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眼底露出一抹讥诮之色,将?纸条纳藏入袖裾之中,对赵蓁道?:“这是我与沈挚之间的夙愿,我想亲自跟他做个了断。”
赵蓁心中明了,也?就不再强求些什么,对沈莺歌道?了一声:“好。”
翌日,赵蓁与鹰扬双双回燕京,沈莺歌则循照纸条上的地址,预备去?桂花巷弄。
临出发前,鹰扬单独找了一下沈莺歌:“有话?想同你说。”
沈莺歌眨了眨眼,一晌跟着鹰扬走?,一晌故意调侃了一句:“太子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听及这一句抑扬顿挫的“太子殿下”,鹰扬俊朗的眉庭挑了起来,唇畔噙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太子殿下?哪里来的太子殿下?”
“别装,我都清清楚楚。”沈莺歌乜斜他了一眼。
“蓁儿跟你说的?”鹰扬试探性地问?道?。
沈莺歌留意到了一丝端倪,那就是鹰扬对赵蓁的称谓改变了。
从前是“长公主”或者“殿下”,怎的现?在就成“蓁儿”了?
沈莺歌挑了挑眉心,没有应下这句话?,只?是淡声问?道?:“你寻回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打算如何?”
“这句话?我也?是很想问?你,身为贵妃娘娘,你以后打算如何?”
双方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暗藏机锋。
沈莺歌好整以暇地回望了他一眼:“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鹰扬眸底攒藏着一抹兴味,道?:“你为何不先回答?”
沈莺歌纳罕地看了他一眼,道:“先前不是你主动找我的吗?”
鹰扬:“……”
他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作缴械投降的姿态,如实坦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道?:“我不打算继承大?统,辅佐陛下也?不错。待他有足够的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了,我就仗剑浪迹天涯。”
这个回答, ?????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沈莺歌忖了一忖,浅笑?一声,好意提醒道?:“陛下可能不是这样想的,他希望你来继承大?统。”
顿了顿,沈莺歌又继续道?:“你与陛下在年少时期关系甚善,陛下一直信赖着你,是以,他既然与你重逢,便不会?轻易放你走?。”
鹰扬低低垂下了眼,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道?:“我了解陛下的性子,自会?有能力说服他的,这一点你就放心。”
他是何时跟谢瓒学了卖关子这一套?
沈莺歌饶有兴味地挑了挑黛眉,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但囿于某种缘由,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鹰扬慵懒地倚靠于墙壁之上,静静打量着沈莺歌。
晌午时分那一缕鎏金般的日色,从远处的东山偏略地斜垂而来,一下子烧融在了她的芳靥之上,在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将?她平素惯戴着的假面给烧了,露出了那罕见的一抹本真?颜色。
鹰扬环着胳膊道?:“到你了。”
沈莺歌知晓鹰扬在暗示什么。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慢慢落向远处,定格在了从东山处高?挂着的金乌,她没有正面回答鹰扬的问?题,而是道?:“宿容棠的位置,本就该属于我。”
好狂妄的一句宣言。
这是鹰扬听到这句话?时的第一反应。
他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沈莺歌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先太后写了一封传后懿旨,传位给我,但后来,这一封懿旨就被烧毁了。我那时就败了,一步棋走?错了,接下来步步出错。”
鹰扬听出一丝端倪,勾了勾唇角,散淡地笑?问?:“为何会?被烧毁?”
沈莺歌乜斜了他一眼。
鹰扬亦是在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
沈莺歌深吸了一口气,道?:“是谢瓒。”
都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但那一桩往事抵今为止,她仍旧历历在目。
上辈子两人相爱相杀,一直明里暗里想要弄死对方,并将?对方往死里整。
先是他将?她从谢府里扔了出去?,再是她入宫为妃,弄残了他的腿,最后是他烧了先太后传给她的懿旨,并用一杯毒酒赐死她。
他们一直在相互给对方挖坑,看对方的眼神包藏着浓烈的爱与恨。
“谢相杀了先太后传位给你的懿旨,那你恨他吗?”鹰扬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恨啊,自然是恨的,怎么能不恨?”沈莺歌淡淡掀起眼睑,面朝着远空从东山升上来的那一抹曙色,话?音藏着一抹笑?,道?:“纵使?活了两生两世,今世我仍旧恨他。”
鹰扬本来想识趣地保持沉默,但他心中藏着困惑,到底是忍不住道?:“既然恨,那这一世,你重生了,为何不杀了他?”
沈莺歌平吸了一口凉气,回望了鹰扬一眼,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般话?。
不过,直言直语是他一以贯之的风格,她也?见怪不怪了。
沈莺歌道?:“我尝试过两回要杀死他,一回是在嫁入谢府的那夜,一回是苍龙号沉船后。”
“第二回是在苍龙号沉毁后,他失去?了轮椅,整个人在海水之中挣扎,我当时故意不救他,就让他深深溺毙于深海之中。”
沈莺歌所说的第二回,鹰扬显然有深刻的印象。
只?因他也?目睹了沈莺歌“见死不救”的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