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些?没被炸死的死士,如水鬼似的,猝然从江水里扑腾而出,凶猛地搅缠住谢瓒的脖颈,想要将他拖入江水里,一起溺毙。
水下交战比拼得是谁的水性?好,谢瓒本身有腿疾,并不占优势,加之旧伤复发,在这一场最后的决斗里,他杀了其中一批死士后,身体?的气力也?逐渐不济,残留的几个死士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如天罗地网朝着谢瓒猛扑而去?,一举将他拽入寒冷的江水之下,意欲同归于尽。
窒息感一霎地绞住了谢瓒,他望着昏黑而逐渐遥远的江面,这一具身体?竟是脱离了他的掌控,变得痉挛而麻痹,不断有气血往他的心腔处喷涌,让他四肢僵硬如木,铁锈般的血气从肺腑迅疾涌入喉口?,黛蓝色的江水很快被一片血色浸红。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苍龙号炸毁之后,他也?曾被抛弃在海里,耳屏处鬼魅般回荡着一句话:“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这是他最深的梦魇她说出的话,就?跟夜里海水一样冷。
可是,她又说过?,没有她的准许,他就?不能死。
他必须活下去?啊。
在自厌自弃这些?晦暗情绪抵达之前,谢瓒屈起胳膊,重新执起长剑,捅开?了身后那个死士,朝江面上游过?去?。
余下的死士,阴魂不散奋起直追。
簌簌簌
一只黑色的网忽然下潜,缠缚住了谢瓒四肢,在他以为?是死士的诡计时,那一只黑网却将他朝江面上速速一兜!
出水的一刹那,在谢瓒动荡不安的视野里,他看到了一艘夜行的渔船,船上有一道极其熟稔的人?影。
只一眼,他微微怔住了。
甲板处,沈莺歌一身渔夫的打扮,正在逆时针拉动着桅杆上的滑轮,将男人?高高地吊了起来。
她扯唇轻哂了一声:“你也?有今日。”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同舟渡(很重要的对手……
暴雨天, 一男一女隔着一张渔网对视了约莫有十余秒。
沈莺歌不是一个人?在?渔船上,渔船上还有一些人?,一部分是伪装成渔民的吴府私兵, 另一伙人?马是刚刚碰上头的苏州府教众,教众里?有一位穿着紫色百衲衣的僧人?, 他的胸口?前悬挂着一枚正八角卦镜,在?雨光的映照之下,卦镜返照出晦暗莫测的光泽。
这位僧人?名曰磨镜,是经吴籍牵线搭桥后, 由卧佛从苏州府派遣而来接应沈莺歌的。
沈莺歌今夜的任务,就是伪装成渔民,跟随磨镜去一趟苏州府, 先?去武库核验两份火械图的图纸,核验通过之后, 磨镜才会?带她去见卧佛。
之所以伪装成渔民, 就是为了避免过水关要被督水监验察身份符牒的麻烦。
她也是故意选择在?暴雨天气通行, 这样一来,就能大大降低过水关的难度。
还以为夜航会?很顺利, 讵料竟是遇到?了一桩猝不及防的焚船事故, 当时碰巧是她在?值夜, 无声地围观了一群死士围剿谢瓒的全过程。
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大抵是心藏着滔天的恨,巴不得见他落难,见他狼狈,见他落魄,见他如笼中困兽一般,命悬一线。
及至看到?他浑身是血, 被死士拽拉入雨夜的乌江里?,那在?江面上不断涌出的血水、不断探出水面的手、不停挣扎的动作时,她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堂堂当朝独相,凭他运筹帷幄的谋算和手腕,怎会?落入如此惨淡的境地里??
青苍和青朔他们去了何处,为何没有守卫在?他身边?
种种疑窦掠上心头,心里?头还没真正捋明白此间关窍,沈莺歌就已然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她一晌利落地撒下渔网,一晌张弓搭箭,利箭射入水下,接连射死了余下的死士。
等?将谢瓒打捞上岸,彼此对视之时,隔着一片朦胧濡湿的雨雾,沈莺歌眼眸左偏,心中升腾出了一个崭新的困惑
且慢,本?宫为何要救谢狗?
若他死了,她复仇之路上不就少了一颗绊脚石么?
沈莺歌在?思忖之时,谢瓒亦是在?静默地注视她。
半个月没见, ????? 她没有再绾着内宅妇人?常绾的垂髻,而是将发丝盘成潇洒的高髻,束以一根黛绿的丝绦,高髻之下是一张明媚嚣艳的姝容,眉眼不施粉黛,一双杏眸被雨水濯洗得清凌凌的,俨如两片春夜里?的原野,潮湿的风一吹,草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绿浪。
眼下,这两片春意盎然的绿浪,以漫山遍野之势,庶几要将他湮没了。
命运就是一场充满了玄妙的轮回,曾经她为了逃脱追兵,潜入曲江,最后被他打捞上岸。
今刻换他落难,满身狼狈,被她打捞上岸。
雨夜委实是寂静啊,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吐息,一个缓,一个急,一个干燥,一个濡湿干柴遇烈火,仿佛随时将焚烧起来。
谢瓒张了张干涩的唇,冷白修长?的指腹捻紧渔网的网眼。
他抑制住狂澜般的怦然心律,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些什么。
却见她截断了他:“救错人?了。”
她很快松开了缠绕在?手上的缚绳,滑轮一下子飞快滚动,谢瓒甚至来不及反应,连人?带网,复又跌入寒冷的江水里?。
谢瓒:“……?”
蒙昧的氛围随着落水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完整整诠释何谓“落井下石”。
谢瓒重坠乌江,委实呛了不少水,伤势雪上添霜。
这一回,他被真真正正地气笑了。
沈莺歌,她可真是好样的。
沈莺歌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恻隐,刚要去操纵风帆掉个方向,驱船走人?。
讵料,刚挪动了几步,哗啦一声,船畔之外忽然从水里?伸出来一只硬韧的手,藤蔓似攀上船,狠狠缠绕住了她的足踝,力道由松渐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