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据他?所知,那一罐蜜枣里,主子没有掺任何?毒,是以,为何偏偏要吓唬少夫人呢?若不?是少夫人?有伤在?身,她刚刚差点就要扑上来跟主子厮打起来了。

虽然主子没在?明面上承认,但他?和青朔都看出了端倪主子对少夫人?分明是,动心了啊。

要不?然,在?船上拷着?少夫人?时,怎的?会事先将铐锁的结构设计得这样简单灵巧,有意予以少夫人?逃脱之机?

那一只?玲珑可爱的?莺鸟木雕,主子花了多个夜晚雕凿,木料是用上好的?紫光檀,莺鸟的?模样?也是主子自己绘摹的?。

以主子矜淡傲然的?性子,他?也不?可能直接将莺鸟木雕送给少夫人?,那日在?诏狱里,借与夫人?缠斗的?幌子,主子设计让莺鸟木雕从袖裾里滑落出来,教少夫人?正?巧发现,顺水推舟地送给了她。

还有沐佛节翌夜,主子在厢房里守着昏厥不醒的少夫人?,一夜未眠。

凡此种种,他?和青朔俱是看在?眼底,但从来不?能跟夫人?道也。毕竟,主子素来不?喜旁人?揣度他?的?内心,他?做过的?一些事,根本不?欲让少夫人?知情。

青朔沉默寡言,青苍偏生就是个话多的?,爱唠爱想,看在?眼底急在?心里,恨不得替两人捅破那一层层窗户纸。

或许是就因?为他?话多且密,主子才不?让他?去守在?少夫人?身边。

时下又道:“宇文长公主对少夫人?说了您在?西羌为质的?旧事,有意添油加醋,也不?知少夫人?听了后,会不?会往心里去啊……”

谢瓒平静地截断他?:“青苍,你不?去说书可惜了。”

青苍没听出话中深意,嘿嘿嘿一笑,憨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卑职小时候特别爱听说书弹评,梦想就是做一个茶楼说书人?。”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谢瓒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淡淡试探:“可知晓李靖与红拂?”

“这个卑职自然是晓得的?,李靖和红拂是话本子著名?的?一对佳偶!红拂是个奇女子,虽是隋朝末期杨司空府邸的?家伎,可极具胆识与魄力。”

“这个李靖呢,则是李世民身边的?大臣,封为卫国公。与红拂邂逅之时,李靖还是个普通的?布衣,也就是说,两人?相识于微末之时!”

青苍越说越来劲:“布衣出身的?李靖,投奔杨司空却不?得重用,偏偏红拂相中李靖的?才华韬略,夜里乔装离开司空府,主动寻李靖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说‘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李靖被打动,二人?携手去投奔了李世民。”

这是唐传奇虬髯客传中的?一个情节,名?曰“红拂夜奔”。

谢瓒静静听着?,眸色愈来愈暗沉,眼底风起云涌。

沈莺歌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个话本子,她是想借这个故事隐喻什么?

一股思绪跃入了谢瓒的?脑海,但又如雁过无痕般,消弭淡去,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他?先按住这一缕疑绪不?表,眼底恢复一片沉寂,侧眸道:“鹰扬那边行事可妥帖了?”

青苍见好就收,颔首道:“鹰扬已经抵达底层,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那个合适的?时机。”

谢瓒嗯了一声?,沉下了眸,很快上了顶楼,“我去见晤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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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在?即,赵徽即将独自面对宇文柔,他?感到很紧张。

哪怕内阁的?老臣们轮番让他?预演了一番谈判的?话术,让他?按照“大嵩利益最大化”这条说话逻辑链,他?还是格外忐忑不?安,负手踱来踱去,甚至连续出恭了三趟。

“左相大人?来了。”苏公公执着?扶麈道。

赵徽甫一看到谢瓒,如见神?祇,绷紧的?容色不?由纾解了几分,行上前:“谢相,您终算来了,朕等您等了许久。”

谢瓒看到赵徽紧张得额庭都出了一层虚薄的?冷汗。

赵徽身为一国之君,到底是缺乏了一些实际的?历练,性格偏软,骨头也是软的?。

他?从很小时候就受到宿容棠的?教导。

宿容棠遵奉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说这是老祖宗的?遗训,也是生存之道。

赵徽什么事都听宿容棠的?话,事事不?争不?抢,性情温恭如水,若是有人?冒犯了他?, ????? 他?也是笑呵呵的?,不?急不?恼。

在?潜邸时期,赵徽被保护得特别好,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他?人?生的?转折点就出现在?谢瓒扶植他?登基的?时候,成为天下子民的?君主后,他?发现母亲所教授的?东西,完全不?适用于朝政。

“无为而治”带来了诸多无穷的?后患,诸如冗兵、冗将,酷吏们私底下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兵防衰弱;贤良之臣得不?到重用,投机之徒布满朝堂。

“无为而治”只?会让西羌把大嵩打得更惨,苦得都是黎民百姓,尤其是哀帝时期,这种消极的?治国之策,更让一个大嵩从鼎盛逐步走向了没落。

大嵩已经到了存亡危急之秋。

跟主张“无为而治”的?宿太后不?同?,谢瓒辅佐赵徽走上了一条与老祖宗理念完全相悖的?道路法为国治。

赵徽很是仰赖谢瓒,事事都要寻他?做主张,谢瓒是他?的?佐臣,更是他?人?生的?启蒙师傅。

为此,他?专门?在?宫里设辟了一座政事堂,将三省六部的?权力都交给谢瓒,同?时让他?掌控政权与兵权。

但今刻,谢瓒的?话听得尤为冷情峻厉:“陛下到了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君主就该有君主的?样?子。”

赵徽下意识挺胸收腹,不?得不?将惧意从眼底憋了回去,正?襟危坐。

“陛下此前记挂着?平蓁长公主的?安危,难免多思多虑。”苏公公在?旁侧笑着?打圆场道,“如今平蓁长公主寻回来了,陛下也该放宽心了。

这句话听着?有些牵强,赵徽和赵蓁虽是血统上的?姐弟,但赵蓁一腔傲骨,是不?认赵徽这个皇弟的?,觉得他?性子太过温吞,在?宫里头的?时候,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今夜和谈过后,宿太后就会将赵蓁送去西羌和亲,指不?定赵蓁会更加讨厌他?。

一抹踯躅之色浮现在?赵徽的?脸上,他?征询道:“谢相,待会儿谈判之时,朕是该听太后的?旨意,还是听您的??”

谢瓒没有直接回答,面上一片寂静,将一个沉木质地匣子递呈前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该听自己的?。”

他?说着?,揭开匣面,里头所装之物,一下子让赵徽镇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匣中物,又抬眼望着?谢瓒,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原先不?安和忐忑,仿佛一股巨大的?平静力量所抚平,瞬时让他?一种挺直脊梁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