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容棠又在用?权力和威严压制她,想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归咎于她发?了病。先前策反的朱太医,就是被宿容棠悄无?声息地杀死的。

赵蓁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莽撞之举,会引发?什么后果,若揭穿了宿容棠的身份与诡计,她很可能会死。她知道赵徽保不?住自己,但?为了发?兵,她一条命又算得上什么?

赵蓁咬紧牙关,眼下她连长公主都?不?当了,那又何必与宿容棠维持皇家的颜面与礼仪?

她今次,就没想着?要?全身而退!

宿容棠不?知赵蓁在短瞬的沉默之中酝酿着?什么。

在她眼里,赵蓁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难搞。

“蓁”就是丛生的荆棘,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扎伤,这也使得宿容棠很难拿捏住她。

赵蓁野性难驯,没半点皇家公主该有的端庄与从容,行?事我行?我素,不?好好筹备自己的婚事,偏要?习武练剑,并在外面四处抛头露面呵,也不?知死去的惠嫔为何要?给女儿取这样晦气的名字。

赵蓁就同沈莺歌一样,皆是宿容棠亟亟想要?拔除的莽草。

宿容棠已经有了先除掉赵蓁的念头,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动手,必须维持着?端庄雍容的仪态,故作关切地慰问一番赵蓁,并找个非常合适的借口?,捂住她的嘴。

但?最先制止她的人,不?是赵蓁,而是小皇帝。

“平蓁没有说胡话,她头脑清醒,词句清晰,”赵徽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看了宿容棠一眼,“所以,母后,让朕的阿姐说下去,行?吗?”

当着?所有人的面,赵徽拂了宿容棠的面子。

宿容棠的面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但?她并不?恼,唇畔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道:“平蓁若头脑清醒,焉会烧了自己的府邸?哪个皇家公主会做出如此荒唐悖逆的糊涂事儿?”

“平蓁有事要?同朕说,但?母后您禁足了她,不?让她开口?说话,她何错之有?”赵徽牙关紧了紧,“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朕,做决策的人,也是朕。母后不?需要?操这么多心。”

宿容棠蓦然一愣。

没料到赵徽会驳斥她,那一声“朕”就是在划清母子之间的情?分。换言之,赵徽不?是在以儿子的身份跟她说话,而是在一国之君的身份警告她,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她贵为太后,也不?能僭越,去插手帝王之事。

一旁的章公公嗅到苗头不?对劲,连忙掖了掖宿太后的大?袖,请她莫要?再向赵蓁施压。

宿太后徐徐松开挽在赵蓁胳膊上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揉了揉鬓角,冷戾的眼神在面向赵徽的时候,一下子变得忧伤哀戚起来,道:“哀家是老了,无?法为陛下分忧了,但?也请陛下擦亮眼睛,莫要?轻信未经实?证的事。”

明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示弱,但?实?质上是质疑赵蓁别有用?心,挑拨小皇帝对赵蓁的信任。

赵蓁气得浑身发?抖,是,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佐证宿太后就是卧佛,或者佐证苏州府的叛乱,就是宿太后一手促成的。

若她直接道出宿太后是卧佛,是羌人的走狗,恐怕在场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她,赵徽哪怕愿意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也没办法直接对宿太后实?施裁决。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请求赵徽发?兵驰援苏州府。

赵蓁道:“陛下,我从苏州府回来,苏州府的情?况我是一清二楚,曲阳侯率领牢城营的那些钦犯起兵造势, ????? 玄枭则带着?一众羌兵趁机攻城,苏州府眼看就要?失守,请陛下派兵处驰援!”

奈何,宿容棠寻到了她话里的纰漏:“你?说曲阳侯起兵造势,曲阳侯不?正是谢相夫人的父亲么?谢相带着?夫人去苏州府查案,还纵容曲阳侯起兵,这一场某乱背后,谢相有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平蓁你?又知道多少?”

赵蓁从未觉得宿太后的嘴有这么厉害,白豆腐都?能被她说出血来。

甫一提及苏州府存在谋乱,宿太后必定会将这场谋乱与谢瓒、沈莺歌牵扯进来,咬死了他们不?放。

这时,黎沧上前一步,将赵蓁护在身前,朗声道:“不?知太后娘娘知不?知道一个汉奸,名叫卧佛?五石散是她投放的,牢城营的督将洪荀也是她一手安排进去的,她还遣人刺杀谢相夫人。末将顺着?洪荀的案子一路追查下去,发?现曲阳侯与卧佛来往甚密,曲阳侯之所以谋反,就是受了卧佛的唆摆。”

顿了顿,黎沧眸色黯沉,道,“卧佛此人阴险狡诈,还惯会挑拨离间,不?仅拿五石散荼毒百姓,还会让君臣离心你?说是也不?是,太后娘娘?”

卧佛。

黎沧是第二个在宿太后面前提这两个字的人,赵蓁是第一个,不?过她是在寿康宫里提的,而黎沧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的。

赵蓁会顾忌,但?黎沧无?所顾忌,他会直接拆了宿太后的台。

并且,他诉说卧佛的恶行?时,是直视着?宿容棠的眼睛说的,等同于变相是在说宿容棠与卧佛关系匪浅。

宿太后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道:“黎郎中将的意思是,苏州府的叛乱与卧佛休戚相关?但?也要?拿出实?质性的证据,空口?白牙可算不?上证据。”

“黎郎中将不?能成为证据,那孤呢?”气氛僵滞之时,在火光里缓缓走出来了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

宿容棠眸瞳怔缩,心间打了个突,情?不?自禁地循声望去。

赵徽听到这个熟稔的声音,心律怦然直跳,他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听到过这一道声音,但?一时半会儿,他记不?起来了。

在这个人间世?里,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自称“孤”的。

“孤”只有东宫太子才能自称,它象征着?尊贵与权力。

鹰扬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在静观风浪起。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襄助赵蓁将寝殿烧了后,还有唯一一桩要?做的事,就是将细作名单,交给小皇帝。

但?从看到小皇帝的一刹那,鹰扬的脑海里传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绵针不?断地扎着?他的脑袋。

这份刺痛感伴随着?诸多似曾相识的记忆,这些记忆的内容是太子时期的他与赵徽相处的日?常。

谢瓒说得没错,以前的他,的确是大?嵩的太子,经常护着?自己的皇帝。

鹰扬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

一时之间,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拉扯。

理智的声音让他明哲保身,成为“鹰扬”难道不?好吗?能够继续过着?恣肆快意的生活,不?受身世?的牵累。

而感情?的声音则让他变回“赵溆”,他沉寂了十多年,就该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和一切。

到底要?成为谁?

鹰扬内心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也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正确答案。

他只能靠直觉来觅寻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