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朝代没?有?进一步衰退,而她已然走向了穷途末路。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谢瓒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悄然松了开去,道:“我和沈氏是?苍鹰,那你就认定自己是?那愿舍身饲鹰的尸毗王?”
“对?!我就是?那个尸毗王!”
宿容棠一晌挟持着赵徽,一晌用一只?空闲下来的手,遥遥指着那壁画上巨大的尸毗王像。
在冷青深灰的雨色映照之下,尸毗王整张面孔沉浸于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始终维持着趺坐的优雅姿势,低着眉眼,情绪如雾照云山一般神秘莫测。
从宿容棠的立场看过去,尸毗王眼底装着慈悲。
但从谢瓒的角度看过去,尸毗王眼底尽是?傲慢。
谢瓒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左手拇指徐缓地摩挲着右手的指腹,摩挲了好一会儿,他?适才说道:“尸毗王是?舍生无悔,是?为了修道,而你是?为了权势和野心,你跟尸毗王完全无法比肩并论。”
宿容棠听出了谢瓒的言外之意。
她蒙受了巨大的折辱似的,一下子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质疑尸毗王?”
“我不?质疑尸毗王,我是?质疑你。”
“质疑哀家?什么?”
谢瓒一晌负手走近,一晌凝声道:“你本是?邪魔,却故作道貌岸然,以佛自居,以拯救苍生之名义来实现一己野心。”
顿了顿,他?狭了狭眼眸,眼底霾意尽生,一字一顿道:“天下苍生苦战久矣,他?们希望和平,希望家?国安宁、山河无恙偏偏是?羌人屡次犯禁、行侵袭领土之事,让他?们尤为痛恨。”
谢瓒话锋一转:“偏偏太后您选择与羌人勾结在一起,助纣为虐。这般作为,全然不?是?为生民立命,更不?是?为万世开太平,你是?站在了天下生民的对?立面,并加剧了他?们水深火热的困境。”
“你研发的那些五石散, ????? 从表面上来看,确乎可以为身处于水深火热之困境的百姓觅求一些解脱,然而这些解脱只?是?暂时性的但凡停了五石散,百姓们从那些美好舒适的幻梦之中醒转过来,他?们就会感受到极大的落差,他?们没?了直面生活的勇气,仍旧会持续依赖五石散。”
“这不是一个良性的循环,是?他?们梦魇的开端。”
宿容棠听罢,太阳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浑说!简直一派胡言乱语!”
她情绪一激动起来,整张脸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持刀挟人的动作也会变得剧烈。
赵徽被宿容棠用匕首抵着脖颈,她力道越狠,他?就越喘息不?过来。
冥冥之中,那一柄匕首真的刺入了他?的颈部肌肤之中,他?好像嗅到了一股子清郁的血腥气息,从脖颈与刀面相交之处升腾了起来。
赵徽两条腿都剧烈地发着软意,庶几快无法直身站立。
母后居然想?要杀他?。
他?可是?母后的儿子啊,母后为何想?要杀他?呢?
他?仿佛从未看懂过母后,母后就如那壁画之上描摹的僧佛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尸毗王为何要以身饲鹰,更不?懂母后为何要自诩为尸毗王。
他?觉得母后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哪怕在同一屋檐之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能读懂她。
他?想?要从她口中得知一个真相,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但母后没?有?回答他?关于身世的问题,她自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嵩的未来,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赵徽不?信神佛,他?只?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那就是?在母后的治理?之下,这个朝代似乎越来越“糟糕”了,百姓们也没?有?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母后,求您……回头是?岸,莫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他?忽略了脖颈之上的疼痛,对?宿容棠哀求道。
“闭嘴!”宿容棠双眸赤红,尖哨般的寒戾声线从她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里迅疾吐出,但下一刻,她觉察自己不?该用这般恶劣的态度来对?待儿子,冷峻的声线趋于柔软,试图讲些道理?:“陛下要晓得,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宿家?。”
“母后,您是?为了自己。”一抹涩湿的热意从赵徽的眼眶之中缓缓流出,他?麻木地摇了摇头,重申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讲的话,“您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根本不?是?您与哀帝的儿子,我只?是?您上位夺权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一种手段罢了。”
宿容棠面上浮现出了一瞬的怔然。
赵徽之所言,几如一柄悬挂在她头顶上空的冷剑,这一柄悬挂了长?达许多年的冷剑,在这一刻轰然砸落了下来。
一下子就刺伤了她。
谢瓒窥见了这一个时机,略一震袖,袖口飞出一颗细小石子,掸指一发,小石子沿着一条精准的弧线发射而去,下一刻,不?偏不?倚地击撞在了宿容棠持刀的腕骨之上。
宿容棠吃了一声痛,“砰”的一声,匕首从她手掌心里滑落,磕撞在了大殿之上的玉阶处。
赵徽意欲从宿容棠的桎梏之中挣脱出来,但宿容棠紧紧掐住了他?的脖颈,不?松开他?。
这一对?母子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博弈着。
赵徽心中生出了莫大的一股子悲哀,母后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是?……
她为何就不?愿意对?他?放手呢?
她总是?时刻将他?捆绑在她的身边,很久不?松开手。
赵徽感觉自己要被掐得要断气了。
整一张脸呈现出了名副其?实的紫青色。
伫立在不?远处的苏公公,大惊失色,忧心忡忡地对?谢瓒道:“谢相,陛下他?!……”
谢瓒一根手指抵在嘴唇,道:“嘘。”
嘘?为何嘘?苏公公一整颗心都高高地悬着,他?弥足担忧陛下的安危,就怕宿容棠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