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容棠入宫的时间比沈莺歌要早六年,在?宫里有着端庄贤良的好名声,少女时期的沈莺歌没有与她真正打过照面,一直以为她是个纯粹的好人?。
沈莺歌入宫后?第一个大跟头?,就是拜宿容棠所赐。
受宠后?,从沈采女被?一跃封为莺嫔的那一日,贤妃送来?了一双绣描有莲花纹样的绣鞋,走起路来?,地上会印出?绿色莲花,能够显出?步步生?莲的效果。
送来?绣鞋的宫女说,贤妃是为了帮助她固宠。
刚好翌日老皇帝让沈莺歌去御书房研磨,沈莺歌就穿了这一双绣鞋去了,结果当日被?言官重重参了一本,说她要模仿南北朝的祸妃潘玉儿?,譬喻哀帝是昏君萧宝卷。
老皇帝大怒,虽没有降沈莺歌的级位,但罚她赤脚在?烧得滚烫的铜盆上跳舞,直至博君一笑,沈莺歌才能从铜盆里出?来?。
经此一事,她伤了脚,不良于行,一个月都养伤在?榻。
那时她搞不懂贤妃为何要针对自己,终于能够下地的那一天,她拎着鞋子直接去钟粹宫找贤妃对峙。
结果,她还没走到钟粹宫,就听到了里头?接踵不断的嘲笑声。
不少妃嫔都围着贤妃说话?,论?议的对象是沈莺歌原来?她称病的一个月,已经沦为后?宫第一笑柄,人?人?都在?嘲笑她出?身,嘲笑她除了美貌一无所长、读书少、不懂典故、毫无闺秀之态,一脸狐媚样……
沈莺歌当时认下的好姐妹葛绾,坐在?贤妃的旁边,跟着众人?一起嘲笑她。
那一刻,沈莺歌真正见识到了,何谓“人?前是笑脸,背后?是刀子”,她们天生?高贵,衬得她如?此低贱。
人?不是在?沉默之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之中爆发?,沈莺歌将莲花绣鞋砸到了钟粹宫的宫门口,转而去向宫里头?的藏书阁,狂补四书五经、各类派别的诗词歌赋。
先天不足的,她靠后?天奋力不足,她要每个人?都忌惮自己,尤其是宿容棠。
十年漫长煎熬,十年忍辱负重,她熬成了贵妃,不论?地位还是权势,都是宿容棠所不能企及的。
……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在?沈莺歌眼?前掠过。
她长身静立在?谢瓒身旁,对着重帘背后?的宿太后?行礼。
宿太后?似乎没有料到谢瓒会带新妇同来?,说正事前,她在?身侧摆了一个椅子,朝着沈莺歌招手:“哀家一直挂念着延暻新妇的安康,坐过来?,让哀家看看。”
暌违三年未见,宿容棠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笑面虎。
沈莺歌是想上前去,好生?跟这位死对头?叙叙旧,但谢瓒没有挪动位置,他不动,她就不能动。
沈莺歌生?出?纳罕之意,遂用右胳膊暗自捅了一下谢瓒,让他动身,但刚捅一下,右手腕反而被?他在?大袖之下牢牢牵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这厮是故意的,拖住她,让她在?宿太后?面前骑虎难下。
沈莺歌明面上不好跟谢瓒斗法,只好故作虚弱地掩唇咳嗽数声:“臣妇病情未愈,唯恐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
宿太后?有急事在?身,也没有去在?意这个小?插曲了,彼此客套了一番,继而直奔主题:“半个时辰前,平蓁长公主失踪了,事关今夜和?谈一事,牵涉重大,万望左相能够襄助左右。”
为何宿容棠要特意委托谢瓒找人??
原因很明确,这楼船上下的兵力,绝大多数皆是羌兵把守,谢瓒与羌臣关系甚善,在?羌人?心目有一席之地,他亲自来?找人?,能调动的人?越多,速度肯定能够越快。
只是,沈莺歌没想过, ????? 宿容棠会是保和?派。
西羌提出?的谈和?条件之一,是要求大嵩王廷每年送出?一个公主去和?亲。
赵徽年岁尚浅,尚未娶妻纳妃,公主的人?选只能从旧朝嫔妃的子嗣来?挑。
宿容棠没有女儿?,就从后?宫一位病殁的妃嫔那里认养了一个女儿?,当做赵徽的妹妹,赐名赵蓁,赐号平蓁长公主。
长公主的名头?,听着尊贵是尊贵,实则不然?。
沈莺歌心底暗忖,宿容棠说“平蓁长公主不见”,很可能就是逃跑了,本人?不想被?送去西羌和?亲也未可知。
沈莺歌不是很想同意太后?的旨意。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要离开故里,甘愿远嫁,一路颠沛流离,去一个随时可能会葬送性命的国度。就像当初,沈莺歌被?羌王盯上,沦为通缉犯,不论?逃到何处,都无安身之处,只能沦为他人?的附庸,仰人?鼻息。
除了谈和?,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怔神之时,听闻身侧的谢瓒道:“微臣会将长公主寻回。”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仿佛金丸跌入泥沼,看似掀起一点点涟漪,实则微澜水面之下暗涛汹涌。
沈莺歌下意识看了谢瓒一眼?,心情颇为复杂。
两人?双双离去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搴开了垂帘,宿容棠眯了眯眼?,沉静地注视着沈莺歌离去的背影。
灯火恍惚了离者的背影,那一道身影仿佛化?作了记忆那人?,仿佛是一道最深的梦魇翻涌席卷而至。
哪怕三年消逝而去,宿容棠听到故人?的名讳,哪怕方才那个女子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但她还是会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戍守在?旁侧的晴霜姑姑觉察到太后?的异色,以为她是担忧平蓁长公主的安危,遂出?言安抚道:“太后?仔细休息养神,平蓁长公主纵使要逃,也根本逃不出?这艘船,航船上下皆有羌兵把守,她一个姑娘家,能够逃得到哪里去?相信很快就会被?找回来?的。”
宿太后?拢回心神,面容变得肃穆起来?,
“平蓁终究不是哀家亲自生?养的,与哀家始终不是一条心,她还有武艺傍身,与宫里头?其他公主都不同,哀家就怕她会捅出?什么篓子,坏了事。”
晴霜姑姑安抚道:“平蓁再如?何桀骜难驯,身上到底流着赵氏一族的血脉,不可能如?此没个轻重,指不定她就是出?去透个气?,想通了以后?就会回来?了。”
宿太后?阖拢了眼?:“但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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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太后?栖宿的舱屋,谢瓒吩咐羌兵先从底层搜人?。
一听要先搜底层,沈莺歌脊梁骨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