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怒气。他的声音,只有冷漠。
嘉芙一颗心蓦然一沉。鼓足勇气抬起眼睛,见他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这些时日,两人原本已经渐渐熟悉了起来。因为她刻意,亦是发自内心的接近和讨好,十天当中,有七八个晚上,她都能等到他回来和她一道用饭。他也会对她笑了,眉眼温和,甚至有时候,对于她在他面前的那些有意无意半真半假的类似于撒娇卖痴、实则试探的举动,嘉芙还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纵容,仿佛他也喜欢看她这样。
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她在他面前玩寻死觅活把戏的底气。
但就在这一刻,那个渐渐温柔起来的宽容她的裴右安消失了,他又变成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冷漠。
嘉芙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前方那个离去的疏漠背影,呆了。
“大表哥”
她软软地叫了一声,眼眶一红,“啪嗒”一下,眼泪便掉了出来。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她的声音哽咽了,低下头,跪坐在床角,抬手用手背去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最后连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面前忽然多了只手,手里有块洁白的手帕。
嘉芙抽噎着,抬头,睁大了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向跟前的人。
裴右安回来了,站在那里,皱眉看着她的狼狈样子。
嘉芙急忙接了过来,低头擦眼泪,又擦鼻子,渐渐止住了,心里又觉得很是羞耻,紧紧攥着手帕的两只角,下意识地绕着手指缠来缠去,低头一声不吭。
他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视线从她扭着手帕的双手转到脸上,道:“哭完了?”
嘉芙“嗯”了一声,轻若蚊蝇,额前那几根自己跑了出来的头发丝儿随之颤了颤。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他的声音很是生硬。
“大表哥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假装寻死觅活去威胁你……”
洁白贝齿咬过方才哭的水润润的娇红唇瓣,嘉芙耷拉着脑袋,有气没力地道。
因为被识破了,所以才分外羞耻,说完,耳朵根就发红了。
“岂止如此!你竟还拿自己终身当儿戏!为妾为婢无妨,甚至挂名也可?荒唐!”
嘉芙心口一跳,不敢吭声,脑袋垂的更低了。
她的姿态显然并没有令他消气,话声满带着极力克制般的怒气。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对于男子来说,可有可无,但于你却是头等的大事?你是女孩儿,怎可因胡思乱想之事就贸然拿终身去犯险?今天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了,我当你一时失言,倘若换成了别人,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就如此笃定,那人会善待于你?太过荒唐了!”
嘉芙一呆。没想到这竟也惹恼了他。
于她而言,根本就从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对除了裴右安之外的别的男人开口说出那样的事情。
即便那个男人能像裴右安一样可以助她摆脱前世噩梦,她想她也不会说出的话。
裴右安却不一样。
她信任他。
她悄悄地抬眼,见他眉头紧皱,两道目光扫向自己,鼓起勇气和他对望,轻声道:“大表哥教训的是……阿芙知道错了……只是阿芙只会求大表哥一个人,别人那里不会这样……”
裴右安沉默了,屋子里也随之变得静悄悄的,嘉芙心跳之声,恍若可闻。
“你放心,我既答应过你,便会保你,你犯不着拿自己的终身犯险,即便是对我。”
片刻后,他道,神色终于跟着缓和了些。
嘉芙暗暗松了口气,急忙点头:“阿芙知道了,往后再不敢和大表哥提这个了……”
话音未落,肚子里伴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咕之声。声虽轻,却没逃过裴右安的耳朵。
他瞥了眼她的肚子。
甄家虽是商户,但孟氏对女儿的规矩却教的很严。这样的失礼,从前在嘉芙想来,简直匪夷所思,仿佛从想出跳楼相胁的法子开始,一切似乎全都不成样子了。
嘉芙难为情地闭上了嘴。
为了在他面前努力装出足够虚弱以致于晕倒的样子,这样的天气里,她不但故意只穿了件薄薄春衫在天台顶吹凉风,白天章凤桐走后,也没吃喝过一口东西。
裴右安淡淡道:“去用饭吧!”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嘉芙如逢大赦,急忙来到镜前,迅速理了理头发和妆容,这才匆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半章,继续写,今晚写完再发。
☆、第28章
吃饭的时候, 两人还是各坐老位置。裴右安一语不发,神色严肃。
嘉芙起先以为他还在生刚才那场闹剧的气,因为自己还有些讪讪的, 不敢像平常那样卖乖讨好,只老老实实地低头扒饭,连菜都不多夹一筷, 边上站着等着服侍的不明就里大眼瞪小眼的仆侍, 气氛有点诡异。
但很快,嘉芙就发觉, 裴右安显然是有他自己另外的心事。他很快就放下碗筷,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书房。
嘉芙没精打采地吃完了自己的饭,回了屋, 洗了澡,上床后, 脑子里塞满了今天发生的事, 一会儿是章凤桐的笑容, 一会儿是萧胤棠盯着自己的目光, 一会儿是裴右安的怒气,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睡不着觉。
裴右安的书房斜对着嘉芙住的这座圆楼, 从她屋的窗口看下去,正好能看到。
嘉芙从窗口偷偷往下看。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直至深夜。
这个晚上, 她不知道爬起来躲在窗后偷看了多少次,终于困了,看完最后一次,倒下去闭目睡了过去,睡到第二天早上起身,裴右安已经走了,银环说,大人临走前留话,让她晚上不必等他回来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