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纪在十五上下,面目称得?上标致,一副玉面书生的容相,行止也彬彬有礼,就是文弱了一些不过,看起来跟谢瓒也完全不像啊。
沈莺歌这边还没有刮风,王氏那边就已?经白?雨跳珠乱入船了:“没想到,家主养了外室,还添了个儿子。老夫人,母凭子贵呀,您是不是要把外室接入谢府来?让家主给外室妾一个名?分,并让外室妾敬少夫人一盏茶?”
二房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紧紧盯着沈莺歌的反应,但凡她表露出一丝脸色或是反对,就将“善妒吃醋”的帽子抠在她身上,让她下不来台。
王氏唯恐天?下不乱,有意?挑拨家主与新妇的关系,谢老夫人心下却?是犯了忌惮,并无?一丝喜意?。
谢瓒这么早就生了儿子,给她添了个孙儿,那到时候谢氏的继承之位,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谢臻身上,她的儿子也就是三爷谢隐,就没有继承的机会了!
谢老夫人一边慈眉善目地招待着谢臻,一边急急遣人送信请谢瓒讨要个说法?,若谢瓒真的养了外室,她是绝对不会让外室进门的,更不会让谢臻入谢家族谱!
谢老夫人捻着檀木佛珠,蔼然一笑,打机锋道:“瞧把二夫人给急的,谢臻是大?房的孩儿,沈氏是大?房的主母,外室能不能进门,合该是沈氏说的算,我这个老婆子如何能插得?了手?”
谈笑间,不着痕迹将炙手的山芋抛到沈莺歌手上。
然而,眼下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少夫人的反应和态度,因为她看起来格外平静,就是太平静了,以至于让人匪夷所思。
才?刚进谢氏的门,成婚没多久, ????? 外室的儿子就找上门来,这不是明摆着与沈莺歌不对付么,偏偏沈莺歌与家主感情深笃,正值新婚燕尔的时期,杀出来一个外室和儿子,沈莺歌受到这种被?蒙骗的羞辱,岂能说善就能善了?
沈莺歌焉会不知各房人心怀的鬼胎?她并不作理会,想让谢臻在身边坐下。
但谢臻极其规矩,愣是要站着维持礼数,毕恭毕敬的,这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涵养,让沈莺歌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无?端生出了一丝亲近,道:“包袱里看起来沉甸甸的,不若放下下来罢。”
谢臻这一回听话了,把包袱放在地上,不知是哪个线头松了,包袱露出一角,沈莺歌余光瞥见,满满当当的,竟然都是书。
蓝皮书封许是翻阅过许多遍,起了毛茸茸的线边儿,泛着旧色的焦黄。
她心中有了计较,温声道:“臻哥儿先前在哪儿念书?”
谢臻磕磕绊绊道:“岳、岳麓……书、书院。”
一听“岳麓”二字,众人勃然变色,尤其是王氏和二少爷谢瀛。
读圣贤书的士子们谁不知道,岳麓书院是大?嵩赫赫有名?的四大?书院之首,培养了无?数栋梁之才?,北方士子们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读书,但岳麓书院考核制度极其严格,每年的录用人数不过千余名?。
二老爷谢尧先前也想让谢瀛考去岳麓书院,但谢瀛考了三次都没中,只能走后门去了国子监。
没想到这个说话结巴的少年郎君,竟是来至大?名?鼎鼎的岳麓书院!
那他从岳麓书院回到燕京,究竟是为了
“回来了?”
堂外,传了一阵轮毂声,众人皆是一怔,敛声屏息,看到谢瓒驶入荣秋堂内。
沈莺歌看了谢瓒一眼,没想到谢瓒竟也看着她,他嘴里那一声“回来了”分明是对谢臻说的。
“父……父、父亲。”谢臻恭恭敬敬行礼,谢瓒抬手微微遏止。
“回到家后,就不必拘礼。”
谢瓒行驶至沈莺歌身旁的上首座,视线从她的芳靥不动声色地一扫而过,似是想捕捉她的情绪。沈莺歌挺直脊梁,慢条斯理地喝茶,但他的视线如针芒,让她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知不觉,心律也稍稍加快。
他身上还穿着绯袍,长眉入鬓,圆领宽袖,腰佩绶带,金相玉质,风骨斐然。沈莺歌嗅到了谢瓒身上萦绕着一阵极淡的血腥气息,想来他是刚从牢狱里回来,渗透着一种清冷恹然的杀伐气质。
家主出现在荣秋堂,所有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不见,众人都望着他和沈莺歌,似乎就期待着一出好戏,
谢老夫人没说话,王氏率先起了个话头,故作关切道:“家主,臻哥儿都来了,何时也把那外室请进门,引众人见一见,给少夫人敬一杯茶?”
谢瓒挑了挑眉,眼皮往下一耷,嗓音清得?透骨:“谢臻是我的养子,西巡一战英烈的遗孤。”
这一刻,王氏的笑意?僵在脸上,彻底是笑不出来了。
沈莺歌也颇感意?外。
意?外的不是谢臻的身份,而是谢瓒竟会做慈善,收养英烈之子。这与他素来冷而无?情的行事风格,不太相符。
“谢臻由山东府州官引荐,从岳麓书院升至燕京国子监读书,今后会与谢瀛、谢孝一起上下学。”
谢瓒说完,横扫众人:“谁还有疑议?”
王氏面色顿时不好看了,谢臻虽然是个结巴,但履历太过于优秀,他一来,谢瀛岂不是要被?狠狠比下去了?
谢瀛看向谢臻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嘲讽,变成了讳莫如深。
谢瓒的视线最终落在谢老夫人身上。
谢老夫人是个笑面虎,听到谢臻不是亲生的,绷在心神上的一根弦顿时纾解开了去,哪里会不同意?,登时眉开眼笑道:“王氏心情未免也急躁了些,既然误会解除了,那让臻哥儿先一起来用膳罢,用了晚膳再遣人去收拾栖所。”
谢府有个约定?俗成的旧例,旬末是家宴日,各房都要来荣秋堂一起用膳,美名?其曰阖家团圆。
整座家宴上鸦雀无?声,谢瓒不是多话之人,他不说话,没人敢多言。
气氛死寂到极致,只剩下细嚼慢咽及推杯换盏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沈莺歌百感交集又?心不在焉,哪怕山珍海味摆在眼前, ????? 也是吃得?味同嚼蜡。
连续半个月没见谢瓒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审讯黎沧的,黎沧目下还情状如何?
“长嫂,您是不喜欢谢臻吗?”
坐在不远处的三姑娘谢宝萍忽然道,“为何吃饭吃得?愁眉苦脸的?”
谢瀛还补了一句话:“听说长嫂与家主一直是分房而居,莫不是谢臻的到来,引起了长嫂的危机感?”
沈莺歌:“……?”
她蓦然回了神,宴上所有目光都倾注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