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一众女眷听了王氏的吩咐,也跟在他身?后。
到了桃花庵,三叔却告诉他,桃笙被沈莺歌接去玩了,并不在府内。
谢瀛看到了三叔背后走过?来的吴氏,他面?色一霎地苍白起来,那被五石散遮掩掉的一些记忆变得清明,众目睽睽之下,他指着吴氏,颤声道:
“我记起来了,就是?三伯母!”
“就是?您说要让我把荷包给您调换一下,您还用迷香催眠了我,让我把祸水都栽赃到六妹妹身?上!”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再相逢(重要剧情,勿……
谢瀛告发了吴氏之后, 吴氏既没有争辩也?没有遁逃,恰恰相反,她面上褪去?了平素惯有的温驯恭谨, 露出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谢隐希望她能为?自己辩驳一二,偏偏吴氏什么也?没有说, 沉默地凝睇了丈夫一眼。
这一眼,仿佛是如释重负般的诀别。
谢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嗓音喑哑:“那夜闯入谢少夫人?想要取走物证的人?,是你吗?”
“是。”吴氏不含糊地点了点螓首, 随之扯开?腕上的纱布,露出了血迹斑斑、还没来得及结痂的伤创,“这上面的剑伤, 是出自谢少夫人?之手。”
她骗了他,但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 都显得平和淡静, 没什么想要解释的。
谢隐语气藏着浓烈的困惑:“你为?何要嫁祸给桃笙, 她可是我们的女儿!……”
清凌凌的月色洒照下来,映照得吴氏整张脸相当冷漠寡情:“为?了大羌王朝之崛起, 牺牲掉我的女儿, 算不上什么。”
谢隐心中某个地方剧烈地塌陷了下去?, 她一句话,就?否决了他们过?往十余年的夫妻情谊。
谢隐猝然怔了住。
难不成,在淮南节度使的府邸上邂逅的那一夜,他以为?是萍水相逢,结果是她蓄意接近?
她是羌人?细作,对他的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可谢隐忽然生出了一丝庆幸, 还好谢桃笙不在燕京,她听不到她的生母讲出这般冷刻的话。
眼下,他还想要问些?什么,但府外很快来了一群执着火把的精锐兵卒,为?首一人?赫然是黎沧,他带天宿卫来捉拿羌谍了。他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谢瀛才?告发不久,天宿卫马上就?来捉人?了。
谢府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的官兵,举府上下灯火通明,将长夜映照得亮如白昼,惊得各房女眷纷纷出来围观。
反应最大的是二房太太王氏,她惊恐地望着吴氏被天宿卫押走,怔忪得差点瘫坐在地:“三太太竟然会是羌人?派来的细作?我们谢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谢尧也?没料到吴氏竟会这么快就?伏法了,谢瓒的动作比他预想之中的要快,他眸底压过?一抹黯色,不动声色地将王氏搀扶了起来。
各房的小姐和少爷没来得及观摩上一眼,就?被嬷嬷们护着送回院子里去?。
这种惶恐与不安的氛围,充溢在空气之中,并一路流向了长汀院。
谢臻从国子监下学?回来,好巧不巧就?撞见这一幕。
他的注意力在吴氏身上,自然而然也?就?忽略了向烛的表情变化,廊庑下的灯烛打照在她的脸上,显出了半明半暗的轮廓,情绪都模糊在了黑暗里。
谢臻回了长汀院,想去?书房寻谢瓒,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被向烛掖住了袖裾:“臻哥儿,我有一要事,想话与你知?。”
谢臻想让她等他回来再说,向烛的攥力忽然加大了,不让他走,原本柔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戾低沉:“你的生父韩行简,在西?巡的祁连山之战里,根本不是战死。”
谢臻行路的动作僵住了,脖子似乎被上了发条似的,艰涩地转回来:“……你方才?、说什么?”
“韩行简是被家主?一剑捅穿心肺而死,”向烛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笑显得很叵测,“因为?韩行简吸食了五石散,丧失了神智,错估了作战方略,让家主?背负上了七千条人?命,成了祸世奸相简言之,你的生父罪该万死,家主?憎恶他,自然要一杀为?快。”
轰地一声, ????? 谢臻脑袋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寒飕飕的冷意如游蛇似的爬满四肢百骸,他挣脱开?了向烛的桎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面上的血色在慢慢褪去?,拚了命地摇了摇头:
“不,这不可能,我、我不信……!”
他不相信生父吸食过?五石散,更不信生父是被谢瓒杀死的!
韩行简与谢瓒分明是生死之交,是情谊深笃的好友,谢瓒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谢瓒明明跟他说过?,他的父亲是在沙场上战死的啊!
向烛欣赏着谢臻震悚到不可置信的面容,步步紧逼,道:“你大可以去?问家主?,亲口?问他,你的生父到底是不是他所杀。”
“你、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向烛,你到底、是、是谁?”
谢臻生出一丝惕意,想要将失去?的自主?性?夺回来。吴氏前一脚被天宿卫缉捕入狱,向烛后一脚就?来告诉他,他生父吸食了五石散,并且,杀害生父的人?是谢瓒。
“韩行简的尸首就葬在故里,你可以去?将他的尸首寻来,”向烛无视了谢臻的问题,抛出了更加尖锐的挑衅之语,“一番勘验后,你势必会发现,他的左心腔处有严重的刺伤臻哥儿,你敢不敢这样做吗?”
若是抽出身来俯瞰这一场局面,他就?能明显地感受到,向烛是在挑拨离间,离间他与谢瓒二人?的关?系,要让他对谢瓒生出滔天恨意。
但如今,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被一股汹涌的力量推入了梦魇里,梦魇跟深渊差不多,它没有一个具体?的底,四遭是一片无法预知的黑暗。
心脏在不受控地狂跳,仿佛随时会迸出嗓子眼儿。
谢臻眼前一片朦胧,向烛的影子在月夜的消融之下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伸出手,却捞不到她了,只能捞到一片僵冷的空气。
庭院之中的榕树在狂风的笼罩之中倾扶着腰,落荫纷纷,像是一场雨,结果,天间酝酿久矣的三伏雨,真的落下来了,雨势越来越黏稠厚重。
押送吴氏的精锐兵卒披着雨蓑,在雪白的雨幕里飞快驰行,一路将她押入诏狱。
负责审讯她的人?,正是谢瓒。
刑室内,男人?静静坐在一张紫檀木质的的靠椅上,身上那一席清隽肃穆的绯色官袍,将他衬得如地狱里来的修罗,冷白修长的手指在扶手处慢条斯理地叩来叩去?,发出错漏有致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