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又卷土重?来。
她身处的场景不是船舱, ????? 而是翊坤宫,桨声替换成了落雪声,宫内一丝炭火也无,她周身发?寒,如断翼的莺鸟,放逐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谢瓒铺毡对坐在她的近处,案台上没有鸩酒,他只是对着?她点点头,笑意称得上温柔:“玉鞋可以给我了。”
递给他之前,沈莺歌沉默很久,执鞋的手腕在剧烈地颤,熟悉的绝望感重?新席卷而上。
她以为自己挺过了巷战,就自由了,但面对谢瓒时,她发?现自己还?拴在他手掌心里?,飞也飞不起来,只消他想,他随时能够折断她。
都说人重?活一世?,命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为何,今世?她面对谢瓒时,她除了恨,仍会恐惧,仍会害怕。
命运还?是熟悉的鬼样子。
她难道就不能支棱起来吗?
在短兵相接之间,她觉知到自己没有像以往那般游刃有余。
沈莺歌阖拢着?眼?,沉默地将玉鞋递了过去。
谢瓒接了过来,一手托起足底,一手将玉鞋穿在她的足上。
当系上玉鞋的襻纽之后,沈莺歌听?到男人的吐息声,逐渐重?了。
玉鞋穿在她的足上,是致命的契合。
仿佛她天生就该穿上这一只鞋子。
“这一双鞋衬你,”鱼灯照亮了谢瓒的侧颜,将他冷硬的轮廓渲染得格外温和,近乎感慨似的喟叹一声,“就这样穿着?吧。”
这一番话,不再是以往的试探,而是一种深切的确认。
他没有直接道出那个答案,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沈莺歌打?算拢回足,足却被他牢牢拽在手掌心里?。
“现在可以告诉我,沈莺歌,你为何要自伤?”这是他罕见的,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澹泊的眼?神里?藏着?磅礴汹涌的情绪,随时能够湮灭她。
如今,到了不得不坦诚的时刻。
沈莺歌骤然抬脚,踹向了轮椅,这一下用?了狠劲,轮椅发?出散架的哀鸣声音谢瓒似乎没有防备,连人带着?轮椅跌落在地。
守在外处的渔夫闻此?动荡,意欲进来,谢瓒用?眼?神摁住了他,示意他暂且不要进来。
沈莺歌趁此?空当搜刮火械图。
很快地,她撬开了另外一只玉鞋的的高底根,里?头是空心的,藏着?一片折叠起来的羊皮纸,但她平铺开来一看,发?现这张火械图只有一半,并不完整。
她斜睨了谢瓒一眼?:“另外一半在何处?”
谢瓒缓而慢地从地上撑起身躯,哪怕他跌入了泥沼,仪容仍然显得容雅淡寂,丝毫不显狼狈。
他慵懒地靠坐舱壁底下,“你先回答我。”
沈莺歌蓦然烦躁起来,她自伤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这么在意?
“我方才在巷战时,误吸了五石散,所有才有了这一剑”沈莺歌在谢瓒近前俯蹲下来,目光与他平行,保持着?耐心道,“所以,可以告诉我另外半火械图张藏在何处了吗?”
说着?,她已经?在他身上迅速搜刮了起来。
听?及“五石散”三字,谢瓒澹泊的容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抓住她的胳膊,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像韩行简那样,被你杀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以前就杀死过我!”
她这一声咬牙切齿的嘶吼,让整座船舱彻底跌入深渊般的死寂里?。
谢瓒如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了,哑口无言。
前世?种种羁绊俨同一册卷轴,在眼?前平铺开去,卷轴有十?年之长?,他像是被拽入一场梦里?,梦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渔船外有船伎在执着?红牙檀板,咿咿呀呀唱着?应景小曲:“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谢瓒回溯起宁禧酒楼与她打?照面时,她亦是执着?红牙檀板,唱着?□□花。
前尘与今生重?叠在了一起,谢瓒与她长?达十?年的博弈之中,以她为镜鉴,反衬得他的人生好像一座日?晷,被严谨的礼教、规矩上满了发?条,按部就班地计时报时。
如果沈莺歌不曾出现的话,他每天做的每件事都在时间的轮盘上各就各位,衣食住行也是如此?,是习惯与秩序,不掺杂任何喜怒哀乐。
但无常命运将她送到他面前。
忽然很想告诉她,翊坤宫里?那一盏赐下的毒酒,早已被他替换掉,替换成了甜水。
她以为他想让她死, ????? 其实,他想让她活。
但残存的理智将谢瓒从醉生梦死里?拽了出来,沈莺歌穿着?那只玉鞋踩在了他的心口上,长?剑直指他。她的眼?神,是看向宿敌的眼?神,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眼?神,但对视得久了,他又能看出,她眉眼?泛着?一丝殷红,有什么濡湿的东西攒在眼?尾的位置,欲落未落,模样惹人怜爱。
理智告诫他,愈是惹人怜悯的事物,愈是有害。
砰的一声,谢瓒将沈莺歌撂倒在地,翻身倾轧在她身上。
一双冷凉的手覆在了沈莺歌的脖颈上,她心律砰砰直坠,一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对,你说的没错,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男人的话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眼?底是摧枯拉朽的凉薄。
所以这一世?,他并不打?算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