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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依洄 溪阿柠 39153 字 1个月前

第17章 见面 果然,梁泽会心一笑。

午后阳光热辣, 梁泽立在阴凉处,再次拨通号码,得到的回复与上次相同。他仔细回忆, 除了这个手机号, 和岑依洄之间再无其他联系方式。

茫茫人海, 寻找一个高中生, 梁泽一时间无计可施。

车内空调安静地释放冷气, 梁泽盯着手机主界面思索, 半晌, 调出蒋静沙的号码。

“岑依洄?班群里好像有她。她最近换了新的企鹅号, 说是以前的老号被盗了。”蒋静沙报完一串数字, 狐疑问,“表哥, 你要她联系方式干嘛?你二叔难道想和她妈妈和好?”

“不是。”梁泽添加岑依洄好友,信口胡诌敷衍蒋静沙, “她有些东西落在梁家,别墅要翻修, 我把东西还给她。”

正晴集团的销售渠道和完善的上下游产业链, 让它能谈出个好价钱。梁泽占股多, 得到的分红相当可观。

梁兴华脑中风抢救及时,命虽保住, 但医生再三劝诫, 不能再度劳累。等公司事宜处理完毕,梁兴华打算长居海南养老,梁世达跟去照顾一阵。

至于别墅,按照胡继白的说法,装修过时, 已经不旺财。趁着目前家中无人居住,梁兴华打算听从胡继白的意见,重新摆好风水阵。

蒋静沙自然不疑有他-

酒店一楼公共饮水吧台,岑依洄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翻阅一本英文小说。黄昏的夕阳光穿过落地玻璃,流淌在光洁的纸面。

搁置法语课和练芭蕾两件事,她有大把时间浪费。

傍晚门店生意清淡,酒店老板娘巡视一圈,打了杯咖啡坐到岑依洄身旁:“小岑,你在看什么书?见你坐了一下午。”

岑依洄拇指夹在所读页码,合上封面,捧起书本向老板娘展示小说标题:《The Miraculous Journey of Edward Tulane》。

“我的天!”年轻老板娘手心捂住眼睛,身体后仰,“全是英文字母,我要犯焦虑症啦。”

岑依洄噗嗤被逗笑。她重新打开书页,介绍:“这本书的中文名字叫《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老板娘琢磨,听着像《爱丽丝梦游奇境》的姊妹篇,她对童话故事提不起兴致。目光扫过桌面,提醒:“依洄,你手机好像消息。”

岑依洄新申请的号还没换头像,是原始的围了条红色围巾的呆企鹅。她点开好友列表,几个小时前,有条新留言申请:我是梁泽。

嗯?梁泽?

等等!竟然是梁泽!

老板娘抿了口咖啡,被蹭一下站起来的岑依洄惊吓到,保持捧咖啡杯的姿势,眼皮快速眨动:“有急事?”

“嗯,我出去一下。”岑依洄匆匆在书页上折了角,跑去公交站方向。大约跑里十来米,改变主意,去路边直接拦出租。

“师傅,去紫荆名苑,谢谢!”

撒了一个谎,果然要用无数个谎圆。岑依洄心虚地浏览刚才的聊天记录——

二回:梁泽哥哥,你加我,是有事吗?

梁泽:家里有一些你的私人物品。给个地址,我快递过去。

二回:不用寄啦,麻烦帮我处理掉吧。

梁泽:[照片-小香猪储蓄罐]

梁泽:这个也处理掉?

二回:你在哪里?

梁泽:我送过来吧,大约二十分钟能到紫荆名苑。

司机在岑依洄频繁催促下,打了鸡血似的踩油门,最终把时间压缩到一刻钟。岑依洄付了车钱,马不停蹄地进入小区。

前脚进,后脚就收到梁泽消息:“我到了,在小区门口。”

岑依洄扶着单杠大踹气,缓了两分钟,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小区。

傍晚时分,倦人的暑气一扫而空,远处天边燃烧着一抹绚烂云霞。

归家的上班族,路过小区门口新鲜的果蔬摊位,驻足挑一把色泽油绿的青菜做晚餐。进大门时遇到牵着狗剩的老年邻居,彼此笑一笑,打声招呼:“回来啦。”

岑依洄立在果蔬摊位边,脑袋东西晃悠。

二回:梁泽哥哥,我到门口了,你人呢?

梁泽:对面便利店。

“叮咚——”

伴随清脆悦耳的门铃声,便利店自动门侧向两侧。岑依洄进入店内,一眼注意到坐在窗边桌台的梁泽。他腿长,一条腿支在地板上,说:“不用跑那么急。”

岑依洄:“怕你久等。梁泽哥哥,我的储蓄罐带来了吗?”

梁泽点了下桌上的盒子:“这里。”

小香猪储蓄罐是岑依洄刚搬去香港那年,参加培训机构芭蕾舞比赛得到的奖品。那么大容量的储蓄罐,市面少见。小依洄问妈妈,如果存的钱塞满了小香猪,能买到什么?

彼时周惠宣涨了工资,在铜锣湾租下一套稍大的两室公寓,忙着整理行李,顺口哄女儿:“能把这套房子买下来,我们以后就不用搬家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小依洄晚上睡觉前,制定了一项伟大的存钱计划,她在纸上写:妈妈&依洄-买房基金。并郑重其事地将本周剩余的五十港币零花钱,作为第一笔存款投入储蓄罐。

小香猪抱的分量依旧沉甸甸,里面的钱都还在。

岑依洄迟疑问:“我存的钱太少了,是不是没帮到你们?”

她的语气诚心实意,还带着些许天真气焰。

果然,梁泽会心一笑,同她打趣:“内地不能用港币。”

岑依洄“啊”了一声,“那我去银行换成人民币?”

梁泽见好就收:“不必,谢谢你的好意,钱自己留着吧。”

辛苦梁泽特地跑一趟,岑依洄过意不去,便问:“梁泽哥哥,你吃饭了吗?如果没有,我请你去明诚高中后门口新开的本帮面馆,听说味道不错,每天都在排队。”

“明诚高中离这有一段距离。”梁泽状似无意问,“附近有推荐的餐馆吗?步行能到达。”

岑依洄瞬间卡壳,说不出所以然,借口道:“这附近……我还没完全熟悉呢。”

梁泽没表现出异常,只低头看眼时间,“吃饭下次吧,我还有事。”

岑依洄莫名松了口气。

并排踏出便利店,天色已沉,岑依洄在熙熙攘攘的道路旁张望:“梁泽哥哥,你车停哪里?”

“我没开车。”梁泽说着,伸手拦下一辆空闲中的出租车,他打开后排车门,手扶车门边沿,忽然道,“你的旧号码注销了。方便留我一个新号码吗?也许家里还有你的私人物品。”

岑依洄听话地报出新号码。

梁泽手指在手机键盘快速敲动,“好的,存下了。”

目送梁泽离开,岑依洄放下心,抱着小香猪转头上了进站的公交车。车辆缓缓起步,晃悠着沿既定路线前行。

街角隐秘的蓝色出租车里,梁泽淡淡地朝司机吩咐,“跟上那辆15路公交车。”-

出租车停在距离公交站二十米远的地方。

司机回头道:“已经到底站啦,要下吗?”

“稍等。”梁泽观察下车的人流,“你继续打表。”

岑依洄磨磨唧唧最后一个下车,她走路不专心,一条胳膊夹着储蓄罐,另条胳膊举着手机不知在干嘛。

下一秒,梁泽手机收到信息提示。

二回:梁泽哥哥,你到家了吗?

梁泽:到了。

二回:好的。

岑依洄收起手机,迈入那条狭窄幽静的巷弄。

这一片棚户区喊拆迁喊了好多年,雷声大雨点小,始终没有政府的准信。原住民搬得所剩无下,他们把房子劈成小间,群租给短暂落脚的外来务工人员。

房型格局老旧,建筑内部的厕所和厨房还是公用的。

岑依洄经过时,能瞥见公用厨房的内部景象。开裂的墙缝,边缘布满黑色斑点,不知是被油烟熏染还是潮湿发霉。

如此紧凑密集的居住环境,邻里间吵架争执是稀松平常。

岑依洄从巷头走到巷尾,能听见婴儿啼哭、情侣骂架、还有震天响的电视机声音。这些还算正常,最怕的是一些社会不良人士,半夜聚集喝酒聊天。

酒店老板娘再三叮嘱岑依洄,深夜不要穿巷弄。

幸而今天时间尚早,很安全。

进了酒店,岑依洄暂时没胃口,便坐在公共水吧台边,继续读那本《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酒店等灯光略微偏昏暗,如同朦胧幕帘温柔地将女孩隔绝在喧嚣之外。她看书的神情与跳芭蕾时不一样,更为娴静放松。

读到精彩之处,微微一笑,睫毛和细腻的脸型轮廓漂亮又生动。

夜幕初降临,梁泽半隐在夜色中,目光不由自主被岑依洄吸引。

不止是他,街边路人情不自禁地都会在岑依洄身上多留几秒钟。

画面太过美好,叫人不忍心打破宁静。

梁泽斟酌一番,决定尊重小姑娘敏感的心思,不戳破她的谎言。

他悄悄后退。

岑依洄不知怎的,心有灵犀抬起头,没来由地凝视巷口路灯处。盯了会儿,没见人影,倒是走出一条长期在附近溜达的流浪狗。

她低下头,继续看那部童话书。

“Finally, when the sun was gone and the streets were dark, Bryce stopped playing his harmonica……” [1]

第18章 找人 梁泽问:“依洄和他往来频繁吗?……

岑依洄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悠闲暑假。

借阅的英文原版小说全部读完, 她自我感觉英语水平又上到新台阶。

果不其然,明诚高中开学惯例摸底大考,验证了她的想法。

此次英语摸底试卷, 出卷人增加了超纲词汇考核比例, 学生边考边抓头发。分数公布, 惨不忍睹, 全年级哀鸿遍野。

而岑依洄除了作文被扣两分, 其余题型均无扣分项, 英语总成绩断崖第一。

新上任的英语老师Tina, 嘴角笑得压不下来。

Tina以前也在香港上学, 注重外语听力和口语表达。Tina讲卷子时, 再三强调想学会一门外语,必须多加应用, 学会外国人的思维方式。

她将全班同学的成绩由高到低排列,均衡分成六个小组, 以组为单位,要求所有同学, 上台用英语做汇报演讲。

白板投屏上, 是已经分好的组别, 岑依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和蒋静沙出现在同一小组。

岑依洄看向蒋静沙, 恰巧对方也望了过来, 目光短暂交集一瞬。

因为黎玥的关系,蒋静沙对岑依洄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可惜自己英语成绩不争气,全班挂底,被迫和英语年级第一的岑依洄做搭档。

Tina要求各小组以刚开完的“奥运会”为母题,自寻角度切入, 做一个奥运相关的PPT英语汇报,成绩计入期末考评。

蒋静沙撞墙的心都有了。口语一直是她的薄弱项,她讲出的英语,中国人和外国人听着都费劲。

是以小组讨论期间,蒋静沙听到岑依洄流畅丝滑的发音,忍不住羡慕这种自带语言天赋的人。

岑依洄小组商量后,定下汇报主题:《奥运的起源和历史》。这个主题,一来资料多,二来可分析性强。

放学后,小组一共五个人,相约校图书馆,认领各自任务,并商量报告的初步框架。

高高瘦瘦的电脑达人方南鑫自告奋勇:“我负责剪视频和修图。”

“那我排版PPT。”叫林茹云的女生接道。

“对了!”许淼忽然想起,“我爸带我去过洛桑的奥运博物馆,等我回家翻翻照片和当时的日记。”

剩下上网找资料的活儿,主要落在岑依洄和蒋静沙肩头。岑依洄的英语水平更好,英文资料翻译多数由她承担。

蒋静沙举着一份往期报纸研读,眼睛不自觉地斜飘向岑依洄。

岑依洄翻书的动作很柔和,掀过一页,指腹轻轻掠过书页的边缘,与跳芭蕾时的轻盈姿势异曲同工。

蒋静沙以前没有和岑依洄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如今才发现,岑依洄学习时,身上有种非常吸引人的、难以言喻的专注气质。

察觉到蒋静沙的打量,岑依洄抬起头,想了想,问:“黎玥学姐最近还好吗?”

“哦,她父母已经松口,答应让她报舞蹈学校,”蒋静沙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正色道,“黎玥现在跟着老师集训。”

岑依洄点了点头,复又投入到繁琐的历史资料中。

图书馆晚上十点关门,到了约八点,学生基本已经走完。小组其他同学整理书包,岑依洄淡定自若地继续看资料:“我想再待一会儿。”

蒋静沙抱着书包,蹭地一下坐回椅子,语气略不自在:“我和你一起待着。”

岑依洄稍稍讶异:“没关系的,你先回家吧,我把翻译整理完就结束了。”

“反正回家也没事。”蒋静沙说。

岑依洄没再阻止。

翻译看似简单,但需要斟酌合适的中文用词,岑依洄翻得头疼,从包里拿出一个长尾夹,插入刘海头发往后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蒋静沙看她一眼,心说造型挺可爱。

奋斗到图书馆闭馆,汇报用的资料初步整理完毕。文件发到群里,两人收拾好书包一起往外走。遇到握着手电筒的校园保安,对方提醒:“同学,天黑得越来越早,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月光如水,清冷柔和地洒满校园,双子楼前的林荫道,两个窸窸窣窣的影子并排行进。

蒋静沙憋不住话,先启口:“岑依洄,听我妈说,你不跳芭蕾了?”

岑依洄愣了一下,没想到蒋静沙会关心这件事,“是,不跳了,我打算参加正常高考。”

蒋静沙撇撇嘴:“好吧,其实我妈在家夸过很多次,说你跳得好。”

岑依洄思绪漂浮着,不知如何回复,唯有沉默。

城市里看不见星星,天上只悬挂了一枚空落落的月亮,那些隐匿的星子同周惠宣一样距离遥远,岑依洄也不知自己在跟谁较劲,要做给谁看。

“咦,前面那个男生,好像在等你。”蒋静沙胳膊肘轻碰了下岑依洄,“我看到他来高二教室找过你好几次。”

岑依洄回过神,目光顺着看过去。

明诚高中的秋季校服轮廓类似棒球服,很适合张左尧这种身材高高大大的男生。他立在一棵香樟树下,单肩挂书包,毫不避讳地将注视着岑依洄。

“你们聊,我先回家。”蒋静沙眼尖,看出张左尧有话要说,识趣地溜之大吉。

岑依洄书包里装了几本奥运史参考书,沉甸甸一大包,张左尧上前伸手,“我帮你拿包。”

“谢谢,不用了。”岑依洄问,“你找我有事吗?”

张左尧邀请:“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一起看电影。”

“有安排了。抱歉。”岑依洄礼貌性地微微点头,“我先回家。”

张左尧被拒了也不恼,反正他在岑依洄那儿已经碰壁好多次。

其实他早就打听清楚岑依洄的住址。

小姑娘看似家庭条件不错,但她一个未成年,却独自长居学校外的一家平价酒店,平日吃饭也是在街边小店随意解决。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死缠烂打只会引起女孩子反感,张左尧驻足原地,望着岑依洄的背影进入那条狭窄巷弄,随后拦了辆出租车,报回家地址。

司机按下计价器,“真巧,我以前也住那片,好地段,离区政府近。不过我家后来遇上拆迁,房子分到郊区去了。”

张左尧应和两声,撇头望向窗外,脑子却在反复播映岑依洄的一颦一笑。

岑依洄的长相不是清纯卦的初恋脸,漂亮是漂亮,但缺乏亲和力。这样的女孩,如果只靠规规矩矩的示好,根本没有接近机会。

张左尧胡思乱想着回到家。

客厅灯火通明,张左尧见到母亲在看新闻,餐桌上的白瓷碟分装了饭菜,还罩着配套的盖子。

他叫声“妈”,问:“爸还没回家?”

“区里开会,年底要开展安全整治。”母亲捏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左尧,给你爸发条信息问问什么时候回。”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退开。

一身西装的张父,手里提了保温杯,他清清嗓子,似乎还沉浸在领导发言的状态:“大家都吃了吗?”

“吃过了。”张左尧放下书包,笑道,“爸,我陪您吃再吃点。”

张父开了一天会,解开西装,妻子默契接过,挂上衣帽架。回家看到贴心的妻儿,心情敞亮许多。

“左尧,早上我和你班主任通过电话,你的成绩保持下去,考北京没问题。”张父卷起袖子,“自招的机会也把握住,能提前拿到名额最好不过。”

“好,我有数。”张左尧关心道,“爸,今天开会到这个点,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张父夹了一筷青菜,“市里下任务,做年前安全检查,主要排查区内公共场所安全隐患和违章整改,过年前大领导要下基层检查。”

张左尧琢磨:“公共场所安全隐患……酒店算吗?”

“当然。”张父嗅觉敏锐,抬起头,“左尧,为什么这么问?”

张左尧笑了下,提起:“我们高中附近开了很多酒店宾馆。我看他们前台竖了个实名登记的牌子,其实都在装装样子,很多小旅店根本不登记,也不知道住进去的是谁。”

“确实是个问题。有些私人小酒店缺乏安全意识,不按规章制度办事。”张父摇了摇头,“实名登记这块我也要加强核查。”-

英语演讲汇报当天,岑依洄小组的PPT《奥运的起源和历史》,增加了今年北京奥运的夺冠锦集,赢得一片叫好声。

Tina特别表扬了蒋静沙口语进步,言辞直白热情,倒是把蒋静沙弄得不好意思。

其实都是岑依洄开小灶加练的功劳。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身旁的岑依洄,只见她嘴角轻轻勾着,也在拍手。蒋静沙有种背叛黎玥的心虚感,立即转过头,只在手机上发了条信息。

你是风儿我是沙:汇报的稿子,谢谢你帮忙。

二回:不客气。

Tina做了一项匿名调查,班级百分之八十的同学认为这种教学方式更有利于语言水平提高,她决定未来一学期,在完成固定教学任务的基础上,将演讲汇报环节延续下去。

就按照目前的分组进行,一直坚持到期末。

事实证明,这种革新的高中教学方式确有成效,到了学期末,班级平均分跃居年级前列,尤其是英语听力和口语的分项分值遥遥领先。

岑依洄所在小组,约定期末结束后,挑一天聚餐,地点定在新世界城。

方南鑫和许淼正在对比重庆火锅和四川火锅哪个更热门,蒋静沙瞥见岑依洄一副不发意见、随波逐流的态度,突然提议:“吃清淡点的粤菜吧。”

“啊?”许淼莫名其妙,“我记得你很爱吃辣啊。”

余光察觉岑依洄也投来打量目光,蒋静沙目不斜视,“辣的吃多了会腻,最近特别爱吃粤菜。”

“行吧,”许淼说,“那就粤菜。”

约好吃饭日子,岑依洄背书包回家。她在酒店独居了一个学期,已经把酒店当作半个家。

酒店上上下下,从老板娘到前台到保洁阿姨,都已熟悉她的面孔,见面便亲切问候一声:“依洄,你回来了啊。”

但今天老板娘的表情有点奇怪。她掌心撑着下巴,手肘支在吧台,显得心事重重。

见到岑依洄进门,老板娘刷地一下坐直身体,“依洄,我有件事和你说。”

酒店接到区里下达的通知,说年前将展开安全大检查,住客实名登记也是一项检查内容。

目前租给岑依洄的那间房,并未录入电脑系统,更谈不上身份登记。严格来说,岑依洄算个“入住黑户”。这种民不举官不究也罢,现在上头说要检查,自然不能再留岑依洄。

见岑依洄不语,老板娘动了恻隐之心:“依洄,这半年来,你不提家长的事,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难处。但是吧,我这开店做生意,也确实没办法。要是被发现我们私自给未成年安排房间,可不止罚款那么简单。”

岑依洄很快镇定下来:“没关系,覃姐,我会尽快搬走。”-

小组粤菜聚会前一晚,岑依洄在群里留言。

二回: T T非常抱歉,我临时有事,下次再和大家聚会。

芸:T T

许喵喵:T T

方南三金:T T

蒋静沙想了下,也在群里跟了一条。

你是风儿我是沙:T T

岑依洄没再回复,大概去忙了。

次日,蒋静沙坐在玄关换鞋,赵澜端着果盘走出厨房,同时淋上酸奶,“沙沙,你今晚是去新世界城吃饭吗?”

“是啊。”

“梁泽也回申城了。昨晚电话听他说,他有个朋友的汽车改装店新开业,好像也是新世界城附近。”赵澜道,“我和你爸爸要去趟外公家,等会儿你爸会给梁泽打个电话,让他帮忙送你回家。”

“哦,知道了。”蒋静沙挎上小背包出了门-

岑依洄并非有意翘聚会,实在是时间不等人。

原以为总有一两家小酒店愿意接受她办理入住,谁知全都碰壁。尤其得知岑依洄愿意加钱入住,更是吓得连连摆手:同学,你不会在离家出走吧?别闹,快回去,要是你家长报警,我们店可就完了。

以明诚高中为圆心,三公里为半径,覆盖区域内的酒店都试过一遍。岑依洄察觉事态严重。

她一狠心,打算去棚户区边上的渝北路碰碰运气,那儿也有几家旅店。

尽管老板娘再三劝阻,说渝北路旅店的住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岑依洄没有别的选择。

距离区里通知的安全检查只有一天,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落脚场所。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

渝北路上的旅店,档次就是十年前的招待所。

看的第一家店,门口挂了一块黑底LED灯的劣质招牌,前厅没开灯,从外面望进去,只看到黑漆漆、压抑阴暗的氛围。

岑依洄在门外站了三秒钟,坐到边上的石椅上,做心理建设。

天色渐晚,得赶紧做决定,否则明天就要露宿街头。世界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她的容身所。

岑依洄脑海两个小人不停打架。

“回家吧,去找岑寅跃或者周惠宣,你的父母必须为你负责。”

“呸!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没骨气!”

“骨气能当床睡吗?依洄要在街上流浪啦。”

“大不了睡刚才那间招待所。”

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岑依洄头疼不已。

而就在此时,张左尧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依洄,我去酒店找你,老板娘说你在附近看房子。”

岑依洄垂下眼睫:“是。但你别问为什么不回家,我不想说。”

张左尧半弯下膝盖:“我不问,但我想陪你。”

“谢谢,不用了,我……”

岑依洄尚未说完,就被张左尧打断:“依洄,不要总是拒绝我,就算是普通同学,我也不能看着你单独找住所。”

接连碰壁的打击,让岑依洄有点心灰意冷,便默认允许张左尧跟着。

她犹豫再三,还是回了招待所。正要踏进去,被张左尧闪身拦住:“不行。”

岑依洄解释:“这家店的装修,看起来但监管不严,我想试试。”

张左尧面色精彩纷呈:“这家店……这家店平时住的人都是……”

“什么?”岑依洄摸不着头脑,“住的人都是谁?”

张左尧迎着岑依洄纯真的目光,忽然讲不出实话,跟她说带颜色的话,仿佛是一种亵渎。可这店是远近出名的姘头办事聚集地,像岑依洄这样的小姑娘,万不能住进去。

不明所以的岑依洄绕过张左尧,进门问价格。

前台工作人员胸牌上写了个洋气的名字,丽萨,看着极年轻,只比岑依洄大个两三岁,灰黑色眼影上浮了一层细腻闪粉。

丽萨扫了眼岑依洄和张左尧,直白问:“要开房啊?”

张左尧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觑了眼岑依洄,怕她生气。谁知岑依洄根本没有多想,只道:“是的,一间房,我一个人住。我没带身份证件,请问能不登记吗?”

Lisa无语地抿了抿唇:“可以。但你确定要住这里?”

岑依洄十分严谨:“我想先参观下房间。”

“事儿真多。”丽萨勾着钥匙串,“跟我上楼。”

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老旧声响。

丽萨穿着紧身黑色西装制服,爬楼梯时腰臀扭得摇曳生姿。上了二楼,打开门廊尽头的客房:“喏,大床房这间还空着。”

岑依洄还没看清内部装潢,鼻子灵敏地先嗅到带了隐隐霉味的潮湿空气。

张左尧先岑依洄一步看了房间布置,皱着眉头,挡在她身前:“劝你还是别看了。”

丽萨被这两人的矫情劲烦得要命:“租不租?别磨叽,我这儿的房间可抢手了。”

岑依洄在睡大街和招待所之间尚未做好决定。

为了有个保底的住处,她缴纳了招待所房间的定金,同时决定继续骑驴找马。

张左尧兢兢业业陪岑依洄看完整条街,其余的旅店的状况比第一家更糟糕。瞧见岑依洄的丧气,张左尧忽然道:“休息会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住所的事情,我有办法解决。”

岑依洄望向他:“什么办法?”

张左尧卖关子:“先陪我吃点东西?”-

另一厢,蒋静沙和朋友聚会完毕,打梁泽电话:“表哥,我这里结束了。”

梁泽:“知道了。等我一刻钟。”

新开业的汽车改装店灯光,门口一排恭喜花篮。

店内,梁泽起身,刚准备离开,迟到了的好友靳平春冒冒失失冲进来:“各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梁泽看了眼表,“你去哪儿了,耽搁这么久。”

“可别提了,区里下了安全检查任务,我爸的几家酒店预先自检整改。他说要锻炼我,让我去管现场。”靳平春发牢骚,“别人放寒假到处旅游,我放假给我爸免费打工。”

旁人问:“自检什么?”

“消防之类的安全检查呗。哦,还有在查酒店实名登记,不然不让住。”靳平春烦道,“有些住酒店的,你们知道吧,是那种不正当关系。只有一个人登记信息,另一个不愿意,我们还得一户一户敲门核查,碰到脾气大的,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别提了,净当孙子。”

一群人打趣让他专业干扫黄。

靳平春翻了个白眼:“你别说,我还真能去扫黄大队。我今天遇到一位住客,最房间里竟然还有个没登记过的未成年小姑娘,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如果是有什么不法勾当,我家酒店可以关门歇业了。”

这句话引起梁泽注意。

他问:“现在未成年单独来办入住,也严查吗?”

“必须严查啊。”靳平春道,“区里都下文件了,谁敢顶风作案让未成年开房,嫌日子太好过不是。有监护人就没事。”

梁泽抓起外套,与众人打过招呼便急匆匆离开。

靳平春噎了一口酒,朝梁泽离去的地方挥手:“不是,怎么就走了啊,不玩下一场?”

身边人解释道:“他表妹在隔壁新世界城吃饭,帮忙送她回家。”-

蒋静沙立在路边等梁泽。

黑色跑车呼啸而来,一把停在路边。蒋静沙坐进车,嘴甜道:“表哥,麻烦你啦!对了,妈妈的朋友送了她很多虫草,你等会儿拿点,带给你爷爷。”

“嗯。”

梁泽开的速度比平日着急,蒋静沙问:“表哥,你等会儿还有局?”

“要去办点事。”

确认下岑依洄是否还安然无恙住在酒店。

蒋静沙吃饱喝足,放低座椅,打开企鹅聊天群。野生的高二年级八卦群正莫名其妙聊得热火朝天,她闲来无事点进去,爬楼聊天记录,忽然看到一张偷拍角度的男女合照。

拍摄者八卦道:我刚刚在汇圆商场逛街,竟然见到了我们年级级花和高三竞赛班的那个大学霸,两人一起买爆米花看电影诶,他们这是在一起了吧!

“我的天!”蒋静沙直起身。

“一惊一乍,怎么了?”梁泽问。

蒋静沙放大图片,仔细辨认,确认照片中是岑依洄本人没错。

梁泽等不到回复,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猝不及防也看到这张照片。

“奇怪,真奇怪。”蒋静沙手指摩挲下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这男的我见过,依洄拒绝过他邀约好几次,怎么突然在一起了。”

梁泽问:“依洄和他往来频繁吗?”

“不频繁啊。”蒋静沙乱猜测,“可能依洄有事拜托学霸,也有可能突然改观心生好感。靠,竟然为了男人鸽了我们小组聚会。”

梁泽沉默地踩油门加速。

将表妹送到小区门口,他原地打方向盘掉头,徒留原地的蒋静沙懵然:“哥,不进去啦?虫草还没拿呢。”

“我改天再来。”

梁泽撂下一句话,合上车窗。

跑车飞速融入夜色之中。

第19章 哥哥 还不说实话?

汇圆商场分南北区, 南区负一层是动漫周边大本营,今晚正在举办小型漫展。

岑依洄和张左尧吃了份点心,凑热闹逛漫展台。熙熙攘攘的小展厅水泄不通, 角色扮演者穿戴五颜六色的假发, 妆容浓郁, 好脾气地陪路人合影。

才逛四分之一展位, 岑依洄眼花缭乱, 开始打退堂鼓:“我不想逛了。”

张左尧没有异议, 同她一起离开展厅上楼。

岑依洄与不熟悉的朋友相处, 话题很少, 大多时间认真倾听。而张左尧受他从政的父亲的影响, 讲话滔滔不绝左右逢源,从学校考试到香港的风土人情, 绝不会冷场。

忽而,在岑依洄较为放松的时刻, 话锋突转:“依洄,我还是想说, 渝北路的住宿环境真的不适合你独居。”

岑依洄一愣。

“如果不介意, 我也许能帮忙。”张左尧说。

岑依洄顿了下:“你有房源?”

“嗯, 刚才发信息向我朋友打听了一下,他家里房子正打算出租, 距离学校两站地铁, 价格是市场价的三分之二。”张左尧笑一笑,“如果你一个高中生出面谈,肯定不敢单独租给你。换我去打声招呼,应该问题不大。”

岑依洄被周惠宣养了多年,自然也将她母亲的生存之道摸了个清。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平白无故得到的好处,都要付出等额代价。

掂量片刻,岑依洄道:“谢谢,能麻烦你安排我和你朋友见面吗?我想咨询房源。”

张左尧微微靠近一步,专注地凝视她:“当然没问题。但作为感谢,我想请你陪我看一场电影,这次总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岑依洄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在梁家别墅的放映厅。她们母女进梁家以前,放映厅就是个摆设,梁家上下没人爱看。

唯有梁泽偶尔使用放映厅,也不是播放电影,而是观看足球赛事直播。

岑依洄曾在深夜撞见过一次。

那时与母亲刚搬进梁家别墅不久,她常常在凌晨时分惊醒。

睡不着,拎着鞋子悄声下楼梯,在神秘朦胧的夜晚花圃散步。玫瑰花树沁人心脾的幽香,一阵一阵,四散氤氲。

沾了满身露汽和花香回屋,赤足踏上冰凉如霜的大理石楼梯,眼角忽地瞥见几缕光线,在地下室的墙壁上熠熠闪动。

岑依洄循着光,走到门扉半掩的放映厅。

透过门缝,看见大屏幕上,一群外国球员在绿荫地挥汗奔跑,激烈的足球赛正在进行。岑依洄平日不爱看球赛,但梁泽好像很喜欢。

屏幕上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中文解说介绍,这场德甲首轮揭幕赛,沃尔夫斯堡主场迎战拜仁慕尼黑,拜仁表现强势。

岑依洄目不知哪来的胆子,鬼使神差伸出手,抱着探索奇妙夜的心情,推开了放映厅的隔音门。

她望着真皮椅中的背影,轻柔地叫唤:“梁泽哥哥?”

只有一阵似有若无的沉沉呼吸声给于岑依洄应答。梁泽手支着颊睡着了,眉心浅浅地拧着。

他手边的置物架,躺了一个遥控器,一罐可乐,可乐的金属铝罐外部凝结出大颗水珠。

岑依洄羡慕至极,大屏幕就该配冰可乐,可惜周惠宣不准她喝所有碳酸饮料。

思绪回到当下,岑依洄同意了张左尧看电影的提议,她自告奋勇去买爆米花套餐。虽然申城目前是冬天,但她请服务员,在她那杯可乐里多加冰。

一手抱一桶爆米花,模样滑稽又可爱。

许是在渝北路看走了一整天,昏暗幽寂的电影院又太助眠,岑依洄挡不住来袭的困意。影片前半段,她靠爆米花和冰可乐提神,电影下半段,撑不住睡了过去。丝毫不见第一次同男孩子单独看电影的紧张羞怯。

最后是被张左尧叫醒的。

影院观众散尽,保洁员提着红色塑料桶和拖把,从第一排开始拖地。岑依洄懵着睁开眼睛,手里还握着冰镇可乐纸杯。

一场电影放完,冰块早已融成冰水,冻得她手指麻木。

岑依洄伸展五指,加速血液流动恢复知觉。她的一双手纤细白皙,指骨分明,手腕处隐约显出青筋。

离开商场,岑依洄手心的温度还没缓过来,皮肤显出异样冷感的白。

张左尧看在眼里,叫她名字,然后问:“冷吗?”

“有一点。”岑依洄掌心合十揉搓,张望地铁标志,“所以我们赶快回……”

手背乍然被一股暖意环绕。

张左尧包着她的手,并未太用力,“暖一些了吗?”

岑依洄轻抿了下唇,只几秒钟的时间,她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让他握着吧。至少,他能为她解决目前火烧眉毛的住房问题。

岑依洄不傻,听得出张左尧口中的“租房”,是他很轻易就能办到的事。

从前周惠宣同男友约会,偶尔也捎上岑依洄。在中环和尖沙咀那些优雅浪漫的餐厅里,岑依洄见过各式各样的有钱男人,去握周惠宣的手。

鉴于周惠宣再三叮嘱岑依洄,不准她捣乱破坏约会,否则下次不带她,岑依洄每次都很乖地在边上喝果汁。

她像一个观察员,闲来无事,研究母亲的微表情变化,以及男士们手腕机械表上的图案。

如今,岑依洄自己也被男生握住手。

她终于理解,母亲当初面对那些男人,嘴角总是不经意间跃起一丝笃定、胜利的笑容。看似母亲的手被男人圈住,事实上,那些男人也被母亲套牢。

岑依洄垂下眼眸。原来想要达成目的,付出的代价并不多,只是牵手而已。总好过去住那间破旧的招待所。

张左尧死死盯着岑依洄的眼睛。

她的睫毛纤长浓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两把舒张的小扇子。也许自己可以成为亲吻她睫毛的人,张左尧生出这个念头时,不由感到雀跃。

耽搁时间越长,张左尧愈加充满信心。

颤动的指尖泄漏了岑依洄内心的摇摆,但她始终没有将手抽走,这便是一种默许。

“依洄,我已经追了你一学期,我很喜欢你,不想只做朋友。”张左尧诱惑道,“你不想提家里的事,我保证不多问一句。我愿意陪你解决问题。”

面前有一条又宽又平坦的路,岑依洄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缓缓地抬撩起眼皮,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熟悉的跑车引擎声凶悍迅猛地在耳边响起。

两束强光由远而近直直地袭来。

岑依洄畏光,偏过头眯起眼,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挡在脸前。

跑车呲啦一个摆尾停到路边,距离岑依洄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岑依洄慢慢放下手。与此同时,跑车的车门被推开。岑依洄看清来人,她陡然瞠大眼睛:“梁泽哥哥。”

张左尧比梁泽小两届,自然曾在学校见过这位风云人物。可岑依洄为什么喊梁泽哥哥?莫非两人是亲戚?

压下心底狐疑,张左尧客气恭敬地打招呼:“梁泽学长,你好。”

梁泽这才平静地看他一眼,眸光短暂地轻轻点过他的脸庞和双手,“你好。”

随即转向岑依洄,问:“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岑依洄有点心虚,眼神不自觉地躲开梁泽,“正打算回去呢。”

梁泽“嗯”了声,拉开副驾驶车门:“时间太晚了,上车吧,我送你。”

岑依洄顾不得探究梁泽为何出现此地,匆匆忙忙进了梁泽车里。她怕张左尧说漏嘴,泄漏了她的真实住址,届时她说过的谎言全会被拆穿。

梁泽摔上副驾驶门,回头对着张左尧一颔首,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跑车转过街角,毫无征兆地停在路边,岑依洄身体惯性向前,她手忙脚乱抓紧安全带。

梁泽转向她,问:“你现在住哪里?”

岑依洄以为他忘记了住址,便说:“我住紫荆名苑啊,园成路371弄。”

大眼睛眨啊眨的模样万分真诚。

梁泽看了她一会儿,“行,紫荆名苑。”

不知是否是错觉,岑依洄从梁泽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冷讽,车速也比刚才猛烈。岑依洄心下一紧:“梁泽哥哥,你怎么会恰巧出现在汇圆商场?在附近玩吗?”

梁泽不耐烦:“到紫荆名苑前你别开口说话。”

岑依洄怔住,梁泽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糟糕的态度与她交流了。跑车空间太过狭隘,岑依洄找不到合适的呼吸频率,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在诡异焦灼的氛围中,车辆抵达紫荆名苑门口。

岑依洄推开车门,转身向梁泽道谢。她低头说话的瞬间,路灯昏黄光芒照亮了她半张脸,映出她有些受伤和犹疑茫然的神情。

梁泽有些烦躁地看着她的背影进入小区。

岑依洄还是老规矩,在小区内铁人三项处逗留一刻钟,看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

夜晚小区门口的商业清冷了许多,岑依洄拉高围巾,把脖子裹得密不透风,抵御南方的湿冷空气。

照例前往公交站,岑依洄脚步匆匆,尚在思考未来住所,一抬头,她愣住了。

黑色跑车没开走,静静蛰伏原地,在空阔的街道上格外醒目。梁泽也下了车,姿态矜贵地立在车前,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

两人相隔一条马路对视,谁也不说话,画面仿佛已经定格。

直到一阵风吹打破画面,几片枯叶在地面打旋,激起一股冬天的萧瑟。

是岑依洄先回过神。她穿过马路,立在梁泽面前,迎着他冷峻的面孔,“梁泽哥哥,你没走?”

梁泽反问:“你出来干什么?”

岑依洄搬出用过的借口:“我去便利店买东西。”

空气中弥漫紧张气息,梁泽冰冷的声音,清晰又疏离地透过夜色飘然而至:“岑依洄,还不说实话?”

第20章 住所 房东同意了。

空气安静许久。

岑依洄猝不及防被梁泽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心中惊愕翻涌。面对凌厉的审视,她放弃找补圆谎:“梁泽哥哥,你什么时候知道, 我不住在紫荆名苑的?”

“第一次送你回家时。”梁泽说。

岑依洄瞳孔闪烁的震惊, 瞬间被一股无名愤怒取代。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 原来是场漏洞百出的滑稽戏, 梁泽早已洞察真相, 却不明说, 分明是在戏弄。

“既然你知道, 为什么还要把车开过来?”岑依洄的声音携带一丝颤抖, “难道看我出丑瞎折腾很好玩吗?”

梁泽体贴她不想说真相的心情, 反倒被曲解成故意看热闹,语调难免参杂不悦:“我没闲工夫特意看你出丑, 只是在尊重你的意愿。”

岑依洄才听不进去。

无处可归的焦虑,逐渐酝酿成在眼里打转的泪水,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你哪里尊重我的意愿?我有让你出现在商场吗?如果你不说送我回家,我根本不必再撒一次谎。”

“所以变成了我的错?”梁泽简直被她强词夺理的逻辑气笑, “好心送你回家, 耽误你约会了是吧。”

岑依洄朦胧潮湿的视线中, 看见万家灯火阑珊。

城市庞大喧嚣,街道熙熙攘攘, 申城的霓虹夜景如同香港一般绚烂繁华, 却没有一盏灯属于她。

“是,耽误我约会。”岑依洄的委屈如涨潮的海水急涌,她哽咽着同梁泽倔嘴,“谁要你好心了。”

“不可理喻。”梁泽绕到驾驶位,猛地拉开车门, 他双眼盯着岑依洄,“是我多管闲事,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车门“哐当”闭合,跑车疾驰而去,碾碎了路边层叠堆积的枯黄落叶。

岑依洄立在原地,低着头,积蓄的泪水顷刻夺眶而出,无声地淌过脸颊。

梁泽目光从后视镜收回。

上一次见岑依洄哭,是她故意摔伤脚踝,放弃表演机会。她好像没有放声大哭的技能,脚踝伤得那样重,也只是在他怀里轻声抽噎。

真的有必要和一个闹别扭的未成年小女孩较真吗?

梁泽深呼吸,闭了闭眼,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

去而复返的黑色跑车停在岑依洄两米之外。

岑依洄此刻的眼神空洞而悲伤,她怔怔地望着梁泽走下车。对方被激起的火气尚未浇灭,但还是冷着脸,靠近她。

“梁泽哥哥?”岑依洄沙哑的哭腔里带了不敢置信,“你……”

“上车。”梁泽低头凝视在夜色中脆弱又摇摇欲坠的小女孩,轻叹一声,“我帮你找住的地方。”-

岑依洄在副驾驶忐忑难安。

她像个犯错的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反思方才的态度,实在太过没礼貌。

红灯进入倒计时,岑依洄小声讷讷:“梁泽哥哥,对不起。”

“没听清。”梁泽看她一眼,“如果要道歉,声音大一点。”

“……”岑依洄略微尴尬地望向窗外,“我不跟你说了。”

先去住了半年的酒店拿行李。进了门,老板娘眼尖,迎上前:“依洄,旁边这位是……”

岑依洄:“哥哥。”

老板娘眼珠在梁泽和门外的跑车之间转了个来回,恍然大悟:“哦哟,依洄,家人终于来接你啦?”

岑依洄解释不清,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她带梁泽,进入她长居的那间卧室。房间面积很小,床套被罩换成了浅绿色的款式,岑依洄打开行李箱,将挂架上的衣物整理折叠。

狭窄的房间距离,都不够梁泽的长腿多走两步。

岑依洄的行李并不多,很快拉上拉链封箱,“我好了,梁泽哥哥,走吧。”

梁泽随手掂起桌上的小香猪,亚克力内部换了新插牌,变成:依洄的家-买房基金。看来是把储蓄罐当许愿池了。

“储蓄罐箱子里塞不下。”岑依洄解释。她一手握拉杆箱柄,另只手掌心朝上,“梁泽哥哥,给我吧。”

梁泽依言将储蓄罐放她手上,同时微微探身,接过了她的箱子。

岑依洄怔愣几秒,抱着小香猪储蓄罐跟上梁泽步伐。

老板娘与岑依洄相处半年,已经把她当成朋友,收房卡退完押金,送了她一包酒店自制的茶叶做纪念。

岑依洄捏着茶叶礼包坐入车内,忽然想起:“梁泽哥哥,我在渝北路的玉兰旅舍付了定金,今天去还能退。”

梁泽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本来打算住渝北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岑依洄:“……别的酒店不让我单独登记。”

梁泽没再说什么,挂档踩油门,径直开去玉兰旅舍。

轮廓张扬的跑车,横在店门口地面油漆褪色的停车线框内,店里的人好奇引颈张望。

岑依洄不愿接受众人注目礼,商量道:“梁泽哥哥,能把车开到里面的停车场吗?”

梁泽扫了眼两旁堆满杂物的停车场通道,咔嚓,解开安全带,“不能。”

岑依洄怏怏地下了车。

梁泽有电话接入,他下巴稍抬,示意岑依洄先进去办理手续。

旅店大厅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DVD片子,是一部最近火爆两岸三地的台湾偶像剧。电视剧中,女主角意外在游轮上和陌生人男主发生一/夜/情,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于是两人协议结婚。

前台小妹看得入神,在电脑中翻找岑依洄的定金单时,眼睛不时地瞟向电视屏幕,生怕遗漏关键镜头。

岑依洄并非头一回来,对于前台小妹懒散的工作态度已然适应,她双手扶在台上,明知没用但还是礼貌地催促:“麻烦快一点,谢谢。”

“在找了找着了。”前台说着,又忍不住看向电视机。

此时进来一对中年男女办入住。

中年男稀疏的头发抹了香味浓厚、油光锃亮的发蜡,像是在模仿《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他熟练地递上身份证给前台:“老样子,401房间,开三个小时钟点房。”

与他同进门,浓妆艳抹的妇女,埋着头快步先上了楼。

前台见怪不怪,收下男人的身份证,“你等等啊,我先给这位小姑娘办业务。”

中年男一条手臂撑在柜台,侧身转向岑依洄,眯起眼笑着打量:“哟,好年轻的小姑娘,是和谁来的呀?”

前台白他一眼:“闭上你的嘴吧,别问了,人家是正经住客。”

中年男大笑出声:“你们旅店还能有正经住客?”

前台把房卡丢他怀里,笑骂道:“去你的,少败坏我们旅店名声。押金一百五,还是付现金吗?可别被你老婆发现咯。”

梁泽打完电话进门,就看到这副令人他不适的场景。

岑依洄不想搭话时,整个人呈现拒人千里冷若冰霜的态度。但柜台面积狭窄,与中年男人难免离得近,她脚步动了动,刚想靠边站,忽有一股力量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扯。

踉跄一下,刚站稳,手里就被塞了一把车钥匙。

岑依洄抬起头,梁泽吩咐:“去车里等我。”-

“所以——”岑依洄认出眼前的路通往明诚高中,“我们现在去哪里?”

梁泽报了“建德花园”的名字。

建德花园的硬件设施,在申城只能属于中档小区,但房价和租金却高得离谱。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该小区对口第一梯队的明诚中学初中部。并且离学校非常近,相隔一条四车道的柏油马路。

岑依洄曾动过心思租在建德花园,去中介问价格,听到金额便立刻偃旗息鼓。

中介问:“同学,你来看房子,你父母呢?”

岑依洄随便找了个借口,声称父母在外地出差。

“如果想租,得尽快敲定,好不容易才空出两套房源。”中介说,“很多家长高三为了陪读,提前一学期就向我们预定房子了。”

跑车到达建德花园南门入口,机器自动识别到梁泽的车牌号,道闸杆子上抬。

梁泽将车停在七号楼地下车库。

岑依洄踌躇道:“梁泽哥哥,是这样的,我每月租房预算很有限。如果房源在建德花园,我不一定能负担得起。”

梁泽熄了火,看向她,手还搭着方向盘,“你能负担多少?”

岑依洄慢吞吞地竖起两根手指,“两千。不然我没办法生活到高三毕业。”

梁泽突然笑出了声,逗她:“先下车,看看房子,说不定你愿意多加五百。”

总高十七层的住宅楼,房间在第十六层。一室一厅格局,装修使用的板材和家具品质精良,看得出房主人以前是自住,而非投资出租。

台面柜子空空如也,很久无人到访,但家里保持得还算整洁,没有明显的积灰浮尘。

岑依洄进入卧室环视一圈,从窗帘颜色到墙壁挂画,洋溢着浓浓的男性审美风格。这间房子,应该曾属于某位男士。也许是梁泽的亲戚或朋友。

梁泽双手抱胸倚在门框,问:“满意吗?”

岑依洄回身,郑重其事地点头:“梁泽哥哥,我觉得我可以再加五百,就是不确定房东是否愿意。毕竟这个价格,和市场价相差太大了。”

话音刚落,一条大门钥匙凌空被抛入岑依洄手中。

她傻傻地看着钥匙,就听梁泽宣布:“房东同意了。”

岑依洄愣住,“这房子……是你的?”

“嗯。”

梁泽在明诚高中读书的三年,梁兴华特地在周边给他买了套小公寓,中午用来午休小憩。梁泽高三那会儿课业繁忙,偶尔也在这间小公寓过夜。

他指着客厅那只岑依洄带来的巨型小香猪储蓄罐,“房租就存里面,我抽空来拿。”

“哦。”岑依洄抿了抿唇,“梁泽哥哥,谢谢。”

梁泽自己也说不清,他帮助岑依洄,是因为短短一年不到的“兄妹情”,还是出于同情,亦或是听说周惠宣再次怀孕远赴美国,他生出了一些物伤其类的恻隐之心。

总之,还是出手帮她解决问题了。

然而他的照顾限度分明,只打算提供一间小小的住所,庇护岑依洄到高中毕业。至于她以后的路,便与他无关。

储物壁柜里有被子,岑依洄箱子里自己买过四件套,应付一下就能入住。

已经快半夜,梁泽看着岑依洄忙着与枕头套作战,便提议:“我帮你去楼下便利店买点生活用品。”

洗发露、沐浴露、护发素……,梁泽没花心思选香味,一股脑儿扔进购物篮速战速决。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再返回公寓,推开门瞬间,就看到岑依洄抱着保温杯,气息虚弱地窝在沙发。

梁泽顿了一下,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走到沙发边,微弯膝盖:“依洄,怎么了?”

岑依洄五指按住胃的位置,“肚子不舒服,有点想吐,但吐不出来。”

梁泽问:“晚上吃过什么?”

岑依洄拧眉回忆。

她只吃了半个清淡的三明治,食材干净,应该没问题。然后和张左尧逛漫展,接着上楼看电影,她买了爆米花和——

“冰可乐。”

梁泽:……

“今天气温零下一度,建议你下次出门前看天气预报。”

这话有种冷不丁的幽默感。

岑依洄不合时宜地想笑,但胃里翻江倒海的风浪,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先前哭过的眼睛还肿着,她眼巴巴望着屋里唯一可求助对象:“梁泽哥哥。”

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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