎。
她显是出浴不久,轻绾婭鬟,玉簪斜插,罗襦碧裙,娇姹动人,便这般站在阶上望他,面带甜蜜笑容,一双眸子,在廊前灯光的映照之下,闪着晶灿光芒。
“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
裴右安的脑海里,忽冒出了这样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明早九点左右。
给诸位长评大神跪了,惊喜,你们要是开文我一定追。^_^
☆、第49章
“大表哥”
嘉芙唤完了夫君, 见他立于阶下,望着自己不应,微感不安, 又轻轻唤了声大表哥。
仲夏夜晚的风从栏槛处吹拂而过,掠动了她的裙裾,她抬腕, 轻轻捋过被风吹落给沾到面庞上的一绺发丝儿, 腕上一只镯子银光浮动,跃入他的眼眸。
裴右安便点了点头, 唔一声,跨上槛阶,入内。
嘉芙忙跟进去。
这个白天过的仿佛特别漫长,此刻终于看到他回来了, 嘉芙心中除了欢喜,想起昨夜黑灯瞎火中他对自己做的那事, 也是有些娇羞, 站在一旁, 听他一言不发, 偷偷瞄他一眼,见他摘帽脱衣,神色一本正经, 眼睛始终不看自己,咬了咬唇,便走了过去, 接了他的衣裳。
已入夏,官服虽改成了府绸料子,但里外三层,罩的严严实实,脱去一丝不苟的外衣后,便见里层略沾薄汗,贴于他的后背。屋里静悄悄的,两人皆默,等着仆妇送水而入,裴右安仿佛有点不自在,略略扭过脸,看见了方才被她丢下的那本书,终于打破沉寂:“你还在看这个?”
嘉芙点头,轻声道:“方才等你,便拿它打发时间。只是有些艰涩,囫囵吞枣,也不知看懂没。”
裴右安道:“若有不懂,可来问我。”
嘉芙道:“好。”
说完,两人再次沉默了下去。
婆子们送水而入,裴右安仿佛松了口气,目光从她露于领外的一段脖颈冰肌上掠过,轻咳一声:“有些热,我先去沐浴了。”
嘉芙道:“干净衣裳已替你放在里头了。若有事,唤我便可。”
他点头,转身入了浴房,自然没有叫过她,出来已换上轻白中衣,自己又往外套了件家常穿的纱袍,一边穿,一边道:“我先去书房了,你若困,自己先睡吧。”
嘉芙哦了一声,目送他朝外走去,见他到了那扇隔断里外的落地云屏之侧,背影迟疑了下,又停住,转头道:“你若还不困,可随我一道去书房看书也好。”
嘉芙面露欢喜之色,忙不迭地点头,立刻拿了那本论衡,小跑着飞快到了他身旁,道:“我就静静看书,保证不打扰大表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