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一带的富贾,为何会突然跑到江陵府?”

“贫僧也不清楚,据探子?说,夫妇俩是准备去?苏州探亲,途经江陵府落脚几?日但贫僧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他们行?事高调张扬,保不准是冲着那一张火械图而来。”

一抹阴翳之色浮掠过吴籍的眉眼,“罗生堂党人也在找这一张火械图。”

沙弥道:“那秦氏夫妇,该不会与?罗生堂党人有私底下的联络?要不要事先?除掉?”

“卧佛大人告诫过,禁止杀生。”吴籍恢复了温和的样?子?,“既然秦氏夫妇都入了资深拍卖场了,那我们不如就静观风浪起,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沙弥是卧佛的直系子?弟,负责管理江陵府信众们的一应事务。此际,他凝声问道:“那天宿卫那边该如应付?黎郎中将委实不容小觑。”

“放心?,那里也有我们的人,天宿卫有何风吹草动,他会来跟我禀报。”吴籍掸走了袍裾上不存在的尘霭,作势要起身。

沙弥面露冷色:“还有一桩紧急任务,是卧佛大人委托贫僧告诉您。”

卧佛本人对?罗生堂非常忌惮,一直视为眼中钉,恨不得捣毁它的老?巢,但每次找寻到罗生堂的所在地?时,那个地?方已经人去?楼空,溜得比泥鳅还要快。

苍龙号沉船事故就是罗生堂党人的手笔。

这一场谁都没有预想过的灾厄,它重创了西羌长公主宇文柔和北都府枢密使?玄枭,让他们被迫离开大嵩,甚至羌王的胞弟左贤王也在是劫难之中丧生。

死?士们为左贤王报仇,但也以全?线溃败告终,加之温嶂将军讨伐圩泥城并斩获几?个异姓王的人头后,这两件事让西羌朝野深受震动,羌王大怒,严令北都府彻查谋害左贤王的元凶,并捣毁罗生堂。

玄枭就将这个任务下发到了卧佛身上。

沙弥继续道:“左贤王豢养的男宠们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卧佛大人在昨日,特地?遣一批水探子潜入苍龙号的海底残骸,仔细调查左贤王的真正死?因后,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吴籍看到两个死?士抬着担架徐徐进来,揭开白布后,他径直干呕了出来。

左贤王被炸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但整个人如一个木偶似的,四肢和躯干被重新打捞起来,用绵绵密密的针线缝好,工工整整地?躺在担架上,甚至有专门的入殓师傅为他画了一层人皮妆,巨细无遗地?还原了他生前剽悍的面目。

沙弥跪在左贤王的身侧,温柔地?抬起右胳膊,道:“请吴知府看看胳膊上刻下了什么。”

吴籍缓缓念出了刻在胳膊上的一行?字

“凶手是谢少夫人沈氏。”

字迹端庄娟秀,显然不是左贤王的笔迹, ????? 但在他死?后,有人在他的胳膊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就是有意引导羌人将调查的重心落在这位谢少夫人身上。

吴籍眼珠子?一转,“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对?沈氏有些印象,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不是谢相新娶的夫人?是曲阳侯府的嫡长孙女。”

“正是。”沙弥肃声道,“信报称,谢少夫人跟鹰扬来往频繁,都是罗生堂党人。”

吴籍露出震悚之色,从未想过杀害了左贤王的元凶,会是一位弱质女?流,偏偏她还是罗生堂党人。

他还以为罗生堂党人都是一群男人,没想到也会有女?人。

“那卧佛大人交给我的紧急任务具体是?”

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给交谈的两人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霾,沙弥嗓音沉鸷:“三日之内,请设法将谢少夫人单独邀至贵府,届时,贫僧会有专门?的方式处决她。”

顿了顿,又道:“罗生堂党人有难,想必那位藏在暗处的堂主,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吴籍看出来了,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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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沈莺歌不知道蛰伏在暗处的汹涌潮流,她与?谢瓒从初级拍卖会晋级之后,穿过狭长曲折的廊道,来到了一座钟鼓楼里。

钟鼓楼坐落于城隍寺北院,是一座雄伟高大的四方建筑,进入钟鼓楼内部之后,一切光亮都被隔绝在了楼外,两人看不见周遭的人,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居于中心?位置的琉璃台,琉璃台两侧铺着一层香烛,烛火照亮了琉璃台。

琉璃台是负责摆设竞品的。

琉璃台后侧则铺着一块圆形翠碧色蒲团,钟声响起之时,城隍寺的方丈趺坐其上,有其他三位僧人跟他一起诵经。

诵经是拍卖会前的仪式,诵完经后,共同将第一件拍品恭谨地?端呈在琉璃台。

沈莺歌和谢瓒告座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左侧还有一个座位,座位上正好坐着一个男人。

一席玄色圆领劲装,松散地?挽着胳膊,叠着长腿,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竟然是鹰扬。

这样?一来,等于她被谢瓒和鹰扬夹在中间?。

沈莺歌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明白鹰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城隍寺的拍卖会上,还没有任何伪装!

趁谢瓒没觉察以前,忍不住用眼神询问他,并敦促他快些离开。

鹰扬乃系罗生堂党人,怎么能够出现在谢瓒的眼皮子?底下?

倘若被发现,那可就大祸了!

“这一座钟鼓楼四遭皆是羌谍和死?士,他们已经注意到你们了,打算在你们竞拍下火械图后下死?手。”在一片晦暗的光影里,鹰扬的嗓音渗透着一丝凝重,道,“火械图压在最后一位,与?其明争,不如暗偷,你且跟我走。”

鹰扬隔着袖裾抓着沈莺歌的左腕,要带她走。

沈莺歌尚未反应过来,右手马上被另一只劲韧结实的胳膊牢牢牵握着,男人五根手指撬开她的指缝,与?她自然而然地?相握。

“偷火械图也罢了,”谢瓒脸色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嗓音含糊微哑,语气轻佻含笑,“我的女?人,你也敢偷?”

沈莺歌暗道不妙,原来谢瓒已经觉察到鹰扬的存在了。

两个男人在晦暗的光线之中无声地?对?峙着,沈莺歌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拉扯,俨如身坠冰窟之中。

意料之外的局面发生了,也隐隐超出了她能够把控的范畴,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